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愛人平安回家,寶寶健康長大。


    他想,自己如果也信奉宗教的話,一定會每日虔誠地向神明禱告:“拜托了,請讓我們幸福吧。”


    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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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55音音


    第五十七章


    這是陳念第一次出遠門,也是他第一次坐飛機。


    前十八年的人生裏,除去因發高燒失去的那一段記憶是未知的,剩下的日子,他都在這座被命名為首都的城市裏,從流浪,到擁有哥哥,再到擁有一個家。


    他從來沒想過要離開這裏。


    他不是一個喜歡變化的人,對世界之大並不感興趣,和大多數剛解決溫飽的人一樣,目光所及隻有如何維持眼前的生活。


    這次出遠門也隻是因為,他要去找陳今了。


    有陳今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家,如果家不能為他而來,那他就要拚命去夠。


    這是唯一的機會,雖然魏臨告訴他,不保證他能見到陳今,但他也想試一試,至少能離陳今近一點。


    魏臨是一名戰地記者,去年陳今因為莫城一戰成為了全聯盟簇擁的“英雄”,最初那篇新聞稿的撰寫人便是她,陳今的勳章也是她從前線帶回來,親手交給陳念的。


    陳念憎惡一切將他的哥哥當做商品的人,他被迫接受了無數個采訪,在鏡頭前冷了無數次臉,唯獨魏臨,不在他憎惡的範圍內。


    她是第一個來找自己的人,沒有帶來任何目的性強烈的訪談問題,隻是將一枚勳章交給了他,道別時還擁抱了他。


    那天他甚至感受到了一種尚可以稱為溫暖的東西,隻可惜之後發生的一切都太荒謬了,暴漲的關注度、就“英雄”二字的炒作,甚至是販賣,將這份溫暖掩蓋得嚴嚴實實,此後他能體會到的就隻有恨了。


    再次見到魏臨,是在他工作的理發店裏。


    老板是魏臨的舊識,說什麽也要親自為她做造型,隻在最後吹頭發的時候叫來陳念幫忙。


    陳念認出了她,她也認出了陳念。


    魏臨知道自己那篇報道後來引起了怎樣的熱度,鋪天蓋地的連鎖反應讓她很是頭痛,他心知內核的東西早已變質,但也無力改變什麽,能做的隻是不再參與。


    理發店裏,是陳念先向她問起,有沒有關於陳今部隊的消息。


    “他們最近在國內整歇,”魏臨目視前方,從鏡子裏看向這個比印象中更加蒼白瘦弱的男孩兒,“柯潭,你聽說過嗎?”


    陳念搖頭,“很遠嗎?我可不可以去看他?”


    “恐怕不行,你接近不了部隊。”


    陳念本來也沒抱希望,“嗯”了一聲,開始專心給魏臨吹頭發。魏臨是陳念認識的少數女性alpha之一,今天她將原本的齊肩發剪成了利落的短發,更顯得英氣。


    吹風機的聲音停下來了,陳念正掃著魏臨後頸上的碎發,忽然聽到她說:“陳念,我一周後動身前往柯潭。”


    “我的新聞團隊正好缺一個能幹活的夥計,等到了柯潭,部隊後勤也許正缺一個理發師。”


    “你願意來嗎?”


    陳念猛地瞪大了眼睛,仿佛被巨大的驚喜砸暈了,甚至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半天都沒能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我、當……當然……”他吞了吞口水,後退兩步,不住地向魏臨鞠躬感謝。


    他渾身是刺,脊梁挺得筆直,那是哥哥不在時,他用來保護自己的硬殼。但是此刻,隻要能給他一個見到哥哥的機會,就算讓他做任何低姿態的動作,他都願意。


    到柯潭的第一天下午,魏臨的新聞團隊來到86空降師,隨機采訪了幾個士兵,陳念就在一旁搬設備,舉遮光板。


    魏臨好心帶上他,他不能一心隻想著自己,起碼要把打雜的活幹好。


    陳今所在的301空降師今天去野外拉練了,明早才會回來。魏臨之前就做過301師的專欄報道,這次也已經和師部打好了招呼,明天正式開始專訪。


    傍晚,86師的采訪結束了。


    魏臨注意到剛才聊過天的幾個士兵頭發都亂糟糟的,顯然很久沒有修剪過。


    他問了問士兵們,和陳念耳語幾句,這事就這麽張羅了起來。


    陳念是帶來了工具,但沒想到自己竟真的在這裏給人理起了發,營房外麵放把椅子,便成了一個臨時的理發室。


    第一個自告奮勇的“客人”坐在陳念麵前後,卻忽然有些局促。


    陳念給他修剪前額擋眼的頭發時,他問道:“你家是哪的?”


    陳念說:“在首都。”


    那人又挪了挪腿,磕磕巴巴地說:“你、你身上好好聞啊……好像有股奶的香味兒。”


    “……”陳念一向反感alpha帶有性意味的審視,又不能在這時候出言反駁,隻好閉上嘴,加快理發的速度。


    這個人起碼是有分寸的,隻是說了幾句讓人感到冒犯的話,沒做什麽不規矩的動作,但後來有的alpha甚至直接摸上了陳念的腿。


    陳念不想給魏臨添麻煩,一直忍著沒有發作。


    “哎,幹什麽呢。”


    魏臨來救場了,她拍了拍士兵的肩膀,說:“有點紳士風度行不行,別看見一個omega就管不住自己了。”


    這裏的士兵都對戰地記者十分尊敬,魏臨發話後,果然都收斂了不少。


    魏臨將陳念拉到一邊,背靠著牆,刻意沒有跟他離得太近。


    “你有點不對勁,信息素味道特別明顯。”


    “這兒可都是alpha,我也一樣,所以你最好還是注意點。”


    陳念下意識摸了摸後頸,有些心虛,“我知道……我明天多貼幾層阻隔貼。”


    “就怕阻隔貼也不管用,”魏臨皺起眉,意有所指道,“鎮上有藥店,需要的話一定記得去,錢不夠我可以先幫你墊上。”


    陳念點點頭,感激道:“謝謝您。”


    時間已經不早了,陳念正給最後一個士兵理發。


    他穿著一件白衣服,和周圍清一色的軍裝格格不入,營房前麵的照明燈將他的皮膚照得近乎透明。充滿欲念的眼神在他身上逡巡,伴隨著輕佻的口哨聲,就像他們曾對著廣播裏唱慰問歌曲的女星那樣。


    這群人都是從血光裏殺出來的,身上帶著硝煙味與獸類的血腥氣息。


    長期以來的戰地生活極大地折磨著他們的神經,改造著他們的習性,他們仍然隻是普通人,是母親的兒子,是妻子的丈夫,是孩子的父親,但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已經與文明割裂開了。


    陳念被看得有些麻木,垂著眸,機械性地做著自己的工作,無視了眼前這個士兵的搭話。


    事實上,今天的天氣非常舒適,春夜的風吹在身上,微微泛涼。


    氣氛也不算差,甚至有背景音樂:師部的通信員在拉手風琴,聽上去十分專業,或許參軍前他真是個音樂家。


    大多數士兵們聚在一起吵吵嚷嚷,一邊似有若無地打量那個出現在alpha堆裏的omega,一邊抱怨今晚的牛肉湯不夠喝。


    除了食物之外,他們口中話題大多圍繞著:“我那次差點死了”、“我屁股中彈,那個omega護士把我雞巴也看光了”、“下次跳傘能不能把我排在中間,操,每次都是第一個”,而後便是一陣默契的大笑。


    他們仿佛擁有高度一致的粗魯和野蠻,沒人會想知道他們上戰場之前是什麽樣。


    手中的剪子快速開合,刷刷作響,陳念想到自己的哥哥是這些人中的一員,忽然感到一陣心焦,同時卻又茫然。


    ……


    “送完這破地圖,能不能順便在這兒蹭個罐頭啊,我快餓死了。”


    陳今揉了揉酸疼的脖子,嘟囔道。


    他和眼鏡兒兩人剛結束拉練就來找86師的地盤了,結果一問門口的勤務兵,才知道找錯地方了,排長交代他們去師參謀部送地圖,這兒是營房。


    好在師部的通信員剛好在這兒,兩人不至於白跑一趟,送地圖的任務可以就此交接了。


    “這大晚上的,搞起文娛活動了啊,”陳今見通信員背著個手風琴,拍拍他的肩膀,調侃道,“該上崗了,老哥。”


    按理說兩人完成任務後就該回歸隊了,但眼鏡兒水壺裏沒水了,走到院子裏打水,順便就多看了幾眼人家的營房條件。


    兩支處處較勁的兄弟部隊,在這方麵也得瞄著點。


    陳今自然也好奇,在人家後廚溜達了一圈,順走了一個肉罐頭,用刀撬開,一邊吃一邊找眼鏡兒。


    “看什麽呢?”他搭上眼鏡兒的肩膀。


    “你看,86師還有專人給理發呢,咱們咋沒有,”眼鏡兒指著不遠處聚集的士兵,眼紅道,“看來回去得跟師長說說了,都是戰友,不能差別對待啊。”


    陳今聞言大笑起來,“你個二等兵能跟師長說上話?”


    但他很快笑不出來了。


    在所有感官中,alpha最敏感的一定是嗅覺,尤其是對被自己標記過的omega,即便隔著幾層阻隔貼,也不可能完全聞不到,更不用說,此時空氣中那股濃膩的牛奶味已經接近發酵後的奶酪。


    陳今心中警鈴大作,再朝眼鏡兒剛才手指著的方向定睛一看——


    “……操。”


    罐頭鋒利的割麵劃破了他的手掌,鮮血霎時從口子裏湧了出來。


    眼鏡兒聽不得髒字,踹了他一腳,“你小子又罵什麽,你也想理發?”


    他注意到了陳今手裏的罐頭,肚子一陣叫喚,“別吃獨食,給我留一半。”


    下一秒,那個罐頭被陳今用力砸在了地上。


    “陳今你想幹什麽!別衝動!”


    眼鏡兒嚇了一跳,見他狀態不對勁,想拉住他,結果抓了個空。


    陳今撥開聚集的士兵,大步走到那個讓他從小操心到大,現在又讓他夜夜想到睡不著的人麵前。他一言不發,周身散發著壓抑的怒氣,手腕發抖,抓住了陳念的手。


    “哥哥……”


    陳念偏頭看到他,手一哆嗦,剪子不聽使喚,士兵的頭發瞬間被剪豁了一塊。


    他來不及驚訝,就被陳今拽走了。


    掌心沾上濕黏的血,陳念下意識想縮手,卻被扣得更緊,“哥,你等等……”


    陳今壓根沒想給他說話的機會,步子又急又快,一點不疼惜,拽得他胳膊生疼,他幾乎是一步一個踉蹌,剪子也哐當掉在了地上。


    聽到身後戰友的哄笑聲,那個理發理到一半的士兵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罵道:“媽的!那人誰啊,突然冒出來!”


    又捂著後腦勺,語無倫次地補了句:“我……我詛咒他謝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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