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我們把人生當做了一場遊戲,那仁民會長則是把遊戲當成了自己的人生。”


    王遙的這番總結算是解開了陳曦心中的疑惑,但她還是很難理解仁民會長為什麽要做出這種極端的決定。


    難道真的是因為驕傲自大?


    “不用覺得疑惑,我來說說我對仁民會長這種奇怪行為的理解吧。”


    王遙看得出陳曦在糾結些什麽,所以他便在腦海中回憶了一下目前為止提煉到的所有重要信息,將其整合之後便開始講述起了他對仁民會長的理解。


    “你們沒有去過山梨城麵宗,所以可能不太能理解仁民會長到底想做什麽。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是想用最穩妥的方式提升社會平均心境,而不是像他的那些前輩們一樣劍走偏鋒,試圖以高境界的武者帶動低境界的凡人。”


    “嗯?”


    從逍遙侯的鼻腔發出一聲輕疑,似乎在驚訝王遙居然真的憑借當下僅有的這些信息便推演出了仁民會長的想法與當時他的做法。


    也好像是在疑惑,他對仁民會長的了解也還不夠透徹?


    “在珷皇統治之下的大夏,依然保留著尖銳的階級矛盾、身份地位的不平等、處於違法邊緣的灰色地帶、嚴重違法的黑暗產業等等。


    這些難道憑聖人之力真的無法消除嗎?就算無法全部消除,難道不能將這些陰暗麵匯聚成一個巨大的矛盾方便自身操作嗎?


    我們都知道可以做到這一點,但為什麽不做呢?


    因為過於尖銳的矛盾會使得凡人的心境波動太過強烈,難以控製心境走向。如此一來,人們很容易走向墮落。


    要麽頹廢,要麽享樂;要麽暴虐,要麽鬥爭。


    前者的道路無法挽回,後者的道路難以控製。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讓普通人接觸到很少的社會矛盾;讓心一境接觸到更多的社會矛盾;讓心三境接觸到全部的社會矛盾。


    這樣一來,每個人都能承受不超出自身承受範圍的壓力,還能將這些壓力轉化為動力,不斷思考、鞭策自己提高心境修為。


    而以心境作為區分接觸矛盾多少的核心要素的話,那就剛好可以把武學修為與社會地位綁定,將社會地位與權力綁定。


    掌握的權力越多,了解的社會矛盾就越多。


    掌控的權力越大,了解社會矛盾就越深入。


    這就是所謂的‘以高境界武者帶動普通人’。


    除此之外,在心境不變的情況下,已有的矛盾隻會被轉移,無法真正消失。


    這也是聖人構築的社會能夠容忍‘罪惡’存在的唯一原因。


    但是聖人真的無法構築一個矛盾非常少的社會嗎?


    當然可以,而且並不困難。


    但前提是,必須給所有人提供幾乎相同的物質資源、財富再分配時保證清正廉潔、對勞動報以相匹配的尊重。


    這三點看似簡單,但實則幾乎都是無法做到的理想狀態。


    首先,給所有人提供幾乎相同的物質資源。


    這裏的物質資源指的是什麽?”


    “錢?”


    陳曦隨口回答道。


    “財富隻是表象,財富之下隱藏的才是最為複雜的社會權力的本質。


    現在假設存在一個實驗區,我們應該考慮的起碼有以下這些:


    當地物產資源如何?開發難易度如何?前期投入如何?資源產出是否可持續?開發的資源再生需要多長時間?開發權是否公平地分給了每一個人?如何才算公平地分權?交通情況如何?地區物價如何?


    這些還隻是稍微從‘從集體到個人的權力分配’角度出發做的粗略考量,還有‘從集體到個人的經濟分配’角度、‘從大集體到小集體再到個人的權力分配’、‘從大集體到小集體到個人的經濟分配’、‘集體放任下的個人權力分配’、‘集體放任下的個人經濟分配’等等。


    進行權力分配時,是按人頭數分還是以家庭為單位分配權力?


    按人頭數分配的話,如果本質上是想按消耗分配,那小孩子消耗少,是否應該少分?


    如果本質上是想按勞動分配,那每個人的勞動價值不同,由誰來評估每個人的勞動價值呢?評估依據的規則又是什麽?是否合理呢?


    再比如,如果一個人得了重病無法勞動,他不勞動比其他人勞動所獲得並消耗的資源還要多,這是公平嗎?


    那不想工作的人直接把自己手腳都砸斷靠社會供養,那不就成為寄生蟲了嗎?


    還有,在經濟分配的模式下,必定會涉及到集體二次分配的問題。這就不僅僅是評估勞動價值的問題了,更是對權力機關的長期且重度的依賴。


    單純評估勞動價值,可以用‘自己提交勞動證明材料’、‘跨地區互相審核’、‘評估完勞動價值之後給予較長的重審周期’等等方式削弱權力持有者對於受製者的影響。


    但經濟分配必然會不斷重複“上交經濟作物——集體統一對外出售——集體分配經濟收益”這個體係。


    過大的自主權、長期且穩定持有這些相當於普通人命脈的經濟分配權,這個權力由無心境群體掌控則必然會出現腐敗、墮落的問題。


    這些都還沒考慮人情世故、結成黨羽打壓異己、弄虛作假、欺上瞞下、吃拿卡要、私下雇傭、發明創新提高個人生產力等等。


    而且物質上存在的最大的難以公平分配的東西可不是財富,而是知識。


    如何保證每個人受教育程度相同?


    就算所有人一起接受教育,教育者也是人,也是存在喜惡偏向的。


    況且每個人的心理素質不同、想法不同、學習能力不同、理解能力不同、情感表達能力不同、性格不同、體質不同、接觸到的環境不同。


    在這麽多的個體差異之下,怎麽才能確保得到教育之後的個體差異不大?且還要維持所謂的‘公平原則’?


    物質資源保證幾乎相同,這本就是‘不公平’的,因為這個所謂的公平沒有考慮到個體差異的問題。”


    “所以要先消除激素水平和遺傳特征之間的差異嗎?”


    “這個世界的聖人做不到。


    將兩個剛出生的嬰兒交換出身環境,男生通常可以頂替對方,甚至達到更高的成就,而女生通常隻能頂替女生,無法頂替男生達到相近的成就。


    關於這個結論,媯因以前就通過超維視角幫我確認過這個結論了。


    因為男女之間切實存在著智力上的差距與思維模式上的明顯差異。因此在凡人的範疇內,達到的高度越高,男女之間的差距就越明顯。


    隻有當女性成為仙人之後,才會在成聖率這邊占到極大的優勢,而這個優勢很多時候似乎也無法體現。


    女性在成為仙人之後,隻要存活的時間夠長,幾乎是必定可以晉升聖人的。而男性在成為仙人之後,成為聖人的概率可能也就百萬分之一?”


    王遙以探究的目光看向了逍遙侯,因為他出身的地球沒有修煉體係,也就沒有仙人和聖人。


    四象世界倒是有很多仙人和聖人,但是他並不清楚這兩者的具體數量與比值,隻能詢問逍遙侯。


    “差不多十萬分之一吧。”


    “嗯,看來你們這個世界聖人指引文明前進這一招確實很有效果,居然讓我的預估偏差了一個數量級之多。”


    “你們也都知道,普通的聖人是沒有能力將男女性征保留的同時消除兩性其他差異的。


    光就這一點而言,已經是無解了。


    所以後續的物質資源相同也是絕對不可能做到的事,因為在存在個體差異的情況下,維持公平這個行為就是‘不公平’。


    這就使得平衡個體物質資源這個理念本身,在當前社會階段下無法脫離自我矛盾的樊籠。”


    “不對,還是有解決辦法的。”


    “哦?”


    王遙看著陳曦的眼睛,露出一個笑容。


    他刻意用了大量迷惑人的說法,居然還是沒有瞞過她,明明她一直都對宏觀的社會問題不感興趣的。


    “在你加‘當前社會階段’這個定語的時候,我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


    你舉了這麽多的例子,都是在追求‘絕對的公平’,而不是容許存在不超過某個波動區間內的相對公平。”


    “哈哈,果然是這裏暴露了。越想瞞住便越是在意,越是在意便越是會在不經意間強調。


    很厲害哦小曦,沒想到你獨自在自己從來沒有在意的方麵取得了突破性進展。”


    “嘁,我隻是不喜歡思考這方麵的事,又不是喪失了宏觀分析的能力,這種‘突破性進展’對我來說也沒有什麽價值。”


    陳曦說著這種假裝不在意的話,實則嘴角已然暴露出了她內心的喜悅。


    “沒錯,就像你說的,隻要保證勞動價值與勞動難度、勞動時間、勞動強度相匹配,就無需太過關注那些細枝末節了。


    多拿一點少拿一點又如何?隻有在缺少物質的情況下,人們才會斤斤計較物質得失。


    在大家都不缺少物質的情況下,隻要引導人們追求精神滿足,宣揚精神上的優越性及其價值,在物質分配上麵的小矛盾就會非常容易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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