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製魚餌在平滑如鏡的水麵上浮沉,幾隻晚歸的大雁乘風掠過,翅膀掀起一串漣漪。


    “艾裏,我在想,我把自己冰凍起來,等陽他們回來再解凍,是不是個好主意。”


    “不用想了!這絕對是個超級爛的主意!”


    長長的釣竿動了一下,‘露’出空空如也的魚鉤。釣竿的主人眨眨澄碧的眸,不解地問道:“為什麽?我認為很好。”


    警備隊長手持魚叉站在不遠處,盯著身周遊來遊去的魚,不耐煩地道:“因為沒人能幫你解凍!”


    “……對哦。”


    “你談戀愛後,智商明顯降低了!”艾瑞克瞪了友人一眼。


    “是嗎?”神官認真回想,半晌得出結論,“好像是的。”


    “振作一點吧!這樣一點也不像你!”


    “我也想振作啊。”神官歎了口氣,緩緩收起釣線,將一隻新的魚餌裝在魚鉤上。看他一副無‘精’打采、死樣活氣的德行,艾瑞克不由得吼出一直兜在心裏的話:“去追楊陽吧!”


    “不行。”這回神官倒是非常幹脆,“陽會討厭我的。”


    “你白癡啊!楊陽怎麽會討厭你!她也許正在等你去找她!”那次夜談時,艾瑞克還覺得友人的戀愛觀正確,但事後越想越不對。


    神官秀麗的臉龐流‘露’出隱忍不住的渴望,隨即又被理智強壓下去:“不行,我去找她,她會更加矛盾。就算她選擇留在我身邊,也會很痛苦,我希望她快樂。”


    “難道她回去家人身邊,就能快樂了?長痛不如短痛!你去找她,問清楚她到底更重視誰,家人還是你。是你的話,最好了!馬上把她帶回來!是家人的話,你也好趁早死心,省得成天悶著頭煩惱。”


    “可是那樣不公平!我去找她,陽一定會選擇我的!一定要她自己做出決定,日後才不會後悔!”


    艾瑞克挫敗地垂下肩膀:“你啊,就不能少為對方想想,自‘私’一點?不然,我怕你真會光棍一輩子!”


    “光棍啊……”神官低喃,眉間浮起黯然,“也許我真的會一輩子孤孤單單。”


    棄嬰的身份是他心頭永遠的‘陰’影,連親生父母也不要的他,無法奢求被任何人需要,即使是深愛的少‘女’。


    還有那毫無道理的不安感,總是提醒著他:你是虛幻的,是個其實不存在的影子;你無法在這個世界留下任何東西,也無法從這個世界得到任何東西。


    “胡說八道!你現在身旁不就站著我!還有村裏的大夥!就算楊陽最後回去家人那兒,你也不會孤孤單單!”


    “嗯!”神官的神情亮堂起來,打起‘精’神放下釣線,驀地叫出聲,“啊!我想起來了!我就是在這兒撿到耶拉姆的!”


    “哦?”艾瑞克一愣。


    神官用懷念的語氣道:“那天我也是這樣坐在湖邊等魚上鉤,突然覺得釣竿好重,差點被拉下去,用力一提,竟然是個人。”


    “這…這麽說……”


    “嗯,他是被我釣上來的。”


    艾瑞克啞口無言。神官忍俊不禁:“耶拉姆那個時候真的很不可愛啊,髒話一籮筐不說,還老跟我對著幹,十足的不良少年。”


    “他現在也沒可愛到哪去。”艾瑞克苦笑,“不過耶拉姆的確是個好孩子,將來應該會繼承你的衣缽,成為這個領的下任神官吧。”神官搖頭:“不,耶拉姆的資質更適合當戰士,倒是你弟弟利夏比較……”


    “神官?”


    見友人像被施了定身術一樣僵在當地,艾瑞克詫異地反問。


    “繼承人……繼承人……”神官不住念叨,臉上‘陰’晴不定,良久跳起來,抱頭大喊,“我怎麽沒想到!!!”


    “啊?”


    “艾裏!謝謝你!”神官撲過去給了友人一個無比熱情的擁抱,然後躍回岸上,興衝衝地往村子的方向奔去,連釣具也忘了收。


    直過了半分鍾,警備隊長才從窒息和呆滯的狀態中回過神。


    “我……說了什麽特別的話嗎?”


    ******


    創世曆1037年風之月14日休倫托清泉旅館——


    “什麽!!沒有洗澡!!?”


    楊陽和昭霆異口同聲地大喊,呆若木‘雞’。


    服務生反而比她們還奇怪:“本城的所有旅館都是不提供澡堂服務的,兩位是第一次來吧。”


    “怎麽會這樣~~”昭霆哀嚎。楊陽撫額呻‘吟’:“虧旅館的名字叫‘清泉’……”


    “難怪你們這麽賣力趕路,原來是想洗澡啊。”一旁的妖靈族族長做恍然大悟狀,“早說嘛,現在就不用失望了。”


    你還說風涼話!兩個少‘女’一致用怨懟中夾著遷怒的眼神瞪著她。


    耶拉姆對服務生道:“兩間包房加一件三人房,然後搬兩個大點的木桶到三人房去。”(注:包房可塞六個人)


    “咦?”不止服務生,餘人也茫然不解。但基於對客人的服從,前者很快回過神,行禮退下。


    “你要他搬空桶做什麽?”昭霆質問,“難道你還能變出水來?”


    “嗯。”少年麵無表情地承認,“這裏的空氣比死亡沙漠稍微濕潤一點,兩桶的份我應該填得滿,不過水要你們自己溫。”


    “沒問題!”楊陽舉高手,興奮得滿臉通紅。同時,席娜等人也投來期盼的目光。


    “我最多隻能裝三桶,你們自己分吧。”


    半個時辰後,三隻蒸氣騰騰的木桶出現在客房裏。


    “啊~~我活過來了。”全身浸泡在漂浮著‘藥’草的熱水裏,隻‘露’出一個頭的昭霆滿足地籲歎,俏麗的臉蛋泛起陶醉的紅暈。


    “嗯哼。”楊陽回以懶洋洋的讚同,但當她看見褪下最後一件衣物的席娜,整個人頓時凍住。


    那是副完美高挑的身段——細長優雅的頸項,弧度豐滿的***,纖柔的腰肢和修長的雙‘腿’,小麥‘色’的肌膚透出健康的光澤。為了避免‘弄’濕長發,妖靈族長盤起高髻,更進一步襯托出成熟‘女’‘性’獨有的***與風韻。


    “怎麽樣?要不要我教你***的秘訣?”注意到她的凝視,席娜眨眨眼。


    “不…不用了。”酷似男孩的黑發少‘女’慌忙拒絕,困窘地紅了臉。即使再怎麽不在意身材,看到這樣窈窕的體態,還是會自卑。


    “哦?我還以為人類的‘女’‘性’都很介意身材的呢。”席娜輕巧地躍入澡盆,沒濺出半點水‘花’,然而下一秒,她的眉頭就皺起來,“嗯~~好奇怪的感覺。”


    “呃?”


    “討厭,很不舒服。”席娜毫不猶豫地起身,帶著一絲遺憾,“妖靈族果然和水犯觸,我出去了,你們慢慢洗。”


    兩個少‘女’目瞪口呆地看著她穿衣離去,半晌沒有作聲。


    “竟然覺得不舒服,怪胎。”昭霆首先打破沉默。


    “大概是不習慣吧,畢竟生活在那樣的沙漠,一年也未必能洗上一次澡。”楊陽推測。


    “嗨,她不洗最好,我可以多洗會兒。”昭霆將席娜的澡盆拉近,突然想起一事,轉向友人,“陽,肖恩還沒醒吧?”


    “嗯。”楊陽的神情黯淡下來。見狀,昭霆安慰道:“別擔心啦,他不會有事的,那家夥看起來就是一副死不了的模樣。”


    “可是已經兩天了!”楊陽不覺提高嗓‘門’,用力敲打桶沿,“怎麽叫也叫不醒!都怪我,說了那種自以為是的話。”


    “你又不是故意的,何況你也吐了一場,大家扯平了。”


    楊陽苦笑,想起當日的情景,雙眸浮起深切的懊悔和痛心。將她的表情看在眼裏的昭霆有點不安,衝口道:“陽,你該不會喜歡上肖恩了?”


    “啊?”楊陽愕然,隨即意會友人說的“喜歡”是什麽意思,“你想到哪去了!我對肖恩才不是那種感覺!”


    “哦。”昭霆鬆了口氣,拍拍‘胸’口:就想嘛,陽怎麽可能水‘性’揚‘花’。


    “不過,我倒真的很喜歡肖恩。”被友人一點,黑發少‘女’開始審視自己的心,“而且好像不是同伴之情,和喜歡耶拉姆、希莉絲的感覺不同。”


    “喂喂。”不會吧!


    “大概因為他很像神官吧。但我對神官沒有保護‘欲’,對肖恩卻有。”


    “保護‘欲’!?”昭霆張大嘴。楊陽一臉煩惱:“我也說不清,總之很類似。也許是…我感覺得到肖恩情緒的緣故吧。他雖然麵上笑嘻嘻的,心裏卻有很多傷心事。而神官,我雖然知道他也有很多心事,但並不真正了解他,更看不透他,除非他主動透‘露’。所以,肖恩給我的感覺更親密,卻也親密得……沒有讓愛情鑽進去的空隙。至少我一想到他曾經和我一起上過廁所,就什麽好感都飛了。還有,我希望站在神官身邊;對肖恩我是希望站在他身後。支持他,鼓勵他,給予他麵對過去的勇氣。正如同肖恩也總是鼓勵我,開導我一樣。”


    “……陽,我聽不太懂。”


    “我自己都不是很明白了,何況你。”楊陽沒有生氣,隻歎了口氣。


    昭霆想了想,道:“不過你說肖恩和神官先生很像,倒真的……”


    “嗯。”


    “好奇怪,怎麽會那麽像呢?”越比對越驚訝,昭霆忍不住低呼。楊陽翻了個白眼:“你現在才發現,我早就在納悶了。要不是他們倆長的完全不像,我真懷疑肖恩就是神官的雙胞胎兄弟。”


    “就是?”


    “沒什麽,說錯了。”楊陽連忙裝作若無其事,爬出澡盆,“我洗好了,你慢慢泡吧。不過別太過火,耶拉姆還要洗。”


    “什麽!!要他洗我們用過的水?才不要!”


    “給你十分鍾,我去叫耶拉姆。”


    “陽——”


    充耳不聞友人的抗議,楊陽徑自穿好衣服走出房間,下樓途中,聽見一個非常怯然,稍微走神肯定會忽視的聲音:《楊陽。》


    (肖恩!)楊陽喜出望外,(你醒了?怎麽樣?沒事吧?)


    《沒事。》見她沒有生氣,棕發青年放下心中一塊大石,語氣也恢複了平時的‘精’神爽朗,《抱歉,我胡‘亂’發火,衝你大吼大叫。》


    (不,我才該道歉——肖恩,你不記得了嗎?那天說了什麽,還有那些影像?)


    《嗯…有點印象,但是很模糊,差不多忘了。你記得嗎?太好了,跟我說說。》


    楊陽沉‘吟’片刻,笑道:(我也忘了。肖恩,要不要洗澡?水是我用過的,如果……)


    《我要洗!》


    就知道這家夥不會在意。楊陽輕笑。


    ******


    記憶的盡頭是一座懸崖。


    他撐起癱軟的雙臂,一點一點往那邊挪去。被山風吹得冰冷的液體不斷滾出眼眶,落進嘴裏,黃連一般苦。身體已經失去知覺,絲毫感受不到摩擦產生的痛楚。伸出血跡斑斑的手,抓住光禿禿的岩石,他勉力探出頭,俯視崖底。


    [席……]


    一隻粗壯的手臂環住他的腰,將他小小的身子抱起,接著是歡喜中帶著炫耀的喊聲:[找到了!命運之子!]


    …………


    華麗的大廳內,一群穿著各‘色’長袍的老者居高臨下坐在半圓形的長桌後;下首站著幾個年齡、打扮各異的男‘女’,看起來都非常高貴。


    [這就是命運之子?]


    發出懷疑叫聲的是個身穿紅‘色’袍子的‘婦’‘女’,長長的馬臉一副做作的吃驚表情,[巴迪,你應該將他洗洗幹淨再帶進來,他實在太髒了!]


    [是啊,這個樣子,連治療也沒法進行。]坐在她右首的白衣‘女’子附和,神‘色’不見慈和,隻有掩不住的嫌惡。


    [很抱歉。]抱著他的大漢尷尬地道。


    中央的老者擺擺手,示意安靜,定定注視他:[小家夥,你叫什麽名字?]


    [……]


    眾人等了會兒,不見回應,紅袍‘婦’‘女’再度發出高亢的尖叫:[不會吧!不但是個小邋遢鬼還是個啞巴!]


    [你閉嘴,拉多娜。]老者嚴厲地道,朝他彈彈手指,一股難以言喻的***感襲來,他不由自主地啟‘唇’,吐出微弱的氣聲。這回,不止餘人,連那老者也變了臉‘色’。


    [大賢者,看來他真的是不能說話。]


    [不可能,命運之子絕對是健全的,除非——]老者又彈了下手指,透明的涼風吹起他的瀏海,‘露’出額心的圖案。


    [……沒錯,十二芒星,是命運之子。]疑‘惑’之‘色’爬上每個人的臉,老者‘摸’了‘摸’下巴,對大漢下令:[抱他到後麵的房間,巴迪,我要檢查一下。]


    大漢正要邁步,突然大聲慘叫,一團黑影從角落竄出,撲上他的麵‘門’。


    他跌落地麵,還沒感到痛楚,就覺得懷裏多了什麽,軟軟的,‘毛’‘毛’的,很溫暖。定睛一看,原來是隻外形像鬆鼠的小動物,靈巧的身軀後長著粗大蓬鬆的尾巴,綠‘色’的‘毛’皮和火紅‘色’的雙眼卻表明了它異類的身份。


    臂間的溫暖立刻傳到心裏,他情不自禁地抱住這個小生物,而“鬆鼠”也親熱地‘舔’舐他沾滿塵土的小臉。


    [納亞!](注)


    眾人臉‘色’大變,紛紛站起。一個反應快的叫道:[莫裏瑞,快把你的召喚獸收回去!]


    [不用緊張,你們看哈比不是和我們的命運之子玩得‘挺’愉快的。]隨著悠閑的話語,一個中年男子從角落的‘陰’影裏走出來,神情吊兒郎當。見眾人仍然是嚴陣以待的樣子,他歎了口氣:[好吧,哈比,回來。]


    名叫哈比的召喚獸叫了一聲,卻沒有離開男孩的懷抱。


    [哎呀呀,你這見異思遷的小東西。]中年男子搖搖頭,彎腰提起它的脖子,放到肩上。


    [啊……]他低呼,聲音雖小,卻沒逃過眾人的耳朵,一隻隻眼睛頓時瞪得比銅鈴還大。


    中年男子浮起疼惜之情,蹲下身,輕‘揉’他深棕‘色’的短發:[沒事了,孩子。]


    溫暖的大掌仿佛有著不可思議的魔力,將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撕裂身心的悲哀化作晶瑩的淚滴落下。


    [你叫什麽名字?]


    [肖恩。]他哽咽道,[我叫肖恩。]


    [好名字,姓呢?]


    [……沒有。]


    [嗯嗯,那我給你取一個。對了!剛好有人嫌我們家的姓太長太難記,要撤換,就把這個姓氏給你吧——‘普多爾卡雷’,肖恩普多爾卡雷,哈!‘挺’威風的!]


    [莫裏瑞!]他開心,旁邊可有人不高興了,[你竟然嫌棄大賢者的恩賜!]


    中年男子懶懶地道:[我沒有嫌棄啊,我不是乖乖地接受了?給這孩子冠姓是為了紀念故姓,難道不忘本也有錯?]


    那人‘欲’待追擊,老者揮手打斷,迎視中年男子挑釁的視線,一字一字道:[柯曼家主,您應該清楚,即使是您,也無權決定命運之子的歸宿。]


    [我明白,我明白,大賢者。]中年男子舉起雙手,[但你也看到了,這孩子有召喚師的素質。]


    [他沒有。薩桑之子任何魔法都學的會,惟獨學不會召喚術。]


    [可是他是命運之子啊!命運之子應該什麽都學得會!]


    [這個……]


    [就算學不會好了,我們家族是聯盟第一世家,要什麽樣的老師沒有?包管把他培育為天下無敵、震爍宇內、蓋世無雙、獨步武林的高高手。]中年男子拍‘胸’脯保證。


    眾人麵麵相覷,都拿這個厚臉皮的家夥沒辦法。


    [最重要的。]中年男子的神情柔和下來,指著緊緊抓住他袖管的男孩,[這孩子願意跟我走,各位。]


    …………


    明亮的長廊上,他一手抱著哈比,一手被中年男子牽著,走向庭院。


    [小潔?]


    [嗯,我叫小潔,你要叫姐姐。因為她是我的‘女’兒,我的心肝,我可以叫小潔,你不可以,會被她打。小潔耍小姐脾氣時可是很嚇人的,雖然你現在也是少爺了,但還是比她矮上一截。唉唉,小潔,我的小心肝,溫柔一點就完美了。]


    [我要叫姐姐是嗎?]他準確地抓住重點。


    [聰明的孩子。]中年男子綻開讚賞的笑容,隨即皺起眉,[啊,不行,把哈比給我,不能帶著哈比。]


    [為什麽?]


    [小潔會扒了它的皮。]中年男子蹲下身,一邊左右張望一邊把不斷抗議的哈比塞進領子裏,[她討厭一切進入她視野的非人類生物,因為她是全家唯一沒有召喚獸的人。唉,小潔是個好孩子,隻是太世故,這些小家夥才不肯親近她,她也不喜歡它們。就連我,帶一隻召喚獸去見她都會被凶,那個聲音……]


    [爸爸。]


    [對,就像這樣——哇!!!]


    中年男子一***坐倒在地,結結巴巴地道:[小小小…小潔。]


    [爸爸,我說了很多遍,不要讓我看見這種東西。]‘女’孩瞥了眼父親領口‘露’出一半的尾巴。


    [噢,小潔,心肝,小雲雀。]中年男子狼狽地爬起來,[聽我說,我可以解釋。]


    [我不想聽你解釋,那全是廢話。]‘女’孩的聲音冷得像格陵蘭的萬年冰雪,斜睨男孩的眼神也不帶絲毫暖意,[這就是伊薇特姑姑說的肖恩嗎?過來讓我仔細瞧瞧。]


    盡管對方是這樣的態度,男孩依舊用崇拜的目光凝視她。


    好威風的姐姐啊!


    的確,‘女’孩一襲貼身設計的騎士裝,剪得短短的栗發略為蜷曲,臉蛋不漂亮,卻頗有英氣,看起來就像個貨真價實的貴族公子。而她冷徹高傲的神情,讓他想起一個人。


    [嗯?怎麽不說話?傻了嗎?]


    [姐姐!]他撲過去將她摟了個滿懷,緊緊地,怕再次失去。懷念的溫暖填滿‘胸’腔,比那個人更柔軟的身體又傳來更踏實更讓人心安的氣息。


    淡淡的‘藥’皂清香襲上鼻端,‘女’孩不由自主地紅了臉,冰眸融化,湧上不知所措和更多的驚喜,良久才象征‘性’地掙紮了一下,但幾乎在掙紮的刹那,她就後悔了。


    [姐姐!]沒有在意她的推拒,他改牽起她的手,笑容燦爛,[我們去玩!]


    [呃…嗯。]


    …………


    熱鬧的市集裏,男孩和‘女’孩一人拿著一塊起司蛋糕,邊吃邊走。


    [要是被伊薇特姑姑看到我們這個樣子,一定會昏倒。]‘女’孩歎了口氣。


    [伊薇特姑姑最羅嗦了。]男孩皺皺鼻子,指著一個小攤,[姐姐,那邊有賣可莉餅,我們去買!]


    [什麽!你已經吃完了?什麽速度啊!]


    [這點蛋糕哪夠吃啊。]


    還沒跑到攤子前麵,男孩就揮手道:[伯母,我要兩個可莉餅,一個巧克力味,一個草莓味。]


    [肖恩少爺,你又來了啊——啊!小姐也在,稀客稀客。好,等會兒,馬上烤給你們。]


    [我喜歡巧克力。]‘女’孩蹙眉,不高興弟弟‘弄’錯自己的喜好。


    [我知道,所以我拿草莓,我喜歡草莓。]男孩對正將鍋子放到火上的胖大嬸道,[伯母,巧克力的少一點,我姐姐飯量很小。]


    [好好。]


    兩人興致勃勃地看著胖大嬸和麵,突然聽見一陣喧嘩:[打架了!打架了!]


    [吵什麽!]‘女’孩立刻走過去。男孩因為舍不得可莉餅,慢了半拍。


    [是小姐!]


    聽見喝聲的人都散了開來,但還是有不少人興奮地揮著拳頭,叫囂著狠狠打,給他好看之類。看出事情不簡單,‘女’孩拉了個人詢問:[怎麽回事?到底在打誰?]


    [外鄉人!克羅澤他們逮住一個外鄉人!]


    [為什麽要打外鄉人?]男孩不解。


    [肖恩少爺,你不懂,這年頭哪還有單身旅人,肯定是間諜!別的家族派來的!]


    [蠢貨!哪有一看就認得出是外鄉人的間諜,快叫他們停手!]‘女’孩柳眉倒豎。


    [呃……]


    [快!]


    嫌那人動作慢,男孩先一步鑽進人群,擠到前頭,喊住一幫打得起勁的男人。那個外鄉人穿著普通的白‘色’旅行裝,此刻卻變成了灰‘色’,一頭漆黑的長發披散在蜷縮的人體上,遮住了麵容。


    [姐姐!是‘女’孩子!]


    [什麽!這幫該死的家夥!]


    ‘女’孩一邊大罵一邊奔近。男孩扶起黑發少‘女’,拂開她臉上的發絲,關懷地問道:[你沒事吧,大姐姐?]


    細長微翹的眼睫顫了顫,緩緩睜開,‘露’出一雙無比深邃,宛如夜空的黑眸。


    夢境到此為止。


    ******


    棕發青年睜開眼,映入視野的是略顯老舊的木製天‘花’板。怔了一會兒,他才看清自己躺在一張‘床’鋪上,而‘床’鋪是安放在一間常見的旅店房間中。


    坐起身,他拿起‘床’頭櫃上的梳子和橡皮筋。


    辮子很快就打好了,破碎的記憶卻沒辦法重組。


    對黑發少‘女’說的並不是謊話,他的分身是忘了那些影像,因為這部分記憶帶來的衝擊太大,隻是一小半元神的他無法承受;而他撐是撐下來了,卻也隻記得一點零頭而已。


    翻身下‘床’,他的目光落在一隻籃子上。


    那是個很普通的籃子,不普通的是籃子裏的人。黑發祭司側躺在厚厚的絨布上,蓋著一條手帕睡得正香。本來純能量體的他沒有‘肉’體的需要,然而不服輸的法師想出讓瑪那‘精’靈停止活動的方法,解決了睡眠問題。這無疑是自掘墳墓,兩個少‘女’立刻問旅館老板娘討來籃子和絨布,開始搭建的“娃娃的睡‘床’”。月當然死命反抗,但怎麽強得過兩個瘋狂的‘女’人?肖恩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他帶離‘女’孩們的房間,以免他半夜被吃掉。


    不過,此刻看月的睡相,肖恩倒有點理解軒風和希莉絲的心情。小小的,仿佛洋娃娃的三頭身躺在籃子裏的模樣,真是……算了,不想了,再想下去要犯罪了。


    打開一扇落地窗,青年走到‘露’台上,反手罩了個隔音結界,對著虛空吐出像是咒語的單字。


    隨著一聲清亮的啼鳴,一隻通體雪白,鳶尾長頸的巨鳥出現在半空中。


    “維烈大人,您叫……肖恩先生!!!”


    聖炎獸當場石化。棕發青年揚起淺淺的笑意:“好久不見,古拉。”又呆了幾秒鍾,古拉迪烏斯茅塞頓開,發出歡喜的叫聲:“您想起我了!?”


    “是啊,抱歉,將你遺忘了那麽久。”肖恩伸出手,撫‘摸’它火焰狀的羽‘毛’。


    “沒關係,沒關係。”大滴大滴的火淚從古拉迪烏斯眼中滾落下來,“您想起我就好……啊!那您一定也想起潔西卡小姐了?”


    琥珀‘色’的眸子湧上哀傷:“嗯。”


    “太好了!啊,您不用難過,我和維烈大人去探過她,潔西卡小姐在冥界過得很好。”


    肖恩點點頭,隨即用一種平板的語調道:“在成為我姐姐的召喚獸前,你是不是維烈的下仆,古拉?”


    一聽見這口氣,古拉迪烏斯頓時打了個寒噤:“您…您想起來了?”


    “你說呢?”肖恩麵帶仁慈的微笑,拔下它一根尾翼。


    “嗚!肖恩先生,不關我的事啊!我那時侯隻是顆蛋,根本沒參與維烈大人的喬裝大計!”


    “聖炎獸的頭銜是怎麽回事?”


    “也不關我的事!是維烈大人說我是聖獸,我就自稱聖獸了!”


    “嗯哼。”肖恩將尾翼捏成粉末。古拉迪烏斯從這個動作預見到魔界宰相未來的下場,慶幸自己反應敏捷。


    “算了,看在他一大把年紀還要陪我們兩個玩耍的份上。”想起紅發青年和自己一起捉‘迷’藏、堆沙堡的樣子,肖恩忍俊不禁,突然擊了下掌,“啊——就拿這些糗事威脅他,小小報複一下。”


    “恕我直言,肖恩先生,沒用的,維烈大人早就陪瑪格殿下玩過布娃娃了。”


    肖恩一言不發地又拔下兩根羽‘毛’。


    嗚!!知道了啦!他閉嘴就是!古拉迪烏斯委屈地縮成一團,將眼淚吞進肚子。


    注視手心的白羽,肖恩‘露’出怔忡的神情。


    “古拉,你覺不覺得我很奇怪?”


    “奇怪?沒有啊。”聖炎獸忙著‘舔’舐傷口,隨口應了一聲。


    “那,你覺不覺得我和以前不太一樣?”


    “哦,這個有。”


    肖恩一震,衝口道:“果然!告訴我,以前的我是怎樣的?和現在有什麽不同?”古拉迪烏斯想了想,得出結論:“以前的您比較幼稚。”


    “……”


    “這也難怪,因為您那時還小嘛。”古拉迪烏斯回憶道,“不過後來,您帶著那六個小鬼和潔西卡小姐重逢時,感覺就成熟多了,和現在差不……”


    “怎麽可能!”肖恩打斷,“那時的我是完整的我,怎麽可能一樣!古拉,現在我寧可一點不記得!幹脆全都忘了,連自我也忘了,反而輕鬆!而現在,記憶是有了,卻全是破碎的,‘弄’得我這個人也像是破碎的!我找不到真正的自己!每個都是我,又不是我!我看哪個都很陌生,可那些又明明是我……我好‘亂’……就算試著整理,也隻會更加煩躁。”


    一手蓋住臉,他吐出瀕臨崩潰的聲音:“我覺得我快瘋了……”


    “……呃,肖恩先生,我可以說一句嗎?”


    “嗯。”


    “您好像被記憶左右了。”


    棕發青年如雷轟頂。


    古拉迪烏斯滔滔不絕地道:“再說句無禮的話,您的煩惱真的沒必要。那些都是您,隻不過是一體的不同麵罷了;破碎的也不是您,而是記憶。”


    “記憶,不就是自我麽?”


    “不是,是自我的表現形式。”


    “……”


    “誠然,記憶決定了大部分自我,因為一切都是從記憶開始,但當自我成型後,記憶就沒用了,因為有慣‘性’保留,所以喪失記憶的您也是您,何況現在的您?而且,您是個從不欺騙自己的人,就更不可能失去自我了。”


    肖恩的雙眼浮現出微芒:“從不欺騙自己……我是這樣的人嗎?”


    “嗯。”古拉迪烏斯重重點頭,“至少在古拉眼中是如此,所以隻要肖恩先生繼續保持這樣,您就永遠是肖恩先生。”


    “不用理睬那些雜七雜八的記憶?”


    “是的。”


    握緊雙拳,棕發青年臉上重新煥發出光彩,那是融合了自信與灑脫,堅定與純真的光彩:“我懂了!”


    “太好……呃!”古拉迪烏斯還沒說完,就被一雙手臂緊緊抱住。


    “謝謝你!古拉!”


    肖恩先生這個一‘激’動就抱人的習慣,實在應該改改才是。被掐得險些斷氣的聖炎獸心道。


    ******


    “我們在這裏等楊陽他們吧!”


    次日清晨,肖恩石破天驚地迸出一句。


    “楊陽……是那個黑頭發的‘女’孩麽?”月立刻回憶起一雙漆黑如子夜的眼眸。軒風想也不想地讚同:“好啊。”希莉絲奇道:“為什麽突然改變主意?”


    “嘿嘿。”肖恩笑得一臉燦爛,沒有答話。


    “昨晚做了好夢嗎?”軒風揶揄,青年的笑容有一種不可思議的魅力,讓每個看見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心醉陶然。


    “嗯!”雖然嚴格說來不算好夢,但看在義父、姐姐、和某個大騙子的份上,勉強算是吧。


    “隻不過是個夢,有必要笑得像個白癡嗎?”


    “小月月。”軒風歎息,“我不止一次想說你,你那張可愛得讓人想狠狠咬一口的小臉蛋,實在不適合老是說這些挖苦的話。”


    不發一語,黑發祭司馬上變回原樣。


    “啊~~~不要~~~”


    兩個少‘女’發出淒厲的哀嚎。月剛剛感到一絲快意,就聽見肖恩明顯帶有報複嫌疑的提醒:“沒用的,今晚你還是會被塞進籃子裏。”因為昨晚也是這樣。


    “少羅嗦!”月咬牙切齒,果然軒風和希莉絲已經從打擊中回過神:“算了,晚上變回來就行。”


    “……”


    “陽他們走到哪兒了?”希莉絲轉向肖恩。


    “應該還在灰漠吧,我的分身說他們前天才到休倫托。”


    “既然如此,就沒必要‘浪’費時間了。”月用冷淡的語氣‘插’口,眼底卻燃燒著焦慮的暗火,“光‘陰’寶貴。待在一個地方什麽也不做,對我而言是難以忍受的行為。”


    “可是我想早點見小陽他們。”數天的相處讓軒風‘摸’出和月鬥嘴的竅‘門’,就是擺出更任‘性’的態度,一口氣壓死他。希莉絲附和:“嗯,反正到了礦山,也是要等陽他們,幹脆在這裏匯合算了。”


    “聽月的吧。”


    黑發祭司的措辭雖然完美,肖恩還是看透了他隱藏的真意——早點解開***,還西城豐饒的土地。軒風和希莉絲‘露’出驚訝的表情,月的眼神卻包含著懷疑的因子。見狀,肖恩補充了一句:“我也不喜歡待在一個地方發黴。”


    自尊心高的人,無法忍受自己的心思被看穿,如果是善意的心思,反彈就更加‘激’烈。


    果然,月眼中的懷疑慢慢褪去,恢複原本的冷定。


    真是的,和潔西卡姐姐一樣別扭的家夥。


    棕發青年暗暗好笑。


    ******


    路上,肖恩瞅了個空向向軒風說明原委。


    “原來如此,小月月也太不坦白了。”


    “抱歉,讓你多等。”


    “傻瓜。”少‘女’用肘關節捅捅青年的‘胸’膛,笑靨如‘花’,“小陽他們遲早會追上來,我才不介意這麽點時間。”


    “是嗎。”肖恩鬆了口氣,也綻開笑容,“不介意就好。”他們倆的親熱狀引起希莉絲的不悅,刻意提高嗓‘門’:“小心!前麵就是無限回廊了!”


    “無限回廊?”月優美地側了側頸項。


    “一個非常大的遺跡,天曉得是什麽年代的建築,因為風化變得好像一座‘迷’宮似的,不帶地圖和磁針進去永世也出不來,而且有很多怪物盤踞,還有陷阱機關,總之是很麻煩的地方。”說著,希莉絲從腰包裏掏出四隻銅製的小徽章,遞了三個給餘人,“以防萬一,帶著這個。”


    “這是什麽?”


    “我問維烈討來的,[共鳴之章],可以互相聯係的道具。”


    “對哦,萬一‘迷’路需要。”肖恩立刻把徽章別在‘胸’口。月卻不已為然:“何必這麽麻煩,用飛的過去不就行了。”


    “不行!裏麵有個人麵鷹的巢,最喜歡抓飛來飛去的東西吃。用移動術也不行,遺跡裏到處是障礙物,風係魔法根本沒辦法發揮。”


    “討厭的地方。”以風元素做身體的某人明快地下了結論。


    軒風對希莉絲道:“磁針有嗎?每人分一個吧。地圖也拿出來看一下比較好。”


    “磁針隻有一個,地圖沒有——別擔心,我記住了,最安全的地圖莫過於腦子裏的地圖,不是嗎?”指指太陽‘穴’,紅發少‘女’自信地笑了。


    地麵從平坦的沙土逐漸轉為鋪滿碎石的緩坡,隨著時間的流逝,銀白的滿月爬上夜空,將山頂的遺跡拉出巨大而參差不齊的影子。冰冷的氣流在斷亙殘壁間穿梭,發出尖銳的呼嘯。透過深沉的黑暗,仿佛可以看見魔獸閃亮的獠牙。


    “我說……”瞅著眼前像貼著“‘陰’森”標簽的殘破建築,軒風咽了口口水,“我們還是明天再過去吧?”


    “嗯。”希莉絲的表情同樣有一絲畏縮。


    “是洛桑啊。”月喃喃道。


    “咦?”


    “肯尼亞斯帝國的首都。”黑發祭司走上前,撫‘摸’一根傾斜的廊柱,青‘色’的雙眼朦朧起來,“這種回廊式走道,是他們最出名的建築風格。”


    經過歲月洗禮的遺跡完全褪去了往昔的繁華,但仔細觀察,還是能從少數保有原貌的廢墟看出一點美麗的痕跡,過往的記憶如泉湧出——以深藍的天空為背景,氣勢磅礴的宏偉宮殿占據了他全部的視野。高聳的尖頂,優美的塔樓,綴有金銀‘花’紋的立柱和拱‘門’,鑲著珍珠的樓梯扶手和奇獸雕塑,茶晶和翠‘玉’是最常見的裝飾,每走一步都不禁驚歎這樣的豪奢,衣著華貴的‘侍’者穿過一道又一道美倫美奐的回廊,來到他麵前,恭身道:[使者大人,這邊請……]


    肖恩悄悄靠近情人,正想問她“你晚上認得路嗎?”,突然震了震。幾乎在同時,餘人也感到電流般奔竄過全身的能量‘波’。


    “退後!”受到‘波’動的影響,肖恩的警告遲了半拍。最靠近的月被一股莫名的吸力拉進遺跡。緊接著,迸‘射’而出的綠光吞沒了餘人的身影。


    ******


    刺痛視網膜的光芒毫無應有的暖意,反而沁寒得像深冬的雪‘花’,無法抗拒的力量使軒風失去平衡,整個人向前載倒,下一秒,一隻大手托住她的腰,嚇得她尖叫出聲。


    “別怕,是我。”熟悉的清亮嗓音撫平了慌‘亂’,軒風才冒出的‘雞’皮疙瘩馬上縮了回去:“肖恩?”


    “嗯。”棕發青年輕輕扶正少‘女’,讓她穩穩落地,同時環顧四周,“我們似乎被某個麻煩的家夥盯上了。”


    “麻煩的家夥?”


    “剛剛的光有冥界的氣息。不過話說回來,這種破爛地方,沒幾個鬼才叫怪事。”


    軒風‘揉’‘揉’眼,訝道:“希莉絲和小月月呢?”肖恩不無擔心地道:“失散了。用徽章聯絡也沒回應,可能距離太遠了。”


    “他們不會有事吧?”憂慮的‘色’彩也染上軒風明粲的黑眸。


    “隻要不碰上大家夥就肯定不會有事。”敏銳的直覺捕捉到微弱的聲響,青年立即抱起少‘女’跳向一旁,與此同時,數道黑影撲向他剛才站立的位置。明亮的月光不受阻礙地灑入無頂的房間,照亮襲擊者暗紅‘色’的‘毛’皮和短小‘精’悍的身子。


    “赤狐!”


    一擊不中,名為赤狐的魔獸立刻展開第二‘波’攻勢。金‘色’的雷光從青年指尖‘射’出,在半空形成綿密的電網,裹住魔獸。隻聽得劈啪連聲,六具焦黑的屍體掉下地,勾動食‘欲’的氣味頓時飄散開來。


    “啊啊,太幸運了,這可是僅次火蜥蜴的***食材,今晚的夜宵有著落了。”肖恩‘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將烤得噴香的魔獸收起。


    “我覺得比起夜宵,趕快找到希莉絲和小月月更重要。”軒風一陣無力,但在無力之外又感到一絲好笑。


    跟這個人在一起,好像遇上任何事都不會害怕。看著青年一臉心痛地放下“夜宵”,少‘女’的‘唇’角微微揚起。


    推開搖搖‘欲’墜的大‘門’,遺跡荒涼破敗的景象躍入眼簾。蛛網與纏藤爬滿每個角落,厚厚的塵灰已經變成堅硬的土地,倒塌的牆壁和傾圮的殿柱將視野切割的支離破碎。在這樣的環境裏,別說認路了,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


    “怎麽辦?”軒風六神無主。肖恩仰頭看了會兒天空,拉起她的手朝斜上方走去:“往這邊!”


    “呃?”


    “南麵。”


    軒風恍然大悟,隨即想起一個問題,正要出言提醒,見青年變出一把漆黑的鐮刀,將擋路的‘花’壇一分為二:“……”


    雖然是個笨辦法,卻相當簡捷。


    “軒風,試著用徽章叫叫希莉絲和月。不用出聲,在心裏叫就行。”


    “嗯。”軒風按住‘胸’前的共鳴之章,默默呼喚失散的同伴,半晌驚喜地道,“希莉絲聯係上了!她說她沒事,要我們快點!”


    肖恩明顯鬆了口氣,問道:“月呢?”


    “沒有回音。”


    “這家夥!就不能稍微合群一點!”


    軒風臉‘露’困‘惑’:“什麽意思?小月月是故意不回應的嗎?”肖恩沒答話,水平揮動鐮刀,‘激’‘射’而出的雪白氣刃將偷襲的魔獸攔腰斬斷,並照亮更多趁著夜‘色’悄悄靠近的異形。他咋了咋舌:“糟糕!應該把赤狐的味道蓋住再走。”


    飄‘蕩’在空氣中的香味,引來大批貪婪的食客。


    頭一次瞧見這樣的陣仗,軒風情不自禁地收攏五指,肖恩卻鬆開手,一把抱起她扛在肩上,低聲道:“忍住!”軒風還沒明白他的意思,就覺身子一輕,視野急遽變幻,接著狠狠一震,原來是青年踩在一頭魔獸背上,借助反衝力再次躍起,幾個起落就逃出包圍圈,落在遠處。


    回到地麵時,軒風險些吐出來,軟軟掛在同伴身上,活像塊破抹布。肖恩收起鐮刀,將空出的右手貼住她的背,一圈圈漣漪般的藍光從掌底湧現,軒風登時覺得‘胸’腹間舒服不少。


    “好些了嗎?”肖恩歉然道,“對不起,因為在遺跡裏打鬥可能會引起坍方。”


    “沒關係。”這是軒風的真心話,她並非搞不清狀況的‘女’人,而且在對方的治療下,嘔吐感幾乎消失了。


    “那我們繼續走吧,要不要我背你?”


    “不用,我能走。”軒風說著滑下地,忽然皺了皺眉,“什麽味道?”


    “咦?”在嗅覺方麵比較遲鈍的肖恩茫然,但很快,四隻外形像蛆蟲,頭頂長著巨大觸須的怪物闖入他的視野,同時一股濃重的屍腐臭氣撲麵而來。


    老天!好臭!軒風捂住鼻子,憋氣憋得臉‘色’蒼白:雖然還比不上肖恩的極品料理。


    “冰墓!”敵人的動作非常慢,使青年有充裕的時間施法,無數銀白‘色’的冰晶應聲浮現,包住四頭怪物,頃刻間將它們變作四座冰雕。


    “老實說,這些雕像實在不怎麽美麗。”打量保持張牙舞爪姿態的怪物們,軒風評價。


    “沒辦法,我不想劈開它們,食腐蟲的血很粘。”肖恩苦笑,心裏還有點‘毛’‘毛’的。踢爆冰雕,他執起同伴的手往前走,半途轉了個方向。


    “肖恩?”


    “差點忘了,食腐蟲附近肯定有屍體,必須超度。”


    果然不一會兒,幾具被啃的隻剩骨骸的屍體躍入兩人的眼簾。因為在灰水河一役看多了死人,軒風沒有大驚小怪。然而,肖恩環顧片刻,皺起眉:“奇怪。”


    “怎麽?”


    “沒有靈魂。”


    軒風睜大眼:“你看的到靈魂嗎?”肖恩也驚訝地瞅著她:“當然,我也是幽靈啊。”少‘女’這才想起,訕訕一笑,尋思道:“會不會是***,不,去冥界了?”


    “嗯……一般在這種情況下死的人,是不太可能自己想開的。”肖恩搔搔頭,一臉不可思議,隨即轉為釋然,“算了,他自己想開最好,我們走吧。”


    ******


    正如肖恩所料,月是故意不回應,因為他聽出軒風並不需要幫助,就樂得一個人閑晃。


    雖然無法使用隱形術(注:隱形術是光係魔法),但他巧妙地用風鎧掩蓋了自己的氣息,所以一路走來沒碰上半頭魔獸。也因此,當遭遇到突如其來的攻擊時,他著實嚇了一跳。


    呼嘯的拳風撕裂大氣,青‘色’的護圈發出‘激’烈的爆音迸散開來,月登登登連退數步,還沒站穩就布下幾道結界,這才看向偷襲者。


    那是個身高超過兩米的巨人,有著土黃‘色’的表皮和無機質的雙眼。


    土傀儡!黑發祭司眼底閃過詫異,緊接著被警惕取代。由土元素凝聚而成的傀儡和魔獸不同,不會自主行動,所以周圍一定有‘操’縱它的法師。然而當他把意識擴散出去後,卻沒發現半個人影。


    奇怪……對了!是肯尼亞斯帝國的巨人兵!


    一想出答案,月就擬好戰術。淡淡的青光從他掌心‘射’出,形成一個車***小的渦輪,帶起影響運動軌跡的旋風,將土傀儡威猛的勁拳‘蕩’了開去,同時一道風卷憑空浮現,貫穿土傀儡的‘胸’膛。


    往後跳開讓敵人倒地,月蹲下來細細檢視,俊逸的臉龐浮起讚歎。


    真是完美的兵器,若非我知道動力部的位置,這仗還有的好打。


    正要起身,他布下的結界突然起了微微的‘波’瀾,環顧間卻沒發現異樣。換作肖恩,這一刻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幾發火球招呼過去,但月是典型的法師,決不會冒然攻擊,他還是冷靜地觀察著,並低聲念誦使敵人顯形的魔法。


    變生肘腋。話音剛落,青年腳下的土地突然變得像爛泥一樣鬆軟,兩隻泥土凝成的手閃電般伸出,抓住他的雙足。


    “土刺!”


    月暗叫糟糕,土刺是地係攻擊魔法,對付[泥鬼]這種會循地術的魔獸本來最有效,可問題是:他現在隻能用風係魔法!


    習慣是可怕的力量,尤其在危急時刻,等月想改變法術,已經太遲了。


    泥漿仿佛活化的繩索一圈圈纏住他的身體,直攀到頸項處。月臉‘色’一白,盡管純能量體不會窒息而亡,還是有實體的反應,風元素又特別敏感,當下被勒得好不難受;而且土克風,若非風鎧護體,他早就四分五裂了。但即使如此,也撐不了多久,唯今之計,隻有打‘亂’敵人陣腳,然後一舉脫困!


    竭力忽視痛楚,月放出兩發風刃,泥鬼無聲無息地吃下,沒有絲毫動搖。它很清楚這個人類在做強弩之末的掙紮,隻要它不退讓,風鎧馬上就會碎裂,裏麵的人體也會成為它豐盛的大餐。


    眼看這場拉鋸戰即將以黑發祭司的敗亡收場,兩個聲音相繼響起:


    “小月月!”


    “地脈衝擊!”


    泥鬼發出刺耳的尖叫,鬆開束縛,在地上打滾。月踉蹌數步,被一隻手及時抓住,才沒跌倒。


    “你這家夥,叫我們一聲會死嗎!”


    棕發青年一邊大罵一邊揮動鐮刀將泥鬼釘死在地。少‘女’關懷地搭住祭司另一隻胳膊,問道:“小月月,沒事吧?”


    “沒事。”月的眼神很‘陰’鬱,心情是加倍的‘陰’鬱。在來到這個時空之前,他是大陸上數一數二的法師,如今卻被一頭低級魔獸搞得這麽狼狽,豈能不鬱悶?


    “可是你看起來不像沒事的樣子啊。”軒風眼中‘射’出期待的光芒,“變小吧!我抱著你走!”


    “……”


    雪上加霜就是指這種情況。


    肖恩同情地道:“我來背你吧,我們還要快點找到希莉絲,她好像也遇上麻煩了。”月甩開他的手:“不用。”


    “小月月,別倔了,讓我或肖恩抱你,多舒服啊。”軒風不死心地勸‘誘’。


    “……”黑發祭司咬牙切齒,終於忍無可忍地吼道,“別再把我當公仔!我是人!是人!!”


    “誰叫你自己變成那個樣子。”


    宛如晴天霹靂,月整個人沉入懊悔的泥潭,踏著虛浮的腳步離開。目送他搖晃的背影,肖恩不忍地對軒風咬耳朵:“你說得太過分了。”


    “至少他不沮喪了不是嗎?”軒風眨眨眼,慧黠一笑。肖恩一愣後,也綻開會心的笑容。


    穿過幾條回廊,三人聽到奇異的轟鳴,像是某種沉重的東西踩在地上發出的聲響,連忙跑過去,隻見紅發少‘女’正和一隻金光閃閃的巨人對峙,而且情形不妙。肖恩一個箭步衝上前,高舉鐮刀朝金‘色’巨人的右臂劈下。


    鏗!以往總是無堅不摧的刀鋒這次卻被輕易彈開,連道淺痕也沒留下。肖恩變招迅速,一擊不果,翻轉鐮刀疾點巨人的側腹,仗著角度和力氣,將它‘逼’退半步,然後趁隙拉著希莉絲退回兩個同伴身邊。


    “那是金魔人,刀槍不入,抗魔力也很強。”月報出敵人的身份。


    “金子!難怪!”希莉絲哀嚎,心疼地撫‘摸’裂痕斑斑的武器。她的劍連鋼板也穿得透,但對金塊就無能為力了。軒風感歎:“全部是金子嗎?好闊氣的怪物。”


    “那打敗它,我們就發財了。”肖恩振奮地道。月潑冷水:“別白費勁了,剛剛你也領教過,這家夥有多硬。而且我們也不是非打敗它不可,換條路走就行。”


    “不行!”希莉絲否決,“它後麵是傳送‘門’!隻有通過傳送‘門’才能出去!”餘人看看金魔人身後,果然佇立著一棟破舊的建築物。


    “那就用這招。”肖恩立刻想出辦法,左手在‘胸’前結出複雜的手勢,“凝重的大地‘精’靈,請聆聽我的呼喚,融化您的身軀,包圍我的敵人——砂泉法陣!”


    隨著咒文的詠唱,淡金‘色’的‘花’紋鋪展開來,範圍內的土地在法術的擠壓下碎裂,塵埃飛揚,流沙仿佛沸騰的泉水翻騰不休,環繞住金魔人,將它帶下地。但是沉到腰部的位置時,突然停了。


    “你幹嘛中止法術?”月微微蹙眉。


    “你不想發財了?”肖恩的掌心‘射’出熾白的光芒,化為一把六尺來長的火焰劍,就在這時,夜風傳來一個焦急的喊聲:“小心後麵!”


    肖恩反‘射’‘性’地一讓,隻覺耳際一涼,好像有什麽東西高速飛過,頓時驚出一身冷汗。打有記憶以來,他從沒被敵人欺近到這樣的距離還不自知,何況定幻石塑造的假身和他生前的體質一模一樣。


    “小陽!”


    軒風認出聲音的主人,放聲大叫。


    來人正是楊陽,身後跟著昭霆、耶拉姆和以席娜為首的妖靈族戰士。在他們麵前的是一團三層樓高的果凍狀怪物,剛剛的攻擊就來自於它。


    “軒風!”昭霆興高采烈地奔向同班同學,完全沒將“果凍”放在眼裏。


    “別過來!”


    《別過去!》


    肖恩和楊陽體內的分身一齊大喊,耶拉姆反應奇快,立即拉住昭霆。希莉絲不解地道:“幹嘛?不過是隻大得離譜的史萊姆罷了。”


    “不是史萊姆!”肖恩神情緊張,一霎不霎地注視敵人的動靜,“雖然我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什麽,但它絕對不是史萊姆!”


    “是‘陰’魂。”月開口道。肖恩和楊陽倒‘抽’一口涼氣,餘人一臉茫然。


    “‘混’沌晶壁!”毫不猶豫地,黑發少‘女’和棕發青年念出最強的防禦咒文,兩道透明的灰‘色’障壁拔地而起,將兩隊人馬護在裏麵。說時遲那時快,話音剛落,那隻叫‘陰’魂的怪物就吐出幾十顆人頭大的圓球,打在結界壁上,發出噗噗的悶響。


    肖恩咋了咋舌:“竟然是‘陰’魂,這下麻煩了!”昭霆奇道:“‘陰’魂是什麽玩意?”楊陽一邊維持法術一邊複述從書裏看來的知識:“‘陰’魂,也稱‘亡靈史萊姆’,鏈金術士的失敗產物,不但吞噬生命,連亡者也食用,是仇視一切的存在,六係魔法全免,物理攻擊無效。”


    “好耳熟……啊!不就跟上次那頭怪魚一樣麽!”


    “比昆姆難纏多了!至少昆姆還能用內部破壞的方法消滅,‘陰’魂卻連實體也沒有!”


    “沒有實體?那是不是亡靈的一種?可以超度嗎?”希莉絲問道。回答的是月:“可以是可以,但起碼要三個大神官級別的聖職者才辦得到,因為‘陰’魂是複數怨靈的集合體。”


    “三個?行了!我一個,加上你,希莉絲,正好!”肖恩喜出望外。月用看白癡的眼光看他:“你眼睛脫窗了嗎?我哪裏像聖職者?”


    “你不是祭司嗎!?你身上穿的也是祭司袍!”


    “我喜歡招搖撞騙。”


    “這種事情不要說得這麽得意!”肖恩抓狂道,隨即臉‘色’一變。‘陰’魂久攻不下,開始大肆發威。這回眾人看得真切,它噴出的根本不是什麽球,而是一顆顆血淋淋的人頭!


    “哇——”軒風和昭霆異口同聲地尖叫,她們不是沒見過大場麵的人,問題是這些人頭太惡心了。不僅爛糊糊的,還像活的一樣,互相撕咬。


    黑發少‘女’額上落下豆大的汗珠,發動‘混’沌晶壁本就勉強,再經過這樣狠狠的衝撞,鐵人也吃不消。棕發青年見狀,連忙通知另一邊的本體。


    “楊陽,再撐會兒!”


    肖恩躍出結界。希莉絲一抓沒抓住,急得直跳腳:“你這‘混’蛋!又要‘亂’來了!”


    “我不會‘亂’來的。”給了戀人一個沉穩的笑容,肖恩把注意力調回敵人身上,驚險地避開如雨的人頭群,看得餘人心驚‘肉’跳,尤其是知道‘陰’魂可怕的楊陽和月。


    “!”百密一疏,一顆飛頭擦過青年的肩膀,劇烈的痛楚伴隨‘陰’寒的遊絲從傷處擴散開來。他強忍著沒表現出,繼續閃避攻擊,一點一點靠近‘陰’魂。本來若‘混’沌晶壁能像盾牌一樣帶著,他就不用這麽費勁,可惜‘混’沌魔法一概無法移動。


    “次元之刃!”


    瞅準一個空隙,肖恩右手白芒一閃,全身也爆出萬千光華,緊接著,所有的光芒匯聚成一把形狀奇異的長刀斜劈而下,所經之處空間歪斜,‘陰’魂龐大的軀體無聲無息地一分為二。然而下一秒,黑‘色’的‘潮’水從切麵噴湧而出,撲向身在半空的棕發青年。


    眾人紛紛驚呼,紅發少‘女’嚇得臉‘色’慘白。當事人卻沒‘露’出半分懼‘色’,琥珀‘色’的眸子反而浮起喜悅的‘波’動。


    沒錯,喜悅的‘波’動,宛如沙漠中的人終於看見甘霖,黑暗中的人終於看見曙光。


    這一幕,清清楚楚落入黑發少‘女’眼中。


    千鈞一發之刻,肖恩著地一滾,躲過了被怨靈撕吞入腹的命運。更幸運的是,‘陰’魂的臨死反撲是朝著無人的方向,所以沒有一個人成為替死鬼。


    “肖恩!沒事吧?”希莉絲第一個跑過去。


    “啊……沒事。”肖恩一臉驚魂未定地爬起來,表情真實得讓楊陽懷疑剛才看見的純屬幻覺。


    月掃視被夷為平地的遺跡,冷冷地道:“真是笨蛋,隻顧逞威,要不是運氣好,我們就被你害死了。”


    自知理虧的肖恩低下頭。


    “沒關係啦,誰想到那個惡心的家夥會來那一手。”昭霆安慰。耶拉姆歎息:“有點腦筋的都想得到。”


    “死小鬼你欠扁!”


    “小霆完全沒變呢。”軒風輕笑,雙眼流動著懷念的水光,“小陽也是。”楊陽和昭霆如夢初醒,緊緊抱住她,歡聲道:“軒風!”


    經過大半年的時光,三名失業滿願師終於在西城隱捷敏亞相逢了。


    ******


    紅發少‘女’百無聊賴地望著窗外,稀稀落落的雨點模糊了她的視界,也占據了她的聽覺。


    這裏是西城中部的市鎮,距離他們的目的地礦山還有兩天的路程。


    嘩嘩的雨落聲突然滲入篤篤的聲響,希莉絲一怔,飛快地跑去開‘門’。


    “陽!”


    看見站在外頭的人,她十分詫異。


    一進旅館,三個滿願師就躲進客房,細說各自的經曆,聊得晚飯也忘了吃,現在還沒到半夜,黑發少‘女’怎麽就退席了?


    楊陽先往房裏看了看,才道:“肖恩不在你這嗎?”她體內的分身已經被棕發青年收了回去,沒法打聽。


    “他和席娜她們出去喝酒了,連月和耶拉姆小哥也被拖過去。”


    “難怪我一個人也找不到。”楊陽笑了笑,“我可以進去嗎?”


    “當然。”希莉絲側過身。


    清澈的雨水在火球術的加熱下變成沸水,注入兩隻盛著茶葉的陶瓷杯。隨著嫋嫋升起的白霧,一股濃香飄散開來。楊陽深深嗅聞,浮起滿足的神情。


    “這樣的天氣,待在溫暖的房間裏,品嚐美味的紅茶,真是至極的享受。”


    “是啊。”希莉絲由衷附和,原本想問的問題在輕鬆的氛圍下煙消雲散。雖然和棕發青年締結了愛情,眼前的人依然有著讓她依戀的特質,比如這份安適、這份恬淡,就是心中懷藏著野望的流‘浪’傭兵一生無法體會的情緒。


    楊陽蹺著二郎‘腿’坐在椅上,啜了口紅茶,笑道:“話說回來,我們好久沒這麽坐在一起喝茶聊天了,最後一次記得是在去錫維拉的半路上。”


    “嗯,真的發生了很多事。”希莉絲天空‘色’的眸子‘蕩’漾著回憶的‘波’紋,攸地擊了下掌,“對了!幹脆把昭霆和軒風也拉來吧!我們一起開個‘女’孩的茶會!”


    “哈哈,改天吧,今天我有事想跟你談。”


    “咦?”


    “是有關肖恩的。”


    希莉絲臉上的愜意立刻被關懷和好奇取代:“肖恩?什麽事?”楊陽沉‘吟’了一下,沒有直接切入正體,而是選擇了看似無關的詢問:“希莉絲,我們認識肖恩也不少時間了,你覺得他是怎樣的人?”


    “傻瓜!”紅發少‘女’不假思索地道,“常常讓我氣得想掐死他的傻瓜!”


    “的確,他經常做出讓人生氣的蠢事。”楊陽忍俊不禁,隨即皺起眉,“可是,現在我不這麽想了。”


    “為什麽?”


    “因為我覺得,他並不是個不負責任的人。換言之,他不應該有那種舍身拯救我們,甚至故意往死裏闖的行為。”


    仿佛被大錘砸中心髒,希莉絲的嘴‘唇’刹時失去血‘色’。


    楊陽握緊茶杯,以明顯經過壓抑的口‘吻’道:“在無限回廊,‘陰’魂反擊的那一刻,我看到他‘露’出高興的神‘色’,就好像……”


    “肖恩不是這麽懦弱的人!!!”希莉絲跳起來,用變調的聲音喊道。


    “沒錯。”楊陽迎視她‘激’烈的目光,“所以,那是潛意識的。”


    “……”


    “他潛意識想死。”


    黑發少‘女’的話語宛如一道閃電,貫穿紅發少‘女’的全身。


    ******


    注:高級魔獸,能禦使風火兩種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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