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誌平看見乖女兒,下意識一笑,卻猛地發現楚梨壓根沒給他任何視線,那股笑就這麽空蕩蕩地懸在半山腰,咽不下嚼不爛。


    楚梨一路小跑來,終於把白佳慧帶離了那個是非之地。


    白佳慧本來還疑惑到底出了什麽事兒,就見一列的彪形大漢和幾個婦女悲傷、憤怒地走來,站定在年春花家門口。


    “福團!”為首的漢子吼了一聲,“福團是這家的嗎?”


    中午時分,大多數隊員都在家裏吃飯,被這一嗓子給嚎了出來。


    這一列人穿著都不錯,看起來挺有錢的,當然,也不排除是走親戚時故意穿得好些。隊員們不知道怎麽又扯上了福團,全部出來看。


    楚誌平見為首那個漢子似乎臉有怒容的樣子,警惕地對楚誌業道:“這幾個人看起來來者不善。”


    楚誌業輕蔑地瞟了眼楚誌平,要不說這個二哥蠢呢?福團的大福氣,這段時間楚誌業可是看了個真切。昨晚上,福團吃了這麽大一個虧,今天就是老天爺給福團送福來了!


    這幾個人,穿得都那麽好,一看就是有錢人,看著臉色倒是不光彩,但那不是因為單秋玲在外邊罵福團嗎?這些給福團撐腰的人聽著福團被罵,怎麽高興得起來呢?


    楚誌業就在心裏盤算開了,這幾個人,說不定就是福團的親戚。


    作者有話說:


    第31章 毒打


    楚誌業用手沾水, 把頭發往後捋得整整齊齊,又把那件襯衫給挽進褲子裏去, 做出一副“成功得體”的模樣。


    他越過憂心忡忡的楚誌平, 走到外麵去,主動伸出手,滿是笑意:“你們來找福團?我是福團的父親, 幸會幸會。”


    “你就是福團的爹?”為首的漢子不高興道。


    楚誌業眼睛一轉,這是生氣了啊!他瞟了眼單秋玲,也難怪, 單秋玲罵福團罵得這麽難聽,他們這幾個做大人的, 也沒有立即給福團撐腰,難怪別人生氣。


    楚誌業馬上做出一副賠罪的樣子:“是啊, 我就是福團的爹, 福團昨晚和今天被瘋婆子纏上了,你們是知道福團的, 福團多靈啊, 能給家裏帶來好運。”


    楚誌業話鋒又一轉:“但是這人啊, 有人天生好運,有人就天生壞運,那個單秋玲就是沒得福,被福團看出她這輩子都隻能生女兒,她就受不住, 在這兒鬧,你們說說她有理嗎?都是鄉裏鄉親的, 我們不好和她鬧得太尷尬。”


    單秋玲這個暴脾氣, 聽了這顛三倒四的一番話後就忍不住了, 要去錘楚誌業。


    沒想到,她快,有人比她更快。


    為首的漢子聽楚誌業說完就忍不了了,狠狠揮出一拳,正中楚誌業的臉頰,楚誌業唉喲一聲,感覺嘴裏見了血,身子往旁邊一偏,那個漢子不依不饒,騎在他身上繼續毆打他。


    這一夥人好似早有預謀,緊接著,那些跟來的漢子們四散開來,幾個威風凜凜守住年春花家的大門,免得外麵的隊員衝進來救同向。還有幾個漢子則大步而前,不分青紅皂白揪住楚誌平、楚誌茂,先打了再說。


    院子裏全是拳拳到肉的聲音。


    那些婦女們也沒閑著,衝進屋裏去,把嚇傻了的福團揪出來,差點一個耳瓜子扇過去,但最高的那個婦女還有些理智,問那個悲傷無力的女人:“三妹,這個小屁孩兒是不是害你的那個福團?”


    “是。”那個被稱做三妹的女人眼含熱淚,看見福團的瞬間,眼裏迸發出驚人的恨意。


    “那就行了,敢害我三妹,我打不死這個小賤蹄子!”那女人恨怒道,一雙眼如同被金紅的怒意吞噬,抬起常年做農活兒的手,一巴掌把福團的臉都給扇偏了。


    本來還以為是福氣來給自己撐腰的福團哇的一聲哭出來,同時在心裏想著,到底咋啦?怎麽又要打她?那個叫做三妹的女人,她好像有點眼熟,但福團現在被打蒙了,實在記不起來。


    打完一巴掌,這些婦女還不解氣。


    她們直接把福團抓出來,抓到院子裏,這下也不打耳光了,就當著眾人的麵掐福團。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向被稱作有福氣、跟個福娃娃一樣的福團在地上亂滾。


    “……你們是什麽人?跑我們第九生產隊來撒野!”外麵有隊員不忿了。


    這不是妥妥的強盜土匪嗎?當他們第九生產隊是什麽能被捏圓搓扁的耗子?


    一些第九生產隊的隊員交互了個眼神,有的人就要去拿鋤頭、耙犁來打架。華夏之地上,多的是武德充沛的人。這些隊員不一定是和年春花多好,隻是不能眼睜睜看見別隊的人打自己隊的人!


    年春花和李秀琴這時候趕回家,就見自己家外邊圍了一圈人,好不容易擠進去,一看清情況後,年春花跟殺豬一樣叫起來。


    “我的誌業啊,我的福團啊!”


    “你們這些天殺的,敢打我的兒子孫女,你們還有沒有王法?”年春花、李秀琴哭天搶地抹眼淚,想突破外麵那群漢子的屏障,但怎麽突破得了呢?


    眼見著,一場小規模的械鬥要一觸即發。


    第九生產隊的幹部們匆匆趕來了,劉添才、楚三叔、張豐乃至婦女隊長全都來了。


    見到眼前的情形,劉添才大吼一聲:“你們是哪個隊的?!我是第九生產隊的隊長,你們有什麽事,衝著我這個隊長來!”


    為首的漢子這時打也打舒坦了,坦然回頭望向劉添才,一抬手,他帶來的男人女人就全都停了手。


    楚楓看在眼裏,更確定這夥人的行為不是衝動打人,而是一場有預謀的複仇。


    他們就連打人,都是把楚誌平、福團等人拉到院子裏來打,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免得打完之後被栽贓一些事情。


    那漢子道:“隊長,我們是鳳儀公社的人,第一次到隊長的寶地,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們也感到非常抱歉,但這家人裝神弄鬼,害我妹子,這個虧我是不可能咽下去的。”


    他笑了笑:“有句話不大好聽,但我也得說,你們第九生產隊的幹部也有失職的地方,破四舊多少年了?你們這些隊長,眼睜睜看著你們隊裏有這種裝神弄鬼的人不處理?”


    這一番話說下來,劉添才和楚三叔對視一眼,都感受到了這人的難纏。一番話似退實進,還怪起他們這些隊長管轄不力了。


    劉添才沉聲說:“這是我們隊裏的事,我們隊上正在處置。無論發生什麽事,你們這幾個人公然打人,越過派出所,就是你們的不對。”


    年春花心痛地看著楚誌業趴在地上,還有福團,福團那身漂漂亮亮的衣服這時滾得全是泥,被梳得特別好看的頭發也都散了,在地上一點不像個福娃,像個泥娃。


    年春花見第九生產隊這麽多人給自己撐腰,膽氣也壯了。


    她厲聲指著天:“你們,你們這群人敢打誌業,敢打福團,你們一定要遭報應!老天都會降雷,來打死你們!”


    福團那是多大的福氣啊?


    上輩子福團哪裏受過這種委屈啊,對福團好的都能沾光,對福團不好的都會倒大黴啊。


    怎麽現在福團還要挨打呢?


    那個漢子冷笑,上前一步,從身後婦女手裏接過一個繈褓。看見這個繈褓,眾人皺了皺眉,他們還帶了嬰兒過來?怎麽這麽久了,沒聽到嬰兒叫一聲呢?


    在大家疑惑時,漢子猛地高舉繈褓,繈褓的布散開,一個渾身青黑的死胎就這麽被他高舉在手上,清晰地讓每個隊員都看到。


    有膽子小的隊員下意識尖叫出聲。


    那個被叫做三妹的女人,則埋頭進另一個婦女的懷抱裏,肩膀不斷聳動,哭得肝腸寸斷。


    漢子放開聲音,聲若洪鍾:“你們肯定很好奇,為什麽我們跑來打這一家子對吧?”


    他一手舉著死胎,一手指向驚恐萬分的福團:“就是這個福團,裝神弄鬼,害了我的妹妹,害死了我的外甥!你們生產隊出了個斷人生男生女的仙兒的事情,傳得挺遠,越傳越神。我妹妹的婆家,居然帶著我妹妹翻山越嶺地過來,問她肚子裏的是男是女。”


    “這個福團說是個妹妹,還說什麽一撇腿一個女孩,一撇腿一個妹妹!”


    漢子說到這裏時,隊員們已經信了一大半,古怪地看著福團。這福團怎麽總說別人一撇腿一撇腿如何如何的,惹了一個單秋玲,又惹了這麽一大家子煞神。


    這麽小一個孩子,不顯示她的“福氣”能死嗎?


    漢子環視周圍人的表情,繼續道:“我家妹子所嫁非人,回去之後,她的虎狼公婆就端了一碗藥給我妹子喝,我妹子就這麽落了胎,送去醫院後,我妹子刮宮刮得子宮壁太薄,說是很難再有孩子。”


    他出離憤怒道:“我就不信了,哪怕那家人不喜歡女孩兒,我這個做舅舅的也能養得起她,有什麽必要要給打了!我更是不信了,這個孩子被落下來時,才三個多月,根本沒發育出性別特征,醫院都不知是男是女,你這個福團憑啥知道?”


    說著,漢子把這個死胎給大家看。


    沒有任何性別特征,沒有任何人能斷言是男是女。


    哪怕是第九生產隊的隊員都心裏打鼓,親眼見到這個死胎,親眼見到哭得肝腸寸斷的母親,可比耳聞要觸目驚心得多。


    對啊,孩子根本沒發育出性別,你這個福團哪怕是有透視眼,又怎麽能看出這個孩子的性別呢?退一萬步說,哪怕說你真的有什麽奇怪的福氣,能夠比醫學還先進,看得出這個孩子的性別,你……又何必說呢?


    真的不知道那些翻山越嶺來問孩子性別的人是什麽想法嗎?


    為了吃一塊肉,為了吃一顆糖,為了證明自己有福氣,做這種事情,喪不喪德行?喪不喪良心啊?


    漢子直接把死胎抱到福團眼前:“你看!你現在能不能看出它的性別?”


    福團看見青黑色的一團過來,嚇得吱哇亂叫,在地上嗚嗚亂爬,那漢子見她這個樣子,反而笑了,就是這麽個人,害死了他的親人!害苦了他的親妹妹!


    漢子直接一巴掌把福團扇飛。


    他又打了人,但這時,哪怕是第九生產隊的隊員,都不敢出聲說他打得不對。隻剩下福團震天的哭嚎,嚎得跟家裏死絕了一樣。


    福團委屈啊,年春花也委屈啊,她倆都覺得福團有大福氣,肯定比醫學先進,可惜就是太先進了,沒有醫學佐證她們的福氣,才害得福團被打了。


    年春花終究多吃了這麽多年的飯,知道這時不能犯了眾怒,畢竟沒有性別的死胎都拿到她家來了……


    她隻能心痛地看著在地上打滾的福團,小聲地說一句:“福團真的有福氣……打她的人,都要遭報應啊。”


    這話,非常小聲,甚至呢喃得近乎神秘的詛咒。


    可惜那漢子耳朵靈敏得很,聽到這聲音後鷹隼一樣的目光鎖定年春花,這時候,這個漢子大概已經知道年春花的身份,可惜現在人太多,不然他現在能把年春花揪出來再打一頓。


    漢子臉上積攢著怒氣,這個害了他妹子、他妹子的孩子的福團,有福氣?打她的人還要遭報應?


    想到這福團被穿得神乎其跡的傳說,漢子偏偏就不信這個邪!


    他把地上吱哇亂叫的福團抓起來,一耳光扇過去,福團被打得眼前金星直冒,漢子同時指著天:“我趙猛今天就是要替我妹子,替我妹子死去的孩子討個公道,有任何報應現在就報到我趙猛的頭上!我眨一下眼睛,我就是狗娘養的!”


    天空中似乎有驚雷嗡鳴而過。


    趙猛一臉怒色,鐵塔一般威風凜凜站在那裏,趙三妹虛弱悲傷,靠在母親懷裏,死去的胎兒渾身青紫……比起像個福娃娃一樣的福團,這個胎兒青紫得就像電影裏的鬼嬰,看起來甚至有些嚇人。


    他們一家看起來就像福氣文裏那可笑的配角。


    可是,是福娃娃,害死了這個本該平安降生的孩子。


    驚雷消散,趙猛一身正氣,任何魑魅魍魎都不敢動他。


    所有人都被這景象給震住了,一時沒人再說話,都沉默看著趙猛質問老天爺。


    別說福團的福氣,就是古往今來,王侯若無道,華夏兒女尚且能喊出“大楚興,陳勝王”,尚且能拿自己的骨頭去將天潢貴胄拉下馬,這樣的土地,這樣的人,怎麽可能因為知道一個人有“福氣”就甘於放過她?甘願自認倒黴?


    圍觀全程的隊員們全都端肅心思,事已至此,沒有人再將這場鬧劇當做“熱鬧”看。


    重男輕女、神婆迷信……鄉下是淳樸的,是善良的,可淳樸善良的地方也有許多藏汙納垢的東西,今天這件事,就是重男輕女結合了神叨叨的神婆,兩相交雜下現出的悲劇。


    國/家為什麽要禁止迷信?都是有理由的。


    兩方人馬暫時分開。福團這個被打得最嚴重的被年春花抱在懷裏,福團的臉就跟豬頭一樣,但是,沒人心疼她,恨不得走路都繞著走。


    楚楓等人把白佳慧、楚梨先帶回自己家裏安置。


    楚誌國雖然和年春花早有裂縫,但在這個情況下,他身為大兒子,還是得把受傷的弟弟們搬回屋裏去,傷勢嚴重的話再帶去衛生站,實在不行就得去市裏的醫院。


    劉添才、楚三叔等幹部們也在商議該怎麽處理這個事情。


    劉添才頭痛得很:“真是一團亂麻!趙猛那邊,確實是先被鬧出了人命,還毀了趙三妹的一生,平心而論,趙猛他們的反應,過於衝動卻不算太過火。可問題就在於,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有什麽事情應該讓派出所來處理,他們自己處理,有理也變無理了。”


    楚三叔不停抽著旱煙,心煩意亂。


    張豐知道楚三叔心裏煩,畢竟年春花家是楚三叔的實親。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穿成七零福氣包的對照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雪下金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雪下金刀並收藏穿成七零福氣包的對照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