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掙紮和喘息越來越微弱。


    頻臨生與死之間,無數的回憶和念頭紛紛擾擾,化成碎片在眼前轉逝而過。


    經歷過的事情,見過的無數人臉如同輪迴一般出現,其中有爸媽、有朋友、有不太熟悉的陌生人,最後在腦海中竟然定格成了安瀾的臉。


    安瀾!


    隻要一想起他的名字就好像有莫大的委屈一樣讓我想要落淚。


    這個時候它在哪呢?


    我在心底祈求著他的出現,但意識一個恍惚,卻又驚醒過來,咬了咬牙。


    不行,我不能光想著依靠它。


    它的周身全部都是謎團。


    按理來說,它是我肚子裏寶寶的父親,但在被進門鬼追殺的時候,它卻顯得壓根不關心寶寶的死活。並且在咖啡廳的時候,我又從向浩天的話中發覺它似乎一直沒有對我說實話……


    就在我胡思亂想之間,夢魘似乎玩夠了折磨的戲碼。


    我的全身依舊被禁錮,但是唯有腹部的「手臂」都紛紛避讓開,露出一塊空擋。


    幾根胳膊纖細如皮包骨,但是尖端手指合攏鋒利如錐的「手臂」卻飄蕩到了我的麵前,四處搖晃著,像是在尋找合心意可以開膛破肚的地方。


    寶寶對不起,媽媽太沒用了……


    我無計可施,隻覺得心中大恨和悲涼。


    眼看著那些錐子狀的「手臂」明明可以馬上洞穿我,卻偏偏如同戲耍獵物一般遊走,劃破我的衣衫,在我的身上戳下細細淺淺的血口。


    用這種不輕不重的傷口在我的肚皮上勾勒出子宮的大致所在,我的整個腹部都血肉模糊。


    肉體上的痛疼讓我的麵容扭曲,但更加難堪的是這種心理上的屈辱感。


    我感覺到胸腔中的腥甜感越來越濃,一股熱流湧上喉嚨。


    我「哇」的一聲吐了出來,星星點點的血跡落在了纏著我的「手臂」上,異變突生。


    原本瑩白堅硬如玉石的「手臂」反倒像是變成了一塊豆腐,沾染上血液的地方頓時發出腐蝕燒灼的滋響。


    床上的鬼臉終於不在張狂的笑,而是發出了驚恐的尖叫。


    數不清的「手臂」失去控製的在空中亂揮,連帶著我也如同斷線風箏一般在空中被甩了幾甩,最終猛地砸在牆壁上,渾身癱軟的跌落了下去。


    痛、痛、痛!


    我的大腦中瞬間隻剩下這種叫囂。


    纏在我身上的「手臂」早就無力的滑落,渾身抽搐的在地上彈動。但我也並沒有因此逃脫,因為我的情況跟它比起來也好不到哪裏去。


    渾身的骨頭就如同被折斷了一樣,幾乎難以感受到知覺,整個身體除了痛覺還在發揮作用,壓根就不怎麽聽從使喚。


    而這還不是最嚴重的,最嚴重的是,我又從肚子裏感受到了熟悉的陣痛感。


    寶寶在動!


    我又一次動了胎氣!


    這種傷勢頓時讓我體內的血氣上湧,感覺眼睛裏都流進了血,熱的發燙,舉目望去視野一片通紅。


    透過眼睛望過去,無數大大小小的血絲在空氣中飄蕩,牽連著一個又一個或深或淺的血團。67.356


    而這些血團都聚集在夢魘的那些「手臂上」,還有床鋪的本體上,格外的明顯。


    我好像對這種視野變化有點眼熟,但被疼痛占據的腦袋昏昏沉沉的想不起來。


    但我還記得要掙紮,趴在地上努力抬頭想要看清現在的情形,發現我唯一的武器……那截斷指正掉落在我前方不遠處。


    我咬了咬牙,強撐起昏沉的頭腦,拚命調動著身體各處的關節,一步一挪地爬了過去。


    這種舉動幾乎牽連了我身上所有的傷口,尤其是腹部的陣痛,讓我的眼前一陣陣的發黑,冒著金星。


    最後我憑著一口氣,終於把斷指握到了手裏。但就在此時,夢魘好像也從方才的意外中緩了過來,「手臂」不再亂動,而是重新歸攏起來,帶著比之前更甚的氣勢虎視眈眈的對準我。


    一隻「手臂」猛地俯衝了下來襲擊我,這回沒有了任何收手,我清晰地感受到了上麵附帶著的殺意。


    憑我現在的身體狀況完全躲不開,尤其是我的眼睛現在看東西還是模模糊糊,隻能看清一團又一團的血塊。


    那隻「手臂」前端鋒利的指甲已經近到了眼前,但在我的眼中卻完全看不清它的輪廓。拚盡全力也隻不過抓起斷指,堪堪將它舉起,連將它狠狠刺下去的力量都沒有,隻能順著浮現在我眼中的一塊血團的位置斜斜地刺破表皮。


    就在我心中猛地一沉,覺得萬事休誒的時候,床上的鬼臉又發出一聲尖叫。我瞪圓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到那隻被我刺傷的手臂,竟然從傷口處齊根斷裂,掉在地上化成一股腥臭的黑煙消散。


    這是怎麽回事?我的腦袋瞬間清醒了一下,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的斷指。


    幹癟的指頭還是和原來的模樣毫無區別,顯然這種神威不可能是它的傑作。


    我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屏住呼吸盯著又一條像我衝來的「手臂」,在那一片鮮紅的視野中,咬了咬牙握著手中的斷指揮過去,又一下準確命中了一塊浮在「手臂」上的血團。


    然後奇蹟再次發生,那隻「手臂」猛地抽搐了一下,就「彭」的一聲化成了飛灰。


    連續兩次被我「折斷手臂」,夢魘的叫聲中充滿了憤怒,但是揮舞在空中的所有「手臂」,卻膽怯的全部縮了回去,以一種警惕的形式與我對峙。


    我看到床上的床單無風自動,藍白條格的花紋被吞噬,像血染一樣從中心往外擴散著黝黑髮紫色澤的不明物體。一鼓一鼓的跳動,如同擴張著血管,讓整張床褥都變成了一張硬革。


    隨後夢魘的頭抬起來了,從床鋪上緩緩浮起,整張臉也發生了異變。布滿黑紫色的血管狀物體,五官擠得變形,隻剩下一張血盆大口占據了整張臉的一半,並且還在不斷的張大裂開。


    從嘴巴裏麵都能看見一條空洞,像是它的喉嚨。我看著裏麵的內壁突然震動,幹枯的表皮簌簌的抖落,卻聽不見聲音發出。


    我剛剛疑惑,但馬上腦袋就如同重擊,一股龐大的睡意從身體深處席捲上腦袋,渾身一哆嗦差點就地栽倒,眼皮都控製不住的想要合攏睡去。


    不好,它想把我拉入夢境!


    我幾乎不用思考,就明白了它的打算。


    在極度的睡意下,渾身的疼痛都被屏蔽,身體遲鈍又沒有知覺,就連手臂都綿軟無力無法抬起。唯一還能保持的動作隻是虛虛托住斷指,不讓它再度掉在地上。


    夢境與現實的交界是那麽不清晰,我好幾次以為自己擺脫了這種影響站了起來,卻又一個恍惚中發現其實隻是一場錯覺。


    我癱軟在地上,雙眼卻還在不死心的想要睜開盯著那隻夢魘,但我的意識卻還是越來越被拉進夢境。


    或許這樣也好,如果進入夢境的話,說不定安瀾就會出現了……在睡意下,連我的意誌都開始垂頭喪氣,又開始打起了退堂鼓。


    但就在我快放棄抵抗的時候,我看到前方之前退縮回去護住夢魘的那些「手臂」,開始相互打結,並且慢慢凝聚出兩個我熟悉的人形來……


    老爸老媽!


    我恍若雷擊,成功地讓睡魔退卻了一瞬。


    我在做什麽,我想要放棄嗎?


    我手腳冰涼,不敢置信自己居然會有這種想法。


    老爸老媽還在夢魘的控製下,如果我就真的這麽被它拉入夢境,它肯定會讓爸媽他們跟我自相殘殺!


    到那時候,它不但可以又從容地藏匿好自己,還可以坐收漁翁之利,到時候就算安瀾出現,我也救不回爸媽他們!


    不行……我現在就要在這裏打敗它,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我哆嗦著身體,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微微吐出舌頭,放在牙齒上,機械地狠狠合攏嘴巴,頓時之前曾經咬破過一次的舌尖,再次崩裂出血。麻木的舌頭和口腔又重新擁有了知覺,整個人都是精神一顫,恢復了一絲力氣。


    我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呼吸牽帶著的氣流刺激著舌頭上的傷口,不斷的細微刺痛持續的振奮著我的精神,讓我能握緊斷指,踉蹌地站了起來。


    夢魘好像察覺到了危險,原本嚎叫著的聲音出現了波動,護住自身的「手臂」都在無秩序的蠕動。


    突然幾根「手臂」從其中竄了出來,飛速地向我襲來!


    我躲不開就猛地撲倒在地,讓它們抓了一個空。然後趁著夢魘將它們重新縮回去的時候,又霍得從地上跳起,狠狠抱住了其中一條「手臂」,跟著它後退的慣性,被一起急速地帶回了夢魘的「包圍圈」前。


    這個時候,夢魘才遲鈍的發現我這個障礙物,想要伸出其他「手臂」來抓住我,但我已經看中這群「手臂」中顏色最深沉最濃鬱的一塊血團,將斷指深深地紮了進去!


    「嗷……」


    被我刺中的「手臂」是無數條中最不顯眼的一條,但我剛剛刺中它,其他的「手臂」就剎那間失去控製,齊齊崩裂。


    夢魘也無法再繼續維持嚎叫的姿態,慘嚎一聲就緊緊合攏了嘴巴。


    之前一直無法抵抗的睡魔煙消雲散,壓在精神上的大石搬開,我覺得整個人都精神一振。就連眼睛中的視線也變得稍微清晰了一點,可以讓我一眼看到隱藏在夢魘皮下的那團濃厚血霧。


    難怪之前刺中它床頭處的眉心沒有反應,我恍然大悟,原來它的弱點竟然是在床腳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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