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一覺,楊陽總算回到現實世界。


    雖然她的夢裏也是一堆大炮巨艦,搞得她神經衰弱,但是好歹,沒有出現某個和她父親一模一樣的科學家,就足以謝天謝地了。


    不過,聽說死者才會托夢,這是不是代表基連還活著呢?


    緩緩睜開眼,模糊的光影裏浮現一個身影。還沒看真切,熟悉的清亮嗓音就悅耳地敲擊著她的耳膜:“楊陽,醒了?”


    “肖恩!”楊陽驚喜地喚道。一隻略帶粗糙的大手拂開她額前的散發,按了上來,卻出奇的舒適溫暖:“奇怪,沒有發燒,怎麽表情呆呆的?”


    “因為她剛睡醒。”另一個聲音觸動楊陽的記憶,定睛看去,床邊不止站著身穿軍官製服的棕發青年,還有相同打扮的紅發少女。


    “希莉絲,你穿這樣很威風哦。”肖恩嘛……很別扭,還是褚色長衣看得順眼。


    “嘿嘿,是嗎?”得意地轉了一圈,希莉絲麵露關懷,“你怎麽樣,陽?”黑發少女回以淡淡的笑:“感覺不錯,今天應該可以起來走走。”


    “可是你看起來不是很有精神啊。”肖恩擔心地道,“維烈說了,你因為透支生命力,要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希莉絲皺起眉:“陽,你真是太亂來了,生命力怎麽可以用!會短命的你知不知道!”


    短命?她恐怕會活很長很長時間。楊陽在心裏歎氣,吃力地撐起上身。一頭長發也給她添了很大麻煩,老是壓到,最後在肖恩的幫助下,才勉強坐穩,喝水漱口,瞥了眼角落的落地鍾:“你們什麽時候上班?”


    “今天不上班,我們請假陪你。”


    “嗯!”肖恩精神地應道,顯然不用上班讓他極為高興,看得楊陽心髒絞痛:這個自由的人,也被命運套住了啊。


    “肖恩,在軍營裏過得慣嗎?”


    “馬馬乎乎啦。”看出她的憂慮,肖恩斟酌地道,“平常和大家打打鬧鬧滿開心的,就是還不太適應軍團長的位子,鬧了不少笑話。”希莉絲暗暗點頭:這家夥,總算成熟點了,沒有對陽抱怨。


    “這就好。”楊陽眉目柔和地望著宿命的另一半,“那你們的新軍團命名了沒?”肖恩綻開大大的笑容:“有~~我的叫蒼穹,她的叫火鳥。”感染了他的快樂,楊陽也微露笑意:“很好聽的名字啊。”尤其帶給人希望。


    “就是!當初她還不讓我取名呢!說我給小胖起那種名字,一定起得很難聽。小胖有哪兒不好了?形象又可愛。”


    “小胖這名字好?說出去給人家聽聽,包準笑掉大牙!陽,我告訴你,他本來是想取食物的名字,因為底下造反才不得不改,改成太陽——太陽騎士團,這麽俗!我指著天空,再提示他‘蒼’字,他才想起‘蒼穹’!”希莉絲憤慨地道。楊陽聽得不住輕笑。肖恩悶悶地哼了一聲。


    “看來你們幹得不錯。對了,維烈呢?”楊陽問起父親。肖恩扁嘴道:“他回去了。”楊陽大驚:“回去了?!為什麽這麽突然?”她還有幾個問題要問他耶!


    “都怪貝姆特啦,發了好幾封信催他回去,本來他想等你醒來跟你打聲招呼的。”


    “維烈畢竟是西城的宰相,怎麽可以長久離職。”用手肘頂了情人一記,希莉絲正色道,“陽,你也要考慮一下,是跟我們留在這裏,還是跟諾因回西境。”楊陽愕然:“我當然是跟你們了……諾因要回西境?”


    “他的本職是西境的統治者啊。雷瑟克是軍人,一個人負責領地內的事務太吃緊了。吉西安又走不開,隻有他回去。其實我認為你跟他走比較好,最近中西兩城的互動會漸漸多起來,你待在那兒就可以經常見到維烈。那裏的氣氛也好,有助於你康複。而且,我和肖恩不能走,不代表昭霆他們也不能走。”


    “說到昭霆,耶拉姆怎麽樣了?有沒有勸住他?”楊陽急忙詢問。希莉絲歎了口長氣:“他現在正在牢裏呢。昨天真是鬧得驚天地泣鬼神,先是昭霆和耶拉姆大吵,引來一圈人圍觀,然後打起來。莎莉耶拿著魔封想幫忙,被耶拉姆眼明手快地抓住,嚇得她哇哇叫,據說那柄劍也嚇得哇哇哭,魔力狂飆,砸了半座宮殿。陛下就用損壞公物罪把耶拉姆投進了大牢,說讓他冷靜冷靜。”


    “……史列蘭大概以為耶拉姆要殺莎莉耶吧。”完全可以想象當時的情景,楊陽扶著頭無力地道,“不過,投進大牢未免——”


    “不然還有什麽好辦法?”


    楊陽無言,過了一會兒,問道:“那昭霆有陪著他嗎?”肖恩插口:“陪著呢,我剛剛去看過他們,耶拉姆還是那副拗得要命的樣子,昭霆好象也跟他卯上了。”楊陽釋然而笑:“那就沒問題了。我這個表妹一旦固執起來,可沒人鬥得過她。”盡管得知了身世,她對自己的定位依然沒變。


    “是嗎?”肖恩和希莉絲都很不放心,但想想耶拉姆也不可能從牢裏插翅飛出去,昭霆說服不了又如何。


    “史列蘭和莎莉耶呢?”


    “魔封被諾因收回去了,莎莉耶跟在他的**後麵,時不時碰一下劍。他們好象已經成為好朋友,所以她舍不得離開它。”


    “諾因不會揍莎莉耶吧?”對友人的壞脾氣再清楚不過,楊陽驚呼。希莉絲擺擺手:“他哪敢啊。軍營裏的人愛死莎莉耶了,叫她金發小公主,還主動幫她揪住諾因,讓她和魔封聊個夠。”楊陽開始同情友人,果然美女的威力是無窮的。不過這個美女的年齡似乎小了點,軍營的那幫家夥不會都是羅莉控吧?


    “說起來,史列蘭的性子和蕾亞有點像,都是非常純真,難怪莎莉耶那麽喜歡他。”


    想起蕾亞,就聯想到風神。楊陽眼神一黯:她現在,算是和眾神站在對立麵吧。再也沒有和希露菲爾吃著零食聊天,灌醉普路托看他跳脫衣舞的機會了。


    “楊陽,餓了嗎?”察覺她的不對勁,肖恩熱情地建議,“我們出去吃好不好?如果你爬不起來,我就叫廚房煮頓大餐,我們一起吃。”希莉絲用力搡他:“你吃過了!”


    “再吃一頓又沒有關係。”


    “你是豬啊?”


    笑看他們爭吵,楊陽的眼底卻沉澱著陰鬱。神官的死始終是一道巨大的傷口,即使被同伴的溫暖包圍,她還是無法真正開朗起來。


    肖恩和希莉絲並非看不出,隻是這種心傷,惟有時間能夠撫平,他們再焦急也沒用。這一點,有相同經驗的肖恩尤其清楚。


    “我們去餐廳吃吧,希莉絲,幫我剪一下頭發。”


    “剪頭發!?”希莉絲驚叫,比自己斷發時更舍不得,“太可惜了!這麽漂亮的頭發!”楊陽撩起一縷發絲,苦笑道:“可是這樣,我連動都動不了啊。放心,隻剪到腰下。”


    “我來幫你剪。”肖恩自告奮勇。想起他的手藝,楊陽欣然同意。


    手腳還有些酸軟,但並不妨礙行動,反而是一頭長過腳的黑發害她差點摔交。楊陽站在穿衣鏡前,隻覺自己像拖把。希莉絲卻雙手合十,滿眼憧憬的小星星:“好美哦。”


    ……我似乎也感染了諾因的不解風情了。細看確實漂亮,仿佛黑色的瀑布。楊陽汗顏,突然想到:女鬼好象都是一頭長得不象話的長發。


    打了個寒噤,肖恩立刻注意到:“怎麽了,楊陽?剪痛你了?”


    “沒、沒有。”敷衍過去,楊陽的表情沉澱下來:鬼嗎?她現在也算是鬼吧。


    從地獄爬出來的鬼。


    那麽——黑眸流動著液態的火焰,纖白的柔荑不受控製地按上鏡麵:我也要把你拖下地獄,羅蘭-福斯。


    鏘啷!一人高的穿衣鏡爆出無數裂痕,室內的三人一齊愣住。


    “鏡…鏡子怎麽會……?”希莉絲結結巴巴地道。肖恩的眼裏閃過一道銳光,三兩下剪平,扔開尖刀,扳過發呆的少女,一字一字道:“楊陽,你有事情瞞著我們。”


    “那…那個……”楊陽在他的注視下情不自禁地瑟縮。


    “和維烈有關吧?他臨走時,要我視情況而定,給你戴上這個。”肖恩拿出一個手環,白色的環身沒有任何裝飾,粗糙得像是廉價的塑料製品。楊陽隻看了一眼就猜出這是什麽,衝口道:“不要!”


    異能是她複仇的一大幫助,她才不要封住!


    “閉嘴!你沒資格說不要!”肖恩的語氣嚴厲到近乎凶狠,不僅嚇壞了楊陽,希莉絲也嚇得不輕,“有力量很了不起是吧!可以輕易踐踏弱者!任意主宰他人的生死!”


    “我…我不是……”


    “……抱歉。”長歎一口氣,肖恩露出脫力的表情,轉移視線,“維烈說了,因為你的異能剛剛蘇醒,還很不穩定,如果不想傷到周圍的人,就戴上這個環。這隻是調節裝置罷了,並不會封住你的能力。”希莉絲從空白狀態中掙脫出來,叫道:“異能!?陽是異能術士?”


    “嗯,抱歉,希莉絲,我也剛剛知道。”朝她點點頭,楊陽接過手環,眼望宿命的另一半,“肖恩你……把我看成維烈了吧?”肖恩默認,唇角逸出一絲苦笑。


    黑之導師。


    萬惡的魔族。


    身穿黑色魔法袍,黑發及腰的少年,一揮手屍橫遍野,踐踏著累累白骨,眼神狂亂,笑容殘忍,出現在他的麵前。曾經的溫情,如曇花一現,再眨眼,又是一臉視如陌路的冷酷。


    [肖恩,即使是你,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還真的一點也沒有手下留情。


    肖恩合上眼,平板地道:“他啊,就在我眼前,殺了我的兩個朋友。動都沒動,輕鬆得像捏死一隻螞蟻。折疊空間,是你們的能力吧?我告訴你,那殺法幹脆利索,保證敵人死透。全身骨頭全碎,內髒破裂,血標得半天高——如果不是受到這樣的刺激,天杖又怎麽可能控製我的意識?”


    房裏隻有落地鍾流瀉出滴答的聲響,呼吸聲也輕不可聞。


    “楊陽,如果你變成他那個樣子,我會恨你。”


    “是。”黑發少女垂下頭,心裏愧疚滿溢。棕發青年搔搔頭,恢複平日的神氣:“抱歉,不知所雲了,我們去吃飯吧。”紅發少女也理智地忽略這個話題,撿起地上的散發:“這些給我吧,可以做一頂假發呢。”


    “好啊。”楊陽大方地答應。換上符合滿願師身份的長禮服,和希莉絲一起走出梳妝間,看到等在門口的友人,她終於忍不住問道:“肖恩,你恨維烈嗎?”


    琥珀色的眸子眨了眨,浮起明朗的笑意:“我可不會拿他過去的錯誤指責他,何況他並不是草菅人命的人,那時候是不正常,倒是他自己還在鑽牛角尖。”


    楊陽也忍俊不禁:她那個傻爸爸啊,確實是死腦筋。


    ******


    吃完早飯,楊陽到地牢轉了一圈。如果知道神官曾在牢裏待過一段時間,她一定會不管三七二十一拔下抑製超能力的手環,當場暴走。


    不過,她不知道,所以還幫著昭霆勸了會兒。


    耶拉姆的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了,隻是不說話,看起來也沒打消刺殺的念頭。明白這個師兄是標準的牛脾氣,楊陽也不勉強,在昭霆耳邊交代了幾句,就放心地走人。


    不撞南牆不回頭,就讓他撞一次南牆吧。


    她已經吸取教訓了。她天生就不是為了報仇可以不顧一切的人,也不想再體驗一次後悔的滋味,那麽,隻有通過正規的途徑。


    走出地牢,楊陽慨然歎息。一隻大手搭在她的肩上,帶著關懷和撫慰。


    楊陽回以不帶陰影的淺笑:“我們去軍營看莎莉耶和諾因吧。”


    一路上,來往的侍從都恭謹行禮。遇見有地位的,還會一通阿諛奉承。希莉絲應付這種場麵最拿手,楊陽和肖恩就保持沉默,統統由她打發。


    隻是……楊陽偷瞄身邊的人,側麵平靜冷肅,可以看出明顯的演技,哪裏還有半分活力?


    肖恩的笑靨,就像一月的風信子,清新活潑又溫柔。不管經曆了多少風雨,還是堅韌不拔,散發出源源不斷的生氣。


    但如果連賴以生存的空氣都沒有了,這株野草還能活嗎?


    這種窒息的環境,實在不適合他啊。楊陽暗歎,決定留下來,至少給他一點慰藉。


    軍營的氣氛就自由多了,肖恩也放鬆下來,和認識的人打招呼。因為正是休息時段,他們很快就被堵住。突然,後方的人群散開,喧嘩聲伴隨著尖叫喝罵由遠及近。


    諾因用拎小貓的動作拎著莎莉耶,不理會她的踢打,遞到楊陽跟前。


    “把你家小孩管好!”


    “別這樣嘛,諾因。”無奈地抱住氣鼓鼓的同伴,楊陽也不敢對友人抗議。諾因的臉色已呈現出暴怒的鐵青色,稍微捅捅,火藥庫可能就會爆炸。


    但是她想息事寧人,對方不想。


    “你不知道她對史列蘭做了什麽!”諾因吼得整個軍營都聽得見,“居然教他過家家,玩娃娃,唱女孩子唱的童謠!她是聾了不成?聽聲音也知道史列蘭是男的!”


    “這……是你不對,莎莉耶。”楊陽也有點生氣,雖然更多的是好笑。莎莉耶委屈地扁嘴:“史列蘭也不介意嘛。”


    “他當然不介意!因為他不懂!”諾因瞪目,火氣又竄了上來。楊陽擺手,好言好語地道:“算了,算了,小孩子不懂事嘛,你跟史列蘭說明白就行。”


    “我是在糾正。”諾因的脾氣來得急去得也快,一轉眼又是陽光燦爛,“準備一下,我們明天就出發。”楊陽沒有意外他的專橫,隻煩惱要怎麽委婉地說明。諾因先一步道:“肖恩他們也去,難不成你一個人留下來?”


    “耶!?”三人愣住。


    “我跟老妖婆商量過了,蒼穹和火鳥都是新成立的軍團,在這裏不好出頭立功,還是去我那兒比較恰當。希莉絲的五千騎兵,到米亞古也比到裏那近。”魔武大會的那段日子,諾因就充分領教過楊陽有多麽重視同伴,所以聰明的做法是連同那些電燈泡一並打包,然後再丟給他們一堆事讓他們沒空騷擾。不過這個決定,同樣有政治上的考量。


    “這倒是。”希莉絲首先讚同。肖恩更無異議,一把抱住楊陽,歡呼雀躍:“太好了!太好了!”


    “……”諾因眼中殺氣一閃,嚇得他趕緊放手:“我…我去整理行李。”倒不是真的怕,諾因的長相太像菲莉西亞,而記憶中的養女是那麽甜蜜依人,巨大的落差使他下意識地想填補。


    “我幫你,肖恩。”楊陽的建議令某人更加不爽。不過說實在的,諾因倒不討厭肖恩,當初一場架就讓他留下根深蒂固的好感。所以隻要別做出太親密的行為,他都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晚上再理吧,又不急。”揮揮手,諾因想起一件事,“啊,肖恩,你喪失記憶了是吧?”


    “呃…是,你怎麽知道?”


    “你和帕西爾提斯那個老妖怪講話時,不是說得很明白。”


    諾因,不可以這麽稱呼父親啊。楊陽汗顏,因為答應了維烈保密,她也不好糾正這個不肖子。沒有注意到她的異樣,諾因繼續盤問:“是自然失去的還是被封印的?”聽出他的言下之意,肖恩欣喜地道:“是封印,一共有兩道,你有辦法解開嗎?”


    “不行!”希莉絲跳出來反對,“肖恩是靈體,記憶解封這種魔法會傷到他!”諾因責怪地瞥了她一眼:“他身上不是有靈魂守護嗎?根本不會有事。”希莉絲詞窮,但還是一臉不高興。


    “難道你對自己沒信心,怕他一想起來,就投奔到舊情人懷裏去?”


    “才不是!”


    “這就得了。”輕鬆打發師妹,諾因再次轉向肖恩,“我和老妖婆也猜到是這樣,已經準備好儀式,隨時可以幫你解封。反正今天沒事,就擇日不如撞日如何?”既然無名氏神官已死,為了得知光複王的生平和那段蒙塵的曆史,肖恩這個活化石就是唯一的希望。維烈那家夥雖然也是個遺跡,嘴巴卻比蚌殼還緊。


    肖恩連連點頭。楊陽有點不放心:“真的沒問題嗎?”諾因猶豫了一下:“這個嘛,想得到的安全措施我們都做了,不過以防萬一,你還是做他的身體吧。你們是宿命的另一半,又附體過,能提供他一定的保護。”


    “好!”楊陽十分樂意,這樣肖恩若是承受不住,她可以幫他分擔一點。


    “楊陽……”肖恩皺起眉頭:他不想友人承擔自己的悲哀,她自己就夠痛苦了。楊陽牽起他的手,笑道:“沒關係的,我們是宿命的另一半,不是嗎?”


    ******


    來到布置好的專門房間,攝政王和總參謀長早已等在裏麵。除了他們倆,還有十來位高階法師。肖恩一見拉克西絲就腿軟,反射性地躲到最高的諾因背後。


    “窩囊!”黑發青年下了個毫不留情的評語,盡管同病相憐,他就不會屈服於老妖婆的暴政。


    “嗚,可是……”


    “哦嗬嗬嗬!怎麽了,小奴隸?過來啊。”看到肖恩的反應,拉克西絲快活無比,裝出熱情的樣子招手。楊陽也幫忙護住嚇得更厲害的友人,無力地道:“陛下,請別再欺負肖恩了。”買她麵子,拉克西絲收斂玩心,自動切換成統治者的姿態:“算了,今天有正事,就不逗你了——站到那邊去。”說著,一指地上的巨**陣。


    “唔~~”肖恩聽話地照做,底氣不足地申明,“你不能害我哦。”拉克西絲咧開讓他更加不放心的笑容:“這就要看你的表現了。”


    “別怕啦,肖恩,你忘了有我?”楊陽跟過去,脫下他脖子上的定幻石。拉克西絲一愣,露出擔憂之色:“喂,楊陽,你不要緊麽?”這丫頭未免太不怕死了,不久前還躺在床上的人!


    附體的衝擊感使楊陽晃了晃,道:“不要緊,讓我在旁邊待著才難受——開始吧。”


    “也是。”拉克西絲理解地點點頭,做了個手勢。法師們互相交換了一個確認的眼神,舉起法杖。隨著抑揚頓挫的咒語聲,鑲嵌在圓周上的六枚寶石發出雪白的光芒,構成六芒星的形狀,將少女圈在中央;而複雜的符文和圖案也一一亮起來。諾因、希莉絲和莎莉耶都帶著幾分擔心地注視這一幕。


    在白光的包圍下,楊陽的雙眼慢慢閉上,身體也脫力似地倒下,被仿佛固態化的光托起,呈花瓣的姿態緩緩聚攏,合成一隻半透明的光團。


    “是[記憶之繭]!”


    希莉絲大吃一驚,質問拉克西絲,“陛下,這會不會太小人了?”這個法術是逼供專用,先用精法讓受術者睡著,再用特殊的法器將記憶實際呈現。但楊陽和肖恩都不知情,這可以說既辜負了他們的信任,也侵犯了**權。


    拉克西絲歎氣:“沒辦法,我已經在維烈那兒碰了個釘子,這小子萬一再不吐實怎麽辦?豈不白忙一場?就算以我城的法師資源,再發動一次記憶之繭和絕對解封的複合魔法也是不可能的。”盡管還是認為不妥,希莉絲也不吭聲了。


    這時,飄浮在半空的光繭產生異變,宛如花苞綻放,一瓣一瓣分裂開來,從中迸射出強烈的白光,持續了一陣,化為無數光粒四散落下,像下了一場繽紛的光雨。


    如夢似幻的景象中,浮現一抹輕靈的身影。長及腳踝的連衣裙,烏亮的秀發,清秀的臉蛋,紫水晶般的眸揉和了純真和誘惑,唇邊笑意盈盈。莎莉耶大叫:“啊——諾因!”


    “我在這裏。”卡薩蘭城主咬牙切齒,忍著全身的雞皮疙瘩。希莉絲安撫地拍拍他:“這個是莉,就是他的養女,菲莉西亞。”


    “我知道!問題是先出現的為什麽是她?”


    “大概這個人對他最重要吧。”拉克西絲也不知該做出什麽表情,摸了摸後腦勺,“諾因,你做好心理……”


    一言未畢,鋪天蓋地的血紅淹沒了在場的每個人。


    光繭裏的黑發少女動了動,原本平靜的清雅容顏浮起痛苦的波動。


    紅色的拱頂,紅色的牆壁,紅色的地板和紅色的祭壇,倒塌的神像旁散落著碎裂的金箔和玉石,形成一幅華麗而淒美的畫麵。


    影象突然歪斜,他的視野映出刻有浮雕的天花板,而身上,傳來一陣陣難以忍受的劇痛。


    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大腦像抽空一樣空白。


    [竟然跑出鏡子,真不知該佩服你的意誌,還是感歎你的愚蠢。]


    熟悉到刺痛的清亮嗓音拉回稀薄的意識,動了動唇,他擠出無意識的哀求:[不要…傷害他們……]


    [嗬,你還認得他們是誰?]快活的男性嗓音滲入惡意的嘲笑。


    又是一波激烈的痛楚,饒是他堅強,也忍不住悶哼了一聲。又一個女性嗓音傳入他的耳中:[肖恩師父!席恩,你這個王八蛋!]


    [別緊張,莉,我隻是給他一點小小的苦頭吃。你可別忘了,殺了他,我也會死啊。]


    他循聲望去,首先躍入眼簾的是坐在祭壇上的年輕男子。打成長辮的棕發被手指隨意撥弄,褚色衣擺下的雙腿優雅交疊,輕鬆的姿態仿佛諸事盡在掌握之中。琥珀色的眸子笑著瞅了他一眼,隨即轉開,帶著欣賞的神情看向不遠處的黑發女郎。但吸引他視線的,卻是躺在她旁邊的身影。


    [你……]


    澄碧的眼定定瞪視他,盈滿驚愕和混亂。銀發遮住大半邊臉,也覆蓋住傷痕累累的軀體,四肢關節被砍斷躺在血泊裏的模樣就像破布娃娃。


    他是誰?混沌的腦海跳不出一個對應的人名,卻有一股熱流不受控製地湧出眼角,伴隨著撕心裂肺的痛。


    見狀,綠眸裏的疑惑和恍悟都如潮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寧和的笑意:


    [不要哭,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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