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很早,雪色覆蓋的大地一片寧靜,他的周圍卻萌動著無數細小瑣碎的聲響。


    風的低語,雪的輕喃,遊蕩的鬼魂迷茫的哀思,他記住了精靈說的話,所有的東西都會唱歌。


    這是他的魔法,席恩本能地感知到。


    喜悅從他的靈魂傳遞出去,它們回應地低低吟唱。這個世界十分溫柔,充滿了無盡的生機卻不吵耳,因為這是意識的共鳴。


    他尚未體驗到力量流經全身的充實和指尖堆積的飽漲感,但他已觸摸到那扇門,魔法的旋律在另一頭輕柔奏響。


    漸漸的,煙絲般縹緲的淡青色霧氣包裹住他,雪片被一道道風渦吹散、飛落,明亮的青光在男孩的胸前勾勒出羽毛的形狀,風越聚越多,吹起他額前的碎發,拂動他閉起的眼睫,半透明的風精紛紛顯形,嘩笑著,試圖托起他的小身軀。


    如果有真正的法師看到這幕奇景,會震驚得合不攏嘴。這從未學過魔法的孩子,竟無師自通地發動了攜帶的魔道具——翼人之羽,使出[風之障壁]和[浮空術]這兩個高難度的風係魔法。


    啪!離地一寸的時候,席恩猛地失去平衡,狠狠摔倒在雪地上。


    還以為剛剛輕飄飄的感覺是虛弱的緣故,他捂著鼻子爬起,懊惱又沮喪。


    不見了,那些奇妙的聲音,隻剩下寂靜、寒冷與顫抖,巨大的空虛幾乎壓倒他,那是好像血液被抽幹的荒涼;身體的一部分剝落的麻木;與某個無限慈愛、無限包容的存在分離的迷惘。


    魔法是血,是生命,是世界與我。


    孤獨浸著月色化作憂傷,像蒼茫的淚落在地上。


    席恩微側身靠著冰潮的樹幹,涼濕的感觸透過破舊的衣袖引起一陣陣抽搐,右臂又痛了。他輕輕喘息,抬頭仰望被幹枯的樹枝割成一塊塊的夜空,晶瑩的黑沉,星星點點凍結了一般的星光宛如冷鑽。


    然後他發現他錯了,魔法沒有拋棄他,它回報了他的努力。


    一個雪仙子輕盈曼妙地飄落,她銀裝素裹,揮著星芒的小魔棒,落在他鼻尖,融化了。


    呆楞了好幾秒,他低下頭,整個樹林發出淡淡的熒光,並非雪的反射,而是自然生靈本身的光芒,將他的視野染成黑與銀兩色。萬物再度歌唱,帶著像是惡作劇成功的歡快,冬眠的動物安詳的呼吸清晰可聞,風精靈調皮的輕笑近在耳邊,他甚至有股錯覺,可以抓住風的尾巴。


    他真的那麽做了,她們從他的掌心逃竄出去,留下一串脆亮而無拘無束的大笑。席恩的嘴角輕快上揚,屬於孩童的歡笑聲也從他的唇間逸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


    塵世的悲哀、苦痛、仇恨都在這一刻遠離,隻有他,和他的魔法。


    那個晚上,是他有生以來最快樂的一夜。


    ******


    天越來越冷了。


    席恩不是不知道聖域氣候溫暖,但那裏的溫暖不施舍給所有人,尤其是他這種無身份無背景的小叫花子。


    呼出白白的煙氣,他將握著魂石的手按住唇,惡心欲吐的症狀一天比一天嚴重,亡者的力量並非活人可用,盡管大大提高了他的抗寒力,實際上卻是在侵蝕他的內髒和生氣。


    擔憂的思波帶來一絲暖意,連日來的冥想,已經使男孩能感受到亡靈的情緒。


    “沒事。”凍得僵硬的小臉扯出微弱的笑痕,席恩壓抑地輕咳,“我很好。”


    過多地汲取力量魂石會爆掉,他很快放回口袋。


    裹緊殘破的衣裳,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前方的山林。這座幻獸之森是艾斯嘉大陸最古老的森林之一,位於召喚師世家珂曼領的西北部,顧名思義住著許多名列傳奇的幻獸,其中不乏凶猛食人的,當地人一律敬為神獸,決不靠近,隻有珂曼世家的年輕一輩平時會來這裏修行。


    席恩並不擔心會在幻獸之森撞見肖恩,那家夥正躺在暖烘烘的被窩裏幸福酣睡。他累了,白天他的劍術老師從籠裏放出一隻魔獸讓他“練習”,親眼見識過魔獸的席恩一眼就斷定這隻缺牙少爪的殘次品多半還吃了瀉藥之類,走路都歪歪扭扭直喘氣。理所當然,肖恩勝利了,鮮花、掌聲、擁抱、美食慰勞。我◎※x#……席恩不雅地在心裏咒罵。


    好吧我不會羨慕那種對蠢貨的待遇,也承認就算給我一把劍,我也贏不了那頭拉肚子的魔獸,但是憑什麽?憑什麽肖恩就有那麽多人愛他?憑什麽肖恩這個連親生哥哥也不認的混帳能騙得那麽多人的愛!?


    也許在山崖下摔死比較好吧,就不會看到我的好弟弟其實是怎樣一副嘴臉,所謂一輩子不離開的諾言是放屁!


    心如油煎,身如火焚。


    無法獲得安寧,每次夢醒,魔法帶給他的喜悅就被衝淡,美麗的雪花精靈,淘氣的風精,還有琉璃樹一樣散發著瑩柔光輝的深夜樹林,曾有一瞬間,他覺得死在這樣的景色中也不錯,然而如今他再不甘心。


    你這無恥的背叛者,就是死一千次、一萬次,我也會從冥界爬回來,把你拖進煉獄的最深處!


    席恩握緊拳頭,無數遍起誓。


    ******


    進入森林,是為了有個遮風擋雪的地方。


    但是幻獸不冬眠,走了一段長路,男孩才發現。感應力的提升讓他耳目靈敏,遠遠就瞄見移動的黑影,風精傳來警訊,危險的氣氛像令人不快的濕氣貼上肌膚。


    雪屑紛飛,他開始跑,扇動薄翼的風精靈們急切地想要幫助他,卻被密集的枝條纏住了頭發。一道青灰色的影子飛出男孩懷裏,在半空凝聚成白衣祭司的身影。


    “艾琳達!”席恩停下腳步轉身,取下背上的弩弓,嗒一聲推上短箭。這是最後一支箭了,他為數不多的箭都用來射熊、狼這些動物,因為他不忍心射雪兔和馴鹿。


    嗖!一頭四足有火紅鬃毛,尾巴是蟒蛇的金眼雄獅被射中脖子,激痛下狂奔過來。艾琳達雙手抱環,竭力聚起一枚[冥空箭],將它射了個對穿,飛回自己的魂晶:《快!到了那邊就安全了!》


    不用她提醒,席恩本來就不是漫無目的地逃跑,而是朝向這座森林最大的光源。但他隻是本能地感覺出生機,有了幽靈夥伴的指點,更添幾分希望。


    刺骨的寒風刮得麵上生疼,堅硬的灌木抽打著身體,席恩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發覺她們的小朋友體力實在不行,風精歎息著改變風向,吹得席恩連連翻跟頭,滾下一塊滑坡,重重摔進雪堆,隻剩兩隻小腳露在外麵。


    “咳咳……呸!”席恩好不容易拔出來,吐出嘴裏的雪塊,第一次認識到:如果不設法控製他的魔法,他遲早會死在自己人手裏。


    接著他驚呆了,方圓百米的範圍內一片平坦,沒有草木,沒有野獸,隻有一棵無比高大的巨樹,通體呈現出柔和的淺銀光澤,刀削似的枝幹直插雲霄,清香怡人的白色重瓣小花盛開在滄桑的碧綠間,如同玉石中鑲嵌的珍珠。


    壓倒性的靜默使他感到對方的警惕,拋下弩弓,慢慢走過去。銀樹疑惑地讓他靠近,風精和雪精都在護衛這個孩子,這是它漫長的生涯中從未見過的怪事。


    (對不起,打擾了。)調整了一下呼吸,席恩將額頭靠著樹幹,集中精神傳達歉意和請求,(我可不可以在這裏休息一晚?)


    蝶舞飛雪,枝葉婆娑舞動,發出沙沙聲響,逐漸自成節拍,悠揚地起伏舒展。仿佛受到歌聲的召喚,尚未開放的花爭相綻放,迎著夜露微笑。男孩身邊飄蕩著吐蕊的芬芳,熱情直率的低吟直接流入他腦中,不禁為這麽盛大的歡迎驚詫。


    “哇——”


    前方突然變空了,他往前栽倒,掉進一個幹淨舒適的空間。感受到對方的好意,席恩欣喜又感激:“謝謝!謝謝您!”


    “艾琳達!艾……”開心地掏出魂石,想與夥伴分享,卻見魂石早已斷裂,青色的表麵黯淡無光,怎麽呼喚都再無聲息,他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僅剩的五顆魂晶,隻有艾琳達保有生前的部分意識,其他不過是無生命的結晶體罷了。


    他的四周變回蕭瑟的冷寂,默默爬出樹洞,挖坑掩埋碎塊。


    當他回到臨時的避難所,神情已恢複不屬於孩子的清冷淡漠,打開背包取出用油紙層層包裹的日記、一捆羊皮紙和幾支炭筆,還有一小袋夜光石。這是盜賊最寶貴的財富,是他晚上偷竊時用的,現在也被席恩拿來照明。


    啃了兩口麵餅充饑,忽視全身的酸痛與疲憊,他翻到夾了小樹枝的頁數,一邊抄錄一邊記憶,碰到不認識的單詞就硬生生記住每個字母。上麵的內容對他而言和天書沒兩樣,這不奇怪,渥休的筆記並非煉金術的基礎入門讀物,而是製作喚魔晶的心得記錄,通篇大把大把的專業術語和高深理論,叫剛識字的席恩怎麽看得懂?但他毫不氣餒,依然把這本日記當寶貝看待,閑來就背誦抄寫,因為他必須把原本交給聖域。


    一路上,席恩謹慎地考慮了這件事,在搞清楚[命運之子]的含義前,他不能再貿然去敲東方學舍的門。如果他本來還有被其他法師收為門徒的想法,在那個雷雨夜也一並打消了。聖域是眾神的領地,體驗了自然的神奇力量,他懷疑有神力在那裏作用著。


    至於珂曼領,他更不會去自取其辱,肖恩不聞不問的態度已經說明了一切。那麽隻剩一個選擇:把這本筆記交給魔法師世家瓦雷。


    一夜沒睡,席恩在清晨小寐了一會兒,收拾行李準備出發,卻見空地上堆了許多野菌和冬青果實,兩隻長得像小老虎的褐紋幻獸圍著它們嬉戲打鬧,見他出來,睜著亮閃閃的大眼睛好奇地盯著他。銀樹嘩嘩搖著枝葉,殷切挽留這位小客人。


    席恩心下感動,自離家以來,他終於有了個安適的住處,能夠專心學習,而不用擔心外界的威脅。


    第三天傍晚,席恩知道不走不行了,日記已記熟抄完,再耽擱下去,大雪會封道,他不想明年開春還留在這兒,孿生弟弟近在咫尺的美好生活令他寢食難安。


    背著包跨出樹洞,他鄭重地、以生平最誠懇的心情彎下腰:“感謝您的照顧,我要走了。”


    風靜止了,席恩不安地等待著,一團光浮現,它看起來像個人形,卻分不出男女,穿著銀袍,翠綠及踝的長發,表情有一絲悲傷。孤獨,他知道那種滋味,忽然明白了那晚樹靈為什麽那麽高興。


    “我會回來的。”握住它的雙手,席恩頓了頓,“隻要我活著,就會回來。”他可以保證自己的承諾,卻無法預料明天的生死。


    樹靈神色一亮,咧開開懷的粲笑,一束綠芒從兩人交疊的手心湧出,分成三股絞纏住一顆渾圓透亮的銀色珠子,形成一把漂亮的木杖。男孩吃驚地微張嘴:這…這個是拐杖?我還沒這麽老吧!


    “へ……”樹靈連連搖頭,卻說不出人類的語言。席恩撲哧一笑,收起杖子,他琥珀色的眼眸蕩漾著溫柔的光輝,這是連他的母親和弟弟也沒見過的光輝。


    “謝謝,如果有一天我能幫助你,一定會報答你。”


    在風與雪的精靈陪伴下離去,未來的惡魔之王回頭望了一眼。


    純真的樹靈,願你的生存領地永遠不再受其他人類打擾。


    ******


    穿過幻獸之森,站在山頂,就能眺望到聖域塔裏斯,那片眾神眷愛之地。


    人稱太陽之都的學府之城地處正中央,因四季晴暖也叫春日城,除此之外,還有聖職之都、鋼鐵要塞等美譽。年年有信徒來此朝聖,獻上根本不會有回音的祈禱。但是這會兒,席恩清楚地看到了屹立於天邊的雪白光罩,一絲絲神聖氣息與他體內的陰魂之力起了衝突,氣血翻湧。


    真的有神眷顧嗎?咽下一口腥甜,席恩臉色冷肅地注視結界。風精靈們喧嘩著催促他快抄近道,所謂的近道就是遵循自由落體定律往下跳。斂去眼中的森然,席恩無奈地瞅著她們,口氣幾乎是寵溺而縱容的:“喂,我可是血肉之軀哦,你們平常惡作劇沒關係,這回沒接住,今後就沒伴了。”


    “是啦——是啦——”風精不耐煩地唱和著,飛上飛下。席恩看著她們這個樣子,實在很不放心。


    結果他差點完了,要不是那根“拐杖”在最後關頭變成一棵大樹,讀者們可以聽到啪唧一聲,然後全劇完。


    席恩沉著臉走在前頭,咒罵自己的輕率。風精靈們畏畏縮縮地跟在後麵,其實她們不是故意的,下墜的衝力超出了她們的力氣,畢竟她們沒學過重力加速度。


    發源於紅石山脈的盧瓦爾河環繞著聖域的西麵,十二月的冰結得還不夠硬,席恩走到有橋的位置,在山上他就特別留心過。


    對岸是小鎮費提諾,瓦雷家族在鎮裏設了個小小的魔法行會,為外出遊曆的族人提供食宿服務,也收購獵人捕捉的幻獸。嚴格算來費提諾是珂曼世家的領地,但是兩大家族自古以來為幻獸之森的歸屬問題吵得不可開交,在東方學舍的調停下劃分為兩半,因此瓦雷家族的人也有權在此設立分館,獵捕珂曼世家視為友伴的召喚獸。


    這個年代,魔法是特權階級的專屬,所有的咒語和書籍都受到嚴格管製,民間決不允許流傳。能進入東方學舍就讀的大部分是各國的名門子女,甚至於王孫貴侯。即使窮人家的孩子有幸被發現資質,一進校門也意味著和過去家人徹底斷絕。


    席恩迅速計算,在外頭的村莊討了一套沒補丁的舊衣服,收拾齊整,進鎮買了一件帶帽子的羊毛鬥篷。魔法師都是一些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家夥,他要是一身破衣邋遢地去,沒進門就會被趕走了。但就算這樣他也不要浪費錢買那些沒用的花俏衣裳,鬥篷倒還能保暖。


    果然,當他步伐平穩地走進裝飾豪華的行會大廳,沒有任何人起疑。事實上,他老成鎮定的神情和右手的法杖比他的服飾更有說服力。


    “小弟弟,你是哪位大師的學徒?”接待員對席恩臉上的傷疤見怪不怪,東方學舍標榜仁愛、正義,瓦雷家族卻是傳統的魔法世家,當家的法師大多脾氣古怪,把學徒變成羊圈養都不是駭人聽聞的事,其他由於藥物變異、實驗不當而大腦袋、皮膚起泡之類的例子更是層出不窮。而且細看,這孩子長得挺俊。


    “我還不是學徒。”席恩搖搖頭,這不是謊言,那個“還”字卻非常微妙,暗示了他已是某位法師的內定弟子。另外,他不知道學徒的禮節,也不能冒充。


    “我的導師讓我來問,渥休那家夥還活著嗎?”


    是的,這就是他的計劃,先搞清楚獵魔人的朋友是怎樣的人。


    “煉金術師渥休!?那個研究禁器和人體合成的渥休?”接待員驚訝地重複,使席恩的心髒漏跳一拍,“他死了有一段時間啦,你的導師大概和他有過節吧,這可真是好消息。”


    “怎麽死的?”


    “盜賊光顧唄,可憐的人,願冥法王接納他不幸的靈魂。”瓦雷世家的人其實對禁忌不看重,紛紛表示哀悼。看出這點,席恩暗自鬆了口氣,將日記和裝喚魔晶的袋子放在櫃台上:“那這些東西就做他的祭品吧,或者你們來處理也行——這是導師的原話,我不太明白……”


    “嗬嗬,我明白的,小弟弟。”接待員笑著摸摸他的頭,“就交給瓦雷世家吧,我們會妥善處理的。”


    因為席恩隻比桌麵高一點,她可以很容易欺負到他頭上,但是自尊心奇高的男孩對這樣和藹的對待並無排斥,頷首還禮後,轉過身。這時,一個刺耳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這小鬼是誰?”


    “喬納森少爺!”大廳裏的人們急忙行禮。


    那是個瘦削的紅袍青年,紫色的嘴唇帶著病態,酷似爬行動物的眼神令人直起雞皮疙瘩,肩上停著一隻蝙蝠,身後跟著一個保鏢模樣的中年男子。席恩感到本能的危險,退了一步,握緊樹靈贈送的木杖。喬納森投以貪婪的視線,眼放異光:“真正的自然之杖!?還是萬年以上的古木!小子,你從哪裏得來的?你的導師是誰?”


    “與你無關!”被他覬覦的眼光激起怒氣,席恩狠狠瞪回去。對他而言,這是一件寶貴的禮物,一份舍命也要維護的真摯善意。


    “小子,你還沒明白踏在誰的領地上吧。”喬納森露出蔑視的笑容,換作一個德魯依大法師拿著自然之杖,他還會忌憚,而一個小毛孩……


    “哦,你想強搶?”席恩冷笑,深沉酷烈的目光仿佛來自冥獄,“那你最好不要讓我活著,否則瓦雷世家的少爺搶奪小孩財物的醜事會人盡皆知。”聞言,在場的其他人都麵露尷尬,這的確是件丟臉的事。


    喬納森卻囂張慣了:“我正有此意!”一個極其殘忍的[枯萎術]當場施展出來。


    “席恩——”感應到友人的性命之危,盤旋在小鎮上空的風精們及時趕到,吹飛了屋頂,合力托起他往外飛。幾名法師張開防禦罩擋開亂飛的物品,瞧見那些身姿透明的美麗女性,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元素精靈!”


    魔法通過無處不在的瑪那元素施放,瑪那是非智性體,隻有極少數的比例才會誕生一個有智識的元素精靈,同時也具備了不亞於人類法師的強大施法能力。


    這小孩到底是什麽人!?中年保鏢駭異,眼角瞥見喬納森還想攻擊,大驚失色:“少爺,住手!”他在找死!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三枚魔法飛彈接連擊中席恩,打得他筋折骨裂,口噴鮮血地墜落。


    這一刻,席恩沒有係統學過魔法的弱點暴露出來,哪怕他能引起狂風、刮起大雪,卻無法用一個簡單的風卷困住敵人,或用冰刺反擊。


    自然之杖發出綠光,修複著他重傷垂死的軀體,一隻腳重重踩上他握杖的手,碾壓間,響起手骨碎裂的聲響。席恩咬牙強忍,接下來卻不由得悶哼——喬納森用力踢他的胸口,肋骨刺進了肺:“小雜種,敢和我作對!”


    法杖脫手,席恩痛苦地看著那溫暖遠離,火焰在他體內燃燒,不惜呼喚魔鬼也要複仇的念頭仿佛熔爐裏的鋼劍,錘煉成型。


    “哈,你身上倒有不少好東西!”一雙冰冷的手奪去他的所有,帶著神經質的顫抖,他牢記這觸覺,這溫度,這赤焰焚燒的憤恨,“天哪!翼人皇族的羽毛!夜光石?魂晶?我沒眼花吧,隻有墮落的聖徒能凝成的極品魂晶……你這低賤的小蟲!”


    他的頭被粗暴地撞擊石板,神智漸漸迷離。


    “快停手!”好幾個法師衝過來攔住陷入瘋狂的喬納森,其中最氣急敗壞的就屬那保鏢:“他是有老師的!”


    “嘿,所以我不是要弄死他嗎。”喬納森滿不在乎地把玩收獲。中年保鏢快被他氣死:“少爺啊,這孩子連元素精靈都能操縱,他的導師絕對不是泛泛之輩,隻怕是隱居的賢者。你惹出這樣的禍事,老爺會大發雷霆。”


    “怕什麽,還要我教你毀屍滅跡?”


    “問題不在這裏!你看看,他是個多麽有天分的孩子,他的老師會放心他單獨出來?肯定馬上就找來了!你還拿了他那麽多寶物……”


    一個妖豔的女聲打斷了中年男子的喋喋不休,來自喬納森肩膀上的蝙蝠:“那就讓他的導師去找他吧。”


    ******


    席恩被刺骨的寒意凍醒。


    映入眼簾的是冰雪蒼莽的大地,夕陽的餘輝照得視野一片血紅,暴風像利刃一樣戳刺他的身體,他依稀奇怪風精為什麽不保護他。


    暖暖的,總是慰貼他手心的重量不見了,席恩抽泣著,除了肖恩,他從未如此痛恨一個人,此刻他唯一的願望是殺死那個卑劣的家夥。


    腳凍得發麻,過了好一會兒,席恩才意識到自己被扔進了河裏,憑著驚人的毅力,他爬上滑溜溜的坡岸,留下一條血泥交錯的痕跡。


    喘息未定,他看見手腕上一輪猙獰的荊棘紋樣,莫名的,他感到恐懼。


    “伊籮、雪拉、蒂砝……”


    蒼白的唇抖動著,他一一呼喚著風精與雪精的名字,絕望的顫音越來越微弱。


    崩壞聲響徹他的世界,再沒有那些清脆的大笑,溫柔的呢喃——他視之如命的東西。嘶啞的低吼從喉嚨吐出,他的眼裏閃著狂亂的光,和不顧一切的掙紮。


    他的魔法,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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