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嘉大陸有句俗語:東城的海水最澄藍,西城的旭日最耀眼,南城的天空最明淨,北城的冬雪最潔白,中城的星夜最燦爛。而此刻,遙望地平線盡頭升起的火紅暖陽,黑發少女深切讚同這個說法。


    欣賞完西城城主也每天報到的美麗日出,她轉過頭,看見棕發青年盤膝坐在帳篷前編辮子,腦中靈光一閃,招手道:“肖恩,肖恩,來。”


    “嗯?”因為咬著帕西斯贈送的發帶,兩手又不得空,肖恩沒法叫對方等一會兒,隻好勞動雙腿走過來。楊陽把他按坐在地上,揉亂他一頭長發。


    “幹嘛啦!”


    “閉嘴,我幫你換個發型。”楊陽掏出梳子,利落地梳攏,高高挽起,走到前麵一瞧,十分滿意:“嘿嘿,棒極了。”


    “什麽棒極了?”精神奕奕的希莉絲和嗬欠連連的昭霆相繼鑽出帳子。


    “看我梳的好不好看?”楊陽獻寶。兩人眼睛一亮:“耶!好可愛!”


    “真的麽?”肖恩本來滿期待地對著水桶照鏡子,可是一看,立馬叫起來,“不要!好幼稚!”楊陽竊笑道:“不好嗎,讓你年輕十歲。”肖恩生氣地舉起手:“我受夠被人說年輕了!”


    “不許拆!不然我幫你紮羊角辮!”


    “唔~~”


    昭霆落井下石:“紮羊角辮好啊,再插兩朵野花就更完美了。”希莉絲躍躍欲試:“看得我也手癢了。唉,果然還是直發好。”


    “不要!你們要玩頭發,去玩耶拉姆的!”在虎視耽耽下,肖恩不惜出賣唯一的男同伴。不遠處正起灶做飯的褐發少年冷冷地道:“抱歉,我是短發。”


    “沒錯,死小鬼的不好玩,肖恩,過來。”


    “不——要——”


    被少女們捉住玩弄了半個小時,肖恩才得以頂著馬尾辮解脫,晃晃悠悠地走向篝火。楊陽三人則心滿意足地哼著小調,拿著毛巾去洗臉。


    把煎餅慰勞地塞進嘴裏,肖恩嘟嘟囔囔:“真是的,她們把我當玩具了。”


    “我看你挺樂在其中的。”耶拉姆將一根木柴拗成兩半,扔進火堆。


    “為了讓她們打起精神啊。維烈他們剛走,她們肯定不習慣,氣氛熱鬧點,也好快點適應。”肖恩再次發揮邊吃飯邊說話的特技,轉眼塞了三個煎餅下肚。耶拉姆看著他,不可思議地搖搖頭,難以相信這樣一席話出自一個貪吃鬼口中。


    離開赫拉特後,連續三天他們都在曠野裏跋涉。西城和中南兩城沒有直接的貿易關係,南部相對就比較荒涼,豐饒之風的影響也沒有這麽快,因此耶拉姆決定到前麵的史賓鎮買足兩個禮拜的糧食,以免將來在野地裏逮不到獵物,落得餓死的淒慘下場。


    “木柴也要備齊吧?這種天氣吃冷食實在很痛苦。”楊陽的心思細膩不亞於他。肖恩自信滿滿地拍打胸脯:“放心,交給我!我精通用火球術烤東西的法門!”當天中午他就印證了這句話。眾人經過一個小樹林時,一頭野豬衝出來,被肖恩一發轟成外焦裏嫩的美食。


    “真好吃哩。”


    席地而坐,五人就用這頭烤野豬做了中餐。


    楊陽邊吃邊好笑:有肖恩在,真是要沮喪也難。昭霆咬了口後腿肉,道:“這裏有點沒熟。”


    “啊?我看看。”肖恩湊過來,皺起眉頭,“唔~~失誤。”希莉絲安慰道:“能把高速移動的物體烤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耶拉姆也微笑讚同:“控製火候的功夫恐怕追得上紮姆卡特了。”


    “這肉的味道讓我想起那幫精靈的食物。”昭霆隻是隨口發表感想,卻引起意料之外的激烈反應:“啊——”


    “怎麽了,肖恩?”眾人驚魂未定地問道。


    棕發青年呆呆瞪著碗裏的烤肉,喃喃道:“我忘了,我忘了……”楊陽明白過來,重重拍了下膝蓋:“對了!忘了跟維烈說!”耶拉姆和希莉絲也露出恍然的表情。惟獨昭霆依然不懂:“什麽?”


    “轉化術啦!把他們變成巨魔的轉化術!本來想好要跟維烈說,解除魔法的!”


    “哦。”


    “我凍結了他們體內的咒力,但是時限快到了。”肖恩十分懊惱,沉思片刻,舉起右手,喚道,“天杖。”


    華麗得令人無法逼視的神聖器應聲出現,幸好這是在野地,不然怕不引來萬人觀瞻。


    《什麽事?》意識的交流旁人聽不見,楊陽四人隻看到十字權杖靜靜浮在同伴麵前,好奇地睜大眼,畢竟這樣近距離打量神聖器的機會可不多。


    “麻煩你一件事,到這個地方解開一群巨魔身上的法術。”肖恩拿出地圖,標出精靈村莊的位置。


    《我不能離開你。》


    “哎?”


    《命盤顯示,你最近有大難,弄得不好就會魂飛魄散。》天杖的語氣還是充滿了優越感,《你需要我的保護。》肖恩聽得極為不爽:“我才不需要你的保護!”


    《可……》


    “囉嗦!走啦!不完成任務別回來!”討厭的家夥,眼不見為淨。


    神聖器不能違抗主人的命令,天杖隻得咕噥兩聲,化為一道白光,飛向藍天。


    “它說什麽?”四張嘴巴一個問題。肖恩抓起一塊腿肉大口咬落,不在意地道:“一堆廢話。”


    肚皮飽飽,趕路精神。不到傍晚,他們就到達了史賓鎮。然而走進鎮子,竟發現街上一個人也沒有。眾人驚疑不定地走到中心廣場,才明白是怎麽回事。


    鎮民們聚在一起,從裏麵傳出悠揚的琴音——顯然,有吟遊詩人來到了這個小鎮。


    “我們也去聽吧!”希莉絲拉著肖恩的手湊過去,餘人緊跟在後。沒走幾步,一個清澈得難以言喻的歌喉和著琴聲唱起,幾個轉折就震動心弦。楊陽等人情不自禁地駐足傾聽,這歌聲仿佛擁有魔力,使人如癡如醉。


    不知過了多久,如雷的掌聲響起,他們才回過神,看著人群散去,露出坐在噴水池邊緣的歌者。


    那是個17、8歲的少女,抱著一把樸素的原木豎琴;發色是如煙的淡青,無拘無束地披散在身後;眼神靈動,微微一轉便光彩閃爍,反而令人忽略了她的長相。


    昭霆拉拉表姐的袖子,小聲道:“她是不是索貝克啊?”楊陽沒有斥責她的異想天開,因為她也不確定。


    少女站起來,這一站起,眾人才發現她的發竟長及小腿,本應該非常沉重的長發卻異樣的蓬鬆柔軟,隨著窈窕的身子飄逸地晃動。少女的步子也輕盈得不可思議,幾乎是足不點地地走向他們,停在肖恩麵前。


    “我的名字是希露菲爾。”動聽如風鈴的嗓音逸出紅潤的雙唇,“把豐饒的信風帶往西方的人,就是你嗎?”


    因為實在是太美妙的聲音,肖恩愣了三秒才領悟她的語意,驚嚇地白了臉:“不是!!!”


    “很可愛。”


    沒有被他的謊言所欺,少女開心地笑了,視線上移,定在他的馬尾上,笑容更歡,“發型也很可愛。”


    “不過——”纖細的藕臂環住青年的頸項,靈巧的手指一挑,棕發就如瀑布般傾泄而下,“成熟的男性比較合我胃口。”


    肖恩呆呆看著她。希露菲爾笑了笑,在他頰上印了一吻:“再見,帥哥。”


    吟遊詩人走了約摸半分鍾,眾人的神智才陸續回籠。


    “……她不是索貝克。”


    “廢話!”


    “那個女人到底是怎麽回事,當街調戲男人!”


    旅館裏,希莉絲大發雷霆,恨不得將希露菲爾挫骨揚灰。餘人滿臉困惑:“真的很奇怪耶。”


    “你也是!”希莉絲轉移矛頭,怒斥情人,“就傻乎乎地讓她靠近,不會掃她到天邊啊!”肖恩委屈地道:“可是,我感到她沒有惡意。”楊陽幫忙勸解:“希莉絲,這怎麽能怪肖恩呢,他才是受害者。”


    紅發少女扁嘴,她何嚐不知道情人是無辜的,但就是不爽嘛!


    “她親哪裏,你親回來好啦。”昭霆出了個餿主意。希莉絲雙目一亮,一把抱住肖恩,狠狠吻在希露菲爾親過的地方,末了還意猶未盡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棕發青年固然滿麵通紅,聽到四下響起的起哄聲,紅發少女也意識到自己的大膽,露出忸怩之色。


    耶拉姆把臉轉開,昭霆吹口哨,楊陽哭笑不得。


    “點…點菜吧。”為了驅散席間的尷尬氛圍,希莉絲招手要服務生過來,看到對方一臉昧笑,羞得用菜單遮住臉,其他人不得不幫她點菜。


    “好了,希莉絲。”肖恩拍拍情人的腦袋,“我點了你最喜歡吃的草莓蛋糕哦。”希莉絲偷瞄他一眼,見他雖然害臊,卻沒有絲毫的不悅之情,才放心地吃起來,心裏甜甜的,先前的怒氣不翼而飛。


    “看來你過得很幸福。”


    陌生的嗓音突然響起,眾人嚇了一大跳,隻見一個穿黑鬥篷的人站在桌旁,無比眼熟。楊陽不確定地道:“請問你是……?”黑衣人笑了笑:“在錫維拉見過一麵,這麽快就忘了?”這次他的聲線降低,變成他們似曾相識的一個聲音。


    “啊!!”昭霆首先憶起,手指來人,“你是冥冥冥……”


    “噓!”止息之君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叫我普路托就可以。”


    “啊…好。”楊陽四人愣愣地回應。肖恩親切地拉出椅子:“坐。”普路托一笑,大方地坐了下來,掀開兜帽。這一掀,餘人又是一陣傻眼。


    不是骷髏,也不是中國版的青麵獠牙,裸露的麵容清雅秀逸,肌膚蒼白,仿佛足不出戶的讀書人,哪裏有半分威嚴的樣子。


    “我現在明白你為什麽遮住臉了。”楊陽吐氣似地道。


    普路托苦笑:“最初每個亡靈看到我,都不相信我是冥王,知道我的身份時,反應就和你們一樣,我隻好把自己包起來,裝得神神秘秘,連聲音也改變了。”眾人這才注意到,他的聲音又變回一開始的高度,溫和而清亮,與外貌十分搭配,但是襯著的身份,就一萬個不對。


    真是……四個少年少女不知道該做出什麽表情:魔也好神也好,怎麽都跟曆史書上差那麽多?


    “要喝酒嗎?”肖恩舉起酒瓶,高興找到一個酒友。楊陽酒量雖好,卻未成年,他不敢和她拚。


    “謝謝,不過我酒量不好,一杯就夠了。”


    昭霆好奇地問道:“冥…普路托,你怎麽會突然冒出來?”普路托莞爾:“我是來調查一件事情,看到你們,就順道進來聊聊。”


    “調查什……”昭霆正要追問,被楊陽和耶拉姆捂住嘴巴——別人的私事怎麽好問!希莉絲詫異地道:“你就這樣混在人群中走?”


    “對啊,有什麽破綻嗎?”普路托不解地看看自己的打扮。


    眾人無言,如果神明都這麽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那他們以前說不定就碰到過!


    看出他們的心思,冥王眨了眨眼:“像我這樣清閑的神是很少的,你們應該沒什麽機會遇見。”肖恩訝道:“你不用收魂麽?”


    “那些是使者的工作,隻有實在處理不了的情況我才出手。”


    楊陽想起錫維拉的人們:“莎夏他們還好吧?”


    “不錯。開始的時候和那些枉死的市民相處得很糟,要不是有士兵保護,可能已經幹起架來了,最近好了很多。”冥王啜了口酒。


    “那就好。”


    肖恩猶豫了一下,終是咽下到嘴邊的話。他很想問問義父和姐姐的情形,但怕說出來,會破壞和樂的氣氛。


    “普路托,你怎麽會和生命女神結為夫妻啊?”昭霆和希莉絲異口同聲,可見這個問題在她們心裏兜轉了很久。普路托笑得幸福:“當然是因為看對眼,就在一起了咯。”


    “可是,你們不是對立的嗎?”


    “對立的形象,是人類強加給我們的。其實神明之間沒有正邪分野,頂多是屬性的差別。”


    “哦。”眾人新奇不已,希莉絲尤其驚訝,因為她是受正統的思想教育成長。


    冥王一手支頰,換了個輕鬆的姿勢喝酒:“不過我們有時是會吵吵架什麽,比如上回,她就氣得跟我鬧分居。要不是出了點意外,我還見不到她。”眾人撲哧笑起來。


    楊陽有些詫異。乍看之下,普路托似乎和維烈是一類人,也是非常溫和,細談才發覺明顯的不同。冥王沒有魔界宰相那麽拘謹,多了點疏懶,多了點風趣。


    “對了,普路托,上次是你救了我吧?”肖恩感激地道,“謝謝。”普路托白了他一眼:“不用謝,你少亂來就是報答我了。”希莉絲勾起舊恨,用力拉扯情人的耳朵,痛得他哇哇叫。


    “很好,再捏重一點,讓他牢記教訓。”


    “嗚哇!你這…哎呀——”


    好不容易擺脫酷刑,肖恩忿忿地瞪著普路托,盤算如何報複,正好看見他的杯子空了,立刻端起酒杯:“來,喝酒。”——灌醉他!


    “……肖恩,你的居心明明白白寫在臉上。”真是不擅長做壞事的人。


    “囉嗦!不要拒絕他人的好意!”肖恩給他倒得撲撲滿。普路托苦笑擺手:“我真的不能再喝了,再喝會跳舞。”


    “跳舞?”這是哪門子的醉法?


    “我酒品不好,一喝醉就會跳脫衣舞。”


    這回不止肖恩,楊陽等人眼中也射出壞心的光芒:冥王跳脫衣舞,這是多麽難得的奇景,非看不可!


    “老板,再來兩壇酒!”一半朝櫃台吆喝,一半殷勤催促:“喝吧!喝吧!”


    “喂喂,你們……”正鬧得不可開交,一個冰冷到近乎陰森的聲音從頭頂灑落:《吾主,找到那位了。》


    “什麽聲音?”


    “是我的部下。”普路托帶著逃過一劫的笑容站起,“抱歉,我要找的人找到了,下次再聊。”


    “再見!”眾人以充滿好意的態度揮手,目送他離去。


    采購完補給品,次日,一行人就離開史賓鎮,朝南奔馳。


    放眼望去一片濃淡不一的綠,隨著風的吹拂,草叢如波浪般起伏,間或有一兩條小溪躍入視野,雖然沒有鮮花和蝴蝶點綴,景色也稱得上優美。希莉絲感歎:“真的變富饒了。”


    “咦?”


    “以前這裏空蕩蕩的,全是幹巴巴的泥土,現在卻有這麽多草和溪流。”


    肖恩露出純然的笑意,既自豪自己的成果,也開心能為這裏的人民做點事。瞥見他的神情,希莉絲暗暗搖頭。和情人不同,她很明白他行為的意義,那影響是深遠的,足以撼動大陸。


    希望今後的旅程,不要發生什麽事才好。


    經過大半天的急行,他們進入哈林郡的外圍,這裏過去是有名的金礦產地,無數淘金者懷抱著一夜致富的夢想而來,建立起繁華奢靡的大都市。然而十二年前,金礦被挖空,礦洞被關閉,淘金者散了,哈林郡也一天天地衰敗下去。一進村子,楊陽一行就清晰地感到這股氛圍。


    死氣沉沉。


    村裏連一縷炊煙也沒有,農田裏也無人耕作,三三兩兩的居民躺在家門口,骨瘦如柴,麵黃肌瘦,兩眼無神地看著天空,情狀比難民還像難民。


    “怎麽會這麽淒慘的?”昭霆不忍心地左顧右盼。楊陽不解地蹙眉:“奇怪,就算金礦沒了,他們可以去別的地方發展啊,史賓鎮就在附近,到赫拉特也不過幾天路程,為什麽死守在這裏?”耶拉姆想的是另一件事:“幸好在史賓鎮買好東西,這兒恐怕什麽都買不到。”


    希莉絲注意到情人的表情有點異常,關懷地問道:“怎麽了,肖恩?”


    “他們的臉色不太對。”肖恩一邊說一邊敲腦袋,“我看過饑餓的人,臉色不是這樣。”楊陽靈機一動:“是不是水質有問題?我聽說礦山附近的水常常有毒。”


    “不知道……我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就別想了,這本來就屬於治安官的管轄範圍。還是快趕路吧,不然晚上到不了香都。”希莉絲溫言撫慰。昭霆一愣:“香都?”


    “哈林郡的主城,以出產香料聞名。”楊陽幫她惡補。希莉絲笑道:“那裏有很多不錯的香哦,我們也可以買幾隻試試。”


    “哇——”


    一行人走後沒多久,又一個身影出現在村口。


    “帕西斯,這是……”刃霧驚訝地環視整個村莊。帕西斯嗯了一聲,走到一個村民麵前,先伸指搭上他的腕脈,然後翻看他的眼瞼、牙齦、頸側和耳後。


    那人毫無反應,呆呆地任他察看。


    “哼。”銀發青年放下手,泛開一絲譏笑,“香都嗎?我看,是罪惡之都吧。”


    出了村子,一行人快馬加鞭,疾馳在荒道上,驀地一道身影從路邊竄出,最前麵的肖恩連忙勒緊韁繩。


    受驚的馬長聲嘶鳴,收勢不足地向旁衝了幾步,險險停在那人胸前。


    “你在做什麽!太危險了!”


    “回去!”沒理會肖恩的斥責,那人喊道,“你們是外鄉人吧,快走!”


    “走去哪?”昭霆奇道。楊陽四人則打量這個半路殺出來的陌生人。胡子拉渣,但看得出年紀不大,穿著和之前的村民一樣,眼神卻截然不同,目光炯炯,燃燒著憤怒與不妥協的決意。


    “從哪裏來,滾回哪裏去!”他惡狠狠地道,“這個地方被詛咒了!不想死的話,就快滾!”語畢,扭頭朝村子跑去。


    “什麽人啊,真沒禮貌!”昭霆滿腹不悅。楊陽雙眉微蹙:“你們怎麽看?”


    “我對這類警告,一向是很聽話的。”希莉絲笑笑,轉向領隊的少年:“耶拉姆小哥,繞路吧?”耶拉姆還沒開口,昭霆先失望地叫起來:“什麽!不去香都?不是說好去那兒買香的嗎?”


    “喂喂,性命重要還是香重要?”


    “繞路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會多花好幾天,哈林郡周邊都是礦山,路很難走。”耶拉姆語調漠然,就事論事,卻助長了昭霆的氣焰:“聽到沒,會多花好幾天!我可不想再睡硬邦邦的地麵,我要睡暖乎乎的床!”


    “你閉嘴。”楊陽不耐煩地道,問唯一沒發表意見的人,“肖恩,你說呢?”


    “這裏沒有被詛咒。”肖恩一臉困惑,“我沒感覺到。”餘人張口結舌,半晌,昭霆第一個反應過來:“他騙人!”


    “真是討厭的惡作劇。”希莉絲麵沉如水。楊陽安撫地拍拍她的肩膀:“行程決定了,出發吧,目標——香都!”


    “唉唉。”


    看著絕塵而去的一行人,後來的人發出淺淺的歎息:“人的貪念,也是種詛咒啊,肖恩師父。”


    遠遠的,一座巍峨壯麗的城牆映入眼簾。鑲有夜明珠的城垛,鏤金繪銀的尖塔,名貴的沉香木城門,在在昭示著昔日的繁華,使香都宛如一座寶石堆積起來的都市。進了城,這種感覺越發明顯,街上燈火如銀,衣著鮮麗的人們來來往往,建築精致華麗,道路工整潔淨,竟沒有一絲夜市應有的頹廢和外麵的衰敗。


    “奇怪。”希莉絲略帶不安地道,“我上次來的時候,不是這個樣子。”


    “哈哈,小姐來的時候是白天吧。”一旁的守衛聽見她的話,和氣地笑道,“我們這兒的白天是滿破的,晚上因為有香料市場,就比較熱鬧。”


    “這樣啊。”眾人放寬心,紛紛下馬走進市集,沒有留意到守衛眼中一閃而逝的精光。


    “哇哈,真的好熱鬧!”昭霆蹦蹦跳跳地衝在最前,連馬韁也顧不得牽。耶拉姆不得不拉著兩匹馬跟在她後麵。楊陽建議道:“先找家旅館安置馬和行李,再出來逛吧。”


    “夜市十點就結束,你們最好還是先逛街。”路過紳士模樣的中年男子扔下一句笑語。


    “呃,謝謝。”


    匆忙道謝完,楊陽對希莉絲咬耳朵,“這裏的人好親切哦。”


    “嗯。”希莉絲有些不自然地附和,“我上次來也不是這樣。”聞言,肖恩微微皺眉,一股在村裏時就盤旋在心底的陰影陡然變大,卻抓不住輪廓,徒增焦躁。


    “帥哥,在想什麽呢,眉頭皺這麽緊。”


    一陣香風伴隨兩隻如蛇的臂膀纏住他的頸項,隨即一口更濃烈的香氣撲上他的麵門,嗆得他險些咳嗽。基於條件反射,肖恩一把拉開脖子上的手,驚詫被人靠這麽近還不自知。


    不對!真的不對!我的感覺變鈍了!


    纏住他的是個濃妝豔抹的妓女,一手掩嘴笑得花枝亂顫:“別緊張,你不喜歡這調調,我去找別人就是——哎,那邊的先生……”


    肖恩目送她快速循入人群,有些恍惚地扶著額頭:是神經過敏嗎?


    “肖恩,你呆站在這裏幹嘛啊?”


    希莉絲轉回來,牽起他的手往前跑,“快點!昭霆老是亂鑽,不盯緊她肯定走失!”


    手心傳來的觸感柔膩而真實,肖恩拋去了不明確的懷疑,跟著她奔向同伴。


    “那是……!”


    不遠處,一個黑衣人停下腳步,睜大眼,“他們也來了,糟糕!”


    《吾主?》不屬於現世的聲音傳遞出疑惑。


    “格路特,你去保護他們。”


    《可是,吾主……》


    “沒關係,這邊可以緩一緩。”冥王彈了下手指,身後立刻出現一團模糊的灰影,仿佛行禮般顫動了一下,消失在原地。


    “希莉絲,希莉絲,這些都是香嗎?”


    “對啊。”


    瓶裝的,紙包的,長條的,塊狀的,琳琅滿目的香料陳列在攤販上,還有香包,香爐等等副產品,令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兩個來自異世界的少女好奇地東摸摸,西瞧瞧,不知不覺越走越遠,等回過神時,已經來到市集邊上了。


    “糟糕,好像兜昏頭了。”楊陽拍拍腦袋。昭霆興致勃勃地把玩買來的小香瓶,漫不經心地道:“再走回去好啦,大不了明天睡晚點。”


    “你說得輕巧。”耶拉姆忍不住抱怨。不等昭霆發作,希莉絲插口:“我們是玩得太過火了,再不快點找旅館,今晚恐怕要露宿。”


    “不會吧——”昭霆哀嚎。這時,一個刺耳的呐喊掩蓋了她的聲音:“給我滾開!”


    “怎麽回事!?”眾人嚇了一跳。肖恩指著某個方向:“在那裏!”


    燈火照耀不到的街角,一道白影掙紮似地晃動,凝神細看,旁邊還有幾道灰色的影子。眾人跑得近了,才發現白影是個少女。包圍她的是幾名男子。


    “咦!是你!”肖恩認出其中一人的麵目,正是半路攔截,要他們走的青年。


    “是你們……你們還沒走?”那青年也認出了他們。


    “放開她!你抓著她想幹什麽?”昭霆本來就對他沒好感,見他又抓著那少女的手,言下毫不客氣。那青年冷笑一聲,反轉那少女的手臂:“幹什麽?我要宰了她!”


    “住手!你這是什麽行為!”肖恩也動了怒,正要上前教訓,看到匪夷所思的一幕:那少女竟然提足狠踹了青年一腳,掙開鉗製。


    “沒用的孬種!”她鄙夷地呸了聲,“不會去找真正的罪犯,隻會欺負我這樣的女孩子!”


    “閉嘴,死丫頭!”男子們勃然大怒,摩拳擦掌地撲上來,被肖恩輕鬆撂倒。


    “你們都沒吃晚飯麽?”因為實在是太輕鬆了,他不禁蹲下來問。那青年狠狠瞪視他,咬牙切齒:“你…你知不知道她是誰?”


    “我知道她是女的,你是男的,男的欺負女的就是你不對。”


    楊陽和昭霆拍手叫好,耶拉姆和希莉絲也莞爾。那青年露出慘淡之色,喘著粗氣爬起來:“你救了吸血鬼的女兒,你會後悔的。”說著,招呼跟著爬起的同伴,踉蹌離去。


    “上次就覺得他腦筋有問題,現在我更加確認。”昭霆向那些人的背影比了個拇指朝下的粗魯手勢。肖恩不解地搔搔頭:“是啊,血族一千年前就滅亡了,怎麽可能還有吸血鬼。”


    “他說的是另一種意義的吸血鬼。”那少女反而嗤笑了一聲。眾人看向她,都是一訝,原來她真的是個“女孩”,頂多十一、二歲,隻是身材比較高挑,才予人少女的錯覺。美麗的臉蛋有一種早熟的倔強,身上穿著名貴的真絲睡衣,懷裏卻抱著個破舊的玩偶。


    老實說,這女孩給人的感覺相當詭異,尤其在這樣的黑夜裏,楊陽和昭霆不由得退到兩名男士身後。


    “你是逃家的小孩嗎?”也許是神經太粗,肖恩壓根沒感到不對,關懷地道,“還沒穿鞋子,會很痛的啊。”那女孩先是憤怒地瞪著他,接觸到他的眼神,表情緩和下來,甚至流露出一絲溫柔的波動:“和她一樣……”


    “哎?”


    “沒什麽。”那女孩閉上眼,再睜開時又是一臉淩厲,“你們是難民、是過路的旅客、還是冒險家?”眾人愣了愣,詫異她居高臨下的盤問語氣。


    “你算老……”楊陽堵住友人的謾罵,綻開一貫的和煦笑容:“我們是冒險家。”


    “我雇傭你們!”


    “咦?”


    “不用擔心我沒錢,我的錢多得可以砸死你們。”那女孩拿出一個布包,抖開,一堆金銀珠寶掉出來,發出清脆的當啷聲落在眾人腳邊,“這些隻是前款,事成之後,要多少隨你們開!”老練的口吻完全不像個小孩子。


    肖恩啞然失聲;楊陽、希莉絲和耶拉姆上下打量她,猜測她是什麽來曆;昭霆故意踩在一顆紅寶石上,兩手插腰做傲慢狀:“不過是些小財寶,還想雇我們?”這話並不誇張,見識過龍窟和地下迷宮的寶藏,在她看來這些確實是“小財寶”。


    那女孩皺了皺眉,很快想出主意:“那麽,交換條件吧。”


    “條件?”拜這個奇怪的女孩所賜,眾人今晚吃驚不斷。


    “你們幫我救一個人,我也救你們的性命。”


    “胡說八道!我們哪裏用得著你救!”昭霆大喊。


    “哼哼,你們果然不知道啊。”女孩唇角上揚,彎起一個陰森的弧度,“在這裏,外來者都會被挖出器官,拿去黑市賣;相貌好點的,就做奴隸,供那些富商享用。”眾人隻聽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你說的是真的?”楊陽和耶拉姆厲聲喝問。希莉絲叫道:“不可能!我也是外來者,也來過這裏,就沒被怎麽樣!”


    “那是你運氣好!你是白天來的吧,白天來的不會被怎麽樣,但是晚上來的,包括過夜的,都會變成我說的下場!”女孩神色嚴峻,令人無法不信。


    楊陽問道:“為什麽白天來的就不會有事?”


    “因為隻有晚上有效。”瞥見眾人突變的臉色,女孩再度露出森然的笑,“沒錯,你們已經中毒了,在進城門的一刻。放心,這毒要到天亮才發作——明白了吧,這裏是個魔窟,你們隻有靠我才逃得出去。”


    “你有解藥?”耶拉姆沉聲道。


    “我沒有,但我有解藥的方子,材料我要去的地方有,如何?”


    “這裏……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楊陽隻覺說不出的古怪。女孩瞪了她一眼,粗暴地喊道:“你管那麽多!別忘了你是中毒的人,不聽我的話,天亮等著變幹屍!”


    “臭小鬼!”楊陽沒生氣,倒是昭霆發起火來,“我們別聽她的!把守衛打倒,搜出解藥就行!”


    “白癡。”女孩輕蔑地睨視她,“夢斷草的解藥可是高級貨,那些守衛怎麽會有。像夢斷草一樣無色無味的毒藥還有好幾種,你去試著鬧鬧看好了,包管隨便哪個路人一揮手就擺平你!”


    “唔~~~”


    “好了好了。”肖恩出聲打圓場,“我們相信你的話,也願意幫你去救人,所以,可不可以先告訴我們你的名字?”


    “莎莉耶。”


    “好的,莎莉耶,告訴我,中毒的事是真的嗎?”


    “是真的。”


    楊陽等人相繼發現異常,驚訝地注視同伴。肖恩恍若未覺,一霎不霎地盯著莎莉耶,語調更為柔和:“解藥的方子你有?”莎莉耶機械性地回答:“是。”


    “你要救的人是誰?”


    “蕾亞。”莎莉耶的聲音多了份暖意。


    蕾亞?好熟的名字。希莉絲一怔。


    “她是誰?”


    “她是……”莎莉耶一震,驟然回神,“你竟然對我用精法!!!”


    “抱歉,事關我同伴的性命,我必須謹慎。”肖恩臉露愧疚,卻沒有逃避她的目光。莎莉耶強忍怒氣:“算了!現在你應該知道,我沒有撒謊!”


    “是……對不起。”


    感受到他的誠意,莎莉耶的眼神閃動了一下:“真的和她很像,不過她不會像你一樣耍心機。”肖恩有點不好意思:“誰?”


    “蕾亞,我唯一…最好的朋友。”莎莉耶抱緊懷裏的布偶,纖細的肩膀在夜風裏顯得格外單薄寂寞。


    她還滿可愛的嘛。眾人泛起愛憐之情。


    “好了!快跟我走!別忘了,你們的命可是在我手裏!”


    ……前言撤回。


    “什麽!!小姐不見了!!?”


    一棟比香都所有房子加起來還華麗的建築內,傳出震怒的吼聲,接著是摔東西的聲響。


    “對…對不起,老爺……”幾名男女仆人瑟縮著身子,可憐巴巴地道歉。


    “有時間討饒還不快點給我去找!”頭發斑白的中年紳士跳腳咒罵,衣冠楚楚卻掩不住骨子裏的暴發戶氣質。這時,牆角響起一個冷靜的男性嗓音:“老爺,屬下以為現在不宜大動幹戈,提拉的英雄那邊還沒有消息傳回。”


    “可是莎莉耶……”


    “小姐會去哪裏,您應該最清楚的。”


    中年紳士眼睛一亮,朝垂手侍立在旁的壯年漢子揮了揮手:“守住礦山的入口,把莎莉耶抓回來!”


    “遵命。”


    透過玻璃窗的燈光照亮了一張偷窺的臉,流光般閃爍的眼,長及小腿的淡青色長發,正是在史賓鎮和楊陽等人有一麵之緣的少女吟遊詩人。


    礦山。默念了一遍這個名詞,希露菲爾悄無聲息地跳出陽台。


    “到底要去哪兒啊?”


    一路走來,腳下的地麵越來越凹凸不平,昭霆忍不住發問。莎莉耶頭也不回地答道:“礦山。”


    香都三麵環牆,隻有東麵緊挨著廢礦區,這麽說他們是往東麵走。楊陽回憶地理誌上的描寫,同時觀察周遭。這一帶褪去了市中心的繁華,裸露出破敗的味道。礦工的棚屋歪歪斜斜地擠在一起,暗幢幢的仿佛鬼影。


    “莎莉耶,我來背你吧。你赤腳走這種路,會受傷的。”


    “不用。”


    “待會兒救了人後,可能要逃跑,你不想成為我們的累贅吧。”肖恩綻開成胸在握的笑容。果然,莎莉耶轉過頭,狠狠瞪了他一眼,喝道:“蹲下!”


    昭霆在友人耳邊咕噥:“真是不可愛的小孩,人家好心背她,還這種態度。”楊陽笑道:“我倒覺得她和你很像。”希莉絲見莎莉耶一手抱著玩偶不好爬上肖恩的背,便道:“布娃娃我來拿吧。”


    “不要碰!”莎莉耶緊緊抱住玩偶。


    “算了吧,算了吧,一隻手也可以抱的。”楊陽輕拍同伴的背部,笑眯眯地打量玩偶,“這個娃娃和你很像呐,也有一頭漂亮的金發。”莎莉耶看著她無敵的笑容,不覺軟下口氣:“這是…我媽媽做給我的。”


    哦。希莉絲頓時緩和了神色。


    “那你可要抱緊了哦。”肖恩輕鬆地背起莎莉耶,驀的臉色一變,佯裝若無其事地朝她指的方向走去,用道:“把袖劍收起來吧,它對我沒用,反而有可能割傷你自己的手。”


    “哼,不要小看我。”莎莉耶輕聲細語,“這玩意兒我用了不下一百遍了,人也不是沒殺過。”


    “你小小年紀,怎麽會需要用到這種東西?”肖恩十分心疼。莎莉耶沉默片刻,無意識地環緊他的頸項,夢囈似地道:“我爸爸是個壞蛋,超級大惡棍,想殺他的人不計其數,理所當然,身為他女兒的我,也成了他們的目標,所以我從小就接觸這些東西,還有毒。”


    “原來如此。”


    “好了!別廢話!安靜走路!”驚覺自己說太多,莎莉耶厲聲嗬斥。肖恩笑著答應:“是,是。”


    廢棄的礦區完全沒有燈火,楊陽讓法杖發光,照亮周圍一小方土地。莎莉耶訝道:“原來你是魔法師。”楊陽笑了笑:“確切的說是魔法師加弓箭手。”


    “魔法師通常會被洗腦,做那些富商的保鏢;弓箭手的肺可以賣大價錢,手指砍下來做裝飾品。”


    “喂喂!”不要在夜路上講這種恐怖的話好不好!


    “這裏都是些什麽人啊。”耶拉姆歎息。莎莉耶嗤笑:“沒見過世麵的家夥,首都的貴族還有更多荒唐的花招呢!”眾人一致搖頭。


    “不對啊!貝姆特城主怎麽會容許這樣的惡行!”楊陽發覺一個破綻。


    “他根本不知道!”


    “咦?”


    “隱捷敏亞亂的地方多了,他哪一一管得到!頂多也是驅逐一些外賊罷了,內賊根本防不了!因為沒有健全的官僚體製,各地的土霸王隻要塞點賄賂就能打發首府的使者!”莎莉耶滔滔不絕地道,語帶恨意。肖恩問道:“什麽是土霸王?”


    “你是白癡嗎!”莎莉耶破口大罵,眼睛瞪得老大,“土霸王就是…就是……”訥訥半天,也想不出合適的解釋。楊陽替她解了圍:“就是盤踞一方的惡霸之類,通常很有錢。”


    “沒…沒錯。”莎莉耶紅著臉讚同,非常尷尬。


    “那你是土霸王的女兒咯?”昭霆靈機一動。莎莉耶震了震,低聲承認:“沒錯。”眾人大吃一驚,昭霆也沒料到自己一猜就中。


    “我的父親就是這個哈林郡的總督,拉繆亞拉斯帝爾。”


    “那你是姓亞拉斯帝爾咯?”肖恩首先回過神,高興找到一個同伴,“——跟我的姓一樣長。”莎莉耶嗤之以鼻:“我才不跟那老混蛋姓,我跟我媽媽姓!她姓雅拉,絲蒂爾雅拉……”意外發現隱藏在父親姓氏裏的玄機,她震驚得全身僵硬。楊陽溫和一笑:“你爸爸真是個癡情人。”


    “不!他才不是癡情人!”莎莉耶豁然爆發,嚇了眾人一跳,“他從來不想媽媽,成天隻想著錢!腦子裏隻有錢、錢、錢!連媽媽親手做給我的布娃娃,他也要我丟掉,說不合郡主女兒的身份!”


    “……那麽至少,他曾經想過她,不然,他也不會取那樣的姓了。”楊陽柔聲勸慰。莎莉耶一言不發,把頭深深埋進肖恩的頸後。


    默默走了會兒,希莉絲叫道:“啊——我終於想起蕾亞是誰了!是風神的名字!”


    “咦!”眾人一怔。昭霆笑著擺手:“不可能吧。”


    “是啊,再怎麽想神也不可能被……”楊陽說得悠哉,眼光卻不由自主地往莎莉耶瞟去。


    當下萬籟俱靜,隻剩下壓抑的呼吸聲。


    “我也不知道蕾亞是什麽。”莎莉耶開口打破沉默,“但是對我爸爸,其他人而言,她是風神,他們的搖錢樹。”


    不會真的……眾人麵麵相覷,正要追問,莎莉耶手指左前方:“到了!先去那座小屋休息!”借著法杖的光輝,眾人勉強看見不遠處有間小木屋,破爛的模樣像是隨時會倒塌。


    “不直接去礦山嗎?”眾人以為她應該急著去救人才是。


    “礦山肯定有人守著,不能貿然靠近。而且小屋裏有藥材,我要調配壓製你們體內毒的藥,免得天亮救不出人來,賠了夫人又折兵。”


    “幹脆解了不更好?”昭霆不解。莎莉耶重重一哼:“別得寸進尺!我還不能完全信任你們!”楊陽攔住友人的拳頭,賠笑道:“那就進去吧。”轉頭悄聲道:“神官告訴過我夢斷草的解藥方子,待會兒我會偷偷把藥材藏起來。”昭霆雙目一亮。


    小屋裏頭就跟外麵一樣簡陋,隻有兩張床,一個椅子,一隻立櫃和一張桌子。蜘蛛網結得到處都是,地上積著厚厚一層灰。肖恩一踏進門就打了幾個噴嚏,被震落的塵土蓋滿身,還連累了背上的莎莉耶。


    “你這個笨蛋!”愛潔的女孩尖聲道。


    “這怎麽能怪我。”肖恩回嘴,但還是退出去,吟唱咒文,一道柔和的風卷包圍住他倆,轉瞬卷走了灰塵。


    “這是什麽法術?”莎莉耶終究是小孩,好奇心一起,就忘了生氣。肖恩得意地道:“我發明的風魔法——!”莎莉耶一陣無力:“真難聽……”眾人撲哧笑起來。


    服下緩解的藥,眾人聽從莎莉耶的指示,坐在床上稍事休息。惟獨肖恩既不喝藥,也不坐下。莎莉耶瞪著他,連連冷笑:“看不出你的防心倒是最重的!”


    “不是的。”肖恩寬和地笑道,“我的身體不是真的身體,不會中毒。而且我想活動一下筋骨,好去偵察。”莎莉耶將信將疑地端詳他,照例被那雙清澈的琥珀色眸子溶了戒意,別過頭:“好吧,我畫張圖給你,你去偵察,能夠擺平守衛最好。”


    “沒問題。”


    臨出門時,紅發少女關切地囑咐:“小心點,肖恩。”棕發青年回以燦爛的笑容:“放心吧!”


    十幾根火把在暗夜裏晃動,仿佛來自地獄的鬼火,油脂燃燒的熱氣夾雜著細碎的人聲,隨著夜風擴散開來。


    遠遠看著這幕景象,希露菲爾欣喜地感到熟悉的波動:“是這兒了。”


    輕盈地跨出一步,無形的力量反彈回來,撞得她連翻幾個筋鬥,重重摔在地上。


    “唉唷唷~~”一邊呼痛一邊揉屁股,吟遊詩人氣惱地抱怨,“該死的!”


    怎麽辦?如果不見到她,這個城的悲劇就不會停止,可是我進不去。希露菲爾咬著大拇指思考對策,突然像察覺到什麽似地抬起頭,一團橘色的光點掠過她的視野:“……元素精靈!?這可真少見!”


    抓住那團光,她溫言道:“別緊張,告訴我你想幹嘛。”說著,攤開手。


    初時橘光有點猶豫地一動不動,隨即輕輕顫動,仿佛說話般變換頻率。畢竟,這是第一次遇到聽得懂她的語言的人。


    “嗯,帶…你…去…見…肖…恩普多爾卡雷!?”最後幾個字情不自禁地提高音量,驚訝之餘,一個絕妙的主意在希露菲爾腦中成形。


    “好,我帶你去找他,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距此百米遠的一塊山石後,充當臨時前哨的青年也在探頭探腦。


    一、二、三……十五,人還挺多的嘛。肖恩有些在意地觀察其中一名黑袍的男子:這家夥看起來不簡單,可是我怎麽感覺不到他身邊有魔法元素?


    正想靠近點看看,一樣特別的東西吸引了他的注意:“螢火蟲?”


    深沉的夜色裏,一點淡淡的橘光緩緩飛來。肖恩馬上意識到深秋是不會有螢火蟲的,但是這個光點絲毫沒有惡意,所以他任它來到身前。


    “你是什麽呀,小東西?”棕發青年好玩地戳戳光點,從指尖傳來的熟悉波動卻凍結了他的笑意,使他從頭冷到腳。


    “莉……瑞爾?”


    發白的唇擠出破碎的聲音。沙之精靈發出歡愉的光芒,在空中搖擺身子。


    肖恩啪地跪下來,顫抖地捧住她,眼淚撲簌簌落下。


    “莉瑞爾,莉瑞爾,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手掌中傳來溫暖的觸感,仿佛在安撫他的心靈。肖恩強抑悲傷,咬牙攤開手:“是誰!是誰把你打成這樣?”莉瑞爾沒有回答,隻是不停地左右晃動,狀似焦急。肖恩浮起疑惑之情:“你有話要對我說?”


    光點改為上下移動,仿佛點頭。


    “可是我聽不懂……對了!”肖恩四下翻找,找出一塊灰黑色的石頭,使勁敲碎,挑了塊尖棱形的碎石,道,“我要畫個魔法陣,可以暫時補充你體內的能量,不過會痛…你要忍著點。”說著,又哽咽起來。橘光吻上他的臉頰,無聲地勸慰。


    “哈哈,沒事的,我這人一激動就會哭,讓你看笑話了。”肖恩一手拭淚,一手唰唰刷地畫起法陣。畫得很慢,約摸半刻鍾才畫完。


    莉瑞爾依言飄到中央,法陣登時大亮,星星點點的光芒匯聚在一起,逐漸拉長,勾勒出一個纖細的人形,從模糊到清晰。


    “肖恩!”恢複了發聲能力的沙之精靈立刻喊出憋了許久的話,“小心風神……”


    原本聚攏的能量驀然爆散,少女的影象消失,再度變回小小的光點。


    “莉瑞爾!”肖恩驚訝地撲過去,檢視法陣,“怎麽會這樣!?應該沒出……呃!”


    一言未畢,後腦勺一陣劇痛,他眼前一黑,跌入了無感的世界。


    “肖恩怎麽還不回來?”


    隨著時間的流逝,小屋裏的氣氛越來越緊張,終於,希莉絲忍不住出聲。楊陽沉著臉問道:“昭霆,過了多久了?”


    “兩個多小時!”


    “他恐怕被抓了。”耶拉姆說出人人都有共識,隻是不想承認的結論。昭霆跳起來,激動地喊道:“不可能!肖恩的身手怎麽可能被抓!”


    “也許是中了埋伏,也許被施了暗算。”莎莉耶揮揮手,“連我也看得出那家夥莽莽撞撞的,你們是他的朋友,應該更清楚他是否有和身手相匹配的謹慎。”眾人無言以對。


    “我要去救他。”希莉絲站起身,堅定地道。


    “冷靜點,希莉絲,當然是大家一起去。”楊陽強壓內心的焦慮,問莎莉耶,“我們可以走了嗎?”


    “早就可以了。”


    “好!”黑發少女一把抄起身旁的法杖,深黝的黑眸射出淩厲的寒芒,“如果那班人敢傷到我的同伴,我絕對讓他們嚐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這…這家夥原來是這麽恐怖的!莎莉耶情不自禁地往後退。昭霆等人也栗栗危懼。


    走到門邊,楊陽轉過頭,又是一臉和顏悅色的笑:“莎莉耶,帶路吧。”


    未免被敵人發現,楊陽收回法杖上的光元素,幸好當晚的星子和月亮都很明亮,使他們不至於看不清腳下的路。


    一路上,不斷有堅硬的小石子刺痛腳底板,莎莉耶不禁懷念起棕發青年寬厚溫暖的背部,心裏也添了一抹擔憂。


    “莎莉耶,撐得住嗎?”走在她左下角的楊陽關懷地問道。


    “沒事。”縱然痛極,莎莉耶也不願表現出一點軟弱。


    已摸清她脾氣的楊陽隻搖搖頭,沒有再勸。


    爬上一座陡坡,楊陽和希莉絲先在附近找了一下,沒找到痕跡,才失望地探出頭,和同伴一起往下看。莎莉耶低咒了一聲:“該死!是沙奎!”


    “咦?”


    “就是那個穿黑袍的家夥!”


    眾人仔細分辨,好不容易從一堆火把中找到一個黑色的身影。


    “他很難對付嗎?”耶拉姆這句話並不是疑問,戰士的直覺讓他感到對方的棘手。莎莉耶啐道:“是老混蛋的親信,一頭陰險的豺狼!”


    “管他豺狼還虎豹,我去劈了他!”昭霆握住劍柄,臉上滿是暴力的色彩。


    “他是亡靈法師!”


    “這個時代還有亡靈法師!?”希莉絲大吃一驚。楊陽三人倒不怎麽驚訝,畢竟他們曾和史上最強大的亡靈法師——死靈王對決過。


    “當然有。”莎莉耶嘲笑她的少見多怪。昭霆振奮地道:“是法師就更好辦了!我偷溜過去,殺他個片甲不留!”


    “頭腦簡單!沙奎決不會毫無防備!相反,他那樣站著,十有**


    南城梅迪占領區。


    “哎喲!”


    隨著此起彼落的呼痛,六個人從天而降,像疊羅漢似地疊成一堆。


    “那個希露菲爾,也太性急了。”肖恩被壓在最下麵,險些斷氣。趴在他上頭的楊陽歎息:“是啊,幸好帶著行李,不然不完蛋了。”


    “什麽味兒啊?”莎莉耶皺皺鼻子,不適應風中飄浮的異味。希莉絲臉上泛開懷念的情潮:“是牲畜和草的味道。”


    眾人放眼望去,青黃的草坡間佇立著疏疏落落的刺槐樹,草的盡頭在遠方形成一線,與藍天上厚厚的積雨雲接壤,彷佛天與地相連,遼闊得令人不敢置信。而數以萬計的馬、牛、羊等等牲畜,就布滿每一個角落,悠閑地低頭吃草。


    “這就是南城啊!?”昭霆驚呼。耶拉姆也不禁感歎:“好大的草原。”


    楊陽忽覺頭頂一涼,攤開手,幾片晶瑩的雪白落在她掌心,睡著般安詳。


    “下雪了……”


    魔導國的第一場雪,在楊陽一行到達西南邊境的當天,創世曆1037年雪之月1日,飄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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