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輿前的行路人早已經由馬車跑到另一條街道,馬蹄聲響起之際,男人低沉的聲音也傳至她耳畔,“坐過來些。”


    隨著他把書冊放到木案上的動作,謝知鳶憋住淚,鼓起勇氣將目光朝表哥追去。


    著月白錦衫的男人姿態閑適坐於軟墊上,他側身拉開車廂右側的暗格,從裏頭取出疊的整整齊齊的毯子。


    那毯子以金絲織就,即便在燭光下,也閃爍著瑩瑩絮絮的光,安置在男人修長如玉的手中,莫名相稱。


    他慢條斯理攤開,掀起眼皮子看向她時,指骨敲了敲身邊的軟墊。


    男人眉眼沉寂,眸光隱在暗處,周身氣壓沉沉。


    謝知鳶本就提起的心更是無處安放,她縮著肩膀,沒再說什麽,隻乖乖順著表哥的指使在他身側坐下。


    主位的坐墊其實還算寬敞,坐下兩人綽綽有餘,可陸明欽卻不偏不倚靠坐在中間,惹得左側軟墊隻有小小的空餘,


    謝知鳶坐下時,衣擺恰好與他的交織在一塊,靜默中,他身上如霧如朝露般的清冽氣息再次渡來。


    她不安地動了動腳,卻不經意擦到他的皂靴。


    謝知鳶心尖一跳,嚇得忙朝前挪了挪,粉色織金雲紋繡鞋順著動作從裙擺裏探出。


    她天生骨架小,那繡鞋也是小小一隻,頂端一顆圓潤的東珠隨著動作晃了晃。


    陸明欽側眸看她一眼,指尖在毯子上輕輕敲了一下,淡聲道,“抬頭。”


    謝知鳶怕不小心碰到表哥,因而那雙小手乖乖地壓在膝上,手底的裙子也被壓得平整,


    聞言,她起小臉眼巴巴地瞧著他,圓滾滾的鹿眼裏泛著水光,眼睛邊邊也起了紅。


    馬車內的燭光微閃,將人的臉照得透亮。


    陸明欽自袖口拿了一方帕子,抬手時替她細細擦去臉上的水漬,從額前一直到嘴角。


    前些日子留下的血漬已在唇上結了痂,暗色在柔紅上極為明顯,男人的動作輕柔了些,可耐不住謝知鳶的胡思亂想。


    方才她所說的那些,表哥也沒出聲,她摸不清他的想法,腦子裏亂糟糟的,自是沒注意到他垂眸看向他手下擦著的唇時,晦暗不明的神色。


    陸明欽喉結滾動了下,隻稍稍忍耐了一瞬,便收回手,將膝前的毯子攤開鋪到身側女孩的身上。


    又在她無措的目光裏,一麵漫不經心解開她的發簪,一麵開口道,“就那麽喜歡他?”


    女孩微濕的墨發如鍛般鋪開,在燭光下漾出微光。


    她受驚了似的撲扇著睫,眼中的淚落了兩滴,茫然失措到近乎透明。


    謝知鳶都顧不上被男人手帶著毯子擦拭時發間微重的力道,隻想好該如何措辭,


    她手指緊緊揪住毯子的另一端,輕聲道,


    “我,我自是很喜歡孟公子的,絕不會因著這些小事與他生了齟齬,我......”


    她垂下眼,淚水將薄翹的長睫打濕,“我脾性很好的......”


    所以,別嫌棄她好不好......


    謝知鳶眼裏的淚止不住地流,很快便打濕了她的下巴、前襟。


    在她話音剛落地的那一瞬間,連車廂外的伴雲也不自覺屏住呼吸,周遭一切瞬間被桎梏住。


    陸明欽眉眼慢慢沉了下去,他原本隨著毯子放在她頭上的手一頓。


    燭光明明暗暗間,他倏忽間輕笑了一聲,又好似沒有,卻足以讓謝知鳶心神顫動。


    陸明欽輕闔上眼,他壓下心中想要摧毀一切的欲望,待再次睜眼時,眸裏恢複平靜,再尋不到半點其他蹤跡。


    時機還未到,急不得。


    他手指慢慢在她發間摩挲了兩下。


    ——若此次都未成,他都不確定屆時自個兒會幹出什麽混賬事出來。


    謝知鳶垂著睫毛,她動了動手指頭,感受到表哥原本在她發間的手下移,那毯子也因著他手掌的離開,而緩緩下落至腰際。


    她身上的襦裙半幹不濕,卻足以顯露出小衣的輪廓,甚至因為衣物過薄,胸前受了涼——


    陸明欽隻瞧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修長的手往下移,在女孩的瑟縮中輕輕卷起她的下襦。


    空中柔軟的呼吸聲稍促,


    待男人大掌揉捏住女孩柔白冰冷的小腳之際,謝知鳶咬唇忍住輕喘,她開口輕喚了他一聲,


    “表哥——”


    她胳膊撐著在坐墊上,勉強支起身子,毯子全堆疊在腰際,下襦也被翻至膝蓋處。


    謝知鳶再不知曉世事,卻也知女孩子家的腳,是隻許夫婿觸碰的,可是——


    她看向身前捏著她的腳的男人。


    他眉目波瀾不興,沉穩地把她的腳裹到了毯子裏,隔著毯子輕輕擦了擦,才掀起長睫越過昏暗望向她。


    似是察覺到她的抗拒,他垂眸看著她軟軟的唇珠,聲音依舊是淡淡的,可不知為何,謝知鳶總能從中品出些許關心,


    “你身子弱,前些時日風寒也未好,若不擦幹,怕是又要遭罪。”


    這等子長輩做派,謝知鳶一時之間也沒再說什麽,隻在陸明欽收手後,縮回自個兒的腳,連同毯子一道抱著膝蓋,不再吱聲。


    作者有話說:


    ——按我原先的想法寫啦~


    現在阿鳶大部分時候確實隻把表哥當表哥的


    第66章 、到孟府


    謝知鳶是跑回謝府的。


    方才表哥的舉措有些嚇壞了她,謝知鳶才同表哥知會了聲便迫不及待趿拉著鞋出了車廂,在伴雲詫異的目光中跳下了對於她來說較高的車輿。


    地上積壓的雨水瞬間濺起打濕了姑娘的裙擺,不過她毫不在意,拍了拍手就冒著雨往外奔去。


    謝府門口,謝夫人早已撐著傘等著,此時眯著眼見一道黑影自雨幕中穿過,她還沒瞧清,那人便竄到她麵前,提著往下滴水的下襦,用那雙無辜的大眼睛將她望著。


    那人撲扇了下被打濕的眼睫,小小聲,“娘,我跑掉了一隻鞋。”


    謝夫人:......


    她垂眸瞧了眼自家不省心的腳,早被汙泥染上點點汙痕,趾頭被雨水泡得發白。


    她歎口氣,招呼過婢女將女兒扶到屋內,自個兒撐著傘前去馬車同陸世子道罪。


    謝府門外隻點了兩盞風燈,方才隔得遠瞧不太清,現下離得近了她才看清楚車輿前執傘立著的一道身影,眉目清冷,目光直直追著女孩的背影,在她消失在門口處才收回目光。


    “陸世子。”謝夫人行了個禮,她羞愧道,“是小女又給您惹麻煩了。”


    陸明欽側身避過這一禮,開口道,“姨母無需多禮,都是欽該做的。”


    謝夫人不是個傻的,雖生養出如謝知鳶和謝知禮這般的呆愣種,本人卻極為聰慧。


    她敏銳地感知到陸世子對她的態度有所不同,甚至於說有些怪異,在她印象中對方並不是一個熱心腸之輩,可如今卻——


    謝夫人從前隻留心女兒屬意陸世子一事,卻從未在意對方的舉措,現下想來這樁樁件件連一塊,又怎能不讓人多想。


    她心慌意亂之下,隻又說了些客套話,看著陸府馬車走遠的背影,重重歎了口氣。


    真是造孽。


    *


    四喜早已備好了熱水衣物,謝知鳶才回風行居,便被她摜住按到了浴桶裏。


    少女可憐兮兮地趴在浴桶邊上,露出潔白細嫩的背,精致的肩胛骨如振飛的蝴蝶,卻被四喜無情地搓弄得泛紅一片。


    圓臉丫鬟一麵替她擦著背,一麵數落著她,謝知鳶默不作聲聽著,眼尾委屈巴巴地下垂,時不時軟軟地應幾聲,倒叫人沒了脾氣。


    四喜提著手裏的布條,哼了一聲,末了似是不經意般提了一嘴,“最後我買了傘回去時,瞧見孟公子了。”


    嘩啦水聲響起,原本趴著的少女側翻了下身子,雪軟顫顫,被打濕的墨發纏繞在淡粉上,


    “你見到孟公子了?”謝知鳶歪了歪腦袋,黑溜溜的眼睛瞬間亮起。


    四喜六根清淨地闔眸點了點頭,又一把將小姐重新翻了回去。


    謝知鳶哎呦了一聲,便乖乖重新趴著,她又囔聲囔氣問了四喜,“孟公子可有說什麽?”


    四喜不情不願開口,“他說今日有事耽擱了,還問了小姐的去向。”


    少女的肩胛骨動了動,在亮堂的燭光下閃著盈盈玉色,“那你怎麽答的?”


    “如實說嘍,小姐被陸世子接走了,”四喜丟開了手中的錦帕,將小姐從浴桶裏扶起,給她裹上了毯子,嘟囔道,“孟公子聽了好似有些不高興。”


    明明眉眼還含著溫柔的笑意,可不知為何,四喜卻從察覺出些許沉色。


    同他說話時,心口都被壓得沉悶。


    謝知鳶卻沒再多想,聽完四喜的話後,心裏的石頭反而瞬間落了地。


    原先她還擔憂孟公子兩次三番遲來是否是對親事有疑,現下看來隻不過是湊巧有事撞到一塊。


    這樣便好,謝知鳶穿上寢衣,爬到床上時,外頭的雨暫歇,皎潔月光探入到紗窗內,又緩緩延伸至她的眸裏。


    乖乖躺好的少女輕歎了口氣,她不想平平常常的日子再出什麽周折了。


    *


    翌日孟府的管事帶著一溜小廝登門,他們手裏提溜著名貴之物。


    那管事笑起來時眉眼彎彎,很是讓人覺著親近,說話也和聲和氣,“殿選將即,公子近日公務繁忙,抽不開身,特命小人走這麽一遭,順便來接謝小姐前往孟府一續,親自致歉。”


    “且——”管事意味深長道,“公子也想謝小姐了。”


    謝夫人原本的微詞也在此誠意前消散,她拍了拍女孩的腦袋,溫聲道,“且跟著走一遭吧。”


    被拍的謝知鳶揪住娘親的衣服,拿懵懂的目光將管事望著。


    孟公子想她嗎......


    謝知鳶噢了一聲,她今日因著四喜要試個新發飾恰巧打扮過,也沒什麽可帶的,便同管事一同上了孟府的車輿。


    孟府離謝府不算遠,同陸府更是在一條街上,不過半刻鍾的世間便到了。


    小廝帶著她經過那片眼熟的竹林,拐過竹亭後不一會便到了竹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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