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和陸少鳴等人解釋,但重銳畢竟是和他們不同的,她怕他不當回事,原本想說是做夢夢到的,但這種夢也太不詳了,好像在詛咒他一樣。


    於是她幹脆道:“荀少琛在很久之前,就一直在研究你行軍打仗的習慣,熟悉你的路數。要是你按照往常的習慣去應對,可能會被他識破。”


    重銳心下明了:原來是這事兒。


    小公主知道荀狗是重生的,自然也就擔心荀狗拿前世的經驗來對付他。


    重銳點點頭,摸了摸謝錦依的小腦瓜,臉上沒有半點擔心:“好,我知道了。殿下放心,他了解我的路數,我也了解他的路數。”


    可不是,前世打了多少年了,也沒真正分出個勝負。


    “剛才我們進來的入口,看起來不顯眼,其實是布了陣的,我們還在其他幾個地方做了這樣的陣,都是我和諸葛特意調整過的,之前沒用過。”


    “神策軍裏有用的人都跟了張奕去打燕國,不然淩雙和董文希不可能同意荀少琛這樣搜山。懂這個的人可不多,除非荀少琛自己一個個搜,不然指揮人找,也要花不少時間。”


    聽到重銳這麽說,謝錦依稍稍鬆了口氣。


    她又問道:“那我們接下來怎麽辦?”


    重銳:“等。”


    謝錦依:“等援軍嗎?”


    確實,隻要援軍一到,隻要重銳手上有兵,就很可能可以逆轉局勢。


    “我確實是有派人回去請援軍,不過,”重銳不答反問,“殿下覺得援軍會不會來?”


    謝錦依從未想過這個問題,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現在燕國除了重銳,還有誰有能力與三國聯軍對戰?


    謝錦依疑惑道:“當然會來,除非燕皇是不想當皇帝了。”


    重銳笑了笑,道:“他當然想,他就是太怕沒法繼續當皇帝了,所以很可能不派援兵。”


    謝錦依簡直難以相信:“什麽?為什麽?”


    重銳道:“如果燕皇會派援軍,前提必須是:我這個千機鐵騎主帥還是忠於燕國的,而不是跟荀少琛裏應外合演的一出戲。”


    “本來就不是演戲——”謝錦依猛地止住了聲音,已經反應過來重銳指的是什麽了。


    燕皇一直以來就是對重銳心生不滿的,前世就是中了荀少琛的離間計,才動手奪了重銳的兵權。


    現在要是荀少琛再放點假消息,比如他和重銳的“勾結信”,這樣一來,別說是燕皇,就算是燕朝廷上下,大概也不會有人甘願冒險請求派援兵接應重銳。


    在他們看來,燕國已經失去千機鐵騎,若是重銳勾結外敵,這援兵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所以,去請援兵的人很可能請不到援兵,甚至很可能會被抓起來定罪。


    謝錦依被氣得有點想笑:“這簡直……這簡直是太荒唐了!”


    但話是這麽說,可一旦做這種事的人是燕皇,似乎又能說得通——這還真是荒唐又合理!


    “狗皇帝嘛,也不能指望他會做人事。”重銳前世因為燕皇可沒少吃苦頭,這會兒罵起來是罵得得心應手,“所以咱們要自己靠自己。”


    見謝錦依一臉憂心忡忡,重銳又把人抱到腿上,安慰道:“也不完全是壞事,這狗皇帝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其他皇室估計也活不成了,還省了我以後篡位要找借口,挺好的。”


    謝錦依震驚地看著他,心想這也太樂觀了吧!


    重銳捏了捏她的臉,笑道:“說了燕皇宮是殿下的,殿下不信我嗎?”


    謝錦依按著他的手,認真地說:“我信你的,重銳。可是,比起那些,你才是最重要的,我不想你受傷,你不要因為想著把燕國打下來,就連命都不要了。”


    如果沒有他,她要那燕皇宮做什麽呢?


    又大又冷,孤身一人。


    她想了想,又道:“重銳,你還記得你從前跟我說過的嗎?你要我以後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要放棄自己的性命。”


    重銳當然是記得的。


    那是他從荀少琛手裏把她救下來後,第二天他對她說的話。


    她真的有把這句話放在心上,他很是欣慰。


    重銳點點頭,斂起吊兒郎當的神色,認真道:“當然記得。”


    謝錦依看著他的雙眼,緩緩地、認真地說:“那你也答應我,重銳,不管如何,你也都要活下來。”


    重銳笑了笑:“那是自然,我要一直在殿下身邊的。”


    謝錦依原本還有點不安,看到他神色從容,她又稍稍放鬆了點,接著之前的問題繼續說:“如果不是等援軍,那等的是什麽?”


    重銳:“等傷員修養恢複。不少人都受傷了,老秦和老鄭都受了傷,得養一下。”


    重銳沒說秦正威和鄭以堃有多嚴重,但謝錦依是知道秦正威有多強壯的。


    那是個挨了五十鞭還能幾天內就爬起來的大塊頭,連重銳都說他要養一下,想來傷得不輕,甚至是不能隨意挪動。


    謝錦依又問:“你剛才說鄭先生給諸葛擋箭,是怎麽回事?”


    重銳說了一下大概經過。


    在昨晚那場突襲中,荀少琛本來打算活捉鄭以堃的,所以圍攻的士兵有所顧忌,加上鄭以堃有各種毒物藥粉,跟諸葛川站在一塊,沒人能接近他們。


    鄭以堃和諸葛川不像謝錦依那樣被配備近衛,秦正威雖然多派了人去保護他們,但麵對幾倍的人馬也沒能突圍,隻能勉強抵禦。


    那兩個都是難得的人才,荀少琛想收下,但看到重銳回來突圍時,直接朝諸葛川放箭,大概是想著既然收不了,那也要讓重銳折掉這個人。


    就在那千鈞一發之際,鄭以堃推了諸葛川一把,但他自己沒完全躲開,所以才中了箭。


    荀少琛昨晚隔空喊的那句話,諸葛川和鄭以堃都知道,是跟謝錦依說的。他們因此也就猜測,荀少琛來突襲後方,而不是親自去圍剿重銳,明顯為的就是謝錦依。


    如此一來,鄭以堃知道自己對荀少琛的價值:既然荀少琛那麽在意昭華公主,那曾經為昭華公主緩解蠱毒的他,也就有了附帶的價值。


    重銳:“諸葛那小子身體本來就不行,能不能活過二十五歲都難說,平時就靠一堆瓶瓶罐罐養著。那箭上有毒,要是落到他身上,說不定當場就人沒了。”


    現在這局麵,一個醫術高明的大夫當然重要,但醫師救人隻能一個一個救。而一個好的計謀扭轉局勢,或者奇門遁甲之術布陣,救的是他們這裏所有人。


    重銳又道:“老鄭進來千機營的時間,比諸葛要長得多。諸葛就是因為找老鄭治病活命,所以才加入千機鐵騎的。”


    謝錦依想了想,說:“可諸葛其實還是很仗義的。”


    諸葛川這樣的人才,去到哪兒都是受歡迎的。前世重銳落在荀少琛手裏時,千機鐵騎也沒剩下幾個人了,可諸葛川並沒有因此放棄重銳。


    甚至,重銳最後能成功逃出去,諸葛也出了不少力。


    重銳點點頭:“諸葛那臭小子,嘴巴是比較討打,但人是不壞的。對於我來說,不管是諸葛川還是鄭以堃,還有老秦老趙,他們都很重要。”


    這和謝錦依對他的意義是不一樣的。他無父無母,謝錦依是他的命,而諸葛老鄭他們雖然跟他沒有血緣,但勝似親兄弟。


    不到萬不得已,他一個都不想放棄。


    謝錦依:“所以我們現在是等大家養傷,然後突圍?”


    重銳:“是,也不是。養傷是迫不得已,現在我們進了山林,他們在外麵圍山搜山,看起來我們是好像是甕中鱉,但這個甕也不普通,捉鱉人的腦子也沒法萬全使得動雙手。”


    謝錦依聽得似懂非懂:“捉鱉人……說的是荀少琛嗎?雙手指的是他臨時征調的楚軍?”


    重銳誇讚道:“不錯,殿下真聰明。”


    緊接著,重銳朝謝錦依解釋了一下荀少琛與地方軍支配的關係。


    以重銳對淩雙和董文希的了解,他們放自己走必然是故意的,想讓他在後麵攪局。


    張奕既然代替荀少琛上場,那麽荀少琛就是要來親自帶小公主回去,而淩雙和董文希自然不可能要楚國的普通軍隊,所以荀少琛隻能將神策軍留下,自己帶普通軍隊。


    楚國是從裏到外爛透了,像樣的軍隊隻有神策軍,荀少琛這次帶的人再多,也不過是普通軍隊,而且為了爭取時間,隻能從邊境附近的城抽取,且不能隻抽一城。


    也就是說,這是一支由不同地方軍隊組成的臨時軍。


    神策軍是朝廷嫡係,地方軍雖然聽命朝廷,但各自都有自己的小九九。而一直以來,楚國的地方軍和神策軍有一個微妙的平衡。


    楚國的地方拿著兵權,仗著山高皇帝遠,都把自己當土皇帝了,平日裏沒少幹欺軟怕硬的事情。


    隻是,這些統領地方軍的將領也知道,他們現在能拿著兵權耍威風,是因為楚國還在,而楚國之所以還能在,是因為有神策軍。


    畢竟,要是把他們這些地方軍放到外麵,他們可是既打不過晉國,也打不過越國,更不用說能跟神策軍齊名的燕國千機鐵騎了。


    再加上每個地方都有一部分神策軍坐鎮,但隻要地方軍平日裏不冒犯神策軍,也別選神策軍能看得見的地方做壞事,他們就能扒著朝廷吸血,把日子過得很滋潤。


    而各地方的“土皇帝”們,除了神策軍,誰也不服,於是這種混搭的臨時軍,裏麵就有各城裏的小頭目,雖然麵上對荀少琛服服帖帖,但私下裏對於軍中同僚,那是誰也不服誰。


    荀少琛哪怕名頭再大,也沒法馬上就將這群烏合之眾用成另一支神策軍。


    重銳道:“荀少琛為了逼我們出來,必然會在水裏會下東西。對你無害,但會影響我們的行動。我們不能喝,那些地方軍肯定也喝不了。”


    地方軍的軍紀可不像千機鐵騎那樣好,吃不飽喝不好心裏有火,生摩擦是早晚的事情,鬧事的人多了,荀少琛也就搜不下去了。


    謝錦依恍然:“所以我們要撐過這段時間,撐到對麵那些人自己軍內鬥毆。”


    “對。”重銳又道,“現在這種情況,是急不得的,隻能等,誰也說不準會不會出現其他轉機。”


    謝錦依點點頭,又有點擔心:“傷員這麽多,藥草會不會不夠用?”


    重銳:“暫時還是夠的。”


    千機鐵騎之所以被說是最能花錢,就是因為裝備比其他所有軍隊都齊全。


    每名士兵,哪怕是最低等級的士兵,在出戰之前,會被分發一個小藥囊,用來處理一些緊急的傷口。


    每個人分到的量當然不會太大,但沒傷的人可以先把自己的拿出來,給藥不夠用的傷員,所以就目前來說,暫時還沒太大的缺口。


    “老秦今早就醒過來了,殿下要去看看他嗎?”


    冷不防聽到這一句,謝錦依愣了一下,臉上十分猶豫:“我嗎?我出去會不會不太好?我……畢竟我是……是楚人。”


    楚軍背信棄義,才讓千機鐵騎陷入這等困境。


    這等撕毀盟約的做法,實在是令人不齒。不用別人說,就連謝錦依自己想一想,都臉上蒙羞,無地自容。


    重銳攤攤手:“千機營裏也有楚人。”


    謝錦依睜大了雙眼:“什麽?”


    重銳:“準確來說,是在楚國出生後來到燕國的人。他們不會覺得自己是楚人,又或者說是燕人,他們隻有一個身份,就是千機鐵騎的人。”


    “千機營裏的人從什麽地方來的都有。”重銳又指了指自己,一臉無所謂道,“我連我自己是從哪兒來的都不知道,小時候就跟著老乞丐到處流浪。”


    重銳站起來,朝謝錦依伸出手,笑著說:“殿下,你不僅僅是楚人,也是千機鐵騎的人,還是千機鐵騎主帥的心上人,所有千機鐵騎看見你,如同看見主帥,是要同禮相待的。”


    謝錦依眼眶有點熱,把手放到重銳掌心,由他牽著自己走出去了。


    河洞外樹木茂盛,確實是個極佳的隱蔽地,謝錦依也不知道重銳是怎麽找到的這個地方。


    諸葛川因為本來身體也弱,算半個大夫,鄭以堃雖然中了毒,但沒失去意識,所以諸葛川在他的指導下,帶著其他人一起救治傷員。


    河洞外被劃分為幾個區域,傷員按傷勢程度都做了分類,好一點的位置都留給了重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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