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江麵薄冰化水,嘩嘩流淌,沿著河道自高往低走,浪花拍打兩岸。


    江麵千帆揚起,其中夾著兩艘大貨船,船上插著“晉”的旗幟。稍微有點見識的都清楚,此乃運城第一商會的貨船,實力強悍。


    瞧著江麵船隻,沿岸江湖人士行動。


    曲鈺行蹤不定,可能在吳城,也可能在運城,賭的就是運氣。他們跋山涉水趕來,哪有半途而廢的道理。


    大丈夫不拘小節,反正船前進方向一樣,隨便找一艘坐著等。他們就不信,留不住一個被逐出家門的世家子弟。


    當然,若曲鈺不在運城,他們也沒話說。


    此時,一艘小船甲板上,幾位江湖打扮的人悄悄交流。短打褐衣者不解問:“老三,你為什麽說曲鈺一定在運城,還在這批人裏?”


    青衣人淡定搖著扇子:“因為他著急。”


    “水路一月抵達盛京,而陸路至少兩月,萬一中途發生意外時間隻會更久。曲鈺既然趕時間,必然選擇水路,而第一批下河的船隻最多,魚龍混雜便於隱藏。”


    “聽著挺像回事。”


    青衣人:......跟沒腦子的傻大個說不到一起。


    歎息間,旁邊垂釣老者正好釣上一條魚,跟小童分享喜悅......


    船艙客滿,廚房忙得熱火朝天,小廝緊趕慢趕把食盒一份份送到廂房裏,須知江湖中人一般都是一言不合拔刀砍人的主兒。


    “謝謝。”


    天字四號房裏響起一道聲音,隨後門開小縫拿回食盒。房間裏,張武放下食盒,從裏麵端出飯菜。


    剛啟程,船上新鮮蔬菜還有,飯菜看著色香味俱全。


    沈裕放下飲冰,開始用膳。


    “公子,確定不用我做什麽?”


    十四問著,眼裏都是躍躍欲試,他最喜歡人多的場麵。


    “不用。”


    而所謂高手,待在船上一開始還有功夫瞧別人釣魚,不久見曲鈺一直沒動靜,他們漸漸發生衝突,小至口角,大到拔刀相向,當然爭吵前經常有人推波助瀾,而即將拔刀相向時總會有一兩個德高望重的前輩勸解。


    矛盾看似解決。


    實則,船裏氛圍如一隻火藥桶,一點就炸。


    “原來,你們也是計劃一環。”


    夜晚,圓月高懸,清輝灑滿江河,波光粼粼。


    江麵上靜靜行駛著一片船,清風徐徐,帆布鼓鼓的,滿盈著風,而風力推動下船一路向東走......


    船桅杆上方,隱約有一道人影靜坐。


    沈裕瞥一眼下麵,再瞥一眼,最後深深呼出一口氣,扶著欄杆不再往下看。從最高點可以總覽全局,又隔絕出距離,不易傷到自己。


    【一劍霜寒】技能重置,而且,又增加一行小字。


    (注意:使用技能時,越引人注目,威力越強。)


    因此,鋌而走險。


    風吹得衣袍鼓起,墨發飛揚。


    沈裕思緒亂飛,想著想著,耳邊聽見一道細微腳步聲。


    一位管事鬼鬼祟祟出廂房,很快是第二個,第三個......片刻,匯聚完畢。夜半三更,船裏管事跟水手悄悄聚集,瞧著就不是好事。


    跟著大船航行的另一艘船裏,十一靠著欄杆,目視前方。肩膀,一隻青尾雀鳥靜靜停著,腳脖子係著一圓筒。


    展開,紙條赫然寫著——


    【任務取消,盡快回閣,記得帶回十四】


    “......”


    “啾啾~”


    青鳥敏銳察覺主人情緒低落,不由撒嬌賣乖。下一刻,曲著的手指輕輕敲著它的頭,蒙麵者轉身往船艙走,不再回頭看一眼。


    距離子時隻有一炷香時間,時間流逝,一片薄雲飄到月前,光線驟暗。


    “咕咚。”


    “咕咚。”


    沈裕看著他們一個個跳入水裏,像是餃子下水,又如水鬼一樣靈活遊向兩岸。而船艙靜悄悄一片,似乎睡得很死,很死。


    視線盡頭,兩岸峽穀若隱若現。


    原主喜歡研習詩書,偶爾看些遊記陶冶情操,修身養性。此時,望著麵前的峽穀,沈裕腦海驀地浮現一篇文章:


    “回浪峽穀,兩岸山高,中間峽穀極狹,可容一艘大船通過,水流湍急,水下暗流無數,精通水性者落水九死一生。而船乘浪,一日千裏。”


    他忽的低眸一笑,意味不明。


    “一箭雙雕,楚懷策。”


    思考清楚其中利害,他回頭一望,卻見約定地點空蕩蕩的,哪有張武身影。那一瞬,青年目光沉下,一顆心忽的重重落到地麵。


    眨眼間,念頭百轉千回。


    “......人要靠自己。”


    不料,下一瞬船艙響起鑼鼓聲。


    “誰啊,發瘋不要選大半夜!”


    “哪個龜孫子敢擾爺爺清夢,爺爺馬上送你下去!”


    喧嘩聲裏,船艙的人衝上甲板,他們衣衫不整拎著刀劍棍棒,顯然是急匆匆出來的。搜尋一圈,他們憤怒的心情尚未平息,罵罵咧咧聲裏忽然有一道平靜的聲音。


    “船員呢?”


    聞言,一群人頓時笑了。


    “咋咋呼呼的,可能睡著呢!”


    “難道剛才是你敲鑼?”


    大半夜被吵醒,誰都沒有好心情。提問的青衣人皺眉,忽然對褐衣漢子耳語一番,僅僅片刻,對方搜尋一圈回來,麵色凝重。


    “不見了,除我們以外,全不見了!”


    “......”


    一時間,現場沉默片刻。有不信邪的去看看情況,一彈指,第二個,第三個搜尋者回來,依舊對著他們搖頭,眾人明白事情有變。


    瞧著,對他們不利。


    青衣人搖著扇子思考,萬金頭顱的吸引力實在太強,他頭腦一熱就跟著兄弟們追逐金銀,現在冷靜下來,整件事明顯不對勁。


    半晌,他哼一聲。


    “這是想借著曲鈺,重傷我等啊!”


    武林人士,同時也稱閑雜人等,拳腳功夫都能自侃一句高手。但真正的高手,一般都在深山老林練武呢,哪能天天四處跑。


    人生錢財名利,真正能目空一切者,極少。追捕曲鈺一事對武林人士吸引力很強,因為其中名利權都涉及,一旦成功,名揚四海。而且曲鈺不是高手,危險性低,因此追捕者眾多,幾乎半個武林都出動。


    “艸!”


    “誰會掌舵!”


    罵罵咧咧聲裏,一名大漢衝出來,哪知握住舵盤麵色瞬間僵硬,重重吐一口唾液:“呸,他們離開前弄壞了!”


    著急中,人們左顧右盼,有的瞧著形勢不對,幹脆直接跳下船。有人舉目四望,恰好看見帆布旁的身影。


    “誰在那裏!”


    一聲大喝,眾人皆抬頭。


    月光映照,一道身影靜靜坐在船桅杆上,不知看多久。衣袍盈風,半挽墨發隨著袍角翩躚,手裏拎著一柄長劍。


    白衣勝雪,劍光逼人。


    隔得遠,清風攜來一道動聽嗓音,猶如流水淌過心頭。


    “在下曲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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