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楹有點兒驚訝,“這麽多月例嗎?”


    傅懷硯嗯了一聲,然後看她的樣子,大概是實在覺得有點兒好笑,抬手掐了掐她的臉側,哄道:“皇妹這麽勤儉持家,覺得他月例太多的話,那孤下個月就扣他的月例。”


    什麽說一不二,錙銖必較的昏君。


    明楹連忙搖了搖頭,怕這話被附近的川柏聽到,“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隨意問問。”


    傅懷硯垂著眼瞼,然後好似是明白了她的意圖,輕描淡寫的對她道:“皇妹不必擔心。就算是金鱗衛的月例再高,孤也不至於沒錢養你。”


    他這話說得尾音帶著旖旎的意味,明楹手中的筷箸差點兒滑落。


    她小口地扒拉了一下碗中剩下的麵條,隨後才掩飾一般地對著他道:“我已經用完了。”


    傅懷硯點了一下頭,隨後將放在明楹麵前的杯盞放在一旁,川柏悄無聲息地又突然出現,然後把杯子拿走,又一言不發地隱於夜色。


    明楹想到方才的話,有點兒不好意思,“我之前說的話……不會當真被川柏聽到了吧?”


    “應該。”


    她這樣有點兒糾結的樣子,讓傅懷硯忍不住又捏了捏她的臉,輕聲道:“皇妹不用擔心。他不敢說什麽。”


    明楹抬手握上他亂動的手腕,想了想,“皇兄這樣,不怕旁人說你專斷獨行嗎?”


    傅懷硯手指在桌上輕叩一聲,突然側身對身後問道:“孤很專斷獨行?”


    川柏麵無表情地又突然出現,手中還拿著那個杯子,神色波瀾不驚地回道:“陛下素來平易近人,屬下並不覺得陛下斷專獨行。”


    傅懷硯朝著明楹稍稍挑了一下眉。


    川柏那三百兩月例確實是他應得的。


    ……


    明楹與傅懷硯回去的時候已經到了晚間。


    此時是初夏,江南小城的晚間霧氣氤氳,不少人家都已經亮起了燈盞,有的還能看到窗牖上人影幢幢。


    晚間有流螢繞著瓊江,明楹與傅懷硯並行走在瓊江畔,明楹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小聲問傅懷硯道:“皇兄……為什麽是我?”


    上京城長相出眾的貴女數不勝數,其中才藝雙絕的更是不知凡幾,明楹從前在宮中生活數年,所見這位皇兄,也不過隻是敬仰與遠觀,從來都不曾想到過現今居然與他一同走在小城的初夏之中。


    這個問題,之前從東宮出來的那晚,她也這麽問過。


    隻是那時覺得問了也不過是庸人自擾,自尋煩惱,所以及時止損,覺得知曉太多也並無什麽用處。


    “杳杳。”傅懷硯低眼看她,“我少年時遇見你時,明大人與我說你性子嬌縱,可是我後來在宮闈之中遇到你時,你卻又全然並無從前所謂的嬌縱,處處都是挑不出錯處的恭順。”


    “最開始的時候,我的確隻是想著力所能及地多照拂你幾分。你去歲及笄的時候,我原本也不過隻是想著從前明大人所托,卻在那日春雨之中,看著你孤身一人看著階前梨樹的時候,片刻失神,覺得你本該不是這樣的。”


    “當時不過是片刻而過的感觸,後來才後知後覺,原來動心最開始的情緒,居然是心疼。”


    年少時她於簌簌雪中喚的那句阿兄,當真讓他惦記了很多年。


    那時他在想,倘若他年少時再出眾一些,是不是就不會讓她變成後來這樣處處謹慎卑微的模樣。


    可是終究是無果。


    傅懷硯很輕地捏了一下她的手腕,對她道:“……所以杳杳在我麵前,可以任性一點。”


    從當年父親與母親接連逝世開始,所有人都在告訴她,往後的日子無人庇佑,一定要步步謹慎,未免行差步錯,一定要恭順謙卑,不能有絲毫逾矩,尤其是深宮這樣的地方。


    這些提醒都是善意的,可是卻從來沒有人告訴她,也可以任性一點。


    不知不覺間已經走到小院前麵。


    來福之前氣惱得很,此時也沒有搖著尾巴前來迎接,隻叫喚了兩聲表達了它被關在院中的不滿,然後狠狠地咬了一口院中的菜,吃得砸吧砸吧嘴。


    倒是挺香的模樣。


    瞧著明楹與傅懷硯根本沒有理它的意思,屁-股坐在地上嗚咽了兩聲,然後爪子在地上跺了幾下,還是有點兒猶豫地搖著尾巴朝著他們走過去。


    才剛剛噠噠噠地跑過去,前廳的門又哐當一聲在它麵前闔上了。


    此時的寢間並未亮燈,從窗外傳來的細微光亮覆在傅懷硯的周身。


    他突然想到了之前在麵鋪裏麵的事情,“皇妹之前在麵鋪中說,孤對你做的不是什麽兄長所為。”


    傅懷硯停了下,靠在她身側問道:“皇妹說說,是什麽事情?”


    分明現在做的事情就不太像是兄長所為的。


    怎麽明知故問。


    明楹被他抵在門上,此時突然抬手扣住他的頸後,往下壓。


    踮起腳很輕地吻了他一下。


    然後明楹小聲道:“……這樣的事情。”


    傅懷硯有點兒愣,手指無意識地輕叩了一下明楹背後的門板,片刻以後,他才稍稍低眼。


    窗外的光有點兒半明半昧的,偶爾會有婆娑的樹影被風吹得晃蕩,擋住清輝。


    “是麽?”傅懷硯突然輕聲問,“孤怎麽記得,不是這樣。”


    他的手順著下移,碰在明楹的腰間,明楹被碰得有點兒癢,縮了一下,而傅懷硯身上的檀香味卻又在這個時候鋪天蓋地而來。


    從前的吻,的確少有這樣一觸即離的。


    他俯下身,另外一隻手碰到明楹的手,將她抵在門上十指交扣。


    然後輕而易舉地抵開明楹的齒間,長驅直入,與他看上去的疏離淡漠截然相反。


    他的喉間滑動,與她十指交纏的手輕輕蹭了一下。


    明楹的回應很生澀,她並無任何技巧,全然是被傅懷硯掌控著情緒。


    有點兒像是一夜春風來,層層疊疊開得繁蕪的花枝,又像是夏日潮起時,發白的泡沫拍打過岸邊,卷過岸邊的砂礫,留下一地的水漬。


    明楹的膝彎有點兒軟,她一隻手壓著傅懷硯的頸後,突然小聲地問:“皇兄這般嫻熟。從前在東宮……從來都沒有侍妾通房嗎?”


    傅懷硯喉間還壓著一點兒低喘,聽到明楹此時的問話,倏而壓低聲音問道:“嗯?皇妹這是在秋後算賬?”


    明楹壓著他頸後的手收回,“避而不答,那就是有了?”


    傅懷硯手握著她的手腕,放回原來的位置,然後撐在她的頸側,“別汙蔑孤。”


    因為方才的吻,他此時的聲音帶著不甚明顯的啞意,“之前在東宮的那晚,皇妹奪走的,是孤多年的清白。”


    明楹默了一會兒,才拉了一下他的小指。


    “今日是皇兄的生辰。”


    她抬起眼睛看他,眼睛很亮,生的很黑,即便是被不甚明亮的光照著,也能看出此時的濃稠似新墨。


    “皇兄有什麽想要的生辰禮嗎?”


    傅懷硯聞言挑了下眉,“誰告訴你的?”


    “皇兄素來為人敬仰,這樣的事情被我知曉應當也不稀奇。”


    傅懷硯低下眼看她,似乎是在辨別她的話的真偽,半晌了才倏而道:“看來真的要扣川柏的月例了。”


    他的下頷在明楹的肩側蹭了下。


    十指交纏始終都未曾鬆開。


    他好像是在笑,聲音卻有點兒低。


    “最好的生辰禮,已經收到了。”


    ……


    一直到明楹孤身一人坐在寢間很久,她還是有點兒忍不住很輕地撥弄了一下自己的指尖,原本想著找些從前的舊書看一看,可是書在麵前很久,還是一個字都沒有看進。


    明楹腕間的小珠在昏暗的燭燈下發著很淡的色澤,畢竟是世所罕見的玻璃種翡翠,淡淡的光暈落在了她的腕間。


    她撐著自己的下頷,手指隨意地翻動著麵前的書頁。


    此時的門外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然後又傳來一陣鈍物撞門的聲音。


    然後來福在門外很是雄赳赳地叫喚了一聲。


    明楹抬步走到門口為來福開門,看到來福此時還準備接著用屁-股撞門,明楹此時突然開門讓它有點兒想不到,直接癱倒在了地上。


    因為這段時日吃得多了一些,所以一時半會還有點兒起不來。


    明楹看不過去,拎著它的後頸將它提溜起來。


    來福這個時候還在氣頭上,隻是很冷漠地將自己背上背著的小包裹晃蕩了一下,示意明楹拿下來。


    明楹按照它的意思將它背上的東西拿下來,然後有點兒好笑地問道:“誰能差遣我們來福幹活呀?”


    來福聽懂了她的意思,半是炫耀半是得意地將自己飯碗裏的雞腿叼了過來,很是得意洋洋地在她麵前一晃而過。


    明楹失笑,拆開方才那個包裹,隻看到裏麵隻有輕飄飄的一張字條。


    上麵隻有三個字。


    “看窗外。”


    字跡疏朗,自成風骨。


    明楹倏然抬眼,在她抬眼的瞬間,此時的垣陵天空中驟然升騰起來了煙火,絢爛的煙火落在了這座江南小城的上空,原本有點兒靜寂的小城也在這個時候有了一點兒喧囂之聲。


    驟亮的煙火照亮了遠處大片的平蕪與荒山。


    也點燃了搖搖欲墜的初夏夜。


    作者有話說:


    川柏和來福be like:你們恩愛就好,不需要管我死活。


    寶貝們除夕快樂,本章66個紅包~


    本章有沒有寫長評的寶貝呀,如果有的話抽五個寶貝發五百jjb,這幾天都有效,沒有就當我沒說=v=


    第66章


    垣陵這段時日的傳言自然也傳到了巷弄之中。


    這縣丞府中連著幾日都未曾開門, 就連平日裏那袁縣令的走狗都沒了影子,都是一個小地方的人,哪裏能不瞧出些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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