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耶林那後,一路平安。


    梅迪城的中部是白魔法結界最強的一帶,魔獸被淨化得一隻也不見,市鎮更是毗鄰而建,一行人反而覺得有點無趣,何況某人一出耶林那就人間蒸發,害他們少了個談話對象。


    “索貝克也真是的,和我們一起旅行不好嗎,偏要暗地裏跟蹤。”昭霆咕噥,滿腹怨氣。楊陽壓抑自身的不滿,好言好語:“也許他有什麽苦衷吧。”


    “有苦衷也該說一聲啊!”耶拉姆低吼,難得站在昭霆這邊。因為他為了帕西斯,特地去買了一匹馬。


    他們這樣還算好,肖恩甚至意氣消沉得不想和任何人說話。希莉絲看不過去,安慰道:“別擔心,肖恩,他能自己照顧自己的。”


    “我知道,一直以來都是他照顧我們,沒理由照顧不好自己,可是……”肖恩的語氣飽含擔憂,握著馬韁的手情不自禁地收緊,“我就是放心不下!”


    “你真像頭老母‘雞’耶。”和楊陽共騎的莎莉耶不以為然,“安啦,他一定看到你們這副德‘性’了,最遲今晚就會出現。”


    她預料的沒錯,當天下午他們一進入負責中央結界西半部的索拉斯郡主城都沙,兩個自稱神殿實習生的少‘女’就攔下他們,傳達了神官長的邀請。


    雖然不及卡薩蘭的程度,梅迪城的神權意識也是極濃,高階聖職者的命令就和聖旨差不多,因此在希莉絲的勸說下,楊陽等人選擇乖乖服從,跟著那兩名實習生前往她們口中的阿提彌斯神殿。


    阿提彌斯是月神之名,南城皆是‘女’‘性’祭司,惟獨月神所選的神子是男兒身,所以他是神官長,也是唯一的神官,今年二十六歲,有[月華佳人]美譽的休利安梅茲——想起這段神官在常識課上的描述,楊陽不禁對邀請他們的人神往起來。


    聽完一名實習生的介紹,昭霆也好奇心起:“那些神子神‘女’都是些什麽人?”這方麵知識最豐富的希莉絲掰著手指如數家珍:“光神籮爾烈雅的神‘女’是元帥拉克西絲愛薇德修普;月神阿提彌斯的神子就是我們要去見的那位休利安神官長;火神伊夫利特的神子是已故[炎之將軍]諾拉德,目前空缺;水神亞希的神子是東城大神官法利恩羅塞;雷神托爾的神子是西城大神官夏亞典恩;地神瑪法的神‘女’是北城祭司長維琳桑契拉;風神…蕾亞的神‘女’是我城祭司長蕾雪伊娃;知識之神艾爾菲瑞特的神子是北之賢者賽雷爾史汀。”


    “普路托和他老婆呢?”


    “他們沒有,能夠當神子的都是資質萬中挑一,‘精’神‘肉’體都十分強韌的人,不然承受不住神力。但是他們的力量還是太強了,沒有人類負荷得了,像——”瞥了眼兩個向導,希莉絲壓低聲音,“現任月神之子就因為體質衰弱無法擔負神力,據說沒幾年好活了。”


    “哦。”病美人啊,真讓人憐惜。


    月神神殿座落在都沙外圍,是一棟宏偉莊嚴的建築物,也許是供奉‘女’‘性’神祗的關係,在細節處又顯得十分的優雅纖細。小橋流水,雅院圍欄,構築出洗滌人心的澄淨氛圍,連繚繞梁上的祈禱聲也平添幾許寧靜恬適。肖恩和昭霆是周身沒半根雅骨的人,走到這種環境覺得很不自在,其他人卻非常愜意。


    見習生牽走馬匹,一名老年祭司將他們引進一幢偏僻素雅的小樓。外麵看是兩層,進去才發現是一整個。天頂很高,用彩‘色’玻璃拚成美麗的圖案,把陽光也染成絢爛的顏‘色’,但是天頂的下方,卻端坐著一個讓人隻能聯想到“白”的年輕人。他披散著一頭宛如水光的長發;瞳孔淡到近乎透明;臉‘色’蒼白,卻不掩容姿的脫俗,清靈而秀雅,仿佛一碰就會融化的雪;寬大的月‘色’長袍毫無裝飾,就和他的氣質一樣,幹淨、高潔;連他身邊的空氣,也好像特別清澈。


    白子!楊陽腦中跳出這個名詞,暗暗歎息:難怪他體質脆弱,這種人天生不長命啊。


    “請坐。”


    雪雕似的人吐出意外溫暖柔和的嗓音,眾人下意識地坐了。帶領他們前來的祭司恭敬一禮:“神官長,我告退了。”


    休利安微微頜首,然後在‘門’合上的瞬間,長長籲了一口氣,往後一跳倒在一大堆靠墊上,同時踢飛靴子:“累死了累死了,扮成木頭真累人,虧那家夥受得了!”


    “索貝克!!!”異口同聲的大叫險些掀飛屋頂,張大的嘴巴足以塞進一顆鴕鳥蛋。


    “賓~果~”帕西斯盤起雙‘腿’,壞笑著豎起食指。看到他這樣子,幾個少‘女’更是一陣暈旋。


    “嗚嗚,我的夢想破滅了。”昭霆清楚地聽見自己的心碎裂的聲音。希莉絲用力拍打她的肩膀:“我理解你的心情。”莎莉耶也批評:“你坐好看點啦!”


    “有什麽關係,你們也坐啊。”帕西斯拍拍附近的坐墊。肖恩第一個快活地撲上去;耶拉姆第二;歎了口氣,‘女’孩們也坐了下來。


    “你這樣盜用別人的形象,不太好吧。”楊陽輕責。


    “無妨啦,他同意的。”帕西斯從墊子下掏出一瓶‘花’釀和七隻酒杯,一一斟滿。肖恩又是高興又是猶豫:“有沒有適合莎莉耶喝的果汁?”


    “我會喝酒!”‘女’孩嘟起嘴。銀發青年笑著撫平:“別擔心,這酒很淡,她可以喝。”


    莎莉耶滿麵飛紅。本來帕西斯的一舉一動就洋溢著魅‘惑’的氣息,加上休利安的外表,更將他的魅力增幅十倍,連旁觀的楊陽三人也看得心跳加速,暗歎這家夥真是禍水。


    “他為什麽會同意你用他的臉?”耶拉姆最為鎮定,首先發現不對。帕西斯笑道:“因為我治好了他的病,又延長了他的壽命。”


    “啊,對了,你是醫師。”眾人恍然大悟。


    “嗯,不過那家夥的身體實在太差了。再怎麽續命也活不過四十歲,還是在不感染其他病的前提下。”


    好可憐。眾人惻然生憫。希莉絲問道:“真的休利安神官長在哪兒?”


    “冥想室。他想趁難得健康的機會,看清明年的局勢。”帕西斯用酒杯掩蓋嘴角的諷笑,“不自量力。”


    楊陽聽出他語氣中的惡意,皺了皺眉。餘人也覺得他的評語未免太重。帕西斯放下杯子,以一個純演技的燦爛笑容和休利安特有的溫柔嗓音輕易地化解了僵凝的氣氛:“世人都以為命運之神貝裏卡斯的信徒才是預言家,其實不太對。月神的信仰者也有[窺命]的能力,而且是真正的[看見],不是通過占星推測。但是月神的信徒少得可憐,那家夥的身體又太差,恐怕再過幾年,這支占卜師就要絕種了。”


    “哦。”眾人聽得一愣一愣。昭霆奇道:“為什麽月神的信徒很少?”


    “因為月神被認為是‘混’‘亂’神之下的神祗,普路托…冥神也是。”希莉絲對於神權領域的事總是了若指掌,“所以幾乎沒人直接信仰他們,隻有東城還有一些。休利安神官長若非神子,一定會被視為異***處死,誰叫王室供奉的是‘混’‘亂’神的對頭——協調神賀加斯。”


    “切!歧視嘛!”昭霆嗤之以鼻,她對普路托的印象可是很好。楊陽想起希‘露’菲爾描述的暗黑神,點頭讚同:“嗯,神明應該不是我們想的那樣。”


    “老話一句,觀念是很難改變的。”


    “唉。”楊陽和昭霆齊聲歎息。帕西斯輕笑:“為這些神明歎什麽氣,喝酒,喝酒。”


    “索貝克,我鄭重地邀請你——和我們一起旅行。”肖恩直視他的雙眼,一字一字道。


    “好啦,就知道你會這麽說。”別說先前就有此打算,帕西斯一向不會拒絕他的要求,“等這瓶酒喝完,我們就上路。”


    眾人欣喜若狂,隨即注意到問題:“用這個形象?”


    “是啊,當然我會做些掩飾,不用擔心。”


    “天‘色’也滿晚了,不能住在神殿裏嗎?”耶拉姆‘精’打細算,想省下住宿費。帕西斯笑著瞥了他一眼:“神殿的‘性’別歧視比民間還嚴重,你們不會住得高興的。”


    耶拉姆和肖恩頓時心有戚戚焉,希莉絲汗顏。


    “我們去月神山‘露’營吧,那裏有座廢棄神殿,周圍開滿了靈燈‘花’,景‘色’很美。”帕西斯建議,眼底流淌著一抹‘迷’離的流彩,宛如一個往昔的夢境。莎莉耶側過頸子:“靈燈‘花’是什麽?”


    “一種專‘門’在月下綻放的‘花’,開‘花’時,‘花’瓣會發出‘乳’白‘色’的光暈,‘花’粉卻是淡金‘色’,像星星點點的燈火,風一吹就飄向夜空,非常非常漂亮。”


    幾個少‘女’沉浸在他形容的美景之中,滿眼憧憬的小星星:“好好,就去那!”肖恩補充:“順便帶野餐盒。”包括昭霆在內,‘女’孩們一齊賞了他一拳,以懲罰他破壞她們美好的幻想。


    耶拉姆有點顧慮:“晚上爬山很危險。”帕西斯一指點‘唇’,‘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放心,我有很方便的‘交’通工具。”


    ******


    “哇哈!”


    黃昏的天空下,響起一聲快活的大喝。


    “安靜點。”楊陽數落,同時‘揉’‘揉’耳朵,“又不是沒坐過鳥。”


    此刻她和昭霆、希莉絲、莎莉耶共同乘坐在帕西斯召喚出來的白‘色’巨鳥上,朝山頂飛去。而三個男士則坐著超大體形的刃霧以並行的速度疾奔。


    “我可是第一次坐。”莎莉耶興奮得滿臉通紅,拍打身下的巨鳥,“小羽,小羽,慢點!”


    “抱歉,我的主人是下麵那位。”


    “哈哈哈……就聽她的好啦,小羽,反正現在到山上,‘花’也沒開。”


    帕西斯爽朗大笑,名為“小羽”的妖獸依言放慢速度。莎莉耶得意洋洋,楊陽三人則詫異他的聽力竟如此靈敏。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跋涉,一棟明顯屬於曆史遺跡的建築躍入眼簾,不過大體的外觀還看得出,屋頂似乎也沒有坍方的危險。離得近了,還可以看見因為歲月的摧磨而變成黃‘色’的柱子上有淡淡的痕跡,構成‘花’紋的形狀。***雪白的‘花’苞包圍著這座殘留著昔日美感的神殿。


    “還沒開‘花’啊。”‘女’孩們略帶失望地籲歎。


    “當然,月亮還沒出來。”帕西斯跳回地麵,當先走入神殿。由於四麵開闊,並不妨礙視野。然後,打開次元‘門’,從裏麵拉出一張擺滿佳肴的桌子……眾人總算明白他臨走時要見習生們在空屋子裏準備好酒菜是什麽意思了。


    昭霆和肖恩歡呼著奔過去。楊陽感慨:“你可真懂得享受。”


    “這是我的座右銘。”


    當食物吃得差不多時,銀月終於爬到中空,散發出皎潔的光輝,呼應的,‘花’海亮了起來。楊陽連忙叫跑進神殿裏頭探險的昭霆和莎莉耶出來看,其他人目不轉睛地凝視這一幕。


    “啵啵”的聲響不絕於耳,隨著‘花’瓣片片展開,一點點橘‘色’的光芒爭相上浮,與月光輝映,情景美得令人屏息。回到前庭的兩人見了,不約而同地發一聲喊,跑進‘花’海蹦蹦跳跳,試圖抓住那如夢似幻的光點。


    “真是的,這種景象應該遠觀啊。”楊陽嘀咕,聲音卻不自覺的沙啞了。


    陶醉間,誰也沒注意到銀發青年的雙眼浮起朦朧的水光。


    [帕西斯!帕西斯!]


    身穿雪白婚紗的‘女’‘性’跑掉了百合‘花’冠,任一頭黑發肆意飛揚,[噢,看哪,這太‘棒’了!]


    [菲莉西亞,你是想悔婚嗎,頭紗都掉了。]口吐怨言的青年撿起頭紗,卻在聽見那銀鈴般的笑聲的刹那,化作寵溺與無奈。


    [嘿,悔婚好啊,你這‘奸’詐的小子,頭腦清醒的‘女’人都不應該嫁給你。]一隻大掌拍上他的後腦勺,‘揉’‘亂’他梳得整整齊齊的銀發。


    [好了,華爾特,這種喜慶日子,你怎麽還鬧他們。]與大手的主人並肩走來的青年有著藝術家的氣質,溫和的眼眸溢滿欣慰。


    [安迪,我這是在幫他們增加甜蜜的氣氛。不是有句話叫‘‘床’頭吵‘床’尾和’,今天晚上,新‘床’大概會‘激’烈得塌下來吧。]華爾特一臉昧笑。火冒三丈的新郎踹了他一腳:[狗嘴吐不出象牙!]


    沒有理會男人們的打鬧,菲莉西亞彎腰摘了一把靈燈‘花’,用裙上的裝飾帶紮成一束,拋向最後走出神殿的男‘女’:[魯西克,瑪麗,接著!]


    一陣風掠過,吹散了窈窕的身影,懷念的人們,祝福的掌聲,歡樂的笑語,還有……曾經的幸福。


    帕西斯喝了口酒,感覺舌根苦苦的,腦中的記憶‘亂’成一團。


    後來——後來怎麽樣?對了,他們找到了肖恩師父,他們以為的肖恩師父……


    瑪麗薇莎被席恩用肖恩師父的手掐死;魯西克再也不相信任何人;


    安迪病死;華爾特去了那個遺跡,再也沒有回來;


    而他被綁上祭壇,親眼看著菲莉西亞……


    “索貝克!”


    來自現實的呼喚撕裂了血‘色’的回憶,他睜大眼,感到臉上涼涼的。


    “你怎麽了?為什麽哭?”肖恩捧起他的臉,抹去淚水,滿心擔憂。


    更多的酸澀湧了上來,使他一瞬間想撲進眼前的人懷裏,發泄長久以來的痛苦,但他隻是輕輕扳開那雙溫暖的手,綻開鎮定的笑容:“抱歉,失態了。”


    “你到底怎麽了?”楊陽等人也嚇得不輕。


    “哈哈,觸景生情啦,這裏是我結婚的地方,一時有點傷感。”


    “原來如此。”眾人鬆了口氣,‘惑’於他語氣的輕鬆,忽略了話中的深意。惟有肖恩依舊不放心,幾次‘欲’言又止。帕西斯微微一笑,從旅行包裏掏出一把七弦琴:“掃興了,我彈首曲子,給大家賠罪。”


    “哇——”


    美妙的琴音驅散了哀傷的‘陰’影,少‘女’們重新回到靈燈‘花’的懷抱,連肖恩也被歡樂的旋律感染,放鬆了表情。借著音樂傳達心聲,帕西斯浮起發自心底的笑意。


    過去的,就讓它隨風逝去。一切的悲苦都由我來承擔,你隻要,幸福地生活在陽光下就行。


    ******


    決定和楊陽等人同行後,帕西斯做了萬全的準備,不但自掏腰包購置行李,外貌也做了番‘精’心的修飾:長發染黑,眼珠用幻象術變成普通的藍‘色’,甚至買了一件附麵罩的有帽鬥篷。其他人看了他的打扮,都無言了幾秒。


    “這個樣子比原來更可疑。”雖然肯定沒人認得出是休利安神官長。


    “沒辦法,你們不覺得這張臉很有當禍水的本錢嗎?”帕西斯指著一邊臉頰,“何況這裏流行把男人當禁臠。”


    “……”


    就這樣,人數擴展到七人的隊伍上路了。時值創世曆1037年雪之月11日,也稱霜降日,一早溫度就特別低,連一向氣候不算太冷的南城也化為一片冰天雪地,為旅行帶來諸多不便。幸好沒有風,騎在馬上還不是很痛苦,但是速度卻不免變慢,讓幾個少‘女’擔心過年前趕不到首府拉魯。肖恩奇道:“為什麽要到首府過年?”


    “好玩嘛!”昭霆和莎莉耶異口同聲。楊陽的回答就比較正經了:“節日總是大城市熱鬧。”


    “我想在年前回拉魯看看。”希莉絲的低語含著幾縷鄉愁,換來餘人默然的注視。


    “那個,我一直想問——”唯一不受氣氛影響的帕西斯道,“你是不是有南城王室的血統?”希莉絲回首一笑:“我是現任城主的獨生‘女’。”


    “!”帕西斯的神情幾不可察的一變。耶拉姆開口道:“那就別‘浪’費時間,快走吧。”


    馬蹄踏雪的聲音重新響起,銀發青年來回掃視騎在前麵的兩人,碧眸閃過冷銳的光芒。


    這個……也算是命運的玩笑嗎?


    雖然加緊趕路,在雪地裏奔馳畢竟是辛苦的事,每天晚上從馬背上下來,‘女’孩們都是疲累‘欲’死,尤其是尚未習慣旅行的莎莉耶,全身酸痛,‘臀’部和大‘腿’處更疼得像要裂開。初時她還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後來實在是瞞不住。憂心若焚的肖恩衝口道:“索貝克,你幫她在***上抹點‘藥’膏。”


    銀發醫師撫額歎息。果不其然,好意用錯地方的棕發青年被羞惱的‘女’孩狠狠踹了一腳。


    不過帕西斯還是調配了上好的傷‘藥’和一些防凍保暖的‘藥’膏給楊陽,第二天一早,恢複了元氣的少‘女’‘精’力充沛地上馬。


    隨著目的地的接近,空氣裏彌漫的喜慶氣息也愈發濃厚,沿途的市鎮都張燈結彩,搭建戲台等娛樂設施。趕貨的商人少了,路旁的商家卻多起來,看得行人心裏也暖洋洋的。27號,他們終於到達南城的首府拉魯。


    不同於建在平原上的中城首府裏那,盆地內的北城首府米爾菲和臨河而立的西城首府赫拉特,拉魯座落於山頂上。在晚霞的照映下,雪白的城牆顯得格外壯麗。由植被構成的圖案線條延伸開去,形成結界的中心部分,而楊陽一行就‘混’在上山的人群中,走向那座頂著天空的都市。


    希莉絲心‘潮’澎湃,離家三年,她一直避開故鄉,如今終於回來,即使不是以原來的身份,但情緒仍是很‘激’動。


    守衛遞給每個進城的客人一張帖子,上麵有詳細的節目介紹,還有市內地圖。昭霆和莎莉耶湊在一起嘰嘰喳喳,活像兩隻小雀兒。其他人四下環顧,瀏覽城裏的景致。拉魯給人的第一印象是幹淨,石板道上連一片落葉和雪跡也沒有;建築物和北城一樣注重裝飾,不過少了一份奢侈,讓人隻覺‘精’致不覺華麗;屋頂是半圓形的,襯著拱形的窗戶,很有協調感;幾乎家家戶戶‘門’前都擺著攤販,似乎是一整條商業街;路燈之間串聯著彩帶和掛件;遠處廣場上的常青樹更綴滿了附燈罩的小蠟燭,可以想象一旦點燃會是多麽美麗的景象;神殿唱詩班的和聲隱隱傳了過來,‘混’合著街上的嘈雜,別有一股節日的韻味。


    “好熱鬧哦。”楊陽由衷感歎。希莉絲笑道:“我們就在這兒待到至冬節結束吧?”


    “嗯。”耶拉姆認命地答應,他知道就算自己反對也沒用。


    “可惜不能像一般人家一樣辦年貨,吃團圓飯。”肖恩瞄見一戶人家坐無虛席的餐桌,略帶遺憾地道。帕西斯用輕鬆的語氣道:“可以啊,我們找家旅館放包,分頭采買年貨,晚上一起吃飯。”肖恩雙目一亮:“對耶!真是個好主意!”


    “順便比賽誰買的快!”昭霆不甘寂寞地‘插’嘴。莎莉耶補充:“還要好!”耶拉姆嘴角‘抽’搐——他真的認命了,真的。


    理解他的心情,帕西斯拿出羅蘭給的零‘花’錢,每人分了等價數目的金銀幣,然後拉緊袋口,用食指轉著錢袋:“好吧,安頓好,我們就開始比賽。”


    “哦——”


    歡呼聲響徹雲霄。


    離開同伴後,楊陽沒有馬上直奔市場,而是信步走著,觀賞繽紛的街景,漸漸覺得有些累,就在路旁一家飲料店坐了,點了杯檸檬紅茶。


    好久沒有了呢,這種一個人的時候。黑發少‘女’喝了口酸酸的飲料,讓思緒自然沉澱。自從踏上冒險旅途後,再沒有這樣放縱自己,享受生活的心情了,偶爾是應該學學索貝克的人生觀,很舒服呢。


    真不敢相信,今年三月我還在學校念書,那好像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之後發生的一切都仿佛一場夢,靜靜想想,還真有點缺乏真實感。


    悠揚的鍾聲和著讚美歌響起,驅散了模糊的不安;***的白鴿從神殿的方向飛來,消失在金紅‘色’的天空盡頭;街上,行人一點也不見減少,小販的叫賣聲也依舊響亮;兩旁的聖香月樹在風的彈奏下發出沙沙的悅耳聲響……一切都是無比真實的景象。


    楊陽不自覺地笑了,心裏充滿了說不出原因的幸福。過去的生活反而成了夢境般的存在,在西芙利村度過的日日夜夜陡然清晰起來,取代了旅行的記憶。當銀發神官,村民們的麵容一一掠過腦海,一個黑發青年的身影驀地迸出來,伴隨著深深的懷念。


    不知道史列蘭現在在做什麽呢,希望他也能過個好年。


    ******


    中城卡薩蘭西境米亞古要塞——


    “請問,這是什麽?”


    諾因太陽‘穴’青筋直跳,用殺人的眼光瞪視一疊布料。


    “衣服啊。”無辜的聲音出自一群表情像羔羊般純潔的‘侍’‘女’口中。


    “這分明是套‘女’裝!”諾因爆發了,“一次不算還來第二次,你們真當我是白癡那麽好騙!?”


    懷柔政策無用,‘侍’‘女’們轉而用哀兵攻勢,不過對卡薩蘭城主哭哭啼啼是沒用的,她們的目標是仁慈的軍務長:“雷瑟克大人,你評評理,這分明就不是‘女’裝對吧?隻不過寬鬆了點,下擺長了點。”


    “我不穿!”諾因吼出雷霆之怒,打十歲起他就不穿寬鬆的衣服,而穿能夠讓不長眼的同‘性’看清他平坦***的緊身衣,雖然這樣做也沒什麽效果。


    雷瑟克生‘性’忠厚,見那套衣裳確實是中‘性’設計,‘侍’‘女’們又嚇得眼淚汪汪,當下好言勸道:“殿下,她們說的沒錯,上神殿祭拜是不應該穿軍服,這件袍子和神官服差不多,你就穿了吧。”


    “唔唔……”


    “男子漢大丈夫,氣量大一點。”雷瑟克綻開鼓勵的笑容。諾因沒轍地垂下肩膀:“好啦。”


    “耶——”‘侍’‘女’們歡聲雷動,簇擁著落網的獵物朝***室走去。看到她們的樣子,諾因和雷瑟克都有一種……上當的感覺。


    等進了***室,這種感覺越發強烈:首先腰上兩根他原以為是裝飾的帶子被收緊,使長袍變成了長裙;然後一個‘侍’‘女’給他戴上中央鑲有紫水晶的絲綢坎肩,後麵延伸的部分是兩個長長的三角形,尾端的琉璃珠和穗絲直垂到地,雖然是模仿聖職者披肩的設計,卻和前麵一樣起到掩飾身材的作用;末了,繼寶石額冠之後,一頂無比華麗的薄紗頭罩接踵而來……


    “夠了!”諾因火冒三丈地拉扯頭罩,卻因為和額冠連得太緊,反而拉痛了頭皮,“你們絕對是在耍我!要把我變成‘女’人!”


    “冤枉啊,殿下!”一半的‘侍’‘女’趕緊擺出竇娥的姿態緩和場麵,另一半打開‘門’呼叫援兵,“雷瑟克大人,殿下又發飆了,您快來勸勸!”


    ‘門’外的軍務長邁著有些猶豫的步子走進來,一看呆立當地。


    站在房間中央的活脫脫是他夢中的人兒,還是他想也不敢想的打扮。


    “雷瑟克大人,很好看吧?”


    “呃……嗯。”


    諾因信以為真,手頓在半空:“真的?真的很好看?不奇怪?”雷瑟克走上前,幫他戴正歪到一邊的頭罩,低聲道:“嗯。”算是放縱吧,那個人可能一生也不會為自己穿上這樣的衣服,那麽……和她相似的兄長也好,讓他看一次。


    “嘿,那走吧。”諾因興高采烈地拉著部下往外衝。


    卡薩蘭對於節日的禮儀最為煩瑣,特別是年初的至冬節和年中的國誕日,起碼要祭神一個禮拜,其他***、演講之類活動更是排得撲撲滿。諾因成為西境的統治者後,大大簡化儀式,但一些固定的流程他也無法刪減,比如上神殿祭祀祈禱,取聖水祝福全民,演講、閱軍等等。完事後,還要待在神殿整整三天,靜思茹素,不得見任何外人。當然這三天諾因都是用看書打發時間,大魚大‘肉’照吃不誤。


    前往神殿的途中,諾因暗自納悶男‘性’市民怎麽都一臉見鬼的表情,‘女’‘性’多半驚喜‘交’集作感謝狀,共同點是鴉雀無聲,整條街靜得可怕,直到隊伍過去很久以後,才陸續有諾因聽到絕對會吐血的對話響起:


    “終於,在我有生之年看到殿下嫁出去了……”


    “果然,殿下還是走向了那條不歸路……”


    踏上神殿高高的台階,諾因當先跨入禮拜大廳,驚訝站在祭壇下方的人:“怎麽是你端聖水!?”


    “不知道,祭司長拜托的。”術士長的語氣同樣有一絲困‘惑’,不過隻要是美‘女’的請求,對他就是不可抗力,“話說回來,你這身衣服可真別致啊。”這小子腦袋進水了嗎?


    “是吧,雷瑟克也說很好看。”


    “哦。”吉西安恍然大悟地瞥了眼僚友,不意外他羞窘的神‘色’,沒有揭穿,將盛放聖水的托盤默默遞給主君。


    三人都沒有料到,這個再純潔不過的動作,在周圍披著聖職者外衣的同人‘女’們看來,卻是新郎將婚戒遞給新娘的神聖一刻。三分之一的人發誓要將這一幕永遠留傳下去;另三分之一決定今天開始寫日記,捕捉諾因三人每一個美好瞬間;剩下的打算投稿給新發行的《‘女’‘性’報》,大撈一比。


    嗚嗚~~~殿下,你一定要幸福啊!拭著眼淚,咬著手絹,同人‘女’們誠心祝福。


    為單膝跪地的諾因灑聖水的神官長看見這個景象,欣慰地‘摸’了‘摸’胡子:時下的年輕人,還是滿虔誠的啊。


    ******


    參加完一係列活動,諾因拖著沉重的腳步走進即將待上三天的神殿客房,本來以他的體質決不可能如此不濟事,但這身長裙特別拖遝,累得他腰酸背痛。見狀,正整理書架的小狼龍道:“桌上有茶,還有捶捶。”


    “那是撣塵。雷奇,書都搬來了?”諾因倒了杯茶,一仰而盡。


    “還有幾本,我去搬。”雷奇輕巧地從活動木梯上跳下來,看著她深藍的長發飄起又落下,諾因突然想起一件事:“等等。”


    “什麽?”雷奇轉過身。


    “淨之月上旬,我帶著你、吉西安去一個叫西芙利村的地方,你還記得嗎?”那段遺忘的記憶和失蹤的耳環一樣,是諾因心裏的一塊疙瘩,雖然還不到介意的程度,但是想起來也就問了。雷奇雙目一亮,連連點頭:“記得!”


    “那時候,我被刺客打暈以後,發生了什麽事?”


    “楊陽,楊陽出來,救了你!”智力還很低下的小魔獸不懂得形容人的外貌,隻能用簡單的詞匯敘述,“諾因很喜歡楊陽!”


    羊羊?黑發青年皺起眉頭,試圖組織:我被一頭羊救了,還很喜歡它?這是什麽跟什麽!?


    “真的喲,龍龍出來時,諾因保護楊陽,飛上天,不小心掉下來,好多血,楊陽生氣,‘射’龍龍,然後一個紅發男人把龍龍燒死,諾因醒過來,楊陽給諾因香菇吃,諾因噎住了,雷奇去找水,諾因帶楊陽回家,摔了一跤……”


    “夠了。”諾因一手按額,放棄追問,“去幫我把書拿來。”雷奇哦了一聲,一頭霧水地離開。


    真是‘亂’七八糟,完全‘摸’不著頭腦。翹著二郎‘腿’坐在椅上,諾因習慣‘性’地右手握拳,抵‘唇’思索:不過至少可以肯定,那個“羊羊”是人類。等雷奇語言表達能力再強些,就問清楚他的來曆,用錢打發了事,我可不喜歡欠人情。


    突然,他眼神一寒,捏緊桌上的佩劍:“史列蘭,為什麽騙我?”


    《……》


    (這次就算了,今後再對我撒謊,我永遠不理你!)


    《對不起,諾因。》魔封的聲音可憐巴巴,仿佛被拋棄的小狗,《我是想…是想把她的回憶珍藏起來,不是故意瞞你。》


    (喲,你也長大了。)諾因轉怒為喜,安撫地拍拍劍鞘,(放心,等哪天你願意說出來,我翻遍世界也會找到她,讓她陪你說話,啊,或者幹脆把她的靈魂封進劍裏,永遠陪著你。)


    《不!不要!那樣做,楊陽不會高興的!》史列蘭大喊。諾因麵‘露’困‘惑’:(你高興就行了啊。)


    《我是會高興,但我也會不高興,我說不清……總、總之,楊陽如果不快樂的話,我也會很難過。》


    “你倒是和莉莉安娜一個想法。”諾因淡笑,紫眸閃動著決然的冷芒,“換作我,哪怕對方不高興,我也要把她一輩子鎖在身邊!”


    ******


    被損友狠狠嘲了一頓的軍務長歎息著朝軍營走去,剛剛閱軍時沒看見‘露’蒂絲,讓他擔心妹妹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才掛念著,幾個‘女’兵急急忙忙跑過來:“雷瑟克大人,快跟我們走!”


    “咦?”


    “‘露’蒂絲病了,很嚴重!”


    狹小的房間裏,‘露’蒂絲躺在木板‘床’上,全身被‘毛’毯裹得緊緊的,隻‘露’出一張通紅的小臉,嘴‘唇’因高燒而幹裂,吐出無人聽得懂的囈語。總共三個火盆燃燒著炭火,還是驅不走室內的寒氣。


    “為什麽不把她移到條件好點的地方?”一進‘門’,雷瑟克就大吼。


    “現在沒法移動她。”回答的是‘精’兵團第二大隊隊長愛倫,也是‘露’蒂絲的直屬上司,身旁站著神情同樣凝重的第一大隊隊長尤菲米亞。雷瑟克衝到‘床’前,輕撫妹妹的臉頰,燙手!


    “怎麽會搞成這樣!?”饒是他脾氣好,這時也不禁勃然大怒。


    愛倫愧疚地低下頭。尤菲米亞毫不退縮地迎視他:“不是愛倫的錯!這裏沒有人虐待她!是她自己做超出限度的訓練,晚上還溜到校場跑步!”


    “……對不起。”


    “好了,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一直沒出聲的‘精’兵團團長沙裏西恩開口道。“醫師來過了,除了開點‘藥’也沒辦法,她這是風寒,隻有靠毅力度過危險期,才能慢慢好起來。”雷瑟克看了看噗噗作響的‘藥’罐,問道:“白魔法師呢?”雖然白魔法不能抑製病情,卻能從根本上強化生命力。


    “都回家過年去了。”愛倫歎息,“還在職的隻有伊斯塔神官長,可是——”言下之意很清楚:誰能讓一把年紀的神官長風雪天奔‘波’?隻怕這個還沒治好,那個先倒了。


    雷瑟克深深吸了口氣,力持鎮定,隨即掏出手絹擦拭妹妹臉上的汗珠:“你們都下去吧,我來照顧她。”


    “這……”眾人麵麵相覷。


    “就像沙裏西恩說的,現在隻有靠‘露’蒂絲自己撐過去,那多幾個人也沒用——倒是,幫我把吉西安叫來。”


    過了沒多久,接到消息的術士長就行‘色’匆匆地趕到,二話不說施展唯一會的水係治療術。


    “能做的我都做了,接下來還是看她自己。”完事後,吉西安才有空撥‘弄’淩‘亂’的發,“我已經叫理查德通知最好的醫師,順便帶棉被過來。”


    “謝謝。”雷瑟克感‘激’地道。他心神不寧,竟然什麽也沒想到。


    “跟我客氣啥——話說回來,‘露’蒂絲怎麽會病得這麽嚴重?”


    “過量訓練。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關鍵還是你這個當哥哥的照料不周啦。”吉西安像是嫌人家還不夠擔憂,硬潑了一桶油。雷瑟克狠狠瞪視他,反‘唇’相譏:“總比某個無節‘操’的家夥好!”


    下意識地低頭,瞄見脖子上的‘吻’痕,吉西安連忙扣好扣子。雷瑟克趁勝追擊:“太饑渴了吧,剛祭祀完就和‘女’人***?”


    “好不容易那個不識情趣的小子不在,我當然要把握機會。”吉西安厚顏無恥地道,“看我多講義氣,放著美食不用,跑來為小丫頭治病。”


    “真是謝謝你了。”這聲道謝毫無誠意。


    “好啦,要鬥嘴改日奉陪,先解決‘露’蒂絲的事。”吉西安明白友人心情惡劣,才會異於往常的尖銳,大度地不計較。雷瑟克凝視‘露’蒂絲略微轉好的臉‘色’,默默咀嚼後悔的滋味。


    吉西安說的沒錯,確實是他這個當哥哥的照料不周。


    理查德很快帶著醫師出現,喝了兩貼‘藥’,又做好保暖措施,‘露’蒂絲的燒慢慢退下來。雷瑟克和吉西安大喜,醫師卻澆了盆冰水:“病情還會反複,要過了今晚的危險期才能放心。”


    “你回去吧。”送走醫師和情報部副部長,雷瑟克對友人道。吉西安回他一個白眼:“說什麽蠢話。”


    “咳!”一直沒什麽動靜的‘露’蒂絲發出低啞的咳嗽,昏昏沉沉地睜開眼。雷瑟克趕緊湊過去,關切地問道:“怎麽樣?哪裏不舒服?”


    “……哥哥?”


    “還有我。”吉西安舉手,蒼藍‘色’的眸子同樣溢滿關懷,“你也太不當心了,怎麽那麽不愛惜身子。”‘露’蒂絲嗚咽了一聲,定定瞅著兄長:“我以為…你不會管我。”


    “怎麽會!我是你哥哥!”


    “以前你就不管,都是爸爸哄我吃‘藥’,媽媽安慰我。”說著說著,‘露’蒂絲落下淚來,哀怨指控。


    “對不起,以後我再也不會了!”雷瑟克心疼地為她拭去淚水,許下諾言。吉西安指著他:“你就是為這傻大個生病的?太不值得了吧。”雷瑟克虛踢他一腳。


    “才不是,我不想生病。”‘露’蒂絲又咳了會兒,雙眼湧上深深的失望,“諾因哥哥不在嗎?”


    “呃——”吉西安和雷瑟克麵麵相覷,都是一臉為難。


    “沒關係,我不要他來,我這個樣子一定很醜……”


    “沒這回事!”


    “是啊,你現在很有病美人的味道哦。”吉西安哄人的水平比損友高多了。‘露’蒂絲‘露’齒一笑,接著沉沉睡去。見狀,兩個青年都愁眉深鎖。


    傍晚,病人的熱度回升上去,用冰塊降溫也不見明顯的效果。雷瑟克憂心如焚。吉西安在房裏來回踱步,反複勸說他去神殿抓人。雷瑟克總是推說來了也沒用,可是到半夜,他也沉不住氣了。


    “我去叫殿下。”硬生生拔離定在妹妹臉上的視線,軍務長大步走向玄關。


    “烏龜!早叫你去了!”術士長丟來氣急敗壞的謾罵,同時坐到他的位子,“快去!我會照顧她!”


    再不打話,雷瑟克直奔馬廄,搶了一匹趕往神殿,翻牆‘摸’到後院,不意外客房的燈還亮著。


    諾因正合上書準備睡覺,突然聽到異響,右手按在劍柄上,下一秒訝然鬆開:“雷瑟克!?”


    “‘露’蒂絲病了……”軍務長滿臉汗水和融化的雪水,氣息粗重,模樣十分狼狽,“求你去看她。”黑發青年微一皺眉,拿起衣架上的鬥篷:“走吧!”既然是雷瑟克的拜托,哪怕母夜叉他也會去看,何況隻是個小丫頭。


    見到人後,諾因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雙眉高高豎起:“你們倆是白癡嗎!?”語畢,將棉被一裹,抄起‘露’蒂絲就往外衝。


    “殿下!?”兩人大吃一驚,吉西安反應快,一把拉住:“不行!不能移動她!而且,你是騎馬來的吧,‘露’蒂絲會受不住的!”


    “總比她就這樣死掉好!”諾因掙開鉗製,大步走向坐騎,一邊命令魔封施加護罩,以減輕顛簸的衝力。


    折騰了一夜,‘露’蒂絲的病情總算在白魔法和‘藥’的雙重療效下轉危為安,三個青年這才鬆了口氣。


    朦朧的視野映出被陽光照得金燦燦的黑發,白皙清秀的側麵也鍍上一層瑩潤的‘色’彩,細長微翹的睫‘毛’就像流蘇一樣閃亮,‘露’蒂絲不敢置信地眨眨眼,好半晌才出聲喚道:“諾因哥哥……”


    “醒了?”諾因立即從打盹狀態切換至清醒,熟練地換降溫布,問道,“要喝水嗎?”


    “嗯。”


    喝了小半杯水,‘露’蒂絲感覺好了很多,環顧四周,是一間明亮而華麗的房間,與自己窄小簡陋的營房截然不同,“這裏是哪兒?”


    “神殿。”諾因說著就來氣,“你可真是驚動了不少人啊!”‘露’蒂絲把臉藏進被子:“對不起,給大家添麻煩了。”


    “哼,添麻煩,你知不知道你哥擔心得快瘋了?剛剛才被我趕回去睡!”


    這回‘露’蒂絲整個人都不見了。諾因一把拉下被子:“你想悶死自己!?”


    不料被下是一張淚水模糊的小臉:“人家…又不是……故意的。”


    “喂喂,你別哭啊!”諾因嚇得左顧右盼,讓他驚嚇的不是美‘女’的眼淚,而是美‘女’的哥哥會否突然衝進來,把他大卸八塊。確定‘門’外沒人後,他才如釋重負,胡‘亂’幫她擦拭,半威脅半安慰地道:“不許哭!都是大人了,再哭就不象話了。”


    “咦?”


    “你月事來了。”諾因眼裏閃動著複雜的光芒,順手梳理她汗濕的劉海。‘露’蒂絲麵紅耳赤,訥訥說不出話來。看到她的反應,諾因一怔:“你知道了?”


    “那天……我去問了愛倫隊長。”


    “嗯,那就不用我教你了,今後給我收斂點,別再胡鬧!”


    “哦。”‘露’蒂絲乖乖答應,偷瞄他,卻怎麽也問不出“你是不是還會娶我”這種話,良久,才把此刻的心情化為一句再平凡不過的告白,“諾因哥哥,我喜歡你。”


    “……”諾因並沒有什麽觸動,依舊淡漠地俯視她,倒是那雙湛藍眸子裏‘蕩’漾的情‘潮’刺‘激’了他的記憶,他曾看雷瑟克這麽遙望一個人。


    “你對我,是戀人間的喜歡吧?”


    “對啊。”


    “那是什麽感覺?”停頓了一下,諾因用一種微妙的語氣道。‘露’蒂絲不假思索地答道:“就是想對一個人好,想永遠和他在一起,想保護他,想看到他的笑容,想聽他的聲音,想把一切快樂的事和他分享,想為他承受一切傷痛。”


    諾因一一比照,最後得出結論:“我不喜歡你。”


    “……我知道。”雖然早有心理準備,‘露’蒂絲還是禁不住苦澀一笑,隨即鼓起信心,“沒關係,我會努力讓你愛上我!”


    這種事是可以勉強的嗎?諾因有點疑‘惑’,卻沒有追問。


    說了好一會兒話,‘露’蒂絲早就累了,當下眼珠一轉,有了主意:“諾因哥哥,我可以握你的手嗎?”諾因自然不會跟她計較這樣的小節,大方地遞出手,結果正中小丫頭的圈套,半個手臂都被抱住,險些重心不穩,摔在‘床’上。


    瞪視一臉滿足呼呼大睡的‘露’蒂絲,諾因有股扁人的衝動。


    鍾樓傳來悠揚的聲響,象征舊的一年即將過去,1038年就在眼前。盡管從來不是‘迷’信的人,卡薩蘭城主還是心下苦笑——他的新年竟然是在這種情形下度過的。


    看來明年的日子不會好過。


    ******


    在諾因上神殿祭拜的同時,西城城主貝姆特瓦托魯帝到達了邊境重鎮塞維堡。


    這是考慮到駐守占領區的三名傭兵團長往來不便,出於安全所做的舉措。而同行者中,最高興的莫過原南城滿願師柳軒風。闊別了兩個多月,她終於可以和新‘交’的友人師長團聚。


    “瑪莎,綠,萊拉姐姐!”


    遠遠望見站在要塞前的三人,她忍不住招手喚道。瑪莎和綠應聲跑過去,萊拉因為金雀‘花’傭兵團長的身份,隻微笑回應。


    “軒風,軒風,你沒事!”兩個‘女’孩‘激’動地圍著友人,以熱情的擁抱表達內心的欣喜。收獲祭當天,她們一個和男友約會,一個值班,幸運地躲過了死亡傭兵團的魔掌。


    軒風被抱得喘不過氣來,好容易空出一隻手指著身後的人:“貝姆特沒通知你們嗎?”


    “通知了,可是我們要親眼看到你平安才能放心。”


    沒有打擾三個朋友之間的對話,貝姆特徑自帶領其他人走向萊拉:“傷好了嗎?”


    “是,多謝首領關心。”‘女’傭兵行了一禮,“夏亞他們一會兒就到,大家先進去休息吧。”


    一下子湧進三萬多人,原本龐大的要塞也顯得擁擠起來。幸好住宿方麵早有安排,吃飯卻成問題了。雖然大部分傭兵都蜂擁上街去酒館尋歡作樂,但也有不少是在食堂用餐或打包。為了喂飽這些人的大胃口,廚子們忙得不可開‘交’,連軒風也被拉來幫忙。


    “對不起啊,軒風,你剛回來,就要你忙東忙西。”


    “沒關係啦。”軒風快活地道,同時利落地切著一大把萵苣。踏進廚房的一刻,她有一種回到家的感覺,好像這裏才是她應該置身的地方。尤其在煮著某人最討厭的軟綿綿的食物,想象他皺成一團的表情時,特別興奮。


    嗬嗬。將緊接著切好的南瓜倒進湯鍋,軒風不禁浮起惡魔般的微笑。


    見她不介意,瑪莎和綠鬆了口氣。除了她倆,幫傭的都是新來的少‘女’,不認識軒風。不過隱捷敏亞的‘女’‘性’都很豪爽,閑扯了幾句,就‘混’熟了。


    “馬上要來的三位傭兵團長是怎麽樣的人?”軒風好奇地問道。


    “嘿嘿,首先,都是帥哥。”跟這個友人也相處了一段時間,綠很清楚她的弱點,一開口就拋出一塊又香又甜的餌。果然軒風一臉喜從天降。瞅準機會,瑪莎潑冷水:“隻不過一個年紀大了點,一個年紀小了點,另一個倒是剛好。”


    “好哇,你們倆,耍我!”軒風揮舞菜刀,瑪莎和綠嘻嘻哈哈笑成一團。


    “別聽她們瞎說,克勞德團長年長歸年長,卻沉穩可靠,我很‘迷’他哦!”一個幫傭的少‘女’為心上人平反。另外幾個齊聲道:“夏亞也很可愛。”


    “才不呢!”出現兩個反對聲音,“他老是霸占朱烈斯團長,像小孩子離不開哥哥,好討厭!”軒風豎起耳朵:“朱烈斯?”綠咬耳朵:“就是血徽傭兵團長,很溫柔很英俊的人。”‘花’‘花’‘女’郎頓時眼睛大亮。


    又一個口味不同的少‘女’發表意見:“那三個都不好,我喜歡達留恩團長,熱情的男子漢!”


    “我喜歡薩羅斯團長,雖然‘花’了點,但是成熟又有魅力,男人就應該像他那樣。”


    軒風聽得津津有味,突然‘插’口:“費路迪亞和費路迪爾呢?”餘人爆笑:“他們倆啊,是很好,可惜我們連誰是誰也分不清,怎麽談戀愛?”軒風也忍俊不禁。


    一時間,廚房變成了菜市場,‘女’孩們紛紛鼓吹自己的愛慕對象,直到胖廚娘大喝一聲,才回過神,吐著舌頭返回工作崗位。然而半晌功夫,聊天的***就死灰複燃。


    瑪莎小聲問道:“軒風,聽說你那段日子和提拉的英雄在一起,他是怎樣的人?”


    “他啊……”一想起肖恩,軒風就好笑,“是很可靠,很溫柔的人,像火焰一樣給人溫暖的感覺,有時候又很‘迷’糊,比如愛情方麵。我告訴你,他連怎麽生孩子都不知道,還以為去甘藍菜田一趟就能抱到娃娃了。”


    “不會吧!”眾人一致驚呼,難以置信。


    “是真的,我當時聽了,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以啊,我真的粉同情他的情人,將來結婚時,肯定要身為‘女’方的她主動。”


    眾人連連歎息,不少還捧著‘胸’口,一副夢想破滅的樣子。軒風笑嘻嘻地道:“別忙失望,他真的是我見過最‘棒’的男人,不過個人認為還是做朋友比較好,做戀人的話,會很沒有安全感——他對每個人都太好了。”


    “哦。”眾人似懂非懂地點頭,幾個少‘女’重新燃起崇拜英雄的情結。


    “還有哦!他身邊的帥哥可不少!有個冷麵熱心的小鬼,做菜手藝一流,我們誰也比不上他;一個能變成可愛洋娃娃大小,個‘性’別扭的祭司;他的情人,最最最帥,最最最癡情的血龍王紮姆卡特大人!”軒風一手握拳,慷慨‘激’昂地道,連想過來罵人的廚娘也被她唬住了。‘女’孩們遙想了一陣,發現不對:“軒風,你是說……帥哥對吧?”


    “對啊!”


    “可是…祭司……”


    “哦,那個祭司是男的。”軒風渾不在意。餘人臉如土‘色’:“男人和…男人……是情人?”


    看出她們的無法接受,標準同人事業衛道者的少‘女’眼一眯,眉一豎,嘩地跳到椅子上,開始氣勢十足的演講:


    “聽著!不要瞧不起***!一大半的***是因為生理和後天環境的影響,這本來就不是他們的錯!剩下的也隻是巧合地愛上了自己的同‘性’,而愛情是神聖的!能因為對象是男人就唾棄一份真愛嗎?答案是不!何況同‘性’之間的戀情經常比異‘性’還感人肺腑,因為有挫折橫亙在他們當中!你們知道嗎?月和紮姆卡特——就是我剛剛說的兩個——他們的愛情就經過千年的磨難!先是月的弟弟妒忌他,要殺死他,幸好月事先察覺,才保留了靈魂,但也一直到一千五百多年後的今天才複活。而這段時間,不知情的紮姆卡特到處流‘浪’,甚至找魔界宰相單挑,想自殺去陪戀人——你們說!這樣的愛不比異‘性’的愛偉大嗎?不應該支持嗎?”


    “應該!”底下響起一片讚同聲,人人淚流滿麵,感動不已:“嗚嗚~~好癡情的龍王哦。”


    “能被這樣的人愛著,就是死了也甘心。”


    “男人又怎麽樣?真愛無罪!”


    看到自己播下的種子成功開出***之‘花’,軒風滿意頜首。不過,即使知道她為自己組織了一支後援團,身在摩耶的兩人也不會高興吧,那兩個本來就是無視世俗規範的狂妄之輩。


    就在七嘴八舌的討論氣氛急遽攀升的時候,外頭傳來一個無奈的男‘性’嗓音:“難怪你曾經想把我和德修普湊一塊,原來已經形成***理論了。”


    “呀,貝姆特!”軒風一嚇,不小心跌下椅子,被一雙臂膀接個正著。


    “你啊,自己怎麽想都可以,別汙染別人行不行?”溫熱的氣息隨著沉厚的男低音拂過她的頸側,讓她莫名的心跳加速,情不自禁地扭了扭:“什麽汙染!你偷聽,就算得高尚的行為了?”


    “我是來看看午飯做得如何。”貝姆特也頗不自在地放開她,瞥了眼目瞪口呆的眾人,“不過看來你們都很忙。”


    “啊,首領,對不起!”‘女’孩們慌慌張張地跑開,軒風也不例外,但是嘴上仍不忘招呼名義上的情人:“太閑了吧,堂堂西城城主,竟然有空來調查士兵們的夥食?”


    “這種時候,我一向是最閑的。話說回來,怎麽又是南瓜湯?你就不能煮點有嚼勁的東西?”


    “嗬嗬嗬,南瓜和蘿卜一樣是好吃又營養的大眾食物,排斥它們的你,才需要反省。”軒風發出與惡魔毫無二致的笑聲,一邊繼續往湯裏扔南瓜,一邊輕鬆地反駁回去。


    正當貝姆特思索要怎麽反擊時,一聲嬌呼撞進他的聽覺回路:


    “首領~~~”


    似曾相識又意外惡心的聲音凍結了戰士的本能,結果青年保持轉身的姿勢被一團紅雲撲個滿懷,然後親熱地蹭啊蹭:“首領,我回來了,你有沒有想我?”


    “軒風……”瑪莎瞪著湯鍋,她剛才親眼看見友人把一整罐鹽倒進了裏頭。


    “……夏亞?”貝姆特的聲音有點不確定的成分,因為他懷裏的觸感不對。隱捷敏亞大神官往後一跳,笑靨如‘花’地提起裙角:“是。”他這一退,眾人首先注意到的不是他的穿著,而是‘胸’口的起伏。


    “咦咦咦——”除了軒風以外的‘女’孩們一齊大叫。


    終於……貝姆特歎了口長氣,在第一次奉陪眼前的人觀賞“俊男出浴圖”時他就有了覺悟——他的大神官遲早會變成大祭司!


    “你成年了?”


    “對,我還和朱烈斯訂婚了哦——朱烈斯!”夏亞向身後的人招手。貝姆特抬眼望去,隻見血徽傭兵團長一臉鬱卒地緩緩走來,手上戴著婚戒,看來已經對悲慘的未來認命了。


    應該同情他,但是一時無法調整心態的西城城主用眼神發出質問:笨蛋!你是怎麽教育他的!?


    能怪我嗎?是他太奇怪!年輕的傭兵團長全身都充斥著被害者的氣息。


    兩個男人眉來眼去之際,軒風偷偷問友人:“夏亞不是你們的大神官嗎?怎麽變成‘女’的了?”


    “她是妖靈,成年妖靈可以選擇‘性’別。”瑪莎帶著餘悸未平的神情回答。軒風恍然大悟。


    大神官變‘性’的消息在整個要塞掀起軒然大‘波’,當天人們都在談論血徽傭兵團長的不幸和“大姐頭”的歸來。盡管不用再靠夏亞送自己回地球,未免萊拉等人起疑,軒風還是主動拉關係。沒有心機的新任大祭司很快就和她成為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期間朱烈斯一直在喝悶酒,給軒風的印象不深。倒是坐在他旁邊的月影傭兵團長克勞德讓她感覺不錯,機警的目光源於弓箭手的天‘性’,又不掩氣度的沉穩,遺憾的是年輕個十歲會更好。


    新的一年迫在眉睫,要塞內卻沒人做什麽相關的布置,隱捷敏亞是唯一沒有慶祝活動的城市,民眾向來用最原始的方式——吃喝玩樂來表達喜悅之情。為此,貝姆特特地對軒風提出警告:“做好心理準備,免得被嚇到。”


    “怎麽?”


    “既然是一群一喝醉就沒有自控力的男人的狂宴,會發生什麽事你應該大概有數。”


    “你是指:發酒瘋、隨地‘亂’吐、把看不順眼的對象剝光了扔進垃圾桶或‘女’浴室、表演飛刀秀、***舞、***、集體鬥毆、幹杯洗禮、誇耀肌‘肉’和下半身、汙言穢語大比拚之類的行為嗎?”


    “……你知道啊。”


    “瑪莎她們都告訴我了。”軒風麵無表情地道,隨即拉下臉,“話說回來,讓‘女’‘性’清理場地,照料搬運醉鬼,你們男人實在有欠考慮呢。”


    貝姆特苦笑:“抱歉,不過這種場合,‘女’‘性’確實比男‘性’有節製力,所以才這麽安排。”


    “嗯哼,我會把這句誇獎轉告她們,這樣大家也會比較有動力。”少‘女’綻開宛如‘春’‘花’的笑容,看得青年一呆。


    “我說,貝姆特。”


    軒風突然毫無預兆地踮起腳尖,靠近對方極具立體感的五官。貝姆特努力把後仰的程度控製在不失禮的範圍內,問道:“什麽事?”


    “我不計較你棄我於不顧,畢竟你是隱捷敏亞的城主,不過,作為小心眼的‘女’人,索要一點報酬不為過吧?”說歸說,軒風心裏並不是毫無芥蒂,想必貝姆特也是如此,那還不如找個借口讓彼此釋懷,為死亡傭兵團鬧僵實在太不值得了。


    “什麽報酬?”看出她的打算,貝姆特臉上的線條軟化下來。


    少‘女’無聲地一指按‘唇’,會意的青年臉‘色’慘白。


    被一段往事留下心理障礙的他,即使隔著衣服與異‘性’接觸都會全身僵硬,何況這樣敏感的地方,也許會當場吐出來,而光是克製這種反應就會要掉他半條命。


    簡直是懲罰!險些哀鳴的他卻無法責怪對方,因為軒風並不知情。


    抱著必死的心態,貝姆特彎下腰,卻在逐漸靠近的過程中,感到一股近似期待的情緒,衝淡了原本的反胃感。


    就在這樣複雜的心情裏,他印下蜻蜓點水的一‘吻’。


    “小氣的男人。”目送腳步快得像逃跑的青年,少‘女’小聲嘀咕,語氣卻沒有絲毫不快的成分。


    ******


    相較諾因和貝姆特,羅蘭要準備的事宜就多了。29日,終於結束長達一個星期的祭神禮,回到王宮,忙裏偷閑的他吩咐心腹拿來最近的報紙。


    “噗!”豈料才看到第三份,金發青年就噴出嘴裏的茶,嚇得一旁的大神官下巴差點掉下來。


    “大人!”怎麽回事!是有關世界末日的報導嗎!?竟然讓一向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主君震驚到噴茶!!


    “咳…哈哈,咳咳咳!”羅蘭一邊噴笑一邊嗆咳,痛苦得臉都扭曲了,同時遞出讓他陷入這種情況的罪魁禍首。看清報上的內容,法利恩也衝擊得嘴角‘抽’搐。


    “驚爆!史上最華麗的三人行——諾因殿下與吉西安、雷瑟克兩位大人的婚禮!”


    “最美麗的新娘——讓人感動的奇跡結晶!”


    “夢幻般的一刻——歎為觀止的約定瞬間!”…………


    一大堆諸如此類聳動又不負責任的標題,羅列了整麵的報紙。


    “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羅蘭拚命捶打桌麵,標準幸災樂禍的模樣,“受不了,真是太幽默了!西境的‘女’‘性’好有趣!”


    法利恩苦笑著合上報紙:“我不認為有趣,這分明是造謠。”


    “正是造謠才有趣啊,法利恩!想象一下德修普的表情,哈哈哈……哎喲,不行了,我會笑死!”


    “他會勃然大怒吧。”


    “不不不,頂多哭笑不得。”羅蘭努力按住上揚的‘唇’角,“生成那樣一張臉,被這麽做文章肯定不是第一次了,要是一一計較,他早氣瘋了。”


    “換作我,我一定會視為奇恥大辱,把對方宰掉。”法利恩發表感言。


    “哎,***也是人麽,用不著這麽‘激’動。”


    對於主君的寬宏大量,法利恩的回答是依然無法接受的搖頭。


    羅蘭聳了聳肩,笑著拿回報紙:“拜德修普所賜,過了個愉快的中午,下次找機會感謝他。”


    ******


    午後,海上要塞赫萊茲的駐留部隊和鎮守絕境長城的將兵相繼回到首府坎塔薩,令整座城市為之沸騰。羅蘭親自到空浮舟站迎接,一照麵就被兩位要塞指揮官揪住脖子算帳。


    “你這小子,過年了才叫我們回來!生日為什麽不發通知?”[鐵壁將軍]馬爾亞姆麥斯韋恩惡狠狠地‘逼’問。


    “哈哈哈,反正也沒差幾天嘛,何必計較。”


    [蒼空騎士]席斯法爾克雷因叫得驚天動地:“什麽不計較!一頓和兩頓差得多了!”


    “咳嗯。”眼見主君的形象被破壞得一塌糊塗,國務尚書克萊德爾大聲提醒。嘻嘻哈哈的三人立刻分開,站得畢端畢正。羅蘭堆起屬於統治者的高雅笑容:“兩位將軍遠來辛苦。”


    “能為大人效命,是我等的榮幸。”馬爾亞姆和席斯法爾一起行禮,再無剛才的開玩笑神氣,一連串變化隻能用恐怖形容。


    了不起,了不起啊!站在國務尚書身後的冰宿暗暗咋舌。


    [金‘色’死神]伊芙比拿就正經多了,一下船就擺出臣子的姿態,反而是羅蘭大步上前,一手‘揉’‘亂’他梳得好好的金發:“怎麽還是這麽矮,飯都吃到哪裏去了?真懷疑你有半身人(注:也叫坎德人,《魔戒》主角的種族,在文裏已滅亡)的血統!”動作和表情都像極了一個疼愛弟弟的兄長。


    冰宿捕捉到伊芙身旁像是副官的青年臉上掠過異‘色’,卻不明其意。


    伊芙笑道:“它不長,我也沒辦法。”羅蘭冷哼:“一定是你沒好好吃飯,待會兒非‘逼’你塞下一桌酒菜不可!”


    “羅蘭,饒了我吧~~~”


    唉唉,竟然連伊芙將軍也……克萊德爾撫額歎息。法利恩勸道:“這種喜慶日子,您就不要太苛責他們了。”才說著,他的情人艾德娜也加入進去,幾個老戰友親密地笑成一團。


    比‘春’之祭典更豐富的華宴一直持續到第二天,在這個人人拋去了理智盡情享受的夜晚,最辛苦的要屬憲兵了,得東奔西跑處理突發事件,幸好兩支軍隊的軍紀都很好,醉酒鬧事的士兵並不多。


    羅蘭一邊回應部下的敬酒一邊盤算接下來要開源節流,經過東之賢者授章儀式、生日宴會和新年慶三重洗禮,財務已‘逼’近赤字,再不省錢可不行。仿佛嫌他還不夠煩惱,一個大臣興奮地說請來了首都最著名的劇團,給大家表演助興。


    還不如我自己下場哩!羅蘭心下嘀咕,嘴上卻不得不嘉勉——這種場合,是不能掃興的。


    劇團不負盛名,光是舞娘就美得令人垂涎三尺,當優美的旋律揚起,個個搖擺纖腰翩翩起舞時,叫好聲更是此起彼伏。


    在這片歡騰的氣氛中,卻有一人小聲批評:“還不及閣下跳得好。”


    “狄格。”伊芙掛著無奈的笑搖搖頭,嗬斥部下。另一頭,冰宿不知為何,咯咯一笑。羅蘭立刻斜過眼去:“你笑什麽?”


    “沒什…撲!”冰宿竭力忍耐,卻壓抑不住捧腹的衝動。


    ……可惡。知道她是把那些舞娘和從前的自己重疊了,羅蘭咬牙切齒。這時,一個守衛從旁邊繞過來,在他耳邊道:“大人,有位叫帕西爾提斯費爾南迪的先生求見。”


    “快請!”羅蘭轉怒為喜,不覺提高嗓‘門’。


    音樂一頓,舞娘們也停下動作。隨著逐漸高昂的喧嘩聲,人人轉過頭,隻見一個銀發垂地的青年徐徐走進大殿,月‘色’長袍襯托得他的氣質飄逸若仙,身材修長勻稱,麵容秀麗皎潔,‘唇’邊笑意盈盈。他這麽一進‘門’,竟然將羅蘭的風采硬生生割去了一半。


    “喲,乖徒兒,你這兒可真熱鬧。”銀發青年吐出清越動聽的嗓音,內容卻炸得眾人耳鳴嗡嗡,當羅蘭開口的刹那,更是發揮出數倍火‘藥’的威力:“師父!”


    除了冰宿,在場的人都化為石像,瞪著羅蘭快步迎上前,將外表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師父”抱進懷裏。


    “沒想到你這麽早就來了。”


    “因為我也要早走,跟人約好喊‘新年快樂’。”


    “真是掃興的家夥。”羅蘭啐舌,帕西斯嘻嘻笑道:“好啦,別杵著了,介紹他們認識。”


    “是。”羅蘭轉了個身,麵向廳內宣布,“諸位,這位是我的授業恩師,帕西爾提斯費爾南迪。”


    “啊……久仰久仰。”


    “歡迎歡迎。”


    “你好你好。”


    事出突然,大多數人隻能做出這種下意識的回應,惟有少數人態度得體,其中包括了滿願師、大神官、國務尚書、城主隨‘侍’武官、魔導團團長、三位將軍之流神經比較堅韌的。東城城妃直到被丈夫推到客人麵前,才清醒過來:“我的妻子,朵琳歐斯達。”


    “您、您好,費爾南迪先生。”朵琳慌忙行了個屈膝禮。帕西斯從容而優雅地化解了她的狼狽:“初次見麵,朵琳夫人,您果然和羅蘭說得一樣嬌美動人。”


    “啊…您過獎了。”朵琳羞紅了臉蛋,對眼前的人生出由衷的好感,同時也不禁好奇,“費爾南迪先生,恕我冒昧,請問您今年貴庚?”聞言,每個人都豎起耳朵。


    “一千多歲吧。”年輕的城主若無其事地投下炸彈。


    “喂喂,羅蘭,這個玩笑一點也不好笑!”訓斥完徒弟。帕西斯朝受驚過度還沒回神的朵琳綻開‘迷’人的笑容,“別聽他瞎說,我隻比您的丈夫大幾歲。”


    安心的吐氣聲響徹大廳,畢竟“一千”這個數字太驚爆,讓人難以置信。


    撒謊不打草稿。羅蘭一邊在心裏撇嘴,一邊為他引見身邊的其他人。


    輪到冰宿時,帕西斯笑得有幾分曖昧的味道,輕易看透了她的真實身份。


    “今後請多指教,冰宿小姐。”


    “請多指教。”一聽他的用詞,冰宿就明白情人知會過了,心下微赧,麵上卻沒有表現出來。


    是個冰美人啊,原來羅蘭喜歡這型的。帕西斯暗忖,‘蕩’到另一桌去套近乎。


    “你師父很厲害。”見銀發青年隻聊了幾句就和周圍人打成一片,還有更多人像飛蛾撲火般湧來,冰宿低聲評價。羅蘭微微一笑:“嗯。”


    茶發少‘女’瞟了他一眼:“看你的樣子,似乎也沒料到他有這能耐。”


    “嗯…怎麽說呢,當初我跟著師父學藝時,隻覺得他是我見過本領最高強、最神秘的人。還有,是個不折不扣的隱士。但最近又發現,他是個非常出‘色’的政治家。”


    “確實。不過我覺得他和你有點不一樣。”冰宿觀察片刻,道,“他眼裏沒有算計,你有。”羅蘭歎了口氣:“是是,反正我就是小‘雞’肚腸,冷血愛算。”


    “外加記仇。”竟然把她偶爾一句評語記這麽牢,這家夥沒‘藥’救了!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羅蘭真想掐死她。


    “夫妻吵架不好喲。”遠處的帕西斯投來含笑的一瞥,用[傳音術]調侃。兩人麵紅耳赤,害法利恩和艾德娜以為他們喝醉了,忙叫‘侍’從準備醒酒茶。


    轉了一圈回來,帕西斯已徹底化身為東城的一員,自在地道:“咱們師徒難得見麵,我表演一個節目吧,也算是補送你的生日禮物。”


    羅蘭眼中閃過心照不宣的光芒,微笑道:“師父想表演什麽?”


    “彈琴。”帕西斯朝劇團的樂師伸出右手,“呐,你的琴,借一下。”


    “啊……好的。”長相英俊的男‘性’樂師有些猶豫地遞出豎琴,幾個舞娘微微變‘色’。這細微的反應被大部分人忽略,卻逃不過少數人的眼睛。大神官立馬做手勢要潛伏在暗處的密探清除‘混’進宴席的害蟲。


    “別忘了把耳朵塞上。”羅蘭提醒。密探們雖然一頭霧水還是照辦。


    坐在‘侍’從搬來的椅子上,帕西斯懷抱豎琴,無聲地調試了幾下,便信手彈起。


    天音流瀉。


    讓人無法相信是人類演奏出的音符回‘蕩’在再無一絲聲息的殿堂裏,營造出一個夢幻般的瑰麗世界。


    這是後來被冠以[銀焰]、[黑環]、[不死者之君]、[血之仲裁者]、[極惡魔導師]等稱號的男人再次登上曆史舞台的第一場表演。


    沉醉間,無人發覺剛才很受歡迎的劇團,不知何時消失了蹤影。


    ******


    “羅蘭,我一來就幫了你個大忙,你要怎麽謝我啊?”


    晚宴結束後,帕西斯趁著徒弟送自己去客房的機會,向他索要報酬。羅蘭溫和地反問:“師父想要什麽謝禮?”


    “嗯嗯,做點蛋糕給我好了,剛才在宴會上都沒怎麽吃。”


    “是。”


    聽到主君過於幹脆的回答,同行的臣子無聲哀鳴,紛紛勸阻:“這個,費爾南迪先生,您想吃甜點,我們即刻叫廚房做,用不著…麻煩大人。”


    “他們肯定沒羅蘭做的好吃啦。”雖然清楚自己的要求有損徒弟的君威,帕西斯還是任‘性’地堅持己見。羅蘭也縱容地朝他點點頭,揮手下逐客令:“你們退下吧,我想和師父單獨待會兒。”


    眾人不情不願地離去。帕西斯喚住其中一人:“法利恩大神官,請留步。”等餘人走遠後,才接著道:“你有什麽話想對我說?”他眼光敏銳,在宴席上,法利恩先是震驚,之後好幾次‘欲’言又止。


    確認主君允許後,法利恩才鼓起勇氣道:“請問,您是在桑陶宛領任職的無名氏神官嗎?”


    “啥?不是不是。”帕西斯立刻明了對方的身份,“那小子給你添了麻煩是吧,他是我的分身。放心,以後不會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了。”法利恩臉上‘交’織著恍然與放鬆,恭身道:“打擾了,恕我告退。”


    “很漂亮的年輕人啊,跟你不相上下。”目送褐發青年的背影,帕西斯笑道。


    “他是我弟弟。”


    “耶!你弟弟!?那我應該對他更親切一點的。”


    愛屋及烏的銀發青年咕噥,隨即‘露’出好奇寶寶的表情,把話題轉到自己感興趣的方向,“對了,那位小姐,你心儀的小姐,是法師還是‘女’官?看起來地位滿高的。”之前介紹時,羅蘭隻說了句“這位是冰宿小姐”,前言不搭後語。


    “她是滿願師。”


    帕西斯的表情凍結了一瞬。見狀,羅蘭緊張起來:“師父?”


    “……唉唉。”良久,帕西斯才耙耙劉海,吐出頗為無力的聲音,“你的眼光怎麽就這麽奇怪呢?算了,既然是你喜歡的人,我會努力接受她的。”


    “你討厭滿願師?”羅蘭‘精’準地抓住問題的關鍵。


    “是不喜歡。”回應的語調保持在平靜的範圍內,經過剛才的調適,帕西斯已經完全控製住自身的情緒。


    “那我就不帶你去見她了。”


    “切!難道我還會殺了你的小情人不成!”


    羅蘭忍俊不禁:“當然不會了,我是為師父著想。”橫了他一眼,帕西斯也綻開真正釋懷的笑容:“好啦,甜點先放一邊,帶我逛逛這裏吧,我看看這十年你過得怎麽樣。”


    ******


    晃到一半,帕西斯突然想起一件事:在西城沒查到貝姆特的身世,現在正好調查,不過翻書太麻煩了,他幹脆問身旁的向導:“羅蘭,你知不知道初代西城城主有個兒子?”


    “知道啊,他很有名。”


    “告訴我告訴我!”興奮過度的帕西斯巴上徒弟的背,活象隻討賞的小狗。羅蘭篤悠悠地拖著他前行:“那是段相當有名的佳話。建國初期,除了魯西克城主(注:首代東城城主)以外的統治者不是死了就是失蹤了,是他獨立撐起這個搖搖‘欲’墜的新生國家,而且單身撫養三個孩子——他和首代南城城主的‘女’兒米莉亞,初代聖巫‘女’的遺孤索瑪德修普和首代西城城主的遺孤魯伯特。”


    真可憐。帕西斯暗暗歎息,打心底同情老友。


    “不過魯西克城主似乎不怎麽會教育孩子,或者是太忙沒空教育孩子,他的親生兒‘女’和養子‘女’***得一塌糊塗(帕西斯:……),而且多半是男方強迫。魯西克城主總共有七個孩子,除了米莉亞和最小的一個,都是男孩。是他和六位郡主的‘女’兒生的,目的是鞏固地位。那五個小鬼品行非常不好,把麽妹和索瑪‘奸’汙了不算,還把魔爪伸向父親最疼愛的長‘女’。米莉亞因此恨透了男人,一天不告而別,回南城自己把權,也因此東窗事發。震怒的魯西克城主要把兒子宰了,是索瑪和魯伯特求情,才重懲了事,但他也不敢再讓養子養‘女’留下,就把索瑪送回宮廷,魯伯特托給一個商人。”


    即使聽到‘女’兒被人***,帕西斯也沒什麽深刻的感受,畢竟時間間隔太久,所有的親情早已灰飛煙滅,還是故人的子孫他比較關心。


    “回去後,索瑪懷孕了,生下一對姐弟。男孩就是初代神官王,曆史上有名的名君利希特德修普,這也算好的發展吧。”


    帕西斯吃了一驚:“這麽說,南城和中城的王室都有魯西克的血統?”


    “嗯。”羅蘭重拾先前的話題,“回到魯伯特,那個商人的姓氏是‘瓦托魯帝’,他被收養後,就改跟他姓,所以現任西城城主貝姆特是華爾特城主的直係子孫。”


    “哦。”帕西斯應了一聲,澄碧的眸浮起點點冰芒,過了一會兒,溢滿整個瞳孔的光芒迸裂開來,仿佛毒酒般‘陰’冷的笑意擴散秀麗的臉龐上,“真是太巧了,所有的關係人都聚在一個年代,我好像嗅到了命運的惡意。”


    “師父?”羅蘭一愣。


    “唔…沒事,繼續講……”帕西斯的聲音有些模糊。


    “沒了啊,不過這個版本的真實度應該滿高,雖然王室不承認,重新編寫了年代誌……”說著說著,羅蘭發覺背上的觸感不對,轉過身,正好接住下滑的人體——某熬夜低血壓患者已經忍耐到極限會周公了。


    “真是的。”認命地背起師父,現任東城城主朝情人的寢宮走去。


    ******


    當夜,羅蘭和冰宿相攜走上王宮的頂樓。


    “你師父為什麽討厭眾神?”


    “我也不知道,他沒跟我解釋。”


    冰宿聳了聳肩,表情變得玩味:“話說回來,你的‘交’友範圍可真廣闊,竟然連神明都認識。”她本是無神論者,來到這個世界後,調整了觀念,把神理解為一種有待研究,高次元的智慧生物,而她的理解也不能說錯。


    羅蘭翻了個白眼:“我寧願不認識這幫家夥。”


    “怎麽?”


    “聽著,冰宿。”沒有正麵回答情人的問題,羅蘭鄭重地把兩手放在她肩上,一字一字道,“千萬別對他們抱有幻想,不然你會受到嚴重的打擊。”冰宿沉默片刻,道:“我從來就沒對神抱有過幻想。”


    “那就好,當初我差點被他們‘弄’成癡呆。”一邊喃喃著不堪回首的往事,羅蘭一邊打開通往屋頂的‘門’。


    “呀~~~親親可愛的小羅蘭!”


    隨著一聲高分貝的尖叫,一道纖影飛撲過來,然後不偏不倚地撞上一堵拔地而起的冰牆。


    冰宿驚訝地瞪大眼,再扭頭打量情人:這家夥身上到底還有多少秘密!?


    “你夠了沒啊,‘花’癡‘女’!每年都來這一套,你不煩我也煩!”羅蘭用不同於平日的粗暴口‘吻’罵道。“‘花’癡‘女’”兩眼含淚,委屈地偎向一個火紅發‘色’的男子:“嗚嗚,伊夫利特,你看他。”


    “亞希。”紅發男子——火神伊夫利特歎息著拍撫妻子,滿臉無奈。茶發少‘女’這才看清他懷裏的人:一頭水‘波’般的藍發,身段優美,清麗的容貌因為晶瑩的淚眼而顯得更加楚楚可憐——這個表裏不一的‘花’癡‘女’就是法利恩的眷顧者,水神亞希!?


    才感歎著,一件鬥篷飛過來,罩上她的腦袋,同時耳邊響起羅蘭的大吼:“搞什麽!你們竟然讓普路托喝酒,都瘋了嗎?”


    “有什麽關係,他跳得很好看啊。”一個笑嘻嘻的童音湊合。


    “對不起,羅蘭,我一沒注意,他就喝多了。”道歉的聲音屬於比較正常的範疇,冰宿拉下鬥篷,隻見情人吃力地鉗住一個漆黑長發的蒼白青年,另一個端莊高雅的‘女’‘性’也幫忙勸阻。兩人對麵,卻有個看來十五六歲,滿頭金發的少年一臉幸災樂禍地拍手。


    “托爾,信不信我叫瑪法關你禁閉?”


    “啊,羅蘭,別生氣麽,人家隻不過好久沒看普路托大人跳***舞。”金發少年正是隱捷敏亞大神官夏亞典恩的眷顧者——雷神托爾。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一串隻能用瘋狂形容的笑聲出自一個棕發碧眸,氣質靦腆的少‘女’口中。羅蘭臉‘色’灰敗,連聲質問:“誰?又是誰讓瑪法喝酒的!?我明明準備了她可以喝的果汁啊!”


    “是我把酒‘混’進果汁裏的啦。”雷神得意地撲向地神,“來,瑪法,抱一個。”沒等他撲到人,東城城主一把將神智不清的冥王扔給一旁的秦蒂絲,抓起他就打起***來。


    “哦嗬嗬嗬,羅蘭,你這樣打是沒用的,把這個頑劣的小子‘交’給我吧。”


    一身珠光寶氣的‘豔’麗‘女’郎踩著高跟皮靴走來,手裏甩著一根黑‘色’皮鞭。冰宿直覺她有點像某人,一時卻想不起來。托爾慌忙大叫:“不——羅蘭!你不能把我‘交’給這個老巫婆!”


    “嗬嗬,叫我老巫婆的就是這張可愛的小嘴嗎?”白皙的指尖劃過雷神的雙‘唇’,‘激’起一陣惡寒,“放心,我不會單單寵愛你的小嘴,全身上下我都會照顧到,來!享受我新創的*m秀吧!”


    “請。”不想‘浪’費力氣的羅蘭遞出托爾,後者在哭天搶地聲中被拎走。


    “*m好像是***的縮寫。”冰宿走近道,不意外情人僵了一下:“嗯…蘿爾烈雅應該不會玩得太過分。”心虛的語氣怎麽聽也是在說服自己。


    蘿爾烈雅……果然。冰宿朝光神瞥了一眼,她現在明白神明選人的標準了。


    “咦,羅蘭,這位小姐很麵生啊。”一個柔美卻略帶‘陰’氣的‘女’子無聲無息地冒出來。姑且不論她的出場方式,她是繼火神和生命‘女’神,第三個冰宿認為比較有形象的神明。


    “阿提彌斯,我不是……”


    “亞彌,你的健忘症又犯了。羅蘭不是在信上說過,要帶情人來。”來者是個知‘性’的美青年,隻要他的服飾不是那麽怪異。泥土‘色’的長袍,配著鉛灰‘色’的腰帶,足蹬樹皮‘色’的靴子,有著金屬質感的紅棕‘色’長發被一根銅綠‘色’的發帶隨意束在‘胸’前……這樣的顏‘色’搭配讓冰宿聯想到地球一些標新立異的藝術家。羅蘭做無奈狀:“艾爾菲瑞特,一年不見,你的審美觀又提高了。”


    “哈哈,我也很得意呢,這套衣服。”


    他聽不懂諷刺嗎?冰宿啞然地注視明顯是真心歡喜的知識之神。月神邁著近乎“飄”的步子靠近,好奇地打量她:“好明‘豔’的姑娘,你是羅蘭的朋友嗎?”


    “呃——”剛剛不是介紹過了?


    一人一神相繼轉過頭,異口同聲地提醒:“她是我(羅蘭)的情人。”接著,艾爾菲瑞特拉過冰宿補充說明:“抱歉,亞彌有非常嚴重的健忘症,我們一天也要向她重複幾次自己的名字。”


    健忘成這樣也太離譜了吧!


    “希‘露’菲爾怎麽不在?”羅蘭環顧一圈,發現少了一個神。


    “她不知上哪兒去了,聯絡不到。”被水神的冰塊砸醒的冥王‘揉’著腦‘門’走近。在他身後,眾神正聚在餐桌旁慶祝,大笑的大笑,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刻意忽略這些噪音,止息之君對冰宿‘露’出和藹的笑容:“你好,我叫普路托,羅蘭的義兄。”


    更正!他才是最有神德的神!冰宿頜首為禮:“蘭冰宿。”羅蘭不給麵子地道:“普路托,我可從來沒承認過結拜的事。”這麽丟臉的義兄姐他才不要!


    “哎哎,你這孩子就是不坦白。”


    “……”


    “好了,不開玩笑。”普路托安撫一笑,岔開話題,“帕西爾提斯來過了?”羅蘭點點頭,問道:“你們和他到底有什麽嫌隙?”


    “唉,是那孩子不願見我們。不過仔細追究,我們是害了他的師父。”


    羅蘭心下疑‘惑’更深,卻也沒有追問,提起一位不在場的神祗:“對了,明年,不,是今年了——對於今年的局勢,貝裏卡斯有什麽預言嗎?”


    離得近的三位神明抿‘唇’不語,神‘色’凝重。受到影響,遠處的喧鬧也漸漸低微,終不可聞。一時間,屋頂上靜得可怕。


    良久,普路托才幽幽地道:“他隻有一個評語——‘亂’。”


    ******


    創世曆1037年雪之月30日11:58分南城首府拉魯。


    “啊~~~他怎麽還沒來!”


    昭霆拍桌大喊,嘹亮的嗓‘門’即使在人聲鼎沸的旅館大廳也聽得一清二楚。楊陽按捺自身的焦慮,勸道:“耐心點,還沒到時間。”


    “真的到時間就來不及了!”肖恩也沉不住氣地嚷。希莉絲捶了他一記:“冷靜點!你幾歲了還和昭霆一起起哄。”


    耶拉姆一直盯著旅館大‘門’,驀地眼睛一亮:“來了。”餘人連忙轉過頭。


    恢複休利安扮相的帕西斯滿頭大汗地出現,曆經千辛萬苦才擠過來,氣喘籲籲地告罪:“抱歉,來遲了。”


    “太慢了啦!”莎莉耶的抱怨被老板的大喝掩蓋:“各位!準備好!”


    “哦——”其他客人動作一致地舉高酒杯,楊陽等人也慌慌張張地拿起自己的杯子。


    外麵響起悠揚的鍾聲。當鍾聲停止的一刻,就是新的一年開始的瞬間。


    在場的人都屏息以待,終於,過了好像一世紀那麽長的時間,鍾聲消失了。


    “新年快樂!”


    清脆的幹杯聲伴隨巨大的歡呼聲響徹夜空,接著是熱烈的口哨和鼓掌。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歡笑,互相擁抱、拍肩,以淳樸的方式表達對未來的美好祝願與真誠的憧憬。隻有少數人知道,來年是個充滿血腥與災禍的戰‘亂’之年……


    (第二卷黑與白‘交’錯的世界之卷完)


    ******


    後記


    第二卷結束了。雖然楊陽一行的旅行還有兩站,身為戰爭導火線的羅蘭也沒具體地動作,但第二卷就是結束了。老實說,剛寫這一篇時,我並沒有這樣決定,可是寫到這裏,我突然覺得應該打住,理由說不清。


    第三卷的基調會沉那麽一丁點,畢竟戰爭很難讓人笑得出來,不過一來作者不擅長寫這玩意兒,二來就連帕西斯這魔頭都有搞笑場麵,大家也不用太擔心。再不行,還有冥界這個收容所呢。


    下一卷是“步向終結的開始之卷”,也是最後一卷。那麽,期待新的冒險與新的征途吧,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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