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朗的藍天,棉絮般輕柔的雲朵,鋪滿各色花卉的山坡,在常人看來無比美麗的風景倒映在他眼中,卻是一幅早已看膩的黑白畫。


    一個窈窕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他麵前,輪廓柔和的臉蛋笑意盈盈,五官非常清麗,但是所有看到她的人,第一眼注意到的必然是她的雙眼,宛如綴滿星辰的夜空,深邃而明亮;黑絹般的秀發隨風飄逸,戴著寬邊草帽;白色的連衣裙與白色的涼鞋,予人優雅而不失活潑的印象。


    他回答。除此之外,姿勢、表情甚至眼神都沒有任何變化。


    毫不介意他的冷淡,女孩真誠地笑了,


    雖然外表沒表現出來,但他確實吃了一驚。


    上一波驚訝還沒過去,下一波接踵而來,女孩抱起一隻小白狗遞到他鼻前,讓他與一雙狗眼互瞪。


    小狗親切地打了聲招呼。他依然冷漠,心裏卻有點不知所措,不明白對方想幹什麽。


    他終於忍不住吐露疑問。她浮起與剛才意義不同的微笑:


    和暖的風吹過兩人當中,時間靜止了一瞬。


    他一字一字道,


    閃耀的黑眸黯淡了一下:


    不知為何,竟然不忍心奪走她眼中的光芒,他頓了頓,生平頭一次對人類表示出友好:


    誠摯的笑靨再度綻放,這一刹那,天空仿佛也亮了起來。


    “咦,維烈有個姑姑?”


    “嗯。”魔界宰相啜了口蘋果茶,眉間有一絲憧憬,“不過我沒見過,因為在我出生前,她就去世了。但每次談到她,父親和優叔叔——首代陛下都很懷念的樣子,應該是位溫柔的女性吧。”


    “這個看你就知道。”昭霆啐道。餘人用力點頭。


    此刻他們是在梅迪城東部的大都市法倫特,過去是以風景優美著稱的湖風鎮和養殖花田為生的村莊聯盟,再往東就是世界五大港之一的莫爾斯港,從那裏可以搭船前往東城伊維爾倫。因為很久沒接觸時事,楊陽特地買了幾份報紙研讀,看到魔導國元帥的部分時隨口感歎:“有這樣一個姑姑似乎是很不錯的事。”卻意外引起同伴對親人的緬懷。


    “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維烈失笑,輕輕帶過了這個話題。希莉絲見狀抗議:“再多說一點你姑姑嘛!難得聽你說自己的事!”其他人也一霎不霎地盯著他,臉上明白寫著“想聽!想聽!”。


    回應眾人的期待,維烈無奈地放下茶杯,道:“我的姑姑是elene,精神感應係的超級變異體……”


    “等等!你在說什麽?”屬於落後星球人的肖恩,首先一頭霧水地叫嚷起來。楊陽和昭霆則瞪大眼,驚詫他竟然冒出這麽科幻的用語。


    “咳,抱歉,她是超能力者,用這裏的話說,就是,能力比較接近和。隻要她有心,建立一個十萬人以上的傀儡大軍也不是難事,不過她的性格不會做出這種事。”


    “好厲害!”盡管聽不太懂,希莉絲還是由衷欽佩。肖恩皺起眉頭:“真的有讀心術嗎?現存的心靈魔法沒有一個能做到啊。”維烈微笑著注視他:“當然不可能連思想也讀出來,隻是對情緒的感知比平常人敏銳許多罷了。”


    “哦。”


    “這樣的能力很麻煩吧,成天被他人的情感包圍。”楊陽想起以前看過的漫畫。


    “是的,姑姑是個可憐的人,不但被與生俱來的能力折磨,還夾在親人和愛人中間——她的哥哥,我的父親和優叔叔原本是不共戴天的仇敵,一直到她死也沒有和解。優叔叔是不知道她的身份,父親是不知道她的能力。嗯…總之這裏麵的情由非常複雜,但是姑姑始終沒拋棄他們,默默安撫他們的心靈。在那個人心荒廢的年代,她可以說是至寶。”


    眾人越聽越莫名其妙:魔界宰相的姑姑當然也是魔族,怎麽和人心扯上關係?魔界的背景又為什麽那麽複雜?莎莉耶關注的卻是相當簡單的問題:“那她自己的心事呢?”


    維烈愣住,隨即淡淡一笑。


    “這個就沒有人知道了。”


    身為成年的女性,一個月總有幾天尷尬日子。


    “嗚~~好痛。”


    昭霆趴在床上哀哀叫,臉色慘白如紙,完全沒了平日威風八麵的氣勢。楊陽毫無同情地俯視她,降下冷言冷語:“昨晚發現不對時就應該包包牢,還弄髒了旅館的床單,待會兒自己洗!”


    “不要這麽不近人情啦,你幫我洗。”


    “虧你有臉!”


    “我去問老板娘討個熱水袋。”還是希莉絲看不過去,匆匆出門下樓。莎莉耶手指繼續像條毛蟲在床上蠕動的昭霆,又是擔心又是不解:“她這是怎麽了?”


    “你再大幾歲就懂了。”楊陽愛憐地摸摸她的金發,耳邊聽見表妹越發淒慘的哀嚎,雖然不耐煩倒也真的不忍心,“我去跟耶拉姆說晚兩天再走,順便叫他煮碗熱湯。”


    “我死也不喝死小鬼煮的湯!”昭霆逞強道,心裏卻已經在幻想熱湯的美味。知道她不過是在嘴硬,楊陽連理也懶得理會,徑自走出房間。


    敲響隔壁的門,出來的是衣著有些淩亂的維烈:“楊陽!昭霆沒事吧?剛剛就聽見她的叫聲。”


    “她肚子痛。”楊陽推他進去,關上房門,對顯然早已起床正整理行李的耶拉姆道,“所以,今天恐怕不能上路了。”後者皺了皺眉:“有這麽痛?不會是裝病吧。”


    “不,是真的,而且是…咳咳,那種痛。”


    “啊,我知道,生理痛是吧。”坐在床上睡眼朦朧的肖恩語驚四座。楊陽難以置信地道:“你知道生理痛!?”這是可比鐵樹開花的奇跡啊!


    “對啊,就是那個地方流血,肚子很痛很痛,一個月一次的玩意。”


    真的知道……楊陽和耶拉姆都呆了。維烈卻不意外,他的王就是眼前的人從小嬰兒一手拉扯大,要是肖恩不知道這些才怪。


    “給她做點補血鎮痛的東西,我知道一味很有效的藥膳,你拿筆記下來。”


    “哦。”耶拉姆反射性地拿出紙筆,等記完才發現——他這麽起勁幹嘛?楊陽擺擺手:“那就拜托你了,我回去照顧昭霆。”


    熬好藥膳後,褐發少年輕扣隔壁的門。


    “進來。”裏頭傳出棕發少女半死不活的聲音。


    “怎麽隻有你一個人?”耶拉姆納悶。昭霆怨氣衝天:“天曉得!剛剛陽鬼鬼祟祟地進來嘀咕了幾句,她們就一窩蜂地出去了…哎喲。”語尾接著呻吟。難得看見她這麽可憐巴巴的樣子,耶拉姆不覺放軟語氣:“我熬了藥膳,喝吧。”


    “藥?不要!”


    “不是藥,是藥膳。”


    “我明明就聞到藥味了,還想騙我!”昭霆卯起性子不依,人不舒服時情緒最不穩定,而原來就孩子氣的她更加變本加厲。


    “隻是味道難聞,喝起來不苦。”耶拉姆漸漸不耐。肖恩開的這味藥固然有效,卻完全不考慮味覺方麵的問題,他試喝時差點吐出來,絞盡腦汁才調得容易入口。


    “真的?”昭霆懷疑地瞄了他一眼,掙紮著坐起來,“讓我嚐嚐,不好喝扁你。”


    念在她是病人的份上,耶拉姆沒有發作,也幸好神官生病時比她更難侍侯,要不他早甩手走人了。


    “馬馬乎乎啦。”喝了第一口,昭霆不甚滿意地咕噥。耶拉姆暗罵:不識好歹的臭丫頭!


    “呼……”一口氣喝完,藥沒馬上見效,肚子裏倒熱乎起來,人就舒坦了許多,昭霆小小聲道,“謝謝。”


    “不客氣。”耶拉姆板著臉拿回空碗。


    “那個,幫我把這個換掉。”本來寧死也不想求這個死對頭,但也許是吃人家的嘴軟,昭霆竟情不自禁地拿出冷掉的水袋。耶拉姆一怔:“換什麽?”


    “熱水。”


    “哦。”用另一隻手接過,耶拉姆走到門口,丟下一句,“好好休息。”


    哢嚓一聲輕響,解除了昭霆的凍結狀態。


    啊啊啊——他竟然說好好休息而不是瘋婆子你活該飯桶女誰叫你吃太多肚子痛我看是拉肚子休息做夢馬上給我上路別裝死我知道你比牛還壯趕快起來不然我拿鞭子抽你跳五百個青蛙跳否則今晚沒飯吃……因為衝擊太大而歇斯底裏的某人越來越語無倫次。


    臉頰充血,頭頂冒煙,心跳一百——比先前更難過。


    我情願他罵我還自在點。無力地倒回床上,棕發少女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難道我是潛意識被虐狂?


    在樓梯口徘徊的肖恩撞見從下麵走上來的楊陽,後者頓時手忙腳亂,尷尬得不知如何自處。


    “楊陽,你怎麽在外麵!?”肖恩也是一訝,卻神色如常,“正好,告訴我昭霆好些沒。我想進去看她,又怕不方便。”


    黑發少女一句也沒聽進去,呆呆瞪視他:“你不生氣了?”


    “什麽?”棕發青年眨眨眼,隨即會意,笑著揉揉她的發,“我沒生你的氣,你怎麽和維烈一樣喜歡把事情憋在心裏,這幾天不好過吧。”楊陽哀怨:“是啊,你都不理我。”


    “不是的,我是在氣我自己,因為怕影響到你們才不吭聲,亂發脾氣這種事最討厭了。”


    “你還在擔心索貝克吧?”


    “當然!一天不找到他,我就一天安心不了!不過仔細想想,他不回來是想忘記我推開他的那幕吧,讓我們彼此冷靜一下也好。”肖恩微一苦笑,刮刮對方皺起的鼻梁,“對了,告訴你個好消息。”


    “啊?”再度泛起愧疚的楊陽立刻被轉移注意力。


    “來自遠方的愛之信件,一個叫神官的人寄來的。”肖恩從懷裏掏出一封折起來的信。楊陽愕然了好幾秒,叫道:“怎麽可能!!!”


    “上次送你的靈魂去那個小村莊時我記下了位置,本來也沒想到,過年時才冒出來的點子,沒趕上新年祝福真是抱歉。我想是你和耶拉姆的導師,一定是位了不起的術士,果然他會。可惜你的法力還不夠開辟地址,隻好由我接收,以後有什麽話也可以通過我傳達給他哦。”


    楊陽怔怔地聽他說完,又確定信封上的字跡確實屬於無名氏神官後,喜悅之情陡然滿溢出來。


    “謝謝,謝謝,肖恩!”緊緊抱住宿命的另一半,再意猶未盡地在他臉上親了一記,楊陽雀躍地下樓,準備去後院拆信。肖恩略帶複雜地目送她,頗有點嫁女兒的感覺。


    他不知道,曾經他也是用這麽酸澀的心情,看著兩個弟子走到一起。


    雖然一直沒表現出來,但每次看到昭霆和耶拉姆火熱地吵嘴,希莉絲和肖恩親密地手牽手,楊陽心裏是很難受的。


    因為她喜歡的人在遙遠的彼方,而她自己居無定所,連通信也做不到。


    確認了彼此的心意後,是不像旅途一開始那麽絕望,然而一想到未來還有五年甚至更長的時間要等待,就無法克製寂寞感的曼延。


    而有了他的信就不同了,這將成為她支持下去的動力。


    深呼吸長達一分鍾,抱著忐忑不安又期待的心情,楊陽用汗濕的手小心翼翼地撕開封口,拉出信紙,一封無裏頭的長信躍入眼簾。


    陽:


    好久不見,有沒有嚇一跳?應該沒有吧,那位好心的先生想必告訴你了,真沒想到他就是你宿命的另一半,際遇實在是很奇妙。


    嗯…該從哪裏說起呢,這裏完全沒變。還是一群精力旺盛老是淘氣的小調皮蛋,一個天天過來混吃騙喝的警備隊長,一幫純粹是我出氣沙包的憨士兵,一位好心的時常救濟我美酒的老板娘(這點不能告訴耶拉姆哦),她那成天笑嗬嗬也不知笑啥的老公,一籮筐喜歡嚼舌根悠閑得沒命的村民(邊境的冬天是很閑的)。值得一提的隻有沙莫家添了個壯丁,崔西家生了個女兒,珂特家多了三口豬,裏維家少了一頭羊,夏那家抱了一匹小馬駒,尼爾家冒出一窩小狗……打住,越說越沒勁。


    還是期待你的冒險見聞吧,一定比這裏的生活有趣精彩多了,不過西芙利村的可愛就在於它的樸實平靜,當初我也是因此才會住下來,下回跟你說說我年少時的輕狂事。


    你們剛走的那段日子,我真是過得和流浪漢沒兩樣(這點也千萬不能告訴耶拉姆),幸好大家把我拉出頹廢的穀底,把我打理得像個人樣。想想以前不是這麽怕寂寞的性子,一個人也就一個人過了,果然人是相處久了就會有感情的生物。不過……咳咳,你還是不一樣的。


    秋天時我常到後山的楓林獨坐,火紅的楓葉真是美極了,雖然還比不上裏那,但我更喜歡這裏。那邊的情況——算了不說掃興話,等下次談到嚴肅的話題再聊。我見到元帥了,那天是我師父的祭日,我在墓園裏碰到她。她很精神,真好。啊忘了說,她是我師父的朋友,一位了不起的女性,有機會介紹你認識,你一定會像我一樣尊敬喜愛她。


    冬天我就待在家裏,靠地下室的存糧過日(我堆得滿滿的,放心)。為了把荒廢的秋天補回來,我非常、非常努力,一天起碼有八個小時撲在學習上。別擔心我會累垮,艾裏總是上門督促我休息。這家夥越來越雞婆了,可能是談戀愛的關係。猜猜看對方是誰,下回公布。不過我很喜歡去他家,喬伊斯太太做的通心粉和木薯奶黃酥實在太太太好吃了,隻比耶拉姆差一點點,幸福。利夏也很爭氣,我正式收了他做弟子,所以他已經是你們的師弟了,將來別欺負他。至於他姐姐莉妲……不說了,會害我做噩夢的鬼靈精,從沒見過這麽能折騰的小鬼,我甚至考慮把她嫁出去,可是她才六歲,有人會收麽?


    啊,拉拉雜雜寫了這麽多,都不知道要講什麽了,抱歉抱歉,最後說一句:我很想你,希望你、耶拉姆和昭霆都好好保重身體,平平安安地回到我身邊。


    ps:代我感謝肖恩普多爾卡雷先生。


    創世曆1038年冰之月9日。


    黑發少女反複默讀,嘴角蕩漾著幸福的笑瀲。


    湖風鎮,與樹鎮一樣曆史悠久的小鎮,卻有著開放的人文環境,座落在水質清澈的梅斯湖畔,邊緣生長著許多美麗又珍貴的藥用植物,對岸的森林更是藥草的寶庫。一到炎熱的季節,坐在小木屋的二樓,享受涼風習習,眺望波光粼粼和蓊鬱綠意,實是避暑的不二勝地。但吸引多數遊客前來的還是著名的,引起古往今來無數探險家的關注和討論,卻至今沒有結論。


    創世曆1038年冰之月12日上午,一個旅人走進湖風鎮。


    他有一頭閃亮的銀發,在背部鬆鬆紮成一束;祖母綠色的雙眸宛如深冬的湖水般冰寒;秀麗的容貌讓不少行人尤其是女性駐足偷瞄;雪白的長袍沾滿塵土;右手挽著一件折疊起來的黑鬥篷,左手拉著肩上的背包帶子。


    《帕西斯,你為什麽跑來這裏?》隱身趴在他肩頭的刃霧問出多日來的困惑。


    (不知道。)


    《啊!?》


    銀發青年的眼底燃燒著陰鬱的火苗,近乎暴躁地道:(我不知道我為什麽來這裏,有股力量拉著我不得不來!)看出他心情不好,雖然滿肚子問號,妖獸還是明智地選擇轉移話題,正巧眼角瞄見一道倩影:《那女孩跟上來了!》


    他口中的人,是打他們一走進小鎮,就尾隨上來的陌生少女。


    (別理她!)帕西斯早就發現這個跟蹤者,不耐煩地揮揮手。刃霧更加吃驚,這是第一次帕西斯對美女如此興趣缺缺,從側麵反映了他的狀態確實不佳。


    《不過…還真是罕見呢,黑發也罷了,連眼睛都黑色的。》


    帕西斯腳步一頓,轉過頭,對上一雙晶燦的黑眸。見他注意到自己,女孩立刻回以真摯的笑容,使她清麗的嬌靨越發亮眼。


    花癡!下了個不留情麵的評語,青年轉頭繼續走,沒走幾步,眼前的景象大幅扭曲,他踉蹌了一下,險些跌倒。


    “呀!”黑發少女驚呼了一聲,奔過來想攙扶,關懷之色溢於言表。但是隻跑了一會兒,她就停下來,因為對方的背影透出強烈的拒絕意味。


    一邊調整呼吸,帕西斯一邊手扶著額頭站穩。熱心的村民紛紛慰問,一個服務生甚至從路旁的旅館跑出來拉客:“這位先生,看你臉色不好,要不要進我們店坐坐?”


    猶豫片刻,帕西斯走進這家名叫的旅店。


    坐在靠窗的位子,他喝著有提神作用的藥草茶,若有所思地注視窗外。從這個距離可以看見梅斯湖畔的森林,而拉扯他的力量就來自那裏,但他才不要乖乖從命!


    《那女孩沒跟進來。》刃霧探頭張望,意識還圍著跟蹤者打轉。


    (沒跟進來最好!)一不小心捏碎了茶杯,帕西斯扔給氣呼呼上前的服務生一枚金幣,指示他再去拿些可以醒腦的飲料過來。


    可惡!困死了!粗暴地揉亂劉海,帕西斯努力與腦中一*的私娼,抱著酒瓶隻剩半口氣的流浪漢,一看到獵物就包圍上去的地痞,化了妝的男妓,眼神猥褻的下級傭兵……醞釀出灰暗的世間百態。


    帕西斯以懷念的目光打量這幕在常人眼中汙穢破敗的景象,踏著散步般悠閑的步子,走進小巷。


    曾經有兩年,他就在這種街道過活,而和母親共同生活的小鎮,是比這裏更肮髒醜陋的地方,所以回歸故土,他半點也沒覺得不妥,反而有種“終於回來了”的感觸。


    正如香都之於莎莉耶,灰色的童年也是浸染了他身體心靈的毒液,雖然因為那抹背影稀釋了一些,但最終還是湮沒在了仇恨裏。


    或許他天生就是這樣的人:偏激,冷酷,自私,乖僻。然而,即使是這樣無可救藥的生命,心裏也不會沒有柔軟的角落,和對光明的渴盼。


    一張娃娃般漂亮的臉蛋清晰地浮現,他微微一笑。


    希望那個女孩,能夠得到我無法擁有的幸福。


    “喂,凱子,你很有錢啊。”流裏流氣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回憶。帕西斯掃視突然冒出來的幾個流氓,玩味地笑了:“史洛德的部下?”


    “你認識我們老大!?”流氓們倒退一步,吃不準眼前的人是什麽來路。


    “他還要稱我一聲老大呢,去去。”懶得跟他們糾纏,帕西斯揮揮手,從縫隙間鑽了過去。不滿他目中無人的態度,其中一個麵孔還殘留著稚氣的青年偷偷從背後欺近,戳下手中的匕首。


    下一秒,他口吐鮮血地倒在幾米遠的地上。


    “新手果然欠扁。”已走得不見蹤影的人丟下厭煩的交代,“叫史洛德不用賠罪,我喜歡安靜。”


    瞧見下榻的小屋,帕西斯輕輕吐了一口氣,感到一股深沉的倦意。


    外表看不出,其實他早已油盡燈枯,隻是靠著毅力對抗睡意,支撐疲憊不堪的身子。


    打開沒有上鎖的門,屋裏的空氣震蕩了一下。


    淡金色的短發在昏暗的視界裏柔和地浮動,宛如清澈的月光;漆黑的軍服因為華麗的金銀邊線而與背景區分開來;冰藍的雙眸流淌著溫暖的波光,一如那充滿關懷的問候:“師父。”


    “羅蘭……”


    帕西斯愣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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