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位易主的消息震撼了大陸。


    觸角敏銳得多的城主們,比一般百姓早得多得知事情的始末,尤其是幾乎失去所有臥底的東城城主。


    一向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他,這次也不禁哀歎了一下慘重的損失,然後收拾心情,開始分析目前的局勢。


    他預測的所有變數裏,可能性最低的一項竟然發生了。


    羅蘭當然不曉得是帕西斯刺激了拉克西絲,因此對後者的動機無比困惑不解。如果覬覦王位,以拉克西絲的實力,早八百年前就可以把亞拉裏特踢到天邊去納涼,穩穩當當地做個中興之主,也沒有他出頭的機會了。而她沒有,沒有就代表不想,那現在是怎麽回事?


    為了德修普嗎?突然冒出的靈光,雖不中也不遠亦。


    卡薩蘭的東境是一輛老破車,要一邊駕著一邊對抗他是不可能的事,但是重換零件,再套上能跑長路的名駒,倒是有一拚的希望。


    天平的一端傾斜了嗎……哼。將密探拚死送來的報告湊近燭火燒掉,凝視這幕光景的藍眸也跳蕩著兩簇小火焰。羅蘭並不知道諾因對拉克西絲的定位是“父親”,而拉克西絲對侄子的感情也更接近父愛,在他看來,那就是慈母的行為。有個糟糕母親的他,心裏自然有點不爽。


    罷,這麽寵他,將來倒黴的也是德修普。


    現在最重要的是確認國王的生死。有了這個籌碼,不愁扳不回。雖然不願求助於人,羅蘭還是火速寫了封信給羽族的族長,同時萬分感謝諾因打破了結界,不然即使從天空之島鳥瞰,也看不見上界的情況。


    剩下的,因為當初防範得不夠,手邊的情報又太少,還需要進一步的消息。


    思考告一段落後,羅蘭倒了杯酒小酌,沒喝幾口,傳來敲門聲。


    進來的是東之賢者,絕美的麵容盤踞著陰影:“大人,羅姆席德醒了。”


    “太好了,他身體沒問題吧?”


    “醫師說隻要靜養一段時間就行。”法利恩的表情依舊不見開朗。預計到接下來的答案會很沉重,羅蘭喝完酒才問:“他有沒有說什麽?”


    “他說,隻有他一個人活下來了。”


    壓抑的靜默持續了約莫兩秒的時間,被清冽到近乎冰澈的嗓音打破:


    “告訴他,我會替依音報仇。”


    和全然苦澀的東城城主不同,南北城主的心情是苦樂各半。


    樂的是,拉克西絲絕對是個明君,有她治國,足以一掃沉澱的弊端,恢複原先的富強麵貌,降低稅收,讓被榨得扁扁的城庫充一充;苦的也是她是個明君,亞拉裏特無力改變分裂的現狀,但拉克西絲有。


    沒人願意手中的權利被削弱。


    不過他們還不至於因此萌生反意,而且來日方長,拉鋸戰誰輸誰贏還不知道。南城城主首先寄去祝賀信,並安慰友人不得不弑兄的心酸。私交多年,她們都很有默契地警惕東城城主羅蘭福斯,因此得知變故時,梅蓮可並不是很驚訝。


    北城城主還在觀望。


    一方麵是不想臣服於一個女性,另一方麵本土的災情就讓他忙得分身乏術。已經三月份,北地還是不見半點春光,動不動就有黃豆大的冰雹雨雪打下來,寒風更是整日呼嘯,民間怨聲載道,盡是針對這時候還大發災難財的哈梅爾商會;宮裏王子們為繼承人的位子爭得頭破血流,發生了好幾起暗殺事件,火得他天天痛罵這群不肖子,更可恨的是大臣們也下場攪和,好像當他死了似的。這種情況下,米利亞坦當然無法分出多少心力關注中城的變故。


    五位城主中,最事不關己的要屬西城城主。


    本來王座上坐的是蛤蟆還是臭蟲,都不在他的關心之列,因為他從來就沒有臣子的自覺。拉克西絲是個厲害角色,照理遠比亞拉裏特具威脅性,但是貝姆特清楚,越聰明的人越會審時度世,接下來對卡薩蘭而言是至關重要的穩固期,她沒那閑工夫發動毫無意義的侵略。而他也無意招惹對方,徒惹一身腥。


    何況,他的繁忙程度不亞於米利亞坦。


    後,隱捷敏亞日趨繁榮,相伴的事情也多起來,急需一個穩健完備的政府機能領導處理。不得已,貝姆特將防守的第一線——塞維堡委交給鐵甲傭兵團長凱渥魯夫,率領大隊返回首府赫拉特,派遣代理人前往各地了解現狀,聽取報告,再把信息反饋回來,而結果就是撲湧而來的文件海洋。第一次目睹時,神經堅韌的西城城主也產生了暈過去的衝動。


    他出生商賈,遭遇慘變後,度過了一段流浪生涯,然後加入翔鷹傭兵團,發展壯大至今,無論哪個階段都沒有行政經驗。因此麵對這麽陌生的事態,真是千頭萬緒不知如何是好,底下也沒有一個可問的對象。幾乎溺死時,在南城的占領區進行諜偵工作的胞姐以救世主的姿態出現,讓貝姆特險些熱淚盈眶:


    “伊莉娜姐姐……”


    “乖乖,你辛苦了。”標準籮莉外表的西城密探理了理弟弟亂糟糟的亞麻色短發,然後就開始飛快地歸類整理。一旁觀看的貝姆特簡直是膜拜地注視她。


    一邊麻利地收拾爛攤子,伊莉娜一邊關懷地囑咐:“幾天沒吃飯了吧,去軒風小姐那兒好好飽餐一頓。”


    “沒關係,我剛剛塞了幾隻包子,你餓不餓?”貝姆特盯緊她的一舉一動,努力記憶,雖然有親人幫忙,他還是想盡快上手,擔起城主的責任。伊莉娜頭也不抬地道:“不餓,不過我應該會忙到晚上,拿點吃的進來吧,還有倒杯茶給我。”


    “好!”


    但是當晚,漂亮完成一天任務的伊莉娜卻一臉憂慮地對一本本翻看文件的弟弟道:“貝迪,這不是長久之策。”


    “啊?”貝姆特一愣,瞥見胞姐稚嫩的模樣,恍然大悟,“對哦,你隻能隱身幕後。”伊莉娜啜了口茶,豎起三根手指:“你現在必須辦好三件事。一,找到一個台麵上的代理人;二,挖掘一批有文官素質的人才;三,學會城主應盡的義務。”


    “第二第三我可以辦到,可是第一條……”貝姆特為難地囁嚅。


    “不是有人選嗎。”伊莉娜放下茶杯,狡黠地笑了,“你的會計。”貝姆特怔了會兒,失聲道:“維烈!?”


    “嗯哼,他很合適不是嗎?熟悉民間的情況,又有類似的經驗。”


    “問題是我聯絡不到他!上次用紅玉叫了他半天,他連一聲都沒回我!”


    “試試又何妨?”伊莉娜一錘定音。


    維烈來了。


    和我行我素的紮姆卡特不同,他是個守諾言的君子,但若知道誠信的結果是讓自己陷入脫身不得的境地,也許他會猶豫個幾秒。


    “好久不見,老板。”


    出現在晨光裏的魔界宰相依舊掛著和煦的笑,一身斯文的氣質;及臀的烏絲在腦後草草一束,隨風輕揚,增添了一份飄逸感;溫潤的嗓音總是讓人心頭一暖。


    “你…你的頭發怎麽變成黑色的了?”貝姆特驚訝地指著他。


    “這才是我原本的發色。”維烈撩起一縷散發簡略解釋,麵露關心,“老板,有什麽事嗎?”他是向楊陽他們請假後來的,恐怕不能待太久。


    “事情多到發瘋!”貝姆特回過神,抓著他的胳膊往辦公室走去,拉開門,露出滿室的文件山。乍一看,連承受力超強的魔界宰相也不禁一陣暈旋,結結巴巴地道:“這這這這是什麽?”


    “你未來的工作場所。”


    “我是說這些……這些紙。”


    “你未來的工作項目。”貝姆特毫不留情地發出致命一擊,隨即良心發現地安撫,“放心,等培育出接班人,你的工作量就會減輕了。”維烈扶著牆喘息片刻,傷腦筋地轉向他:“老板,我是摩耶的宰相,魔族。”


    “我知道,軒風告訴我了。”西城城主波瀾不興。


    “那…你還要我處理這些事務?”不等對方回答,維烈打商量,“如果是背地裏……”貝姆特不耐煩地一擺手:“背地裏有人了,我現在隻缺一個台麵上的宰相。至於魔界,等他們喊人你再回去。”


    “我不是從魔界來,是從楊陽他們那兒。”


    “替罪羊啊,更好辦了,他們一定會體諒你。”


    “……”


    老實人注定被吃得死死的,維烈的反抗最終以失敗告終。


    不眠不休地在文件海裏遨遊了一個禮拜,新任西城宰相的身份已經是板上釘釘,逃不了。


    每逢閑暇時,維烈總是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好說話了,才落得這種進不得退不得的下場。但是回過頭思考,這也算是個新奇的處世經曆吧。畢竟流浪的日子他過慣了,而定居一處,認認真真融入人群的生活他還沒體驗過。


    本質上而言,原魔界宰相是個極為隨和的人,甚至稱得上隨波逐流,鮮少為自己打算什麽,爭取什麽,隻要不觸及底線,別人要他怎麽樣,他就怎麽樣。但是其他魔族就看不下去了。這天,一個意外的訪客光臨了他的宰相府。


    “莉琳!”


    來者身穿黑白相間的侍女裙,外貌年齡約莫二十來歲,五官清甜可人。維烈臉色慘白地站起,全身微微發抖:“你…你怎麽來了?”


    “宰相大人……”莉琳歎了口氣,她是曾經服侍魔界公主的侍女,瑪格蕾特去世後,她就盡量不在對方麵前露臉,以免他觸景傷情,可是這次職責所在,不得不前來,當下恭敬一禮,“我來傳緬長老的話。”


    “他又監視我?”維烈冷靜下來,清俊的臉龐仿佛罩了層簾布般麻木無感。


    “這…長老隻是關心您。”


    “別說漂亮話了,莉琳——他說什麽?”


    “他說:‘別再玩家家酒,該收心回來了’。”莉琳咽了口唾沫,才戰戰兢兢地回答。維烈輕笑了一聲,坐回椅子上:“抱歉,麻煩你轉告他,這家家酒我暫時還想玩下去。”


    “是。那個,緬長老還說……”這回莉琳遲疑得更久,一鼓作氣道,“‘殿下也是這麽送了命,少主且莫步上她的後塵’。”


    維烈雙拳緊握,竭力克製沸騰的怒火,抖得宛如風中落葉。看不下去他這個樣子,莉琳終於吐露長久以來一直沒機會說的慰詞:“宰相大人,其實您不用太傷心,殿下她……”


    “我知道。”維烈平板地打斷。


    “不是,我不是說那個意外,是殿下的心意。”莉琳急切地道。維烈一震。誤會了他的反應,莉琳續道:“殿下是變心了,在遇到精靈王之前,她對你……”


    “住口!!!”


    莉琳被一股大力拋到對麵的牆壁上;文件被狂亂的氣流卷得嘩啦啦直響,在半空飛舞;桌椅翻倒,書架破裂;維烈在這片淩亂中急遽喘息,麵色蒼白若鬼。看到他這個樣子,莉琳心口劇震,刹那間明白了一切。


    長歎一聲,她默默爬起來,準備打道回府,被一個明顯不穩的聲音喊住:“等一下!”


    “是?”


    “回去警告那個老不死,再敢偷窺我,我斃了他!”維烈一字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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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迸齒而發。莉琳戰栗著行禮,應道:“是。”


    安靜下來的空間裏,隻剩下粗重的呼吸聲,維烈兩手蓋住臉,喃喃道:“靜心、靜心……”


    過了約莫半分鍾,他失控的心跳才回到平常的頻率,指揮風精靈讓房間恢複原狀,剛要坐下,身形又頓住,莉琳的話語清晰地浮現在腦中:


    維烈苦澀一笑。他哪會不知?那個從小看著長大的女孩是用什麽眼神凝視自己。可是不自欺欺人,他又怎麽消受得了那樣的苦果?


    “為什麽背叛我,瑪格?為什麽……”


    痛心的低語不受控製地逸出唇,深埋的傷口再次被揭開,鮮血淋漓。


    萬籟俱靜,星月都被漆黑的夜幕遮得嚴嚴實實,咆哮的風雪穿過城牆,在排列緊密的建築物之間肆虐,仗著天時地利的掩飾,幾個穿白衣的身影悄然翻過圍牆,瞄準二樓一扇發出亮光的窗戶前進。


    哢!隨著一聲輕響,窗扣被打開,燭火搖曳了一下。同時背對窗坐著的人應聲而倒,趴在辦公桌上的身體再無半點聲息。


    成功!探視過後,刺客們交換了一個滿意的眼色。


    “哎呀,竟然弄壞了我的人偶,該怎麽懲罰你們才好呢?”


    就在不速之客要破窗而出的刹那,響起一個清朗悅耳的男性嗓音,下一秒賓主易位,窗子重新關上,隔絕了外頭灌入的冷風,三名刺客兩人身亡,一人包括下顎骨在內的全身關節被卸,躺在地上動彈不得。


    帕西斯一腳踏上他的腦袋,笑嘻嘻地道:“來吧,乖孩子,用你的心回答我,指使你的人是誰。”


    各種形狀的長頸曲身瓶翻滾著五顏六色的液體,冒出像燒沸了的氣泡和煙霧。突然一聲爆響,漸散的濃煙裏浮現一個人形的“物體”。


    “成功!真是太佩服我自己了!”帕西斯彈了個響指。靠著旁邊書架站立的刃霧斜睨他:“少臭美了,不是還沒完成嗎。”


    “是啊。”帕西斯蹲在房間中央的聚魂陣外圍,沮喪地歎了口氣,“唉,果然還是不行。”


    “怎麽?”


    “靈魂啊,我看不到靈魂。”


    刃霧瞪大眼,衝口道:“怎麽可能!你不是完成死靈融合了?”帕西斯沉下臉,緩緩起身:“就是這個,我並沒有真正完成死靈融合,就像我終究無法擺脫那個瘟神一樣。改造是假性的,隨時會被更換回來。”


    “……”


    “哼,看來我隻能變成操縱不死怪物的低等法師。”耙了耙劉海,帕西斯調整好心情,“算了,沒靈魂就沒靈魂吧,大不了我辛苦點。”語畢,轉身走出實驗室。刃霧看了一眼明明有十幾個靈魂盤旋尖叫的聚魂陣,跟在他後麵。


    四麵玻璃、陽光充足的中庭裏,晶羽在圓桌上鋪上潔白的刺繡桌巾,然後是插著幾枝白梅的花瓶,曲線優美的銀壺和一套精美的茶杯。帕西斯伸著懶腰進來,愜意地深呼吸:“哇!小羽泡的茶果然是絕頂的清香!”


    “檸檬蛋糕馬上就烤好,先喝茶吧。”晶羽倒了四杯茶,語氣一貫的淡然。黑耀抱著一大疊厚紙搖搖晃晃地走近,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主人,報紙。”


    “乖,辛苦了。”帕西斯拍拍他的小腦袋,將報紙放在旁邊的椅子上,拿了一份展開,同時端起茶杯淺啜。驀地,他感覺一道涼風吹過,反射性地抬頭,卻不見絲毫異樣。


    窗沒關緊嗎?想了想,他不再關心,把注意力調回麵前的報紙。刃霧三人卻震驚得全身僵硬。


    黑發白裙的清秀女郎突兀地出現在室內,宛如紫水晶的瞳一霎不霎地盯著桌旁的人,泣不成聲地喚道:


    伸展半透明的雙臂,虛抱住丈夫,她哭得像個孩子:


    被她抱著的青年毫無感應,迅速翻看報紙的各個版麵,不時喝一口綠茶。察覺自己的呼喚隻是石沉大海,菲莉西亞發出一聲心碎的哽咽。


    再也看不下去,刃霧用心聲詢問。一旁,晶羽死死捂住黑耀的嘴。


    魔王轉過淚痕交錯的臉龐,搖了搖,然後將自己顫抖的紅唇貼住他,喃喃傾訴滿腔的愛意與思念,虛幻的淚不斷地從她漸漸黯淡的眸滾落,化作透明的氤氳。


    生死殊途,咫尺天涯。


    “刃霧,星象顯示我會是羅蘭的災星。”


    “……你現在不是在做幫助他的事嗎?”


    “是,可是星象說我是他的災星。”


    “……”


    一人一獸麵麵相覷,帕西斯以為下仆會和自己一樣,把這個莫名其妙的星象當笑話看待,豈料它思考片刻,一臉認真地道:“你好好反省一下,是不是真的有做過害他的事。”


    “去!怎麽可能!呃…好像……”


    “有吧。”刃霧接口。帕西斯捶了他一拳,用無辜的口吻道:“我哪知道,我隻不過說了句重話,那位美人元帥轉頭就發動兵變——她這未免也太激進了!”


    “不愧是你的子孫。”


    “刃霧~~你想死就說一聲~~”帕西斯惡狠狠地威脅。刃霧滿不在乎地聳了聳肩,當他是隻紙老虎。帕西斯悻悻然地撇了撇嘴,仰天躺倒。


    無數星辰仿佛壓下來似地充滿了整個視界,瑰麗輝煌得令人屏息,托著這些繁星的夜空宛如最上乘的黑天鵝絨錦緞,誘惑人伸手撫摸。塵世的一切都遠離了,隻剩下這無邊無際的蒼穹,包圍著自己。


    “真美……星星還是應該這樣看。”帕西斯舒展雙臂,眼裏也像有星子閃動,“每逢這個時候,就覺得我還是滿幸福的。”


    “怎麽說?”刃霧瞪視從頭到腳和幸福搭不上邊的主人。帕西斯揚起唇角:“因為我如果還是那個半桶水的小鬼,就不能來這樣的地方享受看星星的樂趣了。”


    他此刻身處的是世界最高峰諾瑞姆林峰,北風怒號,雪花狂舞,溫度在零下40度以下,尤其空氣稀薄,換作常人早就缺氧昏倒,連骨髓都結冰了,帕西斯卻還是一襲優雅的白袍,頭發也不飄一根。風雪在他身周三尺就停住,像有個透明的罩子一般。


    “沒錯,我正想說你,你什麽地方不好去,跑來這種鬼山頂!”


    “這裏視野好嘛。”


    刃霧雙目噴出火焰:“你是舒服了,我可難受得緊!連泡杯咖啡暖暖身都不行!”帕西斯眨眨眼:“咖啡?怎麽不早說?我也想泡一杯呢。”說著,五指彈動,一個法陣在他白皙的手指間形成,金黃色的線條擴散開來,將兩人和身後的帳篷都籠罩在內。


    “泡吧。”帕西斯蹺起二郎腿,一副大老爺的德行。刃霧真想對他拳打腳踢一頓,但還是沒那個膽子不泡,一邊磨考究的咖啡豆一邊抱怨:“又不是不會,還要別人侍侯!”


    “這裏沒有我想要侍侯的對象啊。”帕西斯一笑。刃霧手一抖,刻意岔開話題:“你真的不想想怎麽彌補自己捅下的婁子嗎?”


    “其實沒什麽好擔心的,羅蘭的運勢很強,不會被我這點小小的‘黴氣’影響。以那位元帥的行動力,固然能夠很快穩定住局勢,但是已經爛到根的大樹,不是那麽容易再結出果子。”帕西斯十指交叉,伸向天際,眉目傲然,“這個世界是羅蘭的,我會給他。”


    “太狂妄了吧!”刃霧吐他的槽。帕西斯不以為意,笑得森冷:“這個世界是我妻子的命換來的,當然隻有我這個做丈夫的有權處置它。”刃霧無言以對。


    醇厚的咖啡香開始在空氣裏飄溢,帕西斯起身接過杯子,無意間一瞥,萬家燈火的景象映入眼簾。翼人優異的夜視力讓他一覽大地的全貌,山腳下的北城首府米爾菲宛如被光帶圍起來的寶石群,壯觀不亞於星空。


    “以前看到這種景象,總覺得很厭惡。”像汲汲營營的小螞蟻,汙染著美麗的世界。


    “現在呢?”刃霧聽出他話中有話。帕西斯啜了口熱飲,在煙霧裏朦朧的碧眸流淌著安詳的神色:“嗯……很複雜。”


    每一盞燈火,就代表一個家庭,幾個人生。是鮮活的生命,而不單單是名為“人類”的醜惡生物。有自己的情感,自己的故事,充滿可能性的未來……


    “不知道小野貓現在在哪個角落,還有那個唱咒歌的小巫女,有沒有碰上真正的聖泉精靈。”話一出口,帕西斯苦笑著耙耙劉海——隻是和楊陽他們在一起短短兩個月不到,他竟然就被影響得這麽深了!


    自從摯愛的母親死後,人類對他而言,就隻是憎惡的代名詞而已。肖恩是第一個得他另眼相看,放進心裏的例外;羅蘭是第二個;楊陽他們還稱不上有什麽分量,不過……相處久了,有了新的認識。


    人類也好,異族也罷,本質都一樣。


    身為夾縫中的生命,他本沒有必要特別去恨哪一方,繼續守護他僅剩的兩個重視對象,也就是了。


    老了老了,真的老了。外表依舊俊美瀟灑的銀發青年長籲短歎:竟然對報複這檔子事感到累,想偷懶了。


    “如果你不喜歡我泡的咖啡,可以直說。”


    突然傳入耳中的冰冷話語,讓帕西斯的神智瞬間回籠,看看板著麵孔的下仆,再看看手裏的杯子,賠笑道:“啊哈哈哈,沒這回事,我喝,我喝。”


    “哼!”


    “不過說實話,還是小羽泡的更好喝。”一口氣喝幹,帕西斯評價。刃霧也不生氣,隻淡淡譏刺:“可惜她約會去了,沒空來幫你泡咖啡。”帕西斯咋了咋舌:“切!要不是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崔西那愣小子敢約小羽嗎?”


    “說到這件事,我真搞不懂你,為什麽慫恿那個人類?”


    “打抱不平啦?你不是喜歡梅菲安?”


    “我對小羽不是那種感情,你也不要顧左言他。”刃霧緊咬不放,“你明知道小羽喜歡的是你,也不會移情別戀,還瞎攪和什麽?就算她真的對那個人類有好感,最後還是要生離死別,這有什麽意義?”


    “沒意義,好玩。”帕西斯樂嗬嗬地道,“羅蘭本來就是把那小子丟來給我消遣的,我就消遣個夠。小羽若瞧得上他,日後可以多個玩物;瞧不上,也好當頭棒喝,讓他趁早死心——我多麵麵俱到,全部考慮到了。”刃霧一手按頭,放棄向這個冷血無情的臭屁主子講道理。


    無論恨意指標是否降低,帕西斯骨子裏還是憤世嫉俗,乖戾偏激,惟我獨尊的反人類危險份子。


    “費爾南迪先生,大人有話傳給您。”


    崔西戰戰兢兢地匯報,生怕眼前的人誤會自己是安插來的監視者,也不明白主君這麽做的用意。


    “哦,你怎麽知道?”看出他的不自在,帕西斯還故意反問,性格之惡劣可見一斑。


    “這個……”年輕的官員狼狽得臉色青白交錯,“是大神官閣下通知我。”


    “你會魔法?為什麽不說?”


    “我不會,他不知用什麽方法放了封信在我的桌子上。”崔西的聲音越來越低,冷汗也流了下來。見他實在可憐,帕西斯終於法外施恩:“嗯,羅蘭說什麽?”


    “他說,請您聯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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