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顧晚卿才從丫鬟霜月和枝星那兒聽說,這位謝夫子,雖年近不惑,卻是至今沒有嫁人。


    “也不知謝夫子這樣的妙人,需得何等男兒才能與之相配?”及笄禮結束後,顧晚卿便回到了自己的寒香苑。


    她在院中蕩秋千,飄揚的裙裾若即若離地拂過青青草尖,將其身姿襯得飄然若仙。


    又在碎落丹桂枝頭的日光下,光彩照人。


    剛剛及笄的少女,聲若鸝歌,婉轉動人。


    迷得旁側石桌前為其斟茶的丫鬟霜月,神思恍惚。


    險些讓茶水溢出去。


    她一個小丫鬟,與顧晚卿的見解自然不同。


    隻覺得謝夫子這般年紀了,還不嫁人,整日奔走在外,倒也不怕人笑話。


    也不知自家小姐,何以對她如此崇拜。


    人都走了快一個時辰了,小姐嘴裏還念叨著謝夫子的豐功偉績。


    “小姐可別忘了,今日約了衛小三爺摘星樓一敘。”霜月小聲提醒。


    顧晚卿這才想起來這事兒。


    少女足尖點地,秋千停了下來。


    她從秋千上下來,撣了撣天青色襦裙上的草屑和灰:“你不說我倒真忘了。”


    “昨日阿錦晉升為刑部侍郎,我給他準備的賀禮還得送給他呢。”


    顧晚卿一邊說著,一邊提著裙擺往走廊去。


    她給衛琛打了一支玉簪,本來是想過幾個月,等他生辰時當做生辰禮送給他的。


    誰曾想,衛琛這麽出息,從他中狀元起,短短兩年時間,便由翰林院修撰升為了刑部侍郎。


    他是顧晚卿從小一起長大,最要好的朋友。


    升官這種大喜事,哪怕他為人低調,不肯設宴慶賀,她也是要把禮物送到他手裏的。


    不過衛琛升官升得突然,顧晚卿也來不及額外為他準備禮物。


    隻好把早就備好的生辰禮物先送給他。


    -


    剛過酉時,濃雲便遮住了西斜的殘日。


    天色被夕陽染透,顏色由近至遠,由濃變淺。


    顧晚卿從太傅府後門出府,乘坐馬車前往帝京第一酒樓,摘星樓。


    此前太尉府的人便來傳過信,說是衛琛已在摘星樓等候,請顧二小姐早些過去。


    那個時候顧晚卿正在為玉簪挑選合襯的錦盒,枝星在她身後為她盤發。


    待她梳洗打扮好,已是半個時辰以後。


    這才匆忙出門,去摘星樓赴約。


    -


    帝京摘星樓。


    酒樓巍然矗立,一共上中下三層。一樓是普通酒樓,接待的客人是民間百姓。


    二樓則是接待的一些商賈之人。


    三樓登高望遠,風景最好,乃是專門為高門貴族設立的,平日裏接待的都是些達官顯貴。


    顧晚卿到摘星樓時,夜幕已有垂落之勢。


    一直追隨衛琛的貼身侍衛昭瀾為她引路,通暢無阻地登上了摘星樓的第三樓。


    “顧二小姐請。”昭瀾將顧晚卿帶到了雅間門口,替她推開了雅間的門,方才退到一旁,躬身給她讓出道來。


    顧晚卿頷首致謝,拎著裙擺進了屋。


    身後,昭瀾懂事地將雅間的門帶上了。


    衛琛訂的是“梅”字雅間。


    顧晚卿剛踏入室內,便嗅到了梅花的冷香,也不知是如何調配出來的熏香,味道十分逼真。


    “阿錦?”顧晚卿引頸亂看,尋著衛琛的身影。


    雅間內寂靜,冷香幽幽,有風拂來,晃動了屋內燭火。


    “這裏。”一道低磁沉緩的男音從雅間外沿的廊上傳來。


    顧晚卿越過了兩道屏風,終於看見了那道長身玉立於廊間的身影。


    男人身長八尺,高瘦峻拔,形如鬆柏。


    著一襲墨色長袍,外罩一件淺色薄衫,隱約可見他玉腰帶下那勁瘦窄緊的蜂腰。


    如此身姿,再配上衛琛那絕頂容顏,也難怪城中諸多名門貴女,為他傾倒。


    若非顧晚卿從小與他一起長大,這些年見慣了他豐神俊朗的英姿。


    怕也難逃劫難,被他驚世俊容蠱惑。


    -


    就在顧晚卿駐足遐思之際,那憑欄遠眺的男子收回了落在天盡頭處的視線。


    許是太久沒聽到動靜,他回眸看向屋內。


    那雙眸色幽沉,晦暗不明的丹鳳眼,就這麽猝不及防地與屋內傻愣著的顧晚卿對上了。


    二人隔了三四步遠。


    視線隔空相接,彼此默然。


    衛琛不動聲色地將剛及笄的少女從上至下打量一番。


    心下暗湧著說不盡道不明的複雜情愫。


    沒有人知曉,他盼望這一日,盼望了多久。


    八年的時間,他的卿卿終於從小小女童,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其豔色絕世,婉麗多嬌,確實當得起帝京第一美人的稱號。


    衛琛遐思片刻,斂回思緒,眸色沉澱下去。


    淡聲打破了沉寂:“約好的酉時二刻,你卻遲了半個時辰。”


    “你說我該如何罰你?”


    男音淺淺,似春風拂耳,溫和宜人。


    衛琛踱步進屋,從顧晚卿身側經過時,他冰涼如玉的手習慣使然地攥住了她的皓腕,牽著她往臨窗那一桌好酒好菜過去。


    顧晚卿的視線垂落在男人牽著她的手上,被他泛著淺淺粉暈的指節吸引了目光。


    柔聲喃喃道:“我們女兒家出門,向來要梳洗打扮一番的。”


    “花費的時間自然也就多一些。”


    “你若是嫌等得久,也可以不等……何故要罰我?”這最後一句,顧晚卿說得小聲,近乎嘟囔。


    不過衛琛耳力一向很好,一字不落地聽了去。


    他唇角噙笑,將顧晚卿安置在桌前,妥協的語氣略有幾分寵溺:“好好好,不罰。”


    “不過半個時辰而已,一點也不久。”


    顧晚卿微揚眉尾,心下早就料到他會是這般說辭。


    畢竟從小到大,衛琛對她一直包容有加。


    這也導致顧晚卿這幾年在他麵前,越發的肆無忌憚。


    -


    衛琛將顧晚卿按坐在凳子上後,他自己卻並沒有入座。


    而是長身立於少女身後,從廣袖中拿出一隻錦盒,悄無聲息地打開。


    期間,他還不忘與顧晚卿說話,分散她的注意力:“聽聞,你今日及笄禮的正賓是謝夫子。”


    “她可如傳聞中那般,令你欽佩?”


    “何止啊。”


    “我今日才算知道,什麽叫‘百聞不如一見’。”


    “謝夫子不僅才華橫溢,人也生得極美。年少時不知引了多少青年才俊,為她折腰。”


    顧晚卿十歲起,便聽過謝婉的才名,對其欽佩不已。


    覺得她是難得一聞的巾幗奇才,打心眼裏以她為榜樣,希望自己也能成為像她那樣驚世駭俗的奇女子。


    所以衛琛提起謝婉時,她便自顧自地喋喋不休,完全沒有注意到站在她身後的男人,悄然將一支梅花木簪,簪在了她的發髻上。


    待衛琛得手,打算退開。


    顧晚卿才總算察覺到不對勁。


    忙探手摸上發髻,卻是不小心摸到了男人冰涼如玉的指節。


    顧晚卿的指嫩白如筍尖,肌膚溫熱,觸到衛琛的指節時,一股暖意潺潺湧向他。


    所謂十指連心,那股暖意也順勢流進了衛琛心裏。


    他的手指輕顫了一下,心悸不已。


    顧晚卿卻若無其事地挪開了手,仔細摸到了那支梅花木簪。


    她回身,仰著頭,看向視線垂落過來的俊美男人,唇角提著肆意的弧度,神態嬌俏:“這木簪是你送我的及笄禮嗎?”


    “怎的如此吝嗇,連一支玉簪都舍不得買給我。”


    顧晚卿滿目噙笑,將木簪摘了下來,拿在手裏欣賞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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