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將傘撤下,不退不避地站在傅懷硯的麵前。


    他身上的檀香味瞬間浸入感官。


    明楹想,大概他日後執念得解,或許也闔該與她再無牽扯。


    她心知她這是在賭,可是此時,除了孤注一擲,大概也並無什麽其他的辦法。


    她從來都不想如當年的母親一般重蹈覆轍。


    明楹看著傅懷硯,啟唇輕聲問道:“皇兄之前說可以放過我,現在……”


    她瞳仁沾著細雨時的霧氣,頓了片刻接道:“還作數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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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簷牙高啄,廊腰縵回——《阿房宮賦》


    放一下《藏我春鶯》的文案,喜歡的寶貝可以收藏一下


    承平侯府未抄家前,江扶玉的表兄是名動上京的少年才子,外祖承平侯是聲名斐然的開國將領。


    江扶玉自幼與表兄定親,上京城中無人不豔羨她的姻緣。


    直到一場禍國通敵案,天子震怒,外祖問罪,未婚夫婿鋃鐺入獄。


    江扶玉跪於宮闕中,懇請聖上開恩徹查侯府謀逆案時,上京城風雨如晦。


    有人自晦暗的天色中而來,身穿墨色蟒紋錦袍,乃是現在把持朝政的攝政王衛禎。


    他手拿竹骨傘,在江扶玉身邊停了片刻。


    然後慢條斯理地哼笑一聲。


    衛禎俯身將傘傾斜,隻見這位曾經如珠似玉般的姑娘,現在姿容孱弱,好似一朵堪折的嬌花。


    “江大小姐這是在準備救你那位心上人?”


    他手指摩挲著手中的傘柄,聲音漸低。


    “求聖上,”衛禎意有所指地頓了頓,“……不如求我。”


    江扶玉抬眼,隻見那位少年權臣神色淡淡,卻又勝券在握。


    第22章


    他們曾在東宮寢殿之中肌膚相親, 名義上卻又是名正言順的兄妹。


    此番她再次夜赴東宮,站在殿門前,卻是想讓他放過她。


    傅懷硯不置可否, 稍微讓開一點身子, 下頷微抬, 是讓她進去的意思。


    明楹既然已經站在這裏,縱然是心下猶如淅淅瀝瀝的春雨,滴滴都落在她潮濕的心緒間,麵上卻還是不顯, 先行經過傅懷硯的身邊,踏入了東宮殿中。


    殿中上下與她從前來這裏並無什麽變化。


    滴漏在闃寂無聲的夤夜伶仃作響, 螭紋銅獸香爐散發著嫋嫋的白煙。


    剛剛洞開的門扉在她踏入殿中的瞬間闔上,將門外的晦暗隔絕在外,整個東宮瞬間就再無其他的聲音, 隻能聽到心下倏然跳動的聲響。


    明楹聽到殿門闔上的聲音時, 眼睫很細微地顫動了一下。


    傅懷硯好整以暇地倚在門上, 問道:“怕了?”


    他緩步走近, “皇妹若是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明楹手指在袖中稍稍緊了一下, 回道:“我現在既然已經站在殿中,自然已經思慮妥當,沒有臨陣退縮的道理。”


    傅懷硯笑了笑, 倏然靠近,俯下身看著她,“皇妹這般膽識過人, 今日夜赴東宮, 不會是為了……霍小將軍吧?”


    明楹並不意外他知曉自己今日見了霍離征的事情, 麵色平靜地回道:“並非為了他人,而是為了自己。皇兄應當知曉,我並無意於與皇兄有過多的牽扯,畢竟於人於己,都不算是好事。”


    傅懷硯將手持褪下放在一旁,指節曲起,在木質桌上隨意地叩擊了幾下。


    他姿態鬆散,聞言笑了笑,看著她道:“所以皇妹的意思是,此番夜赴東宮,就算是好事?”


    剛剛在殿外不顯,被晦暗的燈光照耀,她身上的蝴蝶骨纖弱又明顯,好似一折就斷般的纖弱。


    明楹倏然看向他,隨後回道:“事在及時止損罷了。皇兄執念得解,我日後也當嫁做人婦,往後自然互不牽扯。”


    他們之間的關係,被她意為及時止損。


    傅懷硯喉間上下滾動了一下,隨後倏地看到明楹從身邊佩戴的香囊之中拿出一顆小小的藥丸,稍皺著眉頭想送進口中。


    他頃刻之間就走上前去,扣住明楹的手腕,沉聲問道:“這是什麽?”


    因為傅懷硯倏然上前,明楹的脊背貼著寢殿內的一張小幾,她輕聲道:“避子的藥。”


    明楹頓了頓又解釋道:“未免日後麻煩,況且混淆皇室血脈又是重事,所以還是當著皇兄的麵服用比較合適。之前那次……我也服用了,皇兄不必擔心。”


    傅懷硯緊緊扣著她的手腕,緩聲道:“不用。”


    他輕描淡寫地奪過那顆藥,在舌尖過了一下,隨後咽下。


    明楹略微愣怔,卻看到他又麵色淡淡地走到一旁的小榻上坐下,麵前是四四方方的棋盤。


    傅懷硯隨手拿了一顆黑子在指尖轉了轉,抬眼看向明楹道:“會下棋嗎?”


    明崢從前就是對弈的高手,明楹從小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不遜色,而且她極為早慧,年紀尚小的時候就已經可以和明崢不分伯仲。


    後來在宮闈之中,她也時常會一個人在殿中對弈,各種技巧也熟稔於心。


    隻是她有點兒沒有想到的是,傅懷硯居然在此時要與她對弈。


    明楹站在原地片刻,看到傅懷硯麵上並不似作偽,才匆忙走上前去。


    傅懷硯將白子遞給她。


    明楹接過的時候,他的指尖碰過掌心,細密的觸感瞬間流竄。


    東宮內燭火發出細微的燃燒聲響。


    明楹今日這盤棋下得有點兒心不在焉,她實在是沒有想明白傅懷硯到底是如何想的,所以心緒有些不寧。


    對弈之時被吃了不少棋子,最後被逼到角落退無可退,白子幾乎所剩無幾,黑子處處占領高地,生殺果斷。


    一目了然的輸贏。


    明楹抬起眼睫,“皇兄棋技高超,我技不如人,自愧弗如。”


    “是嗎?”傅懷硯隨手將剛剛贏回來的白子拿在手中把玩,“方才我落第六子的時候,皇妹分明可以選擇趁勢圍攻,卻一直都在心不在焉,致使錯失良機,是在想什麽?”


    他與她對視,手中的白子滾動。


    傅懷硯下棋的時候向來擅長於步步為營,占領高地,時刻洞察人的所觀所想。


    明楹方才雖然心不在焉,但是對弈之時的局勢卻熟稔於心,大概窺得了些許他現在的境況。


    他此時這樣慢條斯理,是因為覺得勝負在他掌握,覺得任何事情都在指掌之間。


    所以步步緊逼。


    她將手邊的白子放在一旁,抬眼看向傅懷硯問道:“皇兄知曉我今日前來東宮是為何事嗎?”


    是想與他再無半分糾纏,想與他人琴瑟和鳴。


    傅懷硯自然知曉。


    他心中自嘲一笑,把玩著手中的瑩潤白子,一時並未作答。


    殿中片刻寂靜。


    傅懷硯隨後再次抬眼之時,卻看到明楹此時站起來,然後靠近了些許。


    她將手撐在棋盤之上——


    隨後倏地俯身,全然出乎他意料地,吻了下來。


    他的感知間,隻剩下她身上似有若無的清香。


    整個東宮殿內瞬間就安靜了下來,聲響遠去如潮水退卻,甚至連窗外梨樹落花的聲音都可一一聽聞。


    她很生疏,縱然是之前曾與他肌膚相親,那些記憶也已經是模糊而不真切的,也隻記得些許很細微的感受和倏而而過的片段。


    所以此刻全都是憑借著自己的本能。


    傅懷硯從來都沒想到明楹會突然吻上來,剛剛還在手中的白子突然就掉落在了地麵上,在地麵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滾動了許久才停下。


    上供來的暖玉做成的棋子,便是冬日也絲毫不會涼手,上京城中有價無市的物件。


    此時掉落在地,無人問津。


    明楹此時隔著一方小幾與他親吻,手撐在方才的棋盤上。


    她其實並不會什麽技巧,很是生疏,輕顫的眼睫好像是忽閃的流螢,也在彰顯她此時的心如擂鼓。


    好像枝頭雜亂無章盛開的梨花,千樹萬樹,都驟然開在她的耳畔。


    方才步步緊逼的黑子與縮在角落的白子全都散落一地。


    在這樣作響的境地之中,明楹卻又清楚的聽到此時自己心下跳動的聲音,一下又一下。


    她的手臂壓著傅懷硯的頸後,仿若是那日東宮一般的場景,隻不過與之不同的是,現在的她,是全然清醒的。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現在吻的人是誰。


    傅懷硯任她動作,喉間上下滾動了一下,眼瞳之中暗色湧動。


    他的手垂在身側,並未有一絲一毫的逾矩。


    仿若並未有片刻的動情。


    明楹有點兒想不明白他現在的狀態應不應當,腦中回想了一下當日的場景,隨後舌尖抵開齒端,試探著往裏碰了碰。


    陌生的潮湧好像是驟來的晚風,卷過身體的每一寸。


    所到之處,荒蕪的草地緩慢長出新芽,幹枯的沙漠重新變成綠洲。


    蒸騰的熱意順流而上,好像是裹挾著灼人的溫度,方方寸寸。


    傅懷硯還是並無什麽反應,大抵就連情緒都是淡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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