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在清晨食用肉幹時,便注意到林故眼中迸發出的那股渴望之光。


    旁邊這位灰頭土臉的小女孩,大約十七八歲,正值花樣年華,卻已獨自踏上了求生的征程。


    這些天來,他見過不少像身旁這位的同齡參與者,他們大多結伴而行,唯有這位少女孤身一人,能夠堅持至此,實屬不易。


    之前在水源之畔,她總是默默地聆聽他人交談,鮮少開口,想來應是習慣了孤獨,性子都不善於跟人打交道了,這倒是與自己頗為相似,他也總是孑然一身......


    然而小女孩很渴望自己的食物,也是...沙漠裏的食物十分難得,更何況她還是一個小孩子,一個人走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但她還是忍著沒有上來搶,也是忒可憐了。


    猶豫了片刻,他最終數了數剩下的肉幹,一共隻剩下四塊了,他本不是個愛管閑事的人,不過他轉頭又看見一旁剛剛被發現偷看的小女孩轉過頭去依舊強裝作麵色無常的樣子,他就好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在小的時候,那時還沒有末世,但日子也並不開心,其實說起來,如果硬要他回想回想,好像跟末世也沒有什麽不同的吧,那段日子也很難挨。


    那時,他的家裏很窮,他是從大山溝裏出來的,上麵有兩個哥哥,下麵還有一個弟弟,他的爸爸媽媽並沒有別人想象中的偏心誰或者誰,他們從不偏心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反而還砸鍋賣鐵的送他們上學,對他們都一樣的寵愛。


    最大的哥哥比他大五歲,二哥跟他是雙胞胎比自己先出生幾分鍾,弟弟比他小了四歲。


    他們的大哥,原本成績最好,但臨近家裏麵他們兩個雙胞胎馬上就要小升初,家裏已經快要支撐不起家裏的孩子們上學了,盡管他們嘴上從不說什麽,也沒有表達任何不滿,但正在念高中,懂事的大哥明白了家裏的困難,獨自悄悄放棄了學業進了工廠打工,等所有人發現後,他告訴家裏人,打死他都不會回來念書的,他說“我不愛讀書,讓弟弟們多讀點書。”


    大哥最終也沒回來,隻是每個月默默寄給家裏幾千塊錢,這些錢有時是三千兩百五十幾,有時是四千五百多,總是包含著零錢,他們心裏都知道,大哥除了解決吃喝,沒有給自己留一點。


    憑借大哥寄回來的錢,讓家裏的日子逐漸好轉起來。


    我和我二哥這些年也拚命的讀書,雖然讀書占滿了他的空間,但有些難堪的時光還是會趁著縫隙擠進他的生命中。


    是的,那些偷偷擠進來的時間,全部都化成了自卑。


    是小學時,看著同齡人吃著自己從沒吃過的零食,自己隻敢偷偷觀望。


    是初中時,學校不用穿校服,身邊同學總是穿著幹淨漂亮的衣服,隻有自己始終穿著洗的發黃的校服,因為他沒別的衣服了,他既不願意讓家裏的錢用在這上麵,又忍著心裏不停被磋磨的自尊心。


    是高中時,一個人在食堂吃著最便宜的午餐,在操場上跑掉底的鞋子,是每天去垃圾桶裏,撿老師扔掉的白紙當草稿紙......


    生活中遠遠不止這些小事,每當遇到這些,他總是會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強忍著不讓別人發現他心底藏著的情緒。


    當初他那倔強的模樣就像林故偷看後又偷偷收回去的眼神,還要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他就像看到了自己。


    即使家裏窮,自卑,那些欲望卻被深深埋在心裏不敢破土而出,不敢讓人發現,卻又忍不住隔著距離遠遠偷看,被發現又收回若無其事的目光,他的眼神仿佛在說他並不是一個在意這方麵的人。


    然而這些無數件事就像藤蔓一樣在他的心裏深深的紮了根,化成了自卑永遠揮之不去,自卑的人總是會討好別人,總會習慣性照顧別人的情緒而忽略自己的情緒。


    長大後,他考上名校,拿到獎學金,參加各種比賽,即使是輝煌的履曆還是沒能根除那股自卑。


    畢業很久,他終於有了存款,迫不及待拿著小部分錢,買了小時候覺得遙不可及,昂貴不已的零食、新衣服、新鞋,那時的他眼神裏仍舊沒有幸福,隻有深深的刻在骨子裏的自卑是他擺脫不了噩夢,原來這些東西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原來也不值錢啊,隻不過是年少不及的夢困其一生。


    所以當她看到林故那模樣他想起了自己,他想,“那個女孩想吃並沒有上來搶,也沒有垂涎欲滴,也沒有索要,而是像年少的自己,裝作若無其事,讓人看不清他們真正的欲望,就好像她真的不想吃一樣,其實他們都是想吃的,隻不過不願意讓旁人發現自己的難堪而已。”


    所以他又一次的心軟了,也許他還是沒有根除自卑,也或許他隻是想幫助這個女孩,也算給年少的自己一個交代……


    當我們遇到跟自己小時候很像的人,我們會同情他嗎?也許吧........


    見眼前的小姑娘還在猶豫,他心想著也許是太過不好意思,於是他上前一步,抓起林故的手掌,將肉幹放到了她的手上。


    “拿著,吃吧別客氣。”


    林故不知禾青的心理活動,食物充足的她本不想收下,但想到要是不收下的話似乎更加不合常理,於是她對著禾青道了謝。


    禾青釋懷一笑,林故的嘴角一抽,看起來像個傻大個。


    林故看了看手上沾了沙子的肉幹,抬頭又發現禾青直勾勾的看著自己,看之前喝水時禾青那慘樣,她也明白在沙漠裏他是無法對自己下毒的,自己都過得這麽慘了,哪裏還有毒呢,於是林故又回之笑了笑,隨後大口將肉幹吃了。


    肉幹在嘴裏,原本林故以為會有很大的腥味,結果出乎意外的並沒有,雖然口感就像在嚼樹幹,但好歹也是肉類,林故不禁疑惑是什麽生物的肉。


    意外的是,眼前這人不過是一個剛見麵的陌生人,卻願意把為數不多的食物分給自己。


    她心裏還是有一絲的感動,但更多的還是警惕,她對沒有經曆末世的人比處於末世中的人要放鬆警惕的多。


    畢竟經曆了末世的人,他們的人性大多都會喪失一部分,想要保留初心是十分不容易的,然而人總是利己主義的,如果不是擁有充分資源而能保全自身的情況下,又怎麽會騰出手來可憐他人呢。


    小插曲過去,兩人又陷入趕路之中……


    太陽出來後,由於沒找到遮陽處,兩人不約而同的在地上刨起了坑。


    很快累的滿頭大汗的林故就躺在了炎熱的沙坑裏,跟人一起就是煎熬啊,不能吹風扇......


    躺下後的林故與禾青在炎熱的空氣中很快就都睡覺了,但林故在睡眠中仍舊保留了一絲神智。


    中途,林故聽見了禾青起身的聲音,腳步聲距離自己越走越遠,她原本以為他是因為著急趕路,要先走一步,但不知過了多久,林故睡得迷迷糊糊之際,又聽見他回來了。


    禾青回來後並沒有著急睡覺,而是在附近忙活著什麽,過了不久,空氣中就傳來了一陣肉香,禾青也不知道用什麽辦法就生起了火,林故並沒起身,也能猜到他在幹嘛。


    夜晚……


    空氣中兩道腳步聲交錯響起,速度都穩定在同一時間,禾青看起來也是個人性還沒完全泯滅的人,林故雖察覺到他對自己有一些不多的善意,但還是仍舊沒有放下心中的防線。


    雖然同行了一天,但這麽久下來他們其實除了那次肉幹事件,也並沒有說過幾句話......


    兩人不知走了多久,黑夜的沙漠裏亮起一道指示牌,因為離得較遠,林故眯著眼睛最開始還以為是邊角上的一顆星星,直到越走越近,越走越近,才發現是一塊立著的指示牌。


    “不管你處境有多差,當你看到我的時候,就當做沒看見吧!”


    林故:……


    禾青:……


    兩人越過指示牌,徑直朝著前方,這時,沉寂的空氣中一道低沉沙啞的聲音響起。


    “等一下,這後麵還有東西。”


    林故聽見此話,眼珠轉動一下,隨即停下了腳步。


    隻見指示牌的背麵果然亮著幾排字。


    “玩家觸摸即可體驗一次坐飛機,降落地點隨機,搏一搏單車變摩托呐!賭一賭摩托變吉普喔!(溫馨小提示:目前所在位置距離出口怎麽還有十萬八千裏呢?)”


    小小的指示牌在夜晚裏十分招搖顯眼,禾青與林故兩人互相對視一眼,隨後心照不宣,紛紛觸摸了指示牌,看樣子兩人內心都是對未知的事情是渴望又好奇的。


    林故眼前驀的一黑,下一秒她坐在了一把椅子上麵,椅子的安全帶自動係好。


    她的周圍是連簡單的站立都做不到的封閉空間,而牆壁上是看不懂的機器符號,以及無數的按鈕,像極了未來風格。


    正當她疑惑之際,耳邊傳來機械音,“請乘客坐穩,飛機即將停止半空。”


    緊接著,林故的身體被慣性帶的往前一倒,這時,她的腳下地板突然朝著兩邊收縮,打開了一個四四方方的大洞,下方露出了一片一望無際的荒蕪沙漠,外麵的冷風不停的朝裏麵傾灌,冷的林故直哆嗦。


    下一秒,連人帶椅子一同掉了下去。


    超強的下落速度惹得林故忍不住大聲尖叫起來,她的身體像是被一股強大的力量不停的往下拉扯,一種無法控製的墜落感在她的身上蔓延。


    盡管她心裏清楚自己並不會有生命危險,但內心深處還是不禁湧起一絲擔恐懼。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離地麵越來越近,而這時,她的背後突然傳來一陣釋放壓力的聲音。


    她回頭一看,隻見一個偌大的降落傘緩緩升起,如同一隻巨大的翅膀在空中展開。這個降落傘給了她一種安心的感覺,仿佛是一雙溫柔的手將她接住。


    片刻之後,林故感覺到自己坐在椅子上,開始在沙漠裏俯衝。


    她感受到風的呼嘯聲,同時也能聽到降落傘與空氣摩擦產生的噪音。


    然而,這種緊張刺激的感覺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不久之後,她的座椅緩緩停下,最終停在了沙漠之中。


    成功著陸後,林故鬆了一口氣。她解開身上的安全帶,然後用雙手扒開降落傘,從裏麵鑽了出來。


    當她站起身來的時候,她的心跳依然快速跳動著,仿佛剛剛經曆了一場生死考驗。


    那種高空跳傘的刺激感令她難以忘懷,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次體驗,也是一次非常特別的經曆。


    這場奇遇無疑是一場豪賭,林故看著不著邊際的沙漠也不知道是賭贏了還是賭輸了......


    今天晚上的天空意外的恰好沒有星星,她像個無頭蒼蠅一樣,打算仍舊朝著南方走。


    林故打開指南針,指南針躺在林故的手上不停的轉動,轉動的速度很快,卻沒有絲毫要停下的痕跡,這讓她很是意外,難道這附近有什麽東西在幹擾磁場。


    指南針目前也無法使用了,束手無策,不敢貿然行動的林故隻能等到明天。


    思考至此,林故先使用出餐機製作了一碗麵條……


    吃飽後,她隨便在附近找了個小山丘便躺下了。


    白日才睡過,林故並未感到絲毫的倦怠。


    她仰望著那片漆黑的蒼穹,回憶起往昔星辰璀璨的景致,那些星星仿佛在夜空中爭相扮演著盡職的指引者。


    然而,在匆匆忙忙的旅途中,她無暇為那些轉瞬即逝的美麗駐足。


    如今,她終於有了閑暇,卻發現今日的夜空失去了往日的繁星......


    短暫的感慨之後,林故的目光依舊凝聚在夜幕之上,突然,她注意到了一抹異樣的光芒。


    那道亮光遠在沙漠的邊際之外,正位於林故視線所及的正前方。


    起先,她以為那不過是一顆格外明亮且碩大的星星——隻是一個遙遠的白色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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