早上,狗子一大家子剛到店裏打開門,秦媽就把花兒拉到一邊,小聲說:“花兒啊,這早上店裏還沒什麽人,趁著不忙,我想趕緊去神婆那一趟,看看能不能問出點兒啥?畢竟,這燕子還沒下葬呢,要有什麽蹊蹺,還來得及問問。”


    “嗯,那你快去吧,秦媽,孩子們我來看著就行,放心吧。”花兒點了點頭,讓秦媽趕緊出發。


    “花兒,我也得出去一趟,去問問燕子她的後事到底該怎麽辦?問問她家親戚那邊到底怎麽說?這人已經走了,老是放在那兒也不是個辦法。”狗子皺著眉頭說。


    “放心吧,你們都去吧,這兒有我呢。早去早回,路上小心著點兒。”花兒帶著一幫孩子,看著店、幹著活兒,讓狗子和秦媽都放心出去辦事,她也希望趕緊把燕子的死因弄清楚,好趕緊讓她入土為安。


    豆豆和大雙還算懂事聽話,乖乖地帶著苗苗一起玩兒,這讓花兒也輕鬆了許多。阿丟還是一樣,趴在門口曬著太陽,它的崽子們在門口轉著圈兒,打打鬧鬧。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太陽已經曬在頭頂了。


    “花兒!我回來了!”秦媽先回來了,她一路小跑,氣喘籲籲的。


    “咋的了?這麽著急?”花兒好奇地問,“怎麽樣怎麽樣?問出點啥來沒有?”


    秦媽喘了幾口氣,說:“我去找到那神婆了,她恰好也還沒出門。我問她,那天聽了她的指示,燕子準備第二天去重新給她男人下葬的,怎麽第二天自己就上吊死了?她說,她得去上吊的地方看看才行。於是我就帶著她,在後山那兒打聽了一下,找到了那棵樹,那繩子還掛在上麵呢!也沒取下來,樹都被繩子勒出了一道痕子,結果,那神婆看了半天,又算了算,你知道她最後說啥嗎?”秦媽說到這兒,朝四周看了看,神神秘秘的樣子。


    “她到底說啥了?”花兒緊張地問。


    “她說……她說燕子根本不是自己尋死的!”秦媽雖然壓低了聲音,卻說得咬牙切齒。


    “不是自己尋死?那她是被人害的?天呐!這要趕緊報官呀!時間久了還怎麽查?”花兒說著,便準備出門去找狗子告訴他這事兒。


    秦媽一把拉住了她,“你別急,聽我說完。確實不是她自己尋死,但也不是被人害的。唉……”秦媽歎了口氣。


    “這是啥意思?既不是自己尋死,也不是被人害的,那她到底是怎麽死的?”燕子徹底迷惑了。


    秦媽湊到花兒耳邊,小聲說:“她是被是大雙爸爸帶走的!”


    燕子聽到“大雙爸爸”這幾個字,渾身的汗毛一下子都豎了起來,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整個後背都發涼了。“什……什麽?大雙爸爸帶走的?他是怎麽帶走的?”


    “那神婆說,大雙爸爸怨恨太深,要帶著大雙媽媽一起陪葬!所以,就把她的魂兒帶走了,她的肉身也就自己跟著去了。”秦媽一臉恐懼地說。


    花兒被嚇得一時說不出話來,她偷偷看看大雙,又看看秦媽。“那大雙她還能安全嗎?她爸爸會不會也想把她……”


    “不會不會!”秦媽趕緊打斷了花兒的話。“我特意問了那神婆,她說要是想帶大雙走,就已經一起帶走了,不會留著她的。想想也是,虎毒還不食子呢,雖然說大雙是個閨女兒,他們不待見她,但也不至於要讓她去死啊!”


    “那就好,那就好……那這事兒咱們還不能跟大雙說,隻能說她媽媽意外去世了,否則,她可能腦子又得受刺激。”花兒說,“秦媽,你辛苦了,你趕緊歇會兒吧,喝點茶休息休息。對了,你這次找神婆花了多少錢?我現在拿給你。”


    “不用不用!沒花錢!燕子人沒了,那神婆也有些同情,這次就沒要錢。”秦媽笑著說,“花兒,我知道你對我好,你以後也不用總是跟我算錢,這點小錢我老婆子還是拿得出來的,而且,你們在我身上不也花了不少錢嗎?”


    花兒看著秦媽甜甜地笑了,“可是秦媽,你年紀大了,多拿些錢放在身上,心裏不慌呀。”


    “你這話倒是不假,可我跟你們在一起我心裏還慌啥,我一點兒也不慌,可踏實了!”秦媽說完喝了杯茶,就趕緊去幹活兒了。“你歇著吧!帶了半天孩子也累!”


    “沒有,大雙和豆豆可好了,幫我看著苗苗呢。這兩個姐姐,可真是像模像樣兒的!”花兒故意大聲說,想讓大雙和豆豆聽見她的讚揚。


    大雙和豆豆蹲在一邊玩兒,果然聽見了,回頭衝著花兒笑。


    秦媽把午飯做完,飯剛端上桌沒多久,狗子也跑回來了,一副風塵仆仆的樣子。


    “回來啦!先擦把臉吧!”花兒給狗子擰了一條熱毛巾,上前遞到他手裏。


    狗子一邊擦著臉,一邊靠近花兒小聲說:“燕子家裏那幫親戚,真是沒一個靠得住的……下麵幾個兄弟分頭去問了,每個親戚都忙著撇清跟她的關係。看樣子,那邊是沒什麽希望了,咱們還是自己想辦法處理吧。”


    “家裏沒一個親戚願意管這事兒嗎?”花兒驚訝地問,雖然她心裏早就做了心理準備,可沒想到真的人走茶涼,而且這茶本來就不熱乎呢。


    “這樣吧!下午我就打聽打聽,咱們找個好山好水的地方,趕緊給燕子把喪事辦了吧!老這麽拖著也不是個辦法……”狗子小聲說。


    “嗯,等這些事處理完了,咱們帶大雙去看看,這事就算有個了結了,不然大雙的心裏也是疙疙瘩瘩的。這孩子,腦子裏想得也多,心裏要是難受,也都藏著不說出來。”花兒說。


    “吃飯了吃飯了!正好狗子也回來了,大家上桌吧!幾個孩子洗洗手!”秦媽張羅著,把阿丟和它的崽子們的飯菜也端到了外麵。


    大雙自從去媽媽的墳上祭拜回來之後,除了在那裏大哭過一場,在狗子家裏便一次也沒有哭過了。她好像脫胎換骨了一樣,突然變得更像個姐姐了,少了點以前那大大咧咧、風風火火的性格,多了些這個年齡不該有的成熟和穩重。大雙努力觀察著家裏每個人的表情和情緒,盡量照顧著每個人,不再把自己當成小孩兒看了。她知道,在別人家裏活著,總是要做些什麽的。雖然說大家也都沒把她當成外人,但她心底的感激告訴她,一定要對大家有所回報,在這個家裏,她不允許自己當閑人。


    果然,人還是要經曆些事情的,不經曆坎坷,就永遠無法得到真正地成長。成長這件事,也不是想要就能有的,一旦真的遇到事兒,就算不想成長,也必然會成長起來了。


    很多人都想要回到童年,回到以前那些沒有煩惱、沒有憂愁的日子,哪怕那些年並不富裕、生活拮據。但他們也忘了,他們在童年時,都迫切地希望趕緊長大,趕緊獨立,以為這樣就能像那些大人一樣,能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了。那時候的人並不知道,這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的“自由”背後,究竟隱藏的是什麽。等長大了,得到了所謂的“自由”,就真的能感受到自由嗎?


    “得不到的,永遠都是最好的。”這句話太常見了,常見到可能沒有人去思考它到底是什麽意思,就都覺得這是句真理。但在現實生活中,也有人對這句話不屑一顧,總覺得那東西我並不想要,那東西也沒什麽可稀罕的,甚至感到厭惡和唾棄,可能也隻有失去的那一天,才會真正意識到它的好和它的珍貴吧。


    大雙在這個家裏一天一天地生活著,她和大家的關係也越來越親密了。她變得主動、積極、熱情、孝順,就連阿丟她都照顧得無微不至。大雙永遠記得,她最崩潰、最迷茫的那個夜晚,阿丟一直陪在她身旁,溫暖她、守護她,一直等她慢慢走出那團迷霧。那一晚,就是大雙重生的起點,就是大雙對過去的告別。


    苗苗在大家的嗬護下,又長大了一些。她經常在家裏到處亂跑,爬高上低。大雙和豆豆兩個姐姐一直看著她、護著她,防止她摔倒、磕著碰著了。狗子和花兒看著這個家裏的成員越來越多,大家雖然彼此沒有什麽血緣關係,但都是相互照顧,相互疼惜的,也感到很欣慰。秦媽在這個家裏,依然像個“定海神針”一樣,大事小情的,大家都會跟她商量。秦媽想著,隻要大家不趕她,她就不走,哪怕是不拿工錢,能一直生活在這樣和睦的家庭裏,過著這樣安逸的日子,餘生也就足夠幸福了。


    有天晚上,秦媽拉住了花兒,想和她商量一件事兒。


    “來來來!你坐下!我有件事兒想跟你說……”秦媽笑嘻嘻地,握著花兒的手。


    “啥事兒?秦媽你說!”花兒乖巧地看著秦媽的眼睛。


    “就是……我在你們家也幹了這麽久了,你們對我一直都很好,每個月,還給我工錢……”秦媽低著頭,笑著說。


    “怎麽?秦媽你不想幹了?你要走?!”花兒以為秦媽這樣鋪墊,是不是打算要離開。


    “不不不!不是不是!我不走,堅決不走!是這樣的,我覺得,咱們處得像家人一樣,說句不好聽的,我隻要活著,都不想走!”秦媽自己都笑了,“但有個事兒挺別扭的,就是我還收著你們的工錢……以前你們給我的錢,我都攢著呢!回頭,我給家裏置辦點兒東西,給幾個孩子買買衣裳什麽的,把它都給花了!這以後啊,你們就別再給我工錢了,顯得我倒像個外人一樣……”秦媽嘟嘟囔囔地撅著嘴,一臉不情願。


    “啊?這……這不好吧,畢竟你在我們家真算得上是勞苦功高啊,每天還幹那麽多活呢,一點工錢都不給,那你豈不是白幹了!”花兒趕緊推辭道,“錢你就收著吧!我們還是會把你當一家人的!”


    “不行不行!你們都沒工錢,就我一個人有,這不合適,我不能再要工錢了,我在這個家裏吃你們的、用你們的,還拿著工錢……雖然說我幹活,你們不也幹嗎?你們要是拿我當自家人,就別再給我錢了,我隻圖在這裏跟你們一起過日子,行嗎?”秦媽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她想在這個家裏一直到老,一直到死,她能付出的條件就是不要工錢。


    “這要不……我跟狗子商量一下吧。你放心在這個家裏待著,我們也不希望你走,就是你不要工錢這個事兒,我始終覺得不妥當,這不成了欺負老人了嗎……狗子!狗子!你過來!”花兒喊道。


    花兒把事情跟狗子說了一遍,狗子也覺得非常詫異。“秦媽,你不用覺得見外,錢你收著,這是你的養老錢!”


    “養老錢我有!我收著錢,總覺得跟你們還隔著一層似的,心裏不得勁兒!”秦媽笑嘻嘻地說。


    “哈哈哈,你看你這個老太太!人家老太太巴不得多存點兒錢,你還不要!”狗子故意斜眼看著秦媽。“那行吧!你要是覺得這樣心裏踏實的話,就依你吧!要是哪天你改主意了,不想跟我們在一起過了,我再一次性把錢都給你,這不就得了!”


    “呀!還是你的腦子好使!”花兒拍了狗子一巴掌,說,“這樣不就好了,大家都高興了!”


    “行!行行!這樣好,這樣好!你放心吧,你沒機會把錢給我的,我就賴在這兒咯,哈哈哈哈!”秦媽哈哈大笑,心裏的疙瘩終於化開了。“我呀,隻求在這個家裏跟你們一起過日子,能照顧好你們。這下好了,我可再也不隻是一個被雇傭的老媽子了,我也有家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媽抱著花兒和狗子,三個人抱成一團,一起傻笑著。這個家,已經更完整,更牢固了。


    當晚,他們一起準備了一頓大餐,秦媽和花兒一起做了整整十八個菜,大家熱熱鬧鬧地在屋裏有說有笑地吃著。屋裏燈火通明,窗戶上透著溫暖的霧氣,狗子看著窗外的月光,心裏比過年時還要開心。他伸手摸了摸阿丟,說:“兄弟啊,日子已經越來越好了,你可要跟我一起加把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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