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周桂芳一雙滄桑老眼裏麵滿滿的不解,村口八卦情報站的大娘難得平靜一瞬,而後眼裏迸發強烈色彩,再一五一十把事情真相說出口。


    “周杏做的真不地道,不願意就趁早說,用得著搞小手段。”


    “十幾年的養育恩情,敢提村民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切,現在不是跟知青跑……”


    “……”


    大娘們持不同觀點爭執,再隱晦打量幾眼麵前人。


    周桂芳麵色青一陣白一陣,最後老臉通紅。颯颯寒風裏,老嫗宛如一朵秋日枝頭凋零,再於冬雪裏摧殘的黃菊……


    怎麽辦?


    而眾人瞧著老嫗魂遊天外的模樣,覺得可憐。周林眼瞧著老伴不給力,暗暗罵兩聲,再拍一下孫子。


    “哇哇哇,奶奶。”


    周桂芳被孫子哭聲刺激回神,拍著大腿飆眼淚:“作孽啊!”


    “杏丫頭居然敢幹這事!現在她住哪裏?”


    何春花看熱鬧不嫌事大,同時想替周娟教訓周杏,聞言直接道:“周杏住知青點呢。你第一次來不識路,咱有空,現在帶你看看也行。”


    “麻煩了。”


    周桂芳跟周林說著感激的話,再跟著何春花走……


    瞧著麵前一行背影,其餘大娘們默契散開,打算跟好朋友姐妹家人聊聊這難得的事。


    當然,必須得通知周娟!


    村裏八卦信息站得威力非同一般,周林兩口子尚未走到知青點,村裏旺財都知道“周杏親生父母進村”的事情,而一些愛看熱鬧的甚至跑知青點蹲守。


    冬日天寒,一隻麻雀翩翩落於青磚白雪上,“吱吱”鳴叫。


    而院裏鋪滿白雪,再遠一點,三扇木門緊鎖著,一點風都不露。而柴房裏,一位男知青抖抖氈帽按兩下鼻子,擦擦眼鏡再朝另對麵青瓦房走。


    一腳,雪至膝蓋。


    “娘的,北方真的凍死了!”


    他像螞蚱一樣扛著麻袋一深一淺走,而不遠處屋裏,男知青縮被窩裏閑聊,唯有一人拿著書慢慢翻閱。


    “砰砰砰。”


    “開門開門。”


    房門開刹那冷風灌入,再關上。剛剛罵罵咧咧的男生摘眼鏡再把雪抖落,不停哆嗦,甚至想直接上炕。


    “先清理雪吧,被褥濕了更難受。”


    “是啊。”


    “炕不夠暖,今天輪到誰做飯?”


    杜瀚淡然說自己,再翻出麻袋裏東西。麻袋裏是曬幹的玉米棒花生杆,再是撿的柴。


    知青點廚房就在柴房裏,原屋主是個財主,兩間知青宿舍有炕,炕連著灶。冬天,懶得出門,眾人都是出點紅薯隔水煮,紅薯一熟,水入暖壺,餘溫暖炕。


    杜瀚不是第一次煮飯,熟練得往鍋裏倒水,再搭建出利於燃燒的結構。


    “呲啦。”


    傍晚五點,屋裏能見度低,火苗驅散黑暗。


    知青等待著炕熱,剛剛出門的男知青縮被窩裏,打寒顫,引得一陣戲謔笑聲。他辯解:“我是南方人,第一次到北方生活,忒不習慣。”


    “南方冬天咋樣?”


    “肯定暖——”


    下一刻,屋外傳出窸窸窣窣的喧囂聲,緊接著是院門被敲響的聲音。怕出事,知青點院門一直關著,平日裏倒不覺咋樣,而冬日裏想讓人離開暖暖被窩開門,交情一定不錯。


    宿舍裏男知青丁輝是老好人,想著要不要出門看看。


    而那聲音漸漸增大,誰都聽清話裏內容。


    “周杏,我是你媽啊!”


    “你出來見一麵吧,我們特意從石村來看看你,開開門啊!”


    “當年家裏困難啊,那點糧食實在養不了四個娃,與其讓你跟著俺們啃糠咽菜,倒不如跟著周娟一塊走。”


    “杏丫頭。”


    周杏?


    屋裏知青對視一眼,丁輝皺皺眉直接開門出去,雪裏一步步走。


    最愛看八卦的人站玻璃窗前,掀開布簾一角看,其他人擠著瞧熱鬧。


    片刻,一行人出現視野裏。


    滿地白雪,背著包裹跟乞丐無異的老人哭嚎著,風淩亂霜鬢拂過凹陷臉頰,衣裳破舊不成樣。


    而另一位手裏緊緊抱著一個髒兮兮的戴帽小娃娃。


    “那是周杏親生父母?”


    “八成是,瞧那襖破破爛爛的,生活應該不咋的。他們不是把周杏給周娟了嗎,現在咋上門?”


    “親生父母呀,周杏呢?”


    “周杏早上跟賀州出門撿柴,不曾回來。”


    要說柴是知青一起撿的,該一起用,可周杏非知青,隔壁宿舍杜鵑堅決不同意她占便宜。而中間堂屋大,真想暖和得費一倍的柴不止,賀州跟周杏隻得隔三差五到山裏撿柴。


    不然,就得凍著。


    最終,女知青宿舍裏門一開,杜鵑特別“善良”指出哪間房是周杏臨時居住的,收獲老者感激的笑容。


    杜鵑微微一笑,瞧著麵前三個拖後腿的,眼裏笑意更深。


    深藏功與名。


    當初自己不知人心險惡第一個幫周杏,後麵被背刺的事她可一直記著。糟糠親生父母上門,她倒要看看周杏咋辦?


    “砰砰。”


    中央青磚屋掛著鎖。


    周林兩口子心裏罵罵咧咧,但表麵仍然裝出一副辛酸苦澀的模樣:“天黑,俺等杏丫頭回來。”


    “你們真是頂好的人。”


    丁輝靦腆摸摸頭,再掏出一顆珍藏的糖果給小娃娃:“他叫啥啊?”


    “周耀。”


    寒暄片刻,眼瞧著天色逐漸暗下,丁輝抖一抖再問:“你們要不要到咱屋裏等啊,別凍壞娃。”


    “太麻煩。”


    周桂芳推辭兩下,快走到男知青屋前,門口忽然響起黃鸝般的嗓音:“賀州同誌,真是麻煩你了。”


    “不麻煩。”


    眾人齊刷刷看向他們。


    視野裏,高大俊朗的男知青展眉一笑,背上筐裏的柴高過頭頂。身側清麗姑娘背著半筐,唇瓣發白,手裏支著一根拐杖往前走。


    電光火石間,一道黑瘦幹巴的人影宛如閃電“竄”到兩人跟前,下一刻——


    “啪!”


    清脆響亮的巴掌聲擊碎寧靜,驚飛屋簷上兩隻鳥。


    震驚現場眾人。


    屋裏悄悄查看情況的知青懵逼,杜鵑唇角帶笑,而賀州不好意思打老人,隻得擋在周杏麵前。


    周杏被打第一時間是不敢置信,再是想打回,想到賀州看著,最後淚眼婆娑問。


    “你是誰,憑啥打我?”


    周桂芳麵色鐵青,胸腔裏怒火滾滾燃燒,雙手叉腰唾沫四濺:“呸!周娟說的沒錯,果然是生養恩情忘盡的白眼狼。”


    “周杏——”


    “俺是你娘!”


    大自然有食物鏈,而人同樣有依靠規則製定的枷鎖。長輩對晚輩有一種天然壓製,特別是親屬,何況是母女。


    一物克一物。


    醒來跟著母親到知青點,剛好瞧到一巴掌的沈裕捂嘴打哈欠,清澈瞳眸裏含著滿意……


    “惡人自有惡人磨。”


    我可真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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