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世曆1028年南城梅迪上界王宮——


    [公主,麵紗!你忘了戴麵紗了!]


    [囉嗦!那種氣悶的東西,我才不戴!]


    [不戴麵紗,你不能出去啊……公主!]


    小小的身影像子彈般發‘射’到室外,眨眼消失在‘花’園裏。直過了半分鍾,一個手拿藍‘色’麵紗的‘女’官才氣喘籲籲地追上來,在原地徘徊片刻,哭喪著臉喊道:[公主!公主啊!]


    當然,沒有人回應。


    [真討厭,自己喜歡戴麵紗就戴好了,幹嘛強迫別人也戴。]被‘女’官喚作公主,留著一頭火紅‘色’卷發的‘女’孩蹦蹦跳跳走在鵝卵石小徑上,天空‘色’的眸子靈動有神,不時四下張望,想找能引起自己興趣的事物,驀地定格於一點。那是個坐在涼亭裏悠閑品茗的青年,二十出頭年紀,穿著潔白的軍服,淡金‘色’的短發下,有一張超凡脫俗的俊顏。


    [哎呀。]對方也發現她了,頗為意外地眨眨眼,[我還是頭一次看見不戴麵紗的梅迪‘女’‘性’呢。小妹妹,你應該還沒結婚吧?](注:梅迪的風俗是未婚‘女’子一律遮麵)


    好…好美的男人哦!‘女’孩看得張大了嘴合不攏來,不知不覺走過去,湊近端詳,由衷感歎:[你好漂亮!]


    [謝謝。]青年對她率直的態度很有好感,拍拍身旁的石椅示意她坐下,拿起一隻空杯汲滿,連同桌上的果點一起推到她麵前,一連串動作流暢而優美。


    ‘女’孩道謝卻沒有喝,指著另一隻杯子:[我要那杯!]


    青年微微一怔,沒有說什麽,把自己的茶遞給她。


    雖然他看起來不像壞人,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女’孩一邊喝茶一邊思忖。青年上下打量她,冰藍‘色’的雙眼浮起興味。


    [你是希莉絲公主吧?]


    [嗯。]‘女’孩毫不驚訝,她長得像母親,隻要看過南城城主的人都瞧得出她的身分,[你呢?]


    [羅蘭。]


    這回希莉絲切切實實吃了一驚:[就是那位伊維爾倫的英雄,打敗獸人和蠻族聯軍的羅蘭將軍嗎!?]


    [英雄?公主太抬舉我了。]羅蘭卸過她的讚美,捧起茶杯啜了口。希莉絲跳起來,興奮得滿臉通紅:[不不!你是英雄!我聽說你的事跡時,發誓要做個像你一樣厲害的將軍呢!]


    [哦,公主想當軍人嗎?不過行軍打仗是很辛苦的事,你還是專心學習白魔法,得到高階祭司們的認同,當上城主。到時,軍部自然會封你做大將軍,還比將軍高一級呢。]


    [那有什麽意義。]希莉絲坐下來,不屑地皺皺鼻子,[不要就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不是憑真本事得來的東西,我才不稀罕。]


    羅蘭為她的童言童語忍俊不禁。


    [公主的想法太天真了。]


    [哎?]原以為會得到誇獎的希莉絲愣住了。羅蘭把玩杯柄,一字一字道:[要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有時不必拘泥太多,看中了就想法子‘弄’到手。過程如何並不重要,結果才是最重要的。]


    [……我聽不太懂。]


    [當然,你還小嘛。]羅蘭笑著‘摸’‘摸’她的額發。希莉絲被他親昵的動作擾‘亂’了心跳,雖隻一小會兒,也夠讓她驚訝了。


    這就是父親說的心動麽?


    可是,好像有哪裏不太對勁。


    [羅蘭將軍,喜歡是種什麽樣的感情啊?]還是問清楚,免得搞錯了。


    [這……]羅蘭當真被問倒了,[我沒談過戀愛,不知道。不過我義母說,喜歡是一種付出的情感,喜歡到深了,甚至連生命也願意為對方付出。]


    啊,他義母說的和父親好像哦,不過她想‘弄’明白的部份還是沒搞懂。


    [那要怎樣才能確定是喜歡呢?]


    [這個……大概臉紅了、心跳了,就是喜歡吧。]羅蘭回憶看見他的‘女’‘性’們的反應,努力拚湊答案。傷腦筋,他該不會遇上一個小大人了吧?不過,這‘女’孩確實‘挺’聰明的,將來會是個強勁的敵手。


    想到這兒,他眼神一凝,開始盤算。


    沒錯了!希莉絲跳起來,喜上眉梢。雖然她沒臉紅,也不想為他付出為他死,但心跳了,所以還是喜歡吧?而且,眼前的男人怎麽看怎麽出‘色’,如果成為她的,該是多麽‘棒’的事!


    [你……]本想一下子說出來,但不知怎麽的,對上羅蘭的藍眸,希莉絲竟躊躇了一下,才有點底氣不足地道,[願意當我的丈夫嗎?]


    羅蘭沒有忽略她一刹那的猶豫,從那微小的停頓裏,他嗅到同類的味道。


    再看那雙蔚藍‘色’的眼眸,果然,燃燒著和他一模一樣的火焰——


    野心的火焰。


    他笑了。


    [公主,你也感覺到了吧,你我是一類人,所以,我是沒辦法成為你的丈夫的。不然,總有一天我們當中的一個會被對方殺掉。]


    希莉絲打了個寒噤,她的年齡讓她沒法理解羅蘭話中的深意,卻直覺地相信他不是在危言聳聽。


    [你適合沒有權力‘欲’的男人。]羅蘭淡淡地道,頓了頓,他眼中浮起一抹懷念、一抹黯然,[不過,如果真有這樣一個男人喜歡上你,對他而言隻是不幸吧。不但得放棄理想和自由;還得跟著你踏進血腥的戰場和肮髒的政治圈,最後說不定連命也得搭上。所以,為了他好,到時你還是放他走吧……]


    ******


    金發青年的聲音逐漸模糊,意識從過去的景象剝離,緩緩上升,最終回到現實。


    “希莉絲!”


    棕發青年狂喜的麵容出現在尚不明晰的視野裏,“你終於醒了!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肖恩……?”紅發少‘女’麵‘露’困‘惑’,跌落懸崖的最後一幕還停留在她腦海裏:他不是變回幽靈了,怎麽她還看得見?莫非……


    她抬手想觸‘摸’對方,不料手臂軟麻,隻舉到一半就垂落下來。


    見狀,肖恩眼神一黯,隨即綻開比平時更爽朗的笑容:“你剛醒來,所以身子有點虛,休息一下就好了,我去幫你端飯。”說著,將她落在地上的手塞回‘毛’毯。


    即使隔著衣物,也能感到傳遞來的體溫低得駭人。


    冷的?這麽說他沒有回到陽的身體裏,那怎麽……希莉絲被搞糊塗了。


    肖恩正要起身,被一隻手牢牢拽住衣角:“我不會死了吧?”


    “啊?”青年錯愕地低下頭,對上一張寫滿緊張的娟麗臉蛋:“不然,我怎麽碰得到你?”


    希莉絲越想越覺得自己的推測有道理,她掉落的不是一般的懸崖,而是位於魔法***的懸崖。那時,連用兩次風翔也無法飛起,她真是怕極了,刹那間萬念俱灰,之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嗚!她才十八歲,還有許多理想沒實現,居然就這麽莫名其妙地死了!雖然因此碰得到肖恩是很好啦。


    棕發青年輕笑出聲,伸指在她額角彈了一下:“別胡思‘亂’想了,你活得好好的呢,將來也會好好地活下去。”說到最後一句,他眼中浮起決心。


    “希莉絲醒了嗎?”


    隨著熟悉的中‘性’嗓音,黑發少‘女’端著一碗哈克(注:用‘肉’幹、‘乳’酪和蔬菜煮成的濃湯,旅途的常用食物)走進帳子,身後跟著棕發少‘女’。見紅發少‘女’睜著眼,兩人都喜出望外。


    “陽,昭霆。”希莉絲也笑開顏,想要坐起來。可一撐竟然撐不起來,隻覺全身上下無處不“軟”,活像一團麵糊,“……我睡了很久嗎,怎麽一點力氣都沒有?還是失過血?”


    餘人麵麵相覷。過了一會兒,肖恩默默上前接過碗;昭霆走到希莉絲後麵扶起她;楊陽則坐到她前麵,神‘色’沉重而肅穆。


    “希莉絲,有件不幸的事要告訴你,希望你靜靜聽完。”


    紅發少‘女’泰半的注意力集中在棕發青年遞來的湯勺上,雖然不高興他將自己當風癱病人看待,但還是舍不得這樣的溫柔,紅著臉咽下湯汁。


    但是,她沒有喝第二口,因為下一秒,她就被黑發少‘女’的話吸引過去。


    “這麽說……”


    聽完敘述,希莉絲隻覺喉嚨幹得可怕,一股寒氣從‘胸’口擴散到四肢百骸,險些脫口而出“我現在是半殘之人?”。深吸一口氣平複內心的‘激’動,她綻開與平日殊無二致的燦爛笑靨:“隻要找到失落神殿,我就得救了?”


    “呃……沒錯。”楊陽和昭霆呆呆地道,詫異她的反應。肖恩則放鬆了表情,眉心卻殘留著一絲憂慮。


    “真是走運啊。雖然那個月的做法是有點過份,不過要不是他,我早就死了。”希莉絲用快活的語氣道。楊陽和昭霆想想也對。


    “沒錯。”肖恩‘揉’了‘揉’她的瀏海,笑道,“隻要有命在,就有希望。別擔心,我們一定會在封印破裂前找到失落神殿的。”


    回望他堅定中蘊含溫柔的眸子,希莉絲這才真正平靜下來,情不自禁地漾開笑容,感到從所未有的安心和滿足。


    楊陽心一動,想起銀發青年也曾說過類似的話。


    他們倆真的好像……可惜,肖恩終究不是神官。


    而且——她瞄了眼氣氛和樂融融的兩人:他是屬於希莉絲的。


    “好了,現在該告訴我,為什麽你又有實體了。”希莉絲指著肖恩的鼻子,“還有,耶拉姆小哥呢?”


    “我在這裏。”褐發少年掀簾走進,一向冷凝的麵容有一絲關懷,“希莉絲,還好麽?”


    “好得很!”為表無礙,希莉絲搶過湯碗大口進食,在欣慰還有力氣喂飽自己之餘,又惋惜不能繼續享受心上人的服‘侍’。


    昭霆問道:“你和那個商人談好了?”


    “嗯,他答應給我們四匹駱駝,五袋水,三包幹糧,還有最重要的——地圖。”耶拉姆將總共八個袋子放在角落,拿著一份卷起的羊皮紙坐到楊陽身旁。


    希莉絲一怔。昭霆皺眉道:“隻換了這麽點東西?你可是給了他一條水晶項鏈……”


    “夠好了!”楊陽斥道,“水晶項鏈算什麽,在這種地方,水和食物才是最寶貴的!何況那條項鏈是菲亞斯的,我們一點損失也沒有。”


    “嗯,我們的運氣真的很好。”肖恩心有餘悸地道,“在被那個‘混’蛋扔到這個鬼地方時,我還以為我們完了——竟然沒把裝糧食的袋子一並傳送過來,簡直是蓄意謀殺嘛!”


    他是想殺人滅口。楊陽歎息。


    “等等,我‘插’個嘴。”希莉絲舉起隻手,“為什麽會有駱駝?難道這裏是——”


    “死亡沙漠。”


    ******


    死亡沙漠也稱[天神之歎],位於艾斯嘉大陸的西北角,緊臨大海。外圍環繞著比羅克山脈,擋住了大量由海洋飄過來的水氣,使幹旱成為這塊大地唯一的氣候特征。但是除了世代居住在此的妖靈族,沒人能證實這個說法,看到海那邊的光景。


    一年四季,死亡沙漠的氣溫都在37攝氏度以上,降水量不到50。可想而知,除了異族,也沒有人類能在這樣的地方求生存,甚至越過沙漠,去確認比羅克山脈的存在。這裏唯一出現的人類是行腳商人,而楊陽他們就好運地碰上一個。


    希莉絲張大嘴:“怎麽會跑到死亡沙漠來?”頓了頓,她反應過來:“因為失落神殿在這兒?”


    “如果不在這兒,我就殺了那個‘混’蛋。”肖恩咬牙切齒地道。不知為何,希莉絲感覺帳內一下子冷下來。


    對了,為什麽我完全不覺得熱?這裏不是沙漠嗎?她納悶。


    耶拉姆麵無表情地道:“在這裏,我向那個商人確認過了,所以你可以停止施放煞氣。”楊陽附和:“沒錯,不然帳子恐怕會結冰。”肖恩滿臉通紅地點點頭,隨著他的動作,溫度又回升上去。


    “別在意,你這樣很好,可以當免費空調用。”昭霆拍拍他肩膀,語氣是發自心底的讚揚。但肖恩一點也不高興,他已經從黑發少‘女’口中得知空調是什麽東西。


    希莉絲困‘惑’地問道:“你們在說什麽?”


    餘人對視一眼,肖恩主動解釋:“我變成怨靈了。”


    “什麽!!!”


    “沒事的,雖然變成怨靈,我的本質還是生靈,曬到太陽也不會完蛋。”肖恩安慰,卻絲毫無法減緩希莉絲心中的驚痛:“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即使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他擁有實體,也不願他變成怨靈啊!


    那樣的存在……


    錫維拉的下場在紅發少‘女’腦中一閃而過,她緊緊抓住青年的衣領,厲聲道:“是不是因為我?”肖恩別開眼,底氣不足地道:“不是。”


    “該死的你騙鬼啊!”希莉絲用力搖晃他,“快給我變回幽靈!不然我殺了你!把你扁成豬頭!”


    她…她抓狂了。楊陽三人看得目瞪口呆。


    “不要!”肖恩掙開她的鉗製,“沒化解你體內的封印,我絕不變回去!***是我打破的,本來就是我的責任!”


    “你……”希莉絲掄起拳頭,被撲上來的楊陽一把握住:“冷靜點,希莉絲,肖恩不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的!”


    “他還有命嗎!?”希莉絲狠狠甩開她的手,放聲大喊。


    一層晶瑩的淚霧迅速湧上她的眼,模糊了視界,也震憾了心扉。


    她沒有為自己變成廢人哭,卻為他變成怨靈哭?


    曾幾何時,他在她的心目中變得如此重要?


    紅發少‘女’使勁擦拭眼睛,不讓自己軟弱的一麵呈現在同伴麵前。


    “希莉絲……”看到這樣的情景,再不明白對方的心意,就是白癡了,可惜肖恩真的是個感情白癡,誤以為她傷心是為楊陽輕易拉住她的手,柔聲道,“別哭了,你會好的,我保證。”


    “……你這個傻瓜!”好不容易憋回去的淚水又撲蔌蔌掉下來,不過這回是被氣哭的。


    “是是,我是傻瓜。”肖恩好脾氣地不以為意,拉下袖子幫她拭臉,然後將她摟進懷裏,輕輕拍打背部順氣,“算了,還是哭吧,哭一哭會比較舒服。放心,我遮住了,沒人看見。”


    希莉絲一口氣轉不過來,加上身體孱弱,兩眼一黑暈了過去。查覺異樣的肖恩一怔:“咦,這麽快就睡著了?”


    她是被你氣暈的。楊陽三人在心裏糾正,朝昏厥的同伴致以同情的目光。


    “體力的消耗比預計的快,得趕快找到失落神殿才行。”將少‘女’小心地扶回地鋪躺好,肖恩憂心忡忡地道。


    “哈哈哈……”楊陽三人隻能以幹笑回應。肖恩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希莉絲都變成這樣了,你們還笑得出來?”


    “……”三人決定把事實真相說出來,以免他們也被他氣暈!


    “噓!”肖恩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低聲道,“到外麵去說。”


    明明是很體貼、很敏銳的人,為什麽偏偏察覺不出希莉絲的心意呢?昭霆和耶拉姆從啼笑皆非轉為詫異,楊陽卻有些懂了。


    因為他根本沒往那方麵想!


    不過話說回來,即使不算在鏡子裏的一千多年,肖恩也已經三十三歲了,差不多比希莉絲大一倍,把她定義為後輩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何況,他又是個相信生孩子要去甘藍菜田的白癡。


    一出帳子,沙塵伴隨灼熱的氣流撲麵而來,亮晃晃的光芒刺得眼睛也睜不開來。但是棕發青年一出來,楊陽三人就感到四周變成一個恒溫區,好像連頭頂的陽光也不怎麽刺眼了。


    真是好用的空調!這回連楊陽也忍不住感歎。


    不遠處,一個做遊牧民族打扮的壯年男子正把行李放到駱駝背上。頭巾半掩著臉孔,隻‘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當瞥見四人時,從頭巾下傳出的聲音也是中氣十足的:“這麽快就出來了?那個紅頭發的小姑娘還好麽?”


    “不怎麽好,不過暫時還沒有生命危險。”肖恩蹙眉道。本來與人寒暄,向來是楊陽出馬,但自從德倫的事件後,她就對陌生人有了一定的戒心,尤其是商人,所以對壯年男子的問話,反常地回以沉默。


    “吉人自有天相,那個小姑娘麵‘色’紅潤,絕不是短命之人,別擔心!”


    “謝謝你。”肖恩綻開笑容,愁容略消。


    肖恩他……不會因為被人騙,而對人設防麽?凝視青年的側臉,楊陽有些困‘惑’。


    “西麥先生,你要走了麽?”昭霆指著那包行李。西麥笑道:“是啊,我可不是能悠閑地待在一個地方的人。對了,剛才忘了說,你們要去失落神殿的話,最好先經得妖靈族的同意。”


    “為什麽?”


    “因為失落神殿是妖靈族的聖廟。而且‘門’口有兩個守護者,如果沒有鑰匙,就無法通過,鑰匙是在妖靈族手上。”


    肖恩誠懇地道:“謝謝你的提醒。”耶拉姆問道:“那妖靈族的聚居地在哪裏?”


    “哈哈,這就難說了,死亡沙漠沒有永恒的綠洲,所以他們得經常遷移。不過上次見到他們是在上個月,應該還沒走吧——你看一下地圖,我有標出來,在一個黑‘色’叉叉的地方。”西麥走上前,接過少年手上的羊皮紙展開,很快找到標記,“看。”


    “很遠呐!”比量了一下距離,楊陽皺起眉頭。餘人也麵‘露’憂‘色’。


    “是‘挺’遠的,不過他們討生活也不容易。事實上,也隻有妖靈族能在這個鬼地方活下去了。”西麥的表情因為包著頭巾看不見,但是聽語氣,明顯對妖靈們十分欽佩。


    “最後告誡你們一句,一定要小心沙暴!任你武藝蓋世也好,魔法超群也好,一旦遇上沙暴,不馬上藏到沙裏當駝鳥,隻有變成一攤爛‘肉’的下場,切記切記。”西麥把地圖還給耶拉姆,揮揮手,跳上駱駝,頭也不回地去了,一言一行都洋溢著西城人民特有的豪邁氣質。


    “好爽快的人,西城的人都像他那樣嗎?”目送商人的背影,肖恩眼中‘射’出憧憬的光芒,他最喜歡爽快的人了。


    “當然不是!”昭霆斷然否定。


    “怎麽說?”


    “死小鬼也是西城人,你看他爽快嗎?”


    “……”


    耶拉姆冷冷地道:“我之所以變得這麽不爽快,一半是神官大人,另一半是你造成的。”昭霆勃然大怒:“胡說八道!”楊陽按住她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不,昭霆,耶拉姆說的沒錯。”要不是他們這些毫無經濟觀念的人,他不會小小年紀就變成‘奸’商一個。


    “陽,連你也幫他!”


    “我不是在幫他,而是在指出事實。”


    “好了,別說閑話了,商量正事。”耶拉姆‘插’口,他其實並不介意自己的‘性’格,隻是聽棕發少‘女’那麽像是責備地說來,有點不舒服。


    “嗯。這個妖靈族的住處實在太遠,還是直接去失落神殿,我有自信打倒那兩個什麽守護者。”肖恩盯著地圖,用堅定的語氣道。


    楊陽突然想起一事,衝口道:“對了,肖恩,你幹嘛不用次元‘門’?直接就可以到了!”昭霆和耶拉姆一呆,齊聲道:“對哦!”


    棕發青年的神‘色’黯淡下來:“我無法使用次元‘門’。”


    “啊!為什麽?”


    “因為我現在是怨靈,隻能用自身的感情能量推動魔法,次元‘門’超出了我的能量負荷。”肖恩歎了口氣,“而且希莉絲的情況也不適合用魔法。那個‘混’蛋說她起碼能撐半個月,可是看她剛才的樣子,隻怕連十天也未必撐得到。我倒不覺得那‘混’蛋撒謊,問題可能是出在他用的傳送術上,與希莉絲體內的魔力起了共鳴,衝弱了封印。所以,雖然我還能使用移動術,也不能用,隻能老老實實地走到失落神殿去。”


    餘人麵麵相覷,為事態的棘手頭痛不已。


    半晌,耶拉姆第一個掙脫沉重的氣氛,鏗鏘有力地道:“那就別‘浪’費時間了!叫醒希莉絲,我們這就上路!”


    ******


    紅發少‘女’堅持自己行走,不要別人攙扶。好不容易站起來,搖搖晃晃走出帳篷,爬上駱駝,她已經累塌了。


    該死!我真的變成廢人了!埋首座騎溫暖的後頸,她忍不住沮喪。


    這時,身下幾不可查地一晃,緊接著一個冰冷的‘胸’膛貼上她的背部,驅散了天氣帶來的躁熱。


    “可怕的不是變成殘廢,而是變成殘廢後沒人照顧。”肖恩拍拍她的後腦勺,“接受他人的幫助也不是可恥的事,更不用說是朋友的幫助。”


    “……”希莉絲娟麗的臉龐浮起羞愧的紅暈,同時也有一絲懊惱。


    為什麽他能看透她每一個細微的心理活動,卻就是對她的心意一無所覺呢?


    肖恩一手環住希莉絲的腰扶她坐正,一手拉起她的鬥篷兜帽,同時輕踢座騎的側腹。駱駝立刻站起來(注:駱駝和馬不同,是跪下來等人騎上去),不疾不徐地往前走。楊陽三人還‘花’了番功夫才掌握住平衡,駕著各自的駱駝跟上去。剩下那隻則背著行李。


    “把麵巾戴上,不然沙子會跑進嘴巴裏。”


    希莉絲依言戴起麵巾,突然噗哧一笑:“我想起來了,小時候為了抗議老媽硬‘逼’我戴麵紗,我曾經絕食三天,差點餓死呢。”


    “為什麽?”肖恩奇道。


    “因為我城的規定是‘女’‘性’必須戴麵紗,除非結婚了,而我從小就討厭戴這氣悶的玩意兒。”希莉絲大方地靠在他懷裏,閉上眼回憶,“所以我就絕食,我老媽拿我沒辦法,隻好由著我。”


    “你真絕食了三天啊!?”一旁的昭霆聽得目瞪口呆,滿心佩服。騎在她左首的楊陽掩嘴笑道:“我記得你也做過類似的事情,為了抗議你媽媽‘逼’你穿吊帶衫,結果不到半天就放棄了,在看到唯叔叔做的藕餅的那一刻。”昭霆惱羞成怒地吼道:“羅嗦!”


    “要她絕食,不如殺了她比較痛快。”耶拉姆涼涼吐槽。


    “你們倆聯手欺負我——”


    “哈哈哈……”楊陽、肖恩和希莉絲一齊放聲大笑,愉快的笑聲久久回‘蕩’在青天下,洗滌了空氣,也驅散了紅發少‘女’內心的‘陰’雲。


    沙漠旅行是很枯燥的事,但五人談談說說,倒也不無聊,當天就在這樣的氣氛中度過了。


    翌日,黎明未到,一行人就拔營出發,連吃飯也是在駱駝上解決。要不是睡覺時間不能少,肖恩真想日夜趕路。


    “昭霆,你少喝點,這點水本來就撐不了多久,你再這麽喝,三天大概就光了!”


    看到友人咕嘟咕嘟往嘴裏灌水,楊陽厲聲教訓。昭霆垂下手,委曲地道:“我渴嘛!”


    “渴不會忍一忍啊!”


    “陽好過份……”


    “讓她喝吧,再過去不遠有個水井。”看到棕發少‘女’那副可憐巴巴的樣子,耶拉姆於心不忍。昭霆眼睛一亮:“真的嗎?”


    “嗯,西麥給的地圖上有標。”


    楊陽不以為然:“萬一他騙了我們呢?或者水井幹了,還是小心點比較好。”耶拉姆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有道理:“也對。”轉頭對昭霆道:“你先忍忍,等找到水井再喝。”


    “……是。”昭霆哭喪著臉答應。希莉絲開口道:“你要實在渴得受不了,我分給你。”


    “不用!”餘人齊聲大叫。


    “沒關係啦,我一點也不渴。”希莉絲拍拍身後的人,“有他在,一路上我半滴汗也沒流,當然就不渴。”


    “對了!肖恩,靠過來一點!”昭霆吆喝不夠,還身體力行地把駱駝往青年身邊拉。肖恩額冒青筋:“你把我當什麽了?”


    “免費空調。”說著,楊陽也驅策座騎靠近,接著是耶拉姆。


    “……”肖恩隻能懊悔自己‘交’友不慎。


    行了大約兩個鍾頭,終於到了少年說的水井,可是眾人四下張望,連一滴像是水的東西也沒找著。楊陽皺起眉頭:“他果然騙人。”


    “不。”肖恩小心地扶希莉絲靠在駝峰上,才跳回地麵,走前幾步,蹲下身,捧起一把沙子,“有水井,隻是枯掉了。”


    “沒錯,有點濕。”耶拉姆也下地走到他身邊,搓了搓他手中的黃沙。昭霆大聲道:“那怎麽辦?總不見得要我把水擠出來!”


    “你擠也擠不出來。”肖恩起身,食指在‘胸’前劃了個複雜的圖案,一粒粒仿佛水晶的圓珠從沙中透出,浮到半空,凝聚成一個***巴掌大小,透明晶瑩的球體,反‘射’著陽光,說不出的綺麗。餘人看得矯舌不下。


    “隻有這點了。”肖恩不甚滿意地打量那個水球,對拿著水袋的昭霆道,“把塞子拔掉,”棕發少‘女’剛拔掉木塞,水球就像有生命似地化成一條銀練,飛進袋裏不見了。


    “哇——”昭霆這才回過神,驚歎出聲,“好‘棒’的魔法!”楊陽也滿臉歎服:“你怎麽‘弄’的?”


    “最簡單的‘操’水術。”肖恩一副沒什麽大不了的樣子,幾個助跑跳回座騎背上。


    最簡單?我連聽都沒聽到過。楊陽心道,看向隊伍裏水係魔法最好的人,後者搖搖頭,表示他也沒學過。


    古魔法果然遠勝現代魔法,等空下來,我一定要向肖恩討教。楊陽暗暗打定主意。


    死亡沙漠確實不負其名,這天楊陽等人一共路過四個應該有水的地方,全幹涸了,即使肖恩用了‘操’水術,也隻攢得半袋的量。帶著一點不安,四個少年少‘女’沉入夢鄉。和前晚一樣,棕發青年單獨負起守夜的任務。


    第三天,不安上升為淡淡的恐懼,因為希莉絲竟然無法行走!雖然她表現得和平常一樣,但在將她抱上駱駝的過程中,肖恩清晰地感到懷中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月奧蘭托,你不要被我碰到!


    青年一邊詛咒一邊坐到她後麵,甩動韁繩前進。在這樣的氣氛中,連最活潑的棕發少‘女’也失了笑鬧的興致,整個上午就在沉默中消逝了。


    午間,昭霆突然指著前方的一點,大聲道:“綠洲!”


    遠遠的,一座翠意盎然的小綠洲若隱若現,仔細看,樹影環繞間竟然還有個水池,‘波’光粼粼的湖麵讓人垂涎不已。


    “不會是海市蜃樓吧?”楊陽忍著興奮,提出保險的看法。


    “的確是。”擁有看透幻象能力的怨靈肯定,如一盆冷水澆熄眾人的期待。楊陽有氣無力地道:“肖恩,你隻要把你的冷氣功能發揮在吹風上頭就行了。”青年朝她投以困‘惑’的視線,令黑發少‘女’一陣愧疚,慶幸他沒聽懂自個兒的諷刺。


    “肖恩,你不會在被騙後,對陌生人起防心嗎?”不想自己變得更討厭,楊陽鼓足勇氣問出這幾天盤旋在心頭的疑問。


    “咦?”肖恩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你是說德倫?”楊陽點點頭。


    “幹嘛提那個死有餘辜的‘奸’賊!”昭霆嫌惡地皺皺鼻子。希莉絲‘插’口:“對了,後來怎麽樣?德倫呢?”


    “死了。”肖恩淡淡地道。希莉絲驟然回首:“你殺的?”


    “沒有,他自己掉下懸崖的。”


    希莉絲鬆了口長氣,因為她學的是神聖魔法和白魔法,所以對亡者比較了解,知道怨靈一旦見血,就很難克製殺戮的本能。


    耶拉姆重拾先前的話題:“提防陌生人是最基本的自保手段,無需被人騙就該有。”


    “可我看肖恩沒啊。”


    “因為他是個天真的笨蛋。”耶拉姆不屑地冷哼,睨了昭霆一眼,“這個也是。”


    “你皮癢啊!”


    肖恩苦笑道:“耶拉姆說得沒錯。不過,我並不是不氣那些騙我的人,隻是不想把這樣的心情帶入到和其他人的‘交’涉中,久而久之,就變成這樣了。”


    “我正是想做到這一點!”楊陽衝口道。


    “想做到這一點,沒一定的人生曆練是不行的。”希莉絲溫言道,“你還是保持原樣。這種心情沒什麽好可恥的,反而是輕信經常使自己和同伴陷入危險,隻要掌握住分寸就行。”


    楊陽點點頭,很想問“那分寸又該如何掌握”,怕引起刁難的誤解,硬生生咽回去。看出她心思,肖恩微笑道:“這個也是靠曆練的,別急,慢慢來。”


    “嗯。”楊陽這才展顏,內心的大石一落地,她憋了好幾天的懷疑就冒了出來,“肖恩,你恢複記憶了吧?”


    “什麽!”昭霆、耶拉姆和希莉絲齊聲驚呼。肖恩震了震,拽著韁繩的手無意識地握緊。


    “真的嗎,肖恩?”希莉絲轉過身。


    “……嗯。”肖恩垂下頭,瀏海便蓋住了眉眼,“不是很多,隻是一部分。”


    “說給我們聽聽嘛!你怎麽這麽見外,吭都不吭一聲!”昭霆不滿地道。楊陽看出青年的反常,但她認為讓他說出來比較好,加上對曆史的求知‘欲’難以抑製,就加入‘逼’供的行列:“一部分也可以,說來聽聽。”


    “沒什麽好說的,就是一些在學舍求學的經曆。”


    “就是這個!”楊陽興奮地道,“這個最重要了!你有沒有想起英雄王他們是第幾屆的學員?你是他們的學弟還是學長?或者是同學?”


    “英雄王……”肖恩低低重複了一遍。楊陽訝道:“就是英雄王科爾修斯啊!他在降魔戰爭前就被封號了,你不應該不知道。他和他的妻子愛蜜莉都是東方學舍畢業的,你認識嗎?”


    黑‘色’的‘陰’影瞬間籠罩青年的雙眼,揮灑出濃濃的血腥‘色’彩,和深切的仇恨。


    “認識。”


    森冷的聲音,宛如來自地獄的最深處。這回連昭霆也查覺不對勁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回‘蕩’在眾人之間,半晌,耶拉姆問道:“你恨他?”


    恨意緩緩消褪,琥珀‘色’的眸子回複原本的清澈,肖恩臉上浮起近乎心痛的哀傷:“有一點。”


    沒人敢問為什麽。楊陽幹咳一聲,滿懷歉意地道:“對不起,肖恩,我不該打聽你的‘私’事。”


    “沒關係。”肖恩回她一個包容的笑,“我隻是暫時還沒整理好心情,等整理好了,就告訴你們。”


    “不用不用不用……”楊陽和昭霆一起搖頭,惶恐極了。


    “真的沒事啦,畢竟那都過去了。而且我想起的不全是討厭的事,也有許多快樂的回憶,比如我姐姐!我終於想起她的名字了,她叫潔西卡。”


    潔西卡!楊陽心髒漏跳一拍:聖賢者的義姐也叫潔西卡,是巧合嗎?


    耶拉姆‘露’出罕見的柔和之‘色’:“她是個好姐姐?”肖恩重重點頭:“嗯!她是全世界最好的姐姐!不管我闖多大的禍,都會幫我在最短的時間內收拾掉;還保護我不受家裏一幫老頭子‘騷’擾,由我做喜歡的事。”


    ……這就是他對好的定義嗎?


    希莉絲歎道:“你沒變成任‘性’鬼真是萬幸。”肖恩一怔,正想發問,皺起眉頭:“你們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餘人麵麵相覷,凝神聆聽,過了會兒,果然聽見不知從哪兒傳來奇異的呼呼聲。


    “在那!”最眼尖的昭霆首先發現聲源,手指正前方。


    餘人轉過頭,看見一條銜接天地的灰線,將視界割成兩半。肖恩臉‘色’遽變,甩開韁繩跳到那頭無人騎的駱駝上,把行李一骨腦扯下來,‘精’準地拋到每個人手上:“抱緊!”


    說時遲那時快,餘人剛抱住他丟來的東西,耳旁就風聲大作,沙塵漫天狂舞,灰線也接近到可以‘肉’眼看清的距離,原來那根本不是什麽線,而是道巨大的龍卷!


    “天哪……”楊陽和昭霆倒‘抽’一口涼氣。


    “沒時間喊天了!”耶拉姆反應也不慢,跳下座騎,一手一個將她們拉下地,打算躲到駱駝底下,然而他動作再快也快不過風,眨眼間風卷已欺到了麵前。


    肖恩甩手在三人身上罩了個結界,撲向想要從駱駝背上下來,卻力不從心跌倒在地的希莉絲,將一瞬間能想到的防護咒語統統施加給她。


    下一秒,他感到身子一輕,整個人被卷起,一股巨大的衝擊襲遍全身,令他的意識逐漸模糊,終於完全沉入黑暗。但是,他的雙臂仍牢牢抱著同樣不省人事的紅發少‘女’。


    ******


    古世曆4577年聯合領東方學舍——


    [肖恩,肖恩普多爾卡雷。]白發蒼蒼的老者捧著本子點名,[……怎麽,又沒來嗎?]


    講台下的學生動作一致地搖頭,隨即‘交’頭接耳:


    [這種課,他來不來還不都一樣。]


    [不過,這樣明目張膽地蹺課還是太囂張了吧?]


    [有什麽關係,他背景那麽硬。]


    ……


    裝作沒聽見底下的竊竊‘私’語,老者提起羽‘毛’筆在肖恩普多爾卡雷這個名字旁邊打了個叉,如果往前瞄一眼,可以發現這一行全部都是叉叉。


    距離校舍樓二十米遠處有一座黑楊樹林,午休時學生們最喜歡來這裏,或吃飯或聊天。但現在是上課時間,林裏就顯得冷清多了。不過,也不是一個人都沒有。


    [一為數之始,九為數之極,九九歸一,靈念為憑——顯!]


    暗綠‘色’的葉片發出幾星微光,很快黯淡下去。將黑楊樹葉‘揉’成一團,有著棕‘色’短發,琥珀‘色’眼眸的少年發出懊惱的嘖舌聲,[還是沒用嗎?]


    歎了口氣,他開始翻從圖書館帶出來的占卜書,待看到最後一頁寫著[樹葉尋人法]幾個大字時,又是一陣氣嘔。


    啪地合上書,棕發少年仰頭凝望茂密的深綠‘色’樹冠,低聲道:


    [維烈啊維烈,你究竟跑哪兒去了?]


    神情擔憂而落寞,與他明朗的長相截然不符。


    驀地,他全身一震,右手一撐樹枝改為半跪,小心翼翼地往下頭窺視。一個身材高大的少年走進樹林,火焰般的紅發,湛藍的眼眸,英俊的臉龐罩著沉穩的表情。陽光好像被吸引過去似地聚攏在他四周,使他看起來就如光神般閃閃發亮。


    棕發少年鬆了口長氣,揮手道:[卡修,卡修,我在這裏。]


    紅發少年抬起頭,綻開比陽光更燦爛的笑容:[肖恩,你果然又逃課了。]


    [噓!噓!]肖恩把食指豎在‘唇’前,[別站在林子口跟我說話,會被看見的!萬一被貝姬逮到,今天中午我又要沒飯吃了,她好凶的!]


    [你啊,都十二歲了還這麽孩子氣,都怪潔西卡姐姐把你寵壞了。]卡修為友人幼稚的口‘吻’歎息,大步走過去,[下來吧,我不喜歡仰著頭和人說話。]他的語氣溫和,卻自然透出一股威嚴。


    肖恩依言跳下來,落在他麵前,好奇地問道:[你怎麽這個時間在外頭,不會也蹺課吧?]


    [怎麽可能,我可是好學生。]卡修翹起下巴。


    [是是。]肖恩撇撇嘴,做出趕人的手勢,[那麽,好學生先生,請吧,別跟我這差學生在一起,免得辱沒了你。]


    卡修放聲大笑,一手勾住他脖子,另一隻手則‘揉’‘亂’他的棕發:[臭小子,抬杠的水平愈來愈高了!走,去後山!咱哥倆好久沒打一架了,今天好好較量一次!]


    [我要把你打得連艾咪也認不出。]


    [他‘奶’‘奶’的,我才要揍得你連貝姬也找不到!]


    [你是王子,居然說髒話!]


    [誰規定王子不能說髒話?]


    兩個少年邊吵嘴邊走遠,活潑的腳步聲宛如最自然的華爾茲,無比和諧,也無比歡快。夏日的陽光‘射’過葉縫,為他們烙下金‘色’的足跡。


    學舍後頭的小山坡上,傳出‘激’烈的兵刃撞擊聲,由光化成的幻劍和鋒銳的真劍在半空不斷‘交’鋒,雙方勢均力敵。近百回合時,棕發少年一個橫切撥開對方刺來的長劍,接著翻轉手腕,由左往右斜削,卻在劈中紅發少年的前一刻,險險避了開去。


    [別放水!]


    查覺友人的小動作,紅發少年臉‘色’一沉,低聲叱喝。棕發少年一嚇,劍勢陡然加快,光劍中宮直進,紅發少年及時格擋住,不料劍上傳來的力量大得出奇,他踉蹌半步,長劍脫手,重心不穩,一***坐倒在地。


    [卡修!]


    肖恩慌忙上前探視,被對方一個翻身壓在下麵,巨大的***感令他呼吸一窒,[你幹嘛?]


    [真搞不懂。]卡修仔細端詳他,麵‘露’困‘惑’,[明明一點也不強壯,為什麽力氣這麽大?難道‘薩桑之子’連武技也天生高人一等?]


    [才不是!]肖恩用力推開他,臉蛋因憤怒而漲得通紅,[跟那東西無關!武技也好,魔法也好,全是我自個兒苦練出來的!你也當我是什麽天才!?]


    [肖恩……]卡修浮起歉疚之‘色’,雖然這個朋友‘性’格爽朗大度,但老是被人以薩桑之子、天才之類名詞囊括一切成就,聖人也會發火,所以他才不愛上課,[抱歉。]


    [不,是我不對,我知道你不是那個意思。]肖恩坐起來,神情恢複了平靜。


    卡修撿回長劍,在他身邊坐下。一陣和風吹來,覆蓋山坡的青草‘蕩’出一圈圈漣漪,好似‘波’‘浪’般搖曳著悠然醉人的溫馨。陶醉於眼前的景致,肖恩‘露’出開懷的笑容。卡修卻神思不屬,仿佛有心事。


    [肖恩,馬上就***禮了(注:古世紀時,男‘性’十二歲算成年,‘女’子十五歲),你想好選什麽職業了嗎?]


    [沒有,我喜歡打架,也喜歡魔法,也許會成為魔法戰士吧。]肖恩心不在焉地道。卡修神‘色’一緊:[那你不就非加入特衛隊不可了嗎?](注:大黑暗時代,為了對抗魔族,所有的國家結為一個聯盟,主幹國是四強國,首腦為四位國王和東方學舍的元老們,特衛隊就是為了保護這些人而成立,成員清一‘色’是東方學舍的菁英。)


    [才不要!要我成天跟著那幫老頭子,光想就惡心!]


    [可是,魔法戰士都會被編進特衛隊的。]


    [我管他!]肖恩蠻橫地道。


    [哦。]卡修繃緊的臉‘色’刹時放鬆下來,猶豫了一下,他試探地問道,[那…肖恩,你願意來我的國家嗎?]


    [好啊。]


    沒想到友人答應得這麽爽快,卡修足足愣了三秒鍾才回過神:[喂,我的意思不是到我的國家來玩,而是成為我國的保護者,我的護衛!]


    [我知道啊。]肖恩回他一臉困‘惑’,[我早就想當卡修的護衛了,你老是為你國家的事傷腦筋,有我幫你,你就會輕鬆點了。]卡修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謝謝你!肖恩!]


    [朋友之間,說這些見外的話幹什麽。]


    [嘿嘿……]卡修不好意思地笑了,然而轉念一想,他又躊躇起來。肖恩是東方學舍的寶,更是聯盟第一世家柯曼家的心頭‘肉’,即使他鐵了心要幫他,兩家也不會答應,‘弄’到僵了,肖恩不會被怎麽樣,他卻有百分之兩百的可能被偷偷作掉,那可不好玩。而且,基於朋友的義氣,他也得把話跟這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小子挑明:[我國隻是聯盟裏最不起眼的成員國之一,我也不過是個徒有虛名的王子,但你不同,以你的本領,每個大國都會搶著要,你跟著我……]


    [卡修會出人投地的。]肖恩打斷。


    [啊?]


    肖恩定定注視友人,一字一字道:[我知道,你一定會,因為卡修有誌氣,也有本事。]


    紅發少年內心充滿了感動,他出生於一個不起眼的小國,空有滿腔抱負,卻苦於無權無勢,無法一展身手,有時候真的很怨,而現在,他最要好的朋友竟然堅定地說他會出人投地,還主動要幫他,無疑給他打了記強心劑。


    [肖恩,我隻對你說。]


    [嗯?]聽出友人話裏的嚴肅,肖恩立刻把留連在草坪上的視線收回來。


    卡修站起身,眺望遠方,從這個角度,聖山腳下的風景可以一覽無遺。


    [從小,父王就對我說,要出人投地,要學成本事,趕走盤踞在我國的魔族,讓民眾安居樂業。我一直記著父王的教誨,但不知從何時起,我不想再把目光局限在一個國家。]


    凜然不可侵犯的王者霸氣從紅發少年周身散發出來,令肖恩的呼吸為之一窒。


    [我要把這個世界上的魔族統統趕走!讓不止我的國家,別的國家的人民也能安居樂業!]


    鏗鏘有力的誓言沿著山坡傳播開去,久久不絕。


    ******


    為什麽……連那樣光輝耀眼的人,那樣善良無‘私’的人,也會被權力腐蝕?


    醒來的瞬間,撕裂般的痛楚猛然爆發,顯些令他又昏厥過去,調整了一下呼吸,棕發青年緩緩睜開眼,一眼看到的是被沙塵遮蔽的秋陽,和夢中那絢爛的夏日截然不同。


    “呃!”稍微一動,又是一陣劇痛傳來,這‘波’痛楚刺‘激’了他腦中某根神經,好像在什麽時候,他也經曆過這種淩遲般的痛苦。


    肖恩硬是坐起來,卻不是檢視自個兒的情況,而是查看懷中人。幸好,紅發少‘女’隻是暈倒,並無外傷,都是托得他設的結界之福。接著,他四下張望,浮起懊惱之‘色’:“唉!失散了。”


    附近沒有楊陽三人的身影,肯定是被卷到別的地方去了。不過,他那時有一視同仁地施加防護罩,‘性’命應當無虞。


    最後,肖恩才打量自己,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一跳。


    他的身體遍布著大大小小的傷口,有深有淺,共同的特征是沒有血滲出——在成為幽靈的一刻,青年就喪失流血的資格了,但疼痛是免不了的,這是成為怨靈的代價——有實體,就得承受實體的反應。而且,他最嚴重的傷還不是這些,而是沙暴狂肆的自然力造成的內部損害,因為他現在是由能量匯聚而成的怨靈。


    “幸好沒穿希莉絲買給我的那件。”


    肖恩鬆了口長氣,用魔法粗粗治療了一下,順便把割得破破爛爛的褚‘色’長衣還原。他的衣服也是由能量匯聚而成,所以隻要補充點能量,就能恢複原樣。


    將希莉絲平放在地上,解開結界,肖恩輕拍她的臉頰,喚道,“醒醒,希莉絲,醒醒。”昏睡會使她的體力消耗得更快,他雖不忍也隻能叫醒她。


    紅發少‘女’長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緩緩睜開來,初時焦距有些渙散,過了一會兒轉為清明:“沙暴!”


    “沒事了。”肖恩安撫,“楊陽他們也平安無事,不過失散了。”希莉絲不解地眨了眨眼:“既然失散了,怎麽確定他們平安無事?”


    “因為我設了結界,你不也平安無事?”肖恩注意到她的聲音略為沙啞,關懷地問道,“要不要喝點水?”


    “嗯。”


    肖恩往她懷裏看去,頓時變了臉‘色’。


    當時他在千鈞一發之際把行李拋給每個人,卻沒辦法做到均分,所以希莉絲抱著的是裝雜物的袋子,食物和水一袋也沒拿到!


    這下慘了!肖恩用力拉扯鬢發,懊惱得差點哀哀叫。且不說食物,沒有水,在這樣幹燥的環境裏,一天恐怕就撐不住了,何況希莉絲目前身體虛弱。可是,要在一天內找到水源,簡直難愈登天!


    一看他的表情,希莉絲就會意:“沒水?”


    “……”肖恩用沉默代替回答,拚命開動腦筋。


    “算了,天無絕人之路,我們一邊和陽他們會合,一邊找水吧。”希莉絲吃力地撐坐起來。肖恩雙目一亮:“對了!楊陽他們有水!”


    “你想……不行!”


    “五袋水全在他們那裏,分我們一袋又不算過分。”


    希莉絲高聲道:“萬一他們沒在一起呢?或者水袋被風刮破了?你這麽做有可能會害死他們!”肖恩信心滿滿地道:“放心,我設的結界即使三個那樣的沙暴也衝不垮,所以他們一定在一起,水袋也一定完好無損。”


    紅發少‘女’這才不吭聲,任同伴用傳送術轉移來一袋水,遞給她:“呐,喝吧。”希莉絲隻淺淺抿了一口,就關上瓶塞。


    “多喝點沒關係,我剛才感應了一下,從這裏往西走不到兩天就有個小綠洲。”肖恩笑道,“而且楊陽他們也掉在妖靈族的住處附近,我們的運氣真的很好。”


    希莉絲愣了愣,聽出他的言下之意:“你該不會想——”


    “嗯,我們先去失落神殿吧。”


    “可是……”希莉絲左右為難,既竊喜可以和心上人單獨相處,又擔心同伴們,“萬一他們遇上危險……”


    “沒事的,在西麥告誡我們要當心沙暴時,我就料到八成會有這一天,所以留了一小半的元神在楊陽身上,危急時‘他’就會出來幫忙。”肖恩拍拍‘胸’脯,一副天塌下來有他擔待的模樣。


    希莉絲聽得瞠目結舌:“你用的該不會是靈魂切割術?”(注:死靈魔法,顧名思義能夠切割靈魂,***出來的靈魂擁有和本體一樣的思想、‘性’格和感情,隻是力量弱很多,通常被用來保護至親至愛之人,因為法術難度很高,危險‘性’也大)


    “哎呀,你知道啊?”


    “哎呀你個頭!”希莉絲當場歇斯底裏,“那樣危險的法術,你竟然敢隨便‘亂’用!且不說‘弄’得不好就魂飛魄散,萬一那部份的元神被消滅了,你受到的可不是一般的傷害!”


    肖恩被她吼得心驚又委曲:“可是不這麽做,我不能放心啊。我隻有一個人,要保護你又保護他們,當然隻能把自己拆成兩半。其實我是很想親自保護楊陽他們,可是你的身體惡化得太快,情況刻不容緩,除了這個兩全其美的法子,還有別的解決方法嗎?再說……”


    聽著他絮絮叨叨的解釋,希莉絲的眼神逐漸軟化,輕輕歎息了一聲,她一把揪住對方的前襟拉近,定定凝視他的雙眼,一字一字道:


    “以後別再做這種事了,好嗎?”


    “呃?”肖恩驚訝地回望她,那雙蔚藍‘色’的眸子裏承載著一種他曾經在某個人眼中看過,卻始終沒有真正明白的情感。但是,這份感情燃燒得更熾熱、更‘激’烈,少了包容、多了占有,讓他想起另一雙眼。


    一雙紫‘色’的眼睛。


    就連她接下去吐出的話語,也和他腦中突然浮現的聲音重疊:


    “我知道你重視我們、願意為我們做任何事,但你也要愛護自己、珍惜自己啊!不然你有個三長兩短,要我們怎麽辦?”


    [肖恩師父,我不管世人怎麽說、怎麽看,從以前到現在,就隻有你一個人站在我身邊、保護我,所以我也隻看著你、保護你,誰敢傷害你,我就殺誰!如果這個世界‘逼’迫你,我就毀了這個世界!]


    有著黑‘色’‘波’‘浪’卷發的少‘女’用著‘激’狂的眼神,冷酷的語調說著決絕的話,傳遞出偏‘激’專斷,卻也純粹深切的情感。


    “不!不!”


    棕發青年猛然搖頭,掙開少‘女’的鉗製,踉蹌後退數步,悶哼一聲栽倒在地。


    “肖恩!”希莉絲驚駭萬分,急忙搶上前,關切地問道,“你怎麽了!?”


    “嗚……”從青年‘唇’間逸出壓抑不住的呻‘吟’,一股異樣淒厲的慘痛從他體內爆發出來。他知道這是衝撞了封印引起的痛楚,卻不明白為何如此‘激’烈,以前他回想起什麽時,都沒有這樣的反應。


    “肖恩!!”


    沒有聽見紅發少‘女’的呼喚,肖恩放任痛楚侵占全身、吞噬記憶,任那雙摯愛的眼眸遠離,任那張懷念的麵容模糊,不是因為忍受不了疼痛,而是他不願想起。


    ——那個他最重視,也最對不起的人。


    劇痛隨著再度沉入黑暗的記憶迅速淡去,肖恩長長吐出一口氣,撐起上身,搖了搖還有點暈旋的頭。見狀,希莉絲喜出望外:“你沒事吧?”


    “嗯,沒事,我想起了一些事情,結果衝撞了封印。”肖恩笑了笑。希莉絲恍然大悟:“嚇我一大跳!我還以為你另一半靈魂出了什麽事呢!”


    “不會的啦,他沒這麽不濟事。”肖恩揮揮手,瞥見對方瞬間冰冷的表情,想起之前那番話,連忙打躬作輯,“我…我知道了,我以後不會再‘亂’來了,我保證!”


    希莉絲這才滿意頜首,掏出手帕擦拭他的麵頰:“瞧你,‘弄’得滿臉沙子。”


    感到突如其來的溫暖,肖恩心跳加速,這一回,他清晰地看見對方眼中的柔情,褪去了熾熱,充滿關懷與憐惜,像極了他記憶中的那個人,他的青梅竹馬。


    貝爾妲。


    小時候的她,蹦來蹦去像隻小辣椒,沒片刻安寧,老是把他當沙包揍;長大的她,溫柔端方、成熟穩重,令他驚‘豔’、陌生,暗歎‘女’大十八變。


    所以,他生疏地叫了聲“貝爾妲”。她微微一笑,款款走上前,狠狠擰他的耳朵。


    那一刻他明白:她根本就沒變!高興溢滿‘胸’膛,他情不自禁地抱住她,歡聲道:[好久不見!貝姬!]


    可是卡修變了。


    她勸他不要進宮,不要信卡修,他沒有聽。


    因為他相信卡修不會背叛他。


    事實證明他錯了。歲月沒有改變貝姬,卻改變了卡修。


    燃燒的宮殿,手持弓箭的禁衛軍,懷中逐漸冷卻的身軀……還有那深情的眼,眷戀的笑容,輕拂他臉頰的手指,滑落眼角的淚滴。


    突然間,明白了她的心意。


    “希莉絲……”


    “嗯?”擦幹淨臉,紅發少‘女’還解開青年的長發悉心整理,隨口應了聲。


    “……沒什麽。你快點,我們該走了。”肖恩咽下到嘴邊的話,催促道。


    “哦。”希莉絲快手快腳地編好辮子,背起行李和水袋,大方地趴在他背上。反而是肖恩不自在地僵了僵,隨即搖頭趕走心頭的懷疑,邁開大步。


    不可能的!我比希莉絲大那麽多歲,又不是活人,她不可能對我有好感的!


    ******


    連綿不盡的沙海宛如永恒不變的煉獄,火辣辣的‘豔’陽將空氣中的水份蒸發得一幹二淨,讓身處其中的人感覺好像要燒起來似的。一陣風吹過,沒帶來半點涼意,隻有擺脫不了的燥熱與沙塵。極目望去,竟連尋常沙漠常有的仙人掌也沒有,死氣沉沉、毫無生機。


    “很荒涼,是吧?”


    “席娜。”


    楊陽轉過身,望著迎麵走來的妖靈族‘女’子。健美婀娜的身材,細致光澤的小麥‘色’肌膚,深邃的五官,飛揚的神情,構成西城‘女’‘性’特有的野‘性’魅力。低‘胸’束腰短袍,深黃‘色’的獸皮靴,左腰懸掛的寬刃刀和肩後的弓箭長矛更將她的氣質襯托得英氣‘逼’人。


    “感應到你的同伴了嗎?”


    “沒有,距離太遠了。”楊陽不無失落地垂下法杖,這根通體晶紅的法杖是臨行前銀發青年送給她的禮物,雖比不上飛焰,也是響當當的法器,等級指數十,可以支持光炎水三係魔法的施放,所以神官為它取了個名字[燈熏魚]。貼切歸貼切,但實在難聽,楊陽就翻成古代語[艾洛威斯],免得法杖暗地裏咒罵沒有起名天賦的原主人。


    席娜熱心地道:“要不要我幫忙?”楊陽搖頭:“不用,謝謝,我大概知道他們去了哪裏。”


    其實就算不感應也知道肖恩和希莉絲一定是往失落神殿去了,算算時間,紅發少‘女’頂多還能撐七天,而從這裏到失落神殿就要五六天,棕發青年根本無瑕來找他們。


    “你打算追上去嗎?這可不行喲,你另兩位同伴還在我們手上。”席娜閉上一眼,調皮地笑道。楊陽也笑了,不過是苦笑。


    正如肖恩感應的,他們三個掉在妖靈族的住處附近,但之後的發展就不如他想象的那麽幸運。相反,他們黴透了!因為那個地方恰好是沙蟲(注:一種生活在沙漠裏的怪物,嗜‘肉’)的巢‘穴’!這種怪物皮堅‘肉’硬,連琵琊的雷也無法擊穿,而且力大無窮,經過半天的撕扯,竟然將擋下沙暴的結界也打破了。千鈞一發之刻,由席娜率領,出來獵食的妖靈族戰士及時趕到救了他們,代價是——做奴隸。


    [奴隸!?]昭霆喊聲如雷。


    [沒錯,你該不會以為我們的力氣是白出的?天下沒白吃的午餐,我們救了你們,你們就要付出相應的回報。]席娜的態度落落大方,讓人完全無法興起惡感,[不做奴隸也行,留下你們懷裏的東西。]


    楊陽三人低下頭看所謂“懷裏的東西”,再麵麵相覷,心想不說別的,把糧食和水袋‘交’出去,他們還有活路嗎?


    依然是棕發少‘女’河東獅吼:[開什麽玩笑!我們把食物和水給你,我們吃什麽?喝西北風啊!]


    [稍安毋躁,昭霆。]楊陽捂住友人的嘴巴,她倒沒有生氣,雖然對方的條件很苛刻,卻算不上無理,畢竟他們是欠了人家一條命;而且三天旅行下來,她已經深刻體驗到在這種環境下生存的人們,有多麽不容易,決沒有當慈善家的餘裕。[請問怎麽稱呼?]她詢問為首的高挑‘女’郎。


    [席娜。]‘女’郎咧開一個爽朗的燦笑。


    [你好,席娜小姐,請問貴族的奴隸需要做些什麽事?]


    [所有的活!包括做獵食的‘誘’餌;非常時期,還要充當貨品,賣給人口販子。]


    楊陽三人的臉‘色’刹時變得無比難看。不等火山爆發,席娜撲哧一笑:[看你們的樣子就知道是不願意了,不過我族的慣例就是如此,不願意就打敗我,用自己的力量贏取自由。]


    [一言為定!]昭霆拔出無刃,卻沒有像往常一樣冒失地衝上去。剛才妖靈族的戰士隻‘花’了幾秒鍾就全殲沙蟲,厲害程度讓人印象深刻,席娜身為他們的頭領,肯定有驚人技業,所以她先讓琵琊搶攻。


    幾道雷霆對準一個定點打下,卻隻劈中席娜的殘影,真人已一個箭步衝到昭霆麵前,伸手往她領口抓去。雷獸見情勢不妙,‘射’出兩發閃電球,同時躍起咬向席娜的脖子,卻反過來被掐住頸項。席娜側首避過棕發少‘女’刺來的一劍,抓住她領子往下一摜。


    砰!昭霆整個人埋進沙地裏,摔得七昏八素、眼冒金星。


    [昭霆!]楊陽和耶拉姆急忙搶上前,見她無恙,鬆了口長氣。


    [你資質不錯,可惜鍛煉太少,還不成氣候。]席娜看了眼掌中奮力掙紮的琵琊,微微一笑,[連帶雷獸的水準也降低。]


    [放開阿旺!]昭霆吐掉嘴裏的沙子,放聲大喊。


    [阿旺?是它的名字嗎?真不錯。]席娜讚美,把琵琊拋還給她。


    和她的身手比起來,她的審美觀真是爛得可以。楊陽和耶拉姆啞然。


    [好,接下來誰上?]


    楊陽和耶拉姆麵麵相覷。對方輕輕鬆鬆就將昭霆和琵琊撂倒,換成他們下場恐怕更慘。


    看出兩人的猶豫,席娜大方地道:[你們也可以一起上。]


    [你說的。]耶拉姆冷冷地道,對楊陽使了個眼‘色’。雖然自從認識希莉絲、維烈、肖恩這些強悍的夥伴後,他們協同作戰的機會就少了很多,但在西芙利村培養出來的默契畢竟不會消失。


    楊陽解下腰間的魔法杖,飛快念誦咒語:[悠遊在空氣中呢喃自由之歌的風之‘精’靈,化作堅固的枷鎖,禁錮住我的敵人——風之鎖!]


    青‘色’的風卷將席娜的雙臂束縛住的刹那,耶拉姆閃身撲上,揮鞭直擊她的天靈蓋,速度之快,到了劈下才發出破空聲的地步,然而,還是沒有席娜快。


    妖靈族的‘女’戰士往後一躍,躲過那快愈閃電的一鞭,同時踢出右腳,飛揚的黃沙遮蔽了少年的視線,‘逼’得他不得不收回接下來的攻勢,但席娜也沒能趁隙反擊,因為黑發少‘女’及時發動了魔法:[影縛!]


    席娜的動作出現了半秒的停頓,但是對耶拉姆和楊陽已經足夠了。宛如蛟龍般靈動的黑鞭立刻襲向席娜周身要害,法杖頂部鑲嵌的寶石也再度發出光芒:


    [防護魔法效果風刃‘亂’舞!]


    數十道透明的風刃從耶拉姆身旁掠過,‘射’向席娜,範圍之廣,封死了她所有的退路。


    [好家夥!]席娜吹了聲口哨,一個前空翻高高躍起,避開所有的風刃和少年的長鞭,這招正中楊陽下懷,法杖疾點,一條火龍咆哮而出:[炎龍破!]


    席娜掙開風索,食指一劃,一道藍白‘色’的光弧迎向炎龍:[雷牙暴!]


    轟的一聲,龍首崩碎,雷牙咬處,龍身也很快被吞噬殆盡,就在閃電的餘‘波’擊中楊陽的前一刻,席娜手臂一揮,雷牙轉頭飛向正要趕過來的耶拉姆,瞬間將他電得渾身軟麻,動彈不得。


    楊陽也一***坐倒在地,大口喘息。她連續使用了幾個中級魔法,魔力透支,加上神經高度緊張,累得差點沒暈過去。


    [你們倆比那個丫頭好些,不過也不怎麽樣,倒是配合相當好。]席娜綻開讚賞的笑容。


    三個少年少‘女’苦笑,他們的本領確實不怎麽樣,但在外麵,好歹也稱得上中上,橫行天下不敢說,至少過關斬將沒問題,可是在這個‘女’子麵前,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席娜揮揮手,一個妖靈族戰士拿出三隻金屬環。


    [呐,戴上吧,從今以後,你們就是我族的奴隸了。]


    楊陽三人臉上變‘色’,看那環的大小,顯然是套在脖子上,如果要受這種汙辱,他們寧願死了算了!


    《我來吧。》一個熟悉的清亮嗓音在楊陽腦中響起,嚇了她一大跳:[你……!]


    [臭‘女’人,你把我們當什麽了!]昭霆破口大罵,眼角瞥見友人一躍而起,一邊活動手腳,一邊用和平日截然不同的活潑口‘吻’道:[打敗你,就不用戴那勞什子玩意兒了吧?]


    [什麽!]席娜一怔,沒料到她還有挑戰的勇氣,[算了吧,你不是我的對手。]


    [這可不一定。]


    青‘色’的光翼在少‘女’背後展開,同時成形的還有一把金‘色’的長槍:[九天雷墼!]


    [肖恩!]


    昭霆和耶拉姆的大喊湮沒在陡然爆發的轟鳴中,九條雷電形成的巨龍從天空俯衝而下,將席娜轟個正著。但沙塵散盡後,出現的身影卻毫發無傷,隻是左手多了隻刻有奇異圖案的短杖。


    第一件法寶麽?肖恩沒有給敵人絲毫的喘息時間,長槍平揮,發動第二‘波’攻勢:[封器電網!]


    呈格子狀的金‘色’電光刹時包圍住席娜,她試圖化解,卻沒有用。


    魔杖失效了!怎麽會!難道是她剛才的咒語——


    席娜隻驚愕了一瞬就鎮定下來,心念電轉:這‘女’孩的魔法有古怪,不能讓她再有機會搶攻!


    主意一定,她立刻施放鬥氣震碎電網,朝對方衝去。肖恩早有預備,三道沙牆衝天而起。


    轟!席娜才打破第一道牆就發覺不對,連忙‘射’出發火球,借著反衝力高高躍起。果然,崩塌的沙牆化作數十根石牙,險些就刺中她的腳底板。


    守中藏攻!有一手!席娜忍不住讚歎了聲,被對手的強勁‘激’起前所未有的鬥誌,銀白的鬥氣‘波’呈放‘射’狀湧出,宛如從天而降的流星雨,直襲對方。


    肖恩背上的雙翼一振,看似要往天空閃躲。席娜掏出一隻酷似鐵手套的武器戴在右手,閃電般飛向他,卻不料青年壓根沒有躲避的打算,而是借用風翼施放魔法:[裂空陣!]


    無數漩渦狀的小風卷出現在空中,將鬥氣‘波’吸收得一幹二淨,影響所及,連空間也開始扭曲。席娜身子搖晃,差點墜落。但隻一忽兒,她就‘摸’清風卷的流向,覆險如夷地繼續飛來,靈敏的戰鬥直覺令肖恩也不禁暗暗讚了聲好。


    ‘激’烈的金戈‘交’鳴聲連成一氣,鐵手套淩厲而綿密的攻擊被長槍一絲不漏地擋下,棕發青年高超的槍術令旁觀的妖靈族戰士大為震撼,但他們的驚訝程度還遠遠比不上席娜,因為一股劇烈的衝擊從右手傳遞至她全身。


    不好!我上當了!席娜這才發現對方的武器不是實體,而是雷元素匯聚而成的幻槍。然而,已經遲了,肖恩將空出的右手舉到她‘胸’前,結了個手印:[震!]


    隻聽得砰一聲悶響,席娜整個人如一隻斷了線的風箏向後飛去,重重摔在地上。


    [族長!]妖靈族戰士紛紛驚呼,跑向倒地的頭領。


    《你下這麽重的手幹嘛!》楊陽看的不舍。肖恩以槍駐地,調整散‘亂’的呼吸:(放心,這一擊隻夠她麻個半分鍾。)


    事實上,他傷得比對方更重。考慮到黑發少‘女’的體能,他刻意用魔法來戰鬥,沒想到還是***得不得不使用武器,這個叫席娜的‘女’人可真夠厲害。


    《是嗎?對了!你怎麽會在這裏?希莉絲呢?》


    (這個,說來話長。總之,希莉絲沒事。)肖恩剛才感應到本體被紅發少‘女’罵得臭頭,不敢說出實情,打了個哈哈‘蒙’‘混’過去,躲回身體裏。


    [哎……喂!]楊陽隻覺一陣天旋地轉,被擠出了‘精’神世界。


    [陽,怎麽回事啊?肖恩怎麽會——]一見風翼和雷槍消失,昭霆就明白換人了,忙不迭地問道。


    [不知道,他不肯說。]楊陽跌坐回地麵,‘揉’捏酸痛的左臂。耶拉姆關心地望著她:[你還好吧?]


    [還好,這次他不是‘操’得很厲害。]


    三人說話間,席娜已恢複意識,在族人的簇擁下走近。見狀,楊陽想要起身,無奈腰酸‘腿’軟,實在爬不起來,隻好歉然一笑:[失禮了,族長。]


    [沒關係,你叫我席娜就行。]年輕的‘女’族長用興味的目光打量她,[你的‘性’格和戰鬥方式相差真大。]


    [哈哈,這……]楊陽苦笑。


    [別在意,我是在誇獎你。你是我見過最強的戰士,魔法和武技都很‘棒’。有生以來,我還是頭一次打得這麽過癮。]席娜真誠地笑道,臉上毫無敗者的‘陰’影。楊陽不禁也回以微笑:[哪裏。那麽,席娜,我們可以走了嗎?]


    [你可以走了,他們兩個不行。]


    [哎?]楊陽三人呆住了。席娜也浮起困‘惑’之情:[我不是說得很清楚,打敗我就不用做奴隸,你贏了,所以你可以走;他們倆輸了,當然必須留下來。]


    [……]


    就這樣,雖然托棕發青年的福贏得了勝利,卻隻換來黑發少‘女’一個人的自由。


    楊陽從慘痛的回憶中醒來,暗暗歎息。沒察覺她短暫的失神,席娜問道:“陽,我們馬上要去獵食,你去不去?”


    “呃,我不去了,抱歉。”開玩笑!她還不想死!


    “真可惜,好想再見識一次你華麗的身手。”席娜非常失望。肖恩大為振奮:《讓我出來!我讓她見識!》


    (你閉嘴!你隨便把自己拆成兩半的帳我還沒同你算呢!)楊陽噴火。


    棕發青年立刻噤聲化作縮頭烏龜一隻。


    “那族裏麻煩你多擔待了,我們大概會去好幾天。”


    楊陽大奇:“好幾天?為什麽?”席娜聳聳肩:“食物越來越難找了唄,受荒年影響,沙漠的水源幹涸了許多。水少了,生物當然多不起來。”


    “席娜,你們為什麽不出去呢?雖然外麵的情形也很糟,但比起這裏簡直是天堂和地獄的差別。再說,以你們的本領,到哪兒都會有人搶著要。”


    “因為我們還未到達極限。”


    “咦?”楊陽一怔。妖靈族族長‘露’出淡淡的笑容,用複雜的眼神眺望廣袤無垠的金‘色’沙海,“誠然,我們很強,但成就我們強的是這片沙漠;同樣的,它也吞噬了不少我們的同伴。我們熱愛它,也憎恨它。這裏凝聚了我們所有的愛恨,你說我們如何拋得下它?”


    “……”


    “而且從出生起,我們就一刻不停地與這片沙漠戰鬥,已經成為一種本能。如果出去了,我們反而會過不慣安逸的日子,甚至喪失生活的動力。”席娜撫‘摸’‘胸’口,一字一字道,“每個妖靈族戰士,這裏都有把火,一把為了生存燃燒的火焰。它是我們的生命之源,也是力量之源,一旦它熄滅,我不敢想象我們會變成什麽樣子。”


    楊陽浮起略帶‘迷’茫的神情:“我不太明白,不過,我覺得很感動。”


    席娜綻開燦爛的笑靨,伸了個懶腰:“其實我也不是很明白,被你一問,就滔滔不絕說了。今天以前,我連想都沒想過這些事。”


    我倒是很明白。肖恩心道:隻是不想向命運屈服罷了。


    ******


    兩隻巨大的前爪從沙裏鑽出,接著是兩顆眼球,四下看了看,才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但是,它沒有機會讓身體也浮出地麵,一個從天而降的身影一拳轟碎了它的顱骨。


    “沙蠍啊。”棕發青年以不甚滿意的眼光掃描獵物,“也罷,雖然要煮很長時間,但‘肉’的味道還可以。”


    淡淡的血腥味飄散在空氣裏,肖恩感到腦子一暈,一股陌生的渴望從心底竄起,不知不覺彎下腰,抓住沙蠍的一隻前爪,就要使勁。


    “嗯……”


    趴在他背上的希莉絲往旁邊一滑,發出不舒服的夢囈。肖恩刹時回過神,將她挪回原位。


    “奇怪,我應該沒有食‘欲’了啊。”無法理解自己的失常,肖恩發了會兒呆,想不明白,隻好暫且壓下困‘惑’,把屍體拖出沙子。


    沙漠的夜格外晴朗,滿天星子仿佛伸手就能觸‘摸’到。棕發青年讓紅發少‘女’躺在身邊,手肘撐著膝蓋抵住下頜,注視被火焰包裹的屍首。明亮的火光照映在他臉上,卻溫暖不了他的肌膚。


    當年,貝姬的屍體是不是也是這樣被火燒成灰燼?


    心髒絞痛,肖恩情不自禁地閉上眼。


    “權力,是這麽重要的東西嗎,卡修?”


    記憶中,紅發少年的笑容就像朝陽般璀璨。長大後的他,也是不變的光芒四‘射’。而維持那光芒的,就是名為野心的火焰。可是在內裏,是不是也有些珍貴的事物,被那火焰悄悄地吞噬了?


    [肖恩,你還不明白嗎?你對王家的威脅!卡修是英雄王,可是他的名頭還沒你響亮,隻要你一句話,民眾甚至願意***他!你的影響力這麽大,卡修怎麽會讓你活著!]


    [我又不會叫人***卡修。]


    [你這個笨蛋!現在問題不是你怎麽想,而是卡修怎麽想!]


    [我是什麽樣的人卡修最清楚,他不會懷疑我的。]


    [你錯了,他會懷疑你的。]貝爾妲牽起一抹悲哀的笑容,[卡修已經變了,隻是你沒發覺。]


    我是真的沒發覺嗎?肖恩睜開眼,審視自己的心靈。當日,在富麗堂皇的宮殿裏,見到高高在上、肅容正坐的兒時好友,那份油然升起的生疏感,真的隻是因為闊別了十六年?


    還有,當每個人都跪下,他昂然獨立,卡修眼中那一閃而逝的不悅,又是源於什麽?


    肖恩苦笑出聲,直笑到前仰後合,淚水湧出眼眶。


    卡修啊卡修,你可知,我那時不跪,不是為了向你表達抗議,而是我太高興,高興得想要上前擁抱你,就像擁抱貝姬一樣,對你說:[好久不見,卡修!],而不是:[為臣參見陛下。]


    你忘了,十二歲那年,我就已經成為你的臣下了?


    還是你認為,那不過是當不了真的童言稚語?


    那麽,為何在我發誓向你效忠,‘交’出所有的頭銜和領地後,你還是要置我於死地?


    難道就如貝姬所說,是為了“防患於未然”?


    [而且,卡修已經有了孩子,如果他沒有孩子,問題還不大。]


    [這跟羅莎米亞又有什麽關係?]


    [防患於未然啊!卡修是科爾修斯家族第一代國王,當然會想要讓這份基業永遠傳承下去。他雖然不及你名頭響,好歹還壓得住你,但羅莎米亞就不行了。卡修一死,局勢必定倒向你這邊。為了永訣後患,現在殺了你是最好的辦法。]


    [我隻比卡修小四個月,他死了,我也差不多了。]


    [那你六個弟子呢?他們一個比一個出‘色’,隨便往哪兒一站都比羅莎米亞亮眼。何況他們都在降魔戰爭立下大功,獲頒的土地加起來足足占了半塊大陸,你能保證他們不會起異心?]


    [魯西克有點危險……]


    [這不就得了!]


    [……好吧,我現在就去叫他們簽保證書。]


    [肖恩啊。]貝爾妲撫額長歎,表情有一絲無奈,但更多的是好笑和愛憐,[你怎麽還是這麽天真呢?都三十三歲的人了。看來跟你說再多也沒用,總之今晚的宴會不要去,馬上收拾行李,帶著帕爾他們躲得遠遠的!]


    “貝姬,你會恨我麽?”


    恨我沒有聽你的話?恨我害死了你?


    恨我……直到今天才明白你的心意?


    [肖恩,答應我,不要為我報仇,不要回來找帕爾他們,找個地方安安穩穩過一生。]


    [我做不到!]


    [喂,你這家夥,不知道拒絕將死之人的要求是不可饒恕的行為嗎?]貝爾妲又好氣又好笑,‘胸’口的利箭和箭頭的劇毒絲毫沒有影響她的笑容,[答應我吧。我用一條命換你的,不是為了看到你被仇恨‘弄’髒。而且你鬥不過卡修。你是很強,但你太天真,隻要稍微用點心機就能擺平你。相信我,帕爾他們不會有事的,他們比你聰明多了。我也…希望你……]


    劈啪!火星的爆響將青年的神智從遙遠的過去拉回來,他擦去臉上的淚痕,查看烤‘肉’的情形,鬆了口氣:“幸好沒有燒焦。”


    然後,他低下頭。


    紅發少‘女’呼吸輕淺,睡容安詳,雙臂緊緊環住他的腰。他已拉開數次,她還是纏上來,也不怕著涼。


    肖恩小心地將她的手塞回‘毛’毯,突然怔了怔,好像這個動作,他以前常常做。


    [肖恩師父!]


    甜甜的,充滿依戀的童音,宛如永恒的天籟,在他腦中回響。


    “弟子啊……”他低喃,深深苦笑,“我一定是個壞師父。”


    因為他一個也想不起來,除了貝爾妲提到的兩個,但也隻是名字而已。


    而且他不願去想。


    想起來又有什麽意義呢?他是個活了千年以上的幽靈,所有他生前認識的人,除了維烈,想必都已不在這世上。即使想起來,也是徒增心酸和寂寞。還不如保持目前的心境,好好珍惜身邊的人。


    如果一味沉浸過去,反而會失去手頭現有的。雖然對不起維烈,但他不打算再回憶了,回憶也等楊陽他們都壽終正寢或找到各自的另一半。


    “他應該不會在意幾十年的時間吧。”肖恩自言自語。這時,他瞥見希莉絲皺起眉頭,似乎睡得不太安穩,正要施寧神的法術,那雙蔚藍‘色’的眸子已張了開來。


    “肖恩……”


    “怎麽了,做噩夢了?”肖恩柔聲道。


    “嗯…不算吧,隻是這幾天一直做。”希莉絲耙了耙瀏海,瞅著對方的眼神有一絲異樣,猶豫片刻,還是沒有說明白,轉頭瞧著火裏的巨大黑影,“這是什麽怪物?”


    “沙蠍。你醒得正好,剛好燒熟。”肖恩把火頭熄滅,切下一塊‘肉’遞給她,接著將剩餘的也割下串起,塞進包裏,留作備用糧食。


    希莉絲食不知味地吃完烤‘肉’,問道:“我睡了多久?”


    “沒多久。”肖恩撒了個小謊,其實對方睡了差不多有一天,但睡覺不同於昏‘迷’,對保存體力有幫助,所以他采取鼓勵態度,“你再睡會兒吧。”


    “不要,我睡不著。”希莉絲眼珠一轉,拖長語尾,“除非——你哄我!”


    “啊!?”


    “就是‘床’頭故事啦,搖籃曲啦。”


    “我不擅長講故事。”肖恩為難地搔搔頭,“唱歌倒還可以。”


    “好!那就唱歌!”希莉絲本來隻是開玩笑,見他答應,喜出望外。肖恩把包放在地上,坐在她身邊,笑道:“你已經是大人了,想必不喜歡聽兒歌。”


    “沒的事。小時候,爸爸總是代替忙得沒空管我的老媽講‘床’頭故事給我聽,哄我睡覺,還有唱兒歌。”紅發少‘女’眼中浮起水光,“那是我最快樂的時光。爸爸去世後,再沒有人為我做這些事。”


    “是嗎?”肖恩撫‘摸’她的秀發,眼神溫柔而愛憐,“那我就唱首兒歌吧,不過……”他幹咳兩聲,“是真的很幼稚的兒歌,你不許笑哦。”希莉絲噗哧一笑,收起感傷的心情:“嗯!”


    棕發青年調整了一下呼吸,啟‘唇’唱道:


    “小木偶你從哪裏來?從南邊的森林來,


    森林深處樹木多,造橋築屋列成排;


    小泥偶你從哪裏來?從西邊的田地來,


    田地裏麵小麥多,農人收割笑開懷;


    小布偶你從哪裏來?從東邊的牧場來,


    牧場草地綿羊多,編成‘毛’衣和手袋;


    小糖偶你從哪裏來?從北邊的小鎮來,


    小鎮街上店鋪多,糕餅糖果有得賣……”


    紅發少‘女’差點笑出聲,但是在歡樂之餘,卻有股比剛才更想哭的衝動,湧上鼻端。


    ******


    被星月染成銀‘色’的沙地上,棕發青年背著睡著的同伴疾步走著,不時抬頭看一眼,糾正方向。


    “肖恩。”


    “嗯?”肖恩嚇了一跳,“又做噩夢了?”


    “是啊,我夢見一個人,他對我說了句很討厭的話。”希莉絲沉默片刻,衝口道,“肖恩,我是個有野心的‘女’人嗎?”


    棕發青年腳下一滑,險些跌倒。


    “肖恩?”


    “啊…啊,沒事,我絆了一跤。”肖恩眼底浮起苦澀,“你有沒有野心我不知道,不過你是個堅強的‘女’孩這點我倒可以打包票。”


    “是嗎?”希莉絲笑了,卻不是平常那種開朗的笑容,“我本來也這麽認為,可是現在不確定了。自從知道變成廢人後,我就好害怕,成天胡思‘亂’想,想萬一來不及怎麽辦,我不想死……肖恩,我很懦弱麽?”


    “傻瓜!這哪叫懦弱,是人之常情!”


    希莉絲嘻嘻一笑:“難得你罵我傻瓜哩,一直都是我罵你。”肖恩也忍俊不禁,隨即收起笑意,問道:“為什麽說你有野心?”語氣是壓抑的平靜。


    “其實我不覺得自己有野心。我既不想統一大陸,也不想建個美男子後宮(肖恩噎了一聲),我隻想做個好城主而已。”希莉絲一字一字道,帶著堅毅和自信,“我是公主,本來就有責任為我城謀福址,我也有能力把梅迪城建設得更好。這是理想,不是什麽野心!”


    “嗯。”肖恩暗暗鬆了口氣,‘露’出笑容,“的確不算野心,野心是……傷害他人才能實現的願望。”


    希莉絲天空‘色’的眸子‘射’出仇恨的火光。


    “可是梅迪城的舊製度,粉碎了我的理想!”


    “呃?”


    “我城不是世襲製,是由十二名高階祭司挑選每一代城主。以前的考題如何我不知道,但這一代的高階祭司們教的是神學,考的是魔法。我落選了,但我一點也不沮喪,我不相信憑神學和魔法就能治理好一個城市,我隻恨——恨她們用那麽愚蠢的標準衡量我的能力,判定我的價值!更可恨的是我母親也認為我隻有成為政治婚姻道具的用處!所以我逃離了上界,背井離鄉、到處飄泊,想找出未來的方向。後來我明白了,隻要我是梅迪城的公主,是希莉絲馮休拜卡,我就實現不了夢想。所以我舍棄了姓氏,成為一個流‘浪’傭兵,學習戰場之道。我要加入軍籍,用武力奪得城主之位。不這麽做,我戰勝不了梅迪城的舊製度,那愚蠢也頑固的製度!當然,到那時,我勢必鏟除高階祭司們,被她們看中的下任城主蕾雪,甚至是……我的母親。”


    肖恩沒有說話,隻覺遍體冰涼。


    “但是我不會後悔,我一定要成為城主,因為蕾雪不是那個人的對手。”回想起那雙燃燒著野望的冰藍‘色’眼眸,希莉絲聲音一沉,“梅迪城的敵人,不止是西城而已!”


    “……”


    紅發少‘女’的眼神柔和下來,褪去冷酷和堅定,代之以一抹患得患失。


    “到時,肖恩……你願意陪著我麽?


    金發青年的話語,現在她已經理解,也明白他的建議是正確的,可是——


    她不想放他走。


    在他為她唱兒歌的那一刹那,她就下定決心——不放他走。即使他會痛苦、會受傷、會憎恨她,她也絕不放他走。


    這樣溫柔的男人,錯過,她會後悔一輩子。


    然而,她留不住他,不管是健康還是虛弱,隻能期待他的垂憐。希莉絲討厭這樣,卻無可奈何。


    棕發青年久久不語。


    那燦爛的夏日,綠意盎然的山坡,宛如光神的少年,再一次浮現在眼前。


    曆史,又要重演了麽?


    [肖恩,對不起。]


    依然光輝耀眼一如天神的青年站在廊上,拉開長弓,將冰冷的箭頭對著他……


    從環住肩膀的雙臂上,傳來清晰的顫抖,驅散了幻境,一股極為溫暖柔軟的情感,填滿‘胸’腔。


    這個堅強獨立的少‘女’,也有脆弱寂寞的一麵麽?


    “我會陪在你身邊。”


    肖恩低聲道。即使這次會因此魂飛魄散,萬劫不複。


    希莉絲綻開含淚的笑靨,緊緊擁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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