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細軟的手指壓在深色香囊上,她控製住自己略微顫抖的聲音,借著迷糊的酒勁道,“這,這是阿鳶繡給表哥的,”


    她頓了頓,手也跟著抖起來,“祝,祝表哥生辰快樂......”


    陸明欽並未接過,目光隱晦地往她露在外頭的肩頸輕輕一掃,再開口時眉目稍斂,


    “不用,你自個兒留著,夜裏風涼,早些回去吧。”


    男人的聲音順著風飄來,開頭二字一出,謝知鳶霎時如墮冰窖,眼見著他要離去,她忙上前幾步,又喚了他一聲。


    這下子嗓音中的哭腔攔也攔不住。


    陸明欽步子稍停片刻,側了側身問,“還有何事?”


    男人今日著玄色深衣,原本散落的青絲全都束至青銅烏冠中,其上橫插著的墨玉閃著微光,顯得越發沉穩。


    謝知鳶吸了吸鼻子,那股子酸澀從眼眶逐漸沉浸至心中,些微的醉意被她放至極大。


    她突然,就不想再瞞了。


    她好累好累,每每見到他,都要躲開他的目光,生怕他瞧出點什麽,可她不想再這樣了。


    謝知鳶撲扇了下睫,眼底已泛上水光,“表哥——我,我心悅你。”


    這句已用了她全部的勇氣,她不敢去瞧男人神色,無措垂眼時,長睫上的淚珠陡然墜落。


    周遭隻停了兩瞬,男人一如往常的嗓音便順著風飄了過來,


    “你該知道,我隻將你看作妹妹。”


    陸明欽垂眼,難得耐心道,“你如今還小,尚未清楚情之一字,況且——若是這些心思說出來徒增煩惱,反倒不如不提。”


    原來她在他眼裏就隻是個不懂事的小娃娃?


    謝知鳶倏忽打斷他,“我不是了!”


    月色下,少女抬起一張濕漉漉的臉,麵上泛著酡紅,睫上沾滿了晶瑩的淚珠,


    她撞進他沉沉的眸光裏,“表哥,我不是小孩子了!”


    她的眼裏猶帶著殘餘的怯意,卻有著明明滅滅火光。


    陸明欽這才意識到不對勁,他眉頭稍蹙,“你喝酒了?”


    謝知鳶腦袋燒得慌,卻喃喃搖頭,卻見表哥走近了些,原先他半邊身子隱沒在深處,到了明處,頎秀挺長的輪廓盡顯。


    她感受到男人微涼的掌心在她額上相貼了一瞬,快離去時卻被她一把抓住不放。


    沒等陸明欽用勁,謝知鳶一下子抱住了他,他身上的冰冷的盤扣瞬間抵住她的胸口,“表,表哥——”


    她不停地哭,用腦袋在他的懷中蹭來蹭去,鼻尖滿是熟悉的清冽氣息,


    她想起小時候在他懷裏打的噸,又想起他會把自己抱在膝頭耐心喂自己喝藥,


    心中幾近病態依賴升至頂峰時,她被男人捏住後頸拽離了他的胸膛。


    “謝知鳶。”他開始連名帶姓地警告她,謝知鳶卻被酒意蒙蔽,半點都不畏懼。


    她半真半假地,哭得很傷心很委屈,淚滾落至胸前時,嫩白的半邊雪軟隨著肩頭顫動,


    “表,表哥——”


    她磕磕絆絆地喚著他,眼裏盈盈的淚珠在月色下晃動,又刻意與他拉進了距離,少女的清甜氣息在空中浮動,


    “阿鳶真的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我們沒可能的,我隻是想說我心悅你......但是你看看我好不好......”


    她開始胡言亂語起來,行事全靠著汙穢的潛意識。


    男人早已看透她拙劣的引誘,他眉目斂起,稍用力便將她再次拽離,


    這回他沒再收斂力度,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少女,目光越過夜色,罕見變得銳利起來,“謝知鳶,我再說一遍,我隻拿你當妹妹,勸你趁早歇了那些心思。”


    作者有話說:


    沒有預知夢的阿鳶更自卑更敏感了害


    很多事件都相似但是選擇也不同。?


    第181章 、前世2


    謝知鳶醒來時頭痛欲裂。


    破碎的記憶隨著她起身的動作全部湧入腦中,刺得她本就睜不開的眼睛發酸。


    昨夜表哥差了個小廝送自己回宴席,可她當時哭得止不住淚,在男人離去後自個兒又吹了會兒涼風才回席。


    幢幢燈影未滅,謝知鳶頻頻思及男人對自己說過的每一句話,字斟句酌過後無度的酸楚與痛苦泛上心頭,更多的卻是後悔。


    仗著娘親在身邊,她又喝了好些酒。


    好似這些酒入肚,先前與表哥說的那些話也都有了借口。


    她不過是醉了,誰會把一個喝醉的人的話放在心上?


    就算第二日再撞見他,她也能以往常的姿態落落大方當做什麽也不知曉。


    喝多了的感覺很難受,感觸本該在“難受”上的,可腦中那些片段卻明晰得打斷了一切思緒。


    “我隻將你當妹妹”


    “勸你趁早歇了那些心思”


    一字一句,重重敲在她的心頭。


    她從未見過他那般生氣過。


    自從與表哥相識,謝知鳶眼中的他向來都是沉穩淡漠的模樣,好似能將一切掌控——即便是承安郡主同他表明心跡,他也是禮讓地回絕,並未有半分不妥之處。


    昨日他那般生氣,是因為她抱了他嗎......


    謝知鳶捂著額頭白了臉,待適應完亮光半睜開眼,才察覺自己躺在不算陌生的床上。


    “謝小姐醒了?”正好有丫鬟端著木盆與水入內,邊放下手中的東西邊望過來。


    見她一臉詫異,她笑著解釋,“謝小姐怕是不知自己為何在此處吧。”


    “昨夜您誤將酒當茶喝了,醉得很,謝夫人怕途中出了什麽事,便將您先送來陸三小姐這了。”


    她話音方落,外頭吱呀一聲,有道身影推門而入,見著謝知鳶醒了想調侃,卻在注意到她的臉色時轉為擔憂,“如今感覺怎樣了?腦袋還難受嗎?叫你不會喝酒還偏要喝,現在倒好了吧。”


    謝知鳶忙告饒,用的是謝夫人替她尋的借口,“這不是拿錯了嘛,我還以為是茶呢,先前吃了點混酒的菜,後來腦子有些不清醒......”


    陸明霏沒好氣嗔了她一眼,挨著她坐到床邊,摸了摸她的額角才鬆口氣,“好在沒發熱,方才安珞還要說要見見你,不過我瞧你這樣......還是好好休息吧。”


    此話一出,謝知鳶心驀地一突,


    “她尋我做什麽?”她將身上的薄被翻至一旁,腳搭著繡鞋坐直了身子,“安三小姐認識我?”


    心裏卻開始後悔,昨日她那番表明心跡的癡話不會被安珞聽到了吧。


    果然酒這種東西就是容易壞事,表哥都要定親了,她居然還為著一己私欲去打攪他們。


    陸明霏扶著她起了身,又將丫鬟遞來的布巾放到她掌中,漫不經心道,“她當然認識你呀,方才提起你時話語裏還很是好奇呢,聽聞你現如今就在陸府,所以才想見見你。”


    謝知鳶緩緩捏緊手中的布巾,濡濕溫熱的水流至指尖,她抿唇笑了笑,“那明霏得陪在我身邊,你知道我怕生的。”


    陸明霏捏了捏她的鼻頭,戲謔地輕笑,“我什麽時候落下過你了?”


    *


    安珞住在陸府的桉花院裏,是離停南軒最近的院落。


    謝知鳶到時她正巧在曬書。


    端雅靈秀的少女在日色下攤了攤泛黃的書頁,細心地把它別在竹架子上,纖瘦的指尖拂過翹起的書角,聽到腳步聲才不緊不慢地起身,對著來人露出雙水潤的烏眸。


    “怎麽想起曬書了?”陸明霏俯身從邊上拎起一本沒攤開的,掃了眼書封,便不感興趣地放下了。


    安珞笑了笑,“來盛京時我行的是水路,那幾大箱子書難免受了潮,前半月我看完了趁手的,才發現這底下的境況,趁日色尚好,便拿出來曬曬,若不然啊,都要沒書看了。”


    謝知鳶目光在那一大架子的書上掃過,調轉回來時,才發現安珞正巧看向了她。


    “這位是就謝小姐了吧?果然百聞不如一見,真是個出色的美人。”她的聲音如人般溫柔,卻好似生了倒刺般在謝知鳶脊骨上層層刮過。


    她知曉自己宿醉過後的臉色有多蒼白難看,如今都不需要找其他借口來掩飾。


    陸明霏知道謝知鳶在不熟悉的人麵前會不安,所幸將話頭都接了。


    幾人聊著天入了屋內,謝知鳶默不作聲聽著,看安珞儀態大方挑不出一絲錯處的模樣,越發覺得羞愧與自卑。


    待丫鬟上了茶,她又笑著問謝知鳶在哪讀書,可看過何書,平日裏喜歡做何事,


    明明都是小姑娘家正常的話題,謝知鳶卻越答越不安,臉上的臊意與聲線裏的顫音怎麽都止不住。


    陸明霏看她這慫樣,試圖緩和氣氛,“她就是有些怕生,多聊幾句就好了。”


    “不打緊的,”安珞輕輕抿了口茶,眉目的笑意未停,“我聽從瑾談及自己有個表妹,原以為是活潑的性子,如今這般倒是我太冒昧了。”


    “先前思及將來許是要常常相處的,這才說想見一見,妹妹莫要計較我心切,畢竟我這也是頭一回,碰著與從瑾有關的難免想多了解一些。”


    她這話的意思不難猜,陸明霏沒聽出來,謝知鳶卻聽懂了。


    既表明她同表哥關係親厚,又暗示謝知鳶在他那不過是隨口一提的關係。


    謝知鳶聽得難受,又擔憂昨夜那幕是否被她瞧見了,一時之間不上不下,不知是個什麽感觸。


    “說起三哥,娘可有說過到底何時定親?”陸明霏果然沒聽明白,隻是見謝知鳶臉色不好,才匆匆忙忙轉移了話題。


    “陸夫人說的是下月,”安珞對著謝知鳶溫聲道,“屆時還請謝小姐賞臉來定親席一聚。”


    對著她的笑臉,謝知鳶勉強展顏也跟著笑了笑。


    *


    謝知鳶渾渾噩噩回了家,又渾渾噩噩睡了個昏天黑地,怎麽叫也叫不醒,直把謝夫人嚇壞了,都快請動謝老爺子替她看病了,她才生龍活虎地又出現家人麵前。


    在謝夫人問起時,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道,“我沒事的,不過是那日酒喝多了些,腦袋轉不過來呢,暈乎乎就睡得久了些。”


    她對外一律都是這個說辭,還沒等謝夫人有疑慮,便抱著她的胳膊撒嬌企圖蒙混過關。


    家裏人見她與平常無異,便都放下心來,殊不知謝知鳶在外人麵前依舊是那副陽光明媚的不著調模樣,私底下的淚卻早已沾濕了枕頭。


    她開始沉迷於聽茶館的說書先生講各種奇詭的故事,畢竟自己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了,便隻得將所有期望放在故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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