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美的獵物,召喚惡魔的聖職者……”


    半夢半醒間,席恩聽到一個嬌柔而充滿魅惑力的嗓音。


    灰色的霧氣湧出地麵,像是蠕動的陰靈,慢慢沉澱為厚重的深灰。從他的角度,看不見整體的輪廓,隻朦朦朧朧辨認出精致的雕花,由黑與綠兩色調和構成。這個花紋,很久以後當他親手打開深淵的大門,才第二次目睹。


    隨即他眼前一片漆黑,墜入了無夢的昏睡。


    如果人們把安那馬拉稱作人間地獄,那麽真正意義的地獄就是背麵世界——負位麵。


    這裏是魔鬼的國度,永無光明的流放地,滋養邪惡的墮落之境。最初的惡魔是創世時,偉大的造物[協調神]賀加斯失手做出的變異動植物。這位愛美的神不想看見這些醜惡的作品,又不忍心下手毀掉,煩惱無比。他一體兩麵的雙生弟弟[混亂神]蘭修斯於是開辟了一個異空間,專門收容兄長製造出來的垃圾。而不太醜的,都留在世上了。比如牛頭人、巨魔、地精等等,由此可見當初被放逐的那些生物醜到什麽地步。


    醜陋中也有陰暗的美誕生。漸漸的,由於能量屬性相反,無數負麵感情在那裏暗化、凝聚,形成了後來的惡魔。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吞食夢想為生的夢魔和吸取男性精氣的魅魔。而這兩族的王,也位列統禦群魔的[七領主]當中。


    一隻晶瑩玉潤的纖足踏出宛若實質的黑暗,伴隨著丁丁當當的鐵鏈撞擊聲,一個婀娜的身影從深淵的大門走了出來,優雅而輕盈的步子帶著舞蹈般的韻律感,及地的長發搖曳出美麗的弧度,像極了曇花妖異的絲狀花瓣。她的神情微微的冷,性感的豐唇挑著淡淡的傲,偏偏吸引人到了極處。


    薄薄的絲袍勾勒出她弧度誘人的身段,赤足輕輕撥開碎石,那女子站在陰影中,頭上沒有星月,唯一的光源是纏繞在她臂膀上的細長鎖鏈,卻比任何首飾更襯托出她純粹、魔性的魅力。這金屬的冷光,令人驚心動魄地照出她絕色的容顏。


    她平伸出手,一顆紫色的光團飛到她的手掌上,裏麵隱隱約約浮現出白衣祭司的形影,輕聲似乎在訴說什麽。女子微皺眉,看向昏過去的席恩。


    臉埋在荒草間,無光的夜空下,男孩的身邊灑滿了閃閃發亮的魂晶,像是銀色的星辰顆粒。


    “不是祭品嗎?”


    『是的,這孩子隻是個過路人。』大祭司的語氣透出一股悲涼,和已經淡漠了的憤恨,『這裏所流的血,我今後的忠誠,應當滿足儀式的條件了,請您放過這個孩子,還有完成我們之間的契約。』


    當惡魔的勢力膨脹到眾神無法忽視,並且給正位麵造成威脅的時候,兩位主神合力鑄造了一扇相當於[鎖]的大門。開啟這扇門的要件是:神最虔誠的侍者的背叛,萬人以上的血祭,毫無正麵意識的環境,以及群星俱隱的無月之夜。這麽嚴苛的條件,此時此刻竟然達成了。


    不過,在沒修改或廢除神製定的法則的前提下,來到現世的高階惡魔隻能停留很短的時間,力量也隻有原來的1/10,還不能離開大門500米的範圍。


    “嗯……”似乎不把山下亂晃的魔獸放在眼裏,女子頗為遺憾地盯著男孩,她可是千萬年沒嚐過男人的滋味了,雖然小了點,但可以養大嘛,是不是別管新仆從的請求比較好呢?


    忽然,驚異的光出現在女子魔魅的綠瞳中,惡魔的雙眼透過表象,看到了人類的靈魂。


    有著堅硬的棱角和光滑拋麵,水滴形的靈魂結晶,不同於大部分人的渾濁雜亂,也不是脆弱的純淨剔透,紅得發黑的內核是無限壓縮沉澱的顏色,與整體外形一模一樣,就如同多元宇宙最珍貴的寶石——君王之淚。


    “……天哪!”女子驚喘,像頭小鹿似的撲過去,八爪魚一樣抱住昏迷的男孩,激動得拚命磨蹭,“大收獲啊!這是我的了!”


    投靠了惡魔陣營的神之侍者呆呆浮在半空,看著她的新主人興奮到癲狂的舉動。


    一股強烈的震顫沿著手臂直衝心髒,頭痛欲裂,漲滿了零散的畫麵:尖叫、紅血、倒塌的建築……惡魔領主失神地睜大眼,吐出夢囈般的低語:


    “貝裏卡斯的紡錘……是您的喻示嗎?”


    聽到自己呼喚的神名,女子一震,從恍惚的出神狀態回到若有所悟的清醒,勾起一個諷笑。


    好久了,自從神代以來,再也沒有這種預感,還以為預知的能力已經完全消失了。


    仿佛確認,她再次收攏雙臂,比剛才更劇烈的波動撞擊著她的胸腔,嘔出一枚帶血的鱗片,在半空流轉著七色虹光,分外瑰麗。


    即使鱗片的主人早已化為烏有,高階惡魔還是倒抽一口涼氣,為那無上的威儀情不自禁地發抖。


    『你找到了。』


    深沉的意識直接在她腦中響起,七彩絢麗的發絲一縷縷飄蕩在殘牆斷壁間,修長矯健的肢體緩緩舒展,一張介於青年與少年之間的臉,端麗的五官完美無瑕,卻絲毫不給人柔弱的感覺,散發出無與倫比的威嚴,金色的雙眼中央是野獸特有的立瞳,閃耀著淩厲的光芒,令人不敢直視。明知這是過去留存的幻影,女子仍然在那目光下瑟縮。


    『吃了我逆鱗的人類,記住你的誓言,如果我父的後繼者半途而廢,就由你終結那兩個神!』


    “是的,巨龍之王,龍神塞菲斯。”不由自主的,惡魔領主深深低下頭,敬畏地承諾。幽靈看得呆了:她…她也是人類?


    幻象突兀地消失,一分一毫的氣息也不留,惡魔領主快速將鱗片塞進嘴裏咽下,揮手抓住光團,吸入體內,歎道:“唉,損失一個部下。”


    垂下白皙如玉的皓臂,慢慢放開懷裏的小男孩,攝人心魄的眸子閃爍著不舍與期待。


    “隻好暫時放手了,嗬嗬,你要快快長大哦。”


    “咦,你什麽時候改變口味了?”隨著一個慵懶迷人的聲音,一顆顆五色斑斕的光點從門內飛出,聚集綻放出耀眼的輝光,漸漸暗淡後,一道如夢似幻的倩影出現在石礫之中,窈窕的曲線貼著薄綠輕甲,華麗的鏤空花紋幾乎起不到遮掩作用,展現出她惹火的魔鬼身材,傾國傾城的豔容掛著甜美無匹的笑容,說不完的千般嫵媚,道不盡的萬種風情。


    惡魔領主暗自繃緊的身體放鬆下來,綻開一抹雍容美豔的淺笑:“奇蜜拉,你來晚了。”


    “哼,看來你也沒收獲。”夢魘之王一手叉腰,掃視在城裏徘徊的魔獸,“那是什麽怪東西?都沒有靈魂,傀儡?”


    “哎呀,老朋友,你真的落伍了,去翻翻守望者的記錄吧,他們是魔族啦,上上世紀跑來這兒撒野的一幫小鬼,名氣比我們響哦。”


    “什麽!”奇蜜拉大怒,這就是一貫囂張的人容不得比他更囂張的人的道理,“這些粗製濫造的玩意兒,就能勝過我們?簡直是笑話!”說著一彈指,無數琉璃色的光絲迸射開來,鑽入魔獸的皮下組織飛快滲透,然後握拳一拉,被負能量侵蝕的細胞瞬間爆裂,腥鏽的氣味濃烈刺鼻。


    似乎感應到什麽,她纖指輕勾,卷來一顆表麵已有破損的魔核,放在手裏細細觀察。


    “這不是以前哪個位麵的侵略武器嗎,好像叫[低等文明抹消器]?通過寄宿將生物改造成半機械化的殺戮兵器或馴服的殖民者——啊啊,還有個叫艾斯羅威亞的世界也是用這樣的技術,可是它們不都被混亂神蘭修斯滅了?眾神怎麽會放任這種最礙他們眼的文明產物在他們最重視的樂園胡搞,格蕾茵絲?”


    魅魔女王笑眯眯地道:“據我所知,神代毀滅以後,協調神賀加斯心灰意冷,很久不來關心這裏。而導致魔導曆滅亡的大災難造成了一條空間裂縫,留守的生命女神秦蒂絲和冥神普路托不能再隨意降臨,不然世界就會崩潰,這才給了那些幸運的魔族猖狂的機會。”


    奇蜜拉的眼神忽而變得深邃,定定注視相交了億萬年的朋友,啟唇道:“那場災難是法師的失誤,有個人本來可以阻止的,但他被你**了,進入了負位麵,後來呢?”格蕾茵絲但笑不語。


    “好吧,那些法師突然像瘋了一樣企圖打開深淵的大門,引起眾神的憤怒,差點衝突,這也是巧合?”不等對方回答,奇蜜拉接著道,“五百年前有個叫月的神使,當時你散播他是妖孽,最後也被你弄死了?”


    “他可沒死啊,血龍王救了他,他們是**。”格蕾茵絲不快地抿嘴:我又不是要他死,那位月皇子也是有望成為[禍亂之星]的人,可惜,被龍星牽引著歸位了。


    “格蕾茵絲,我知道你原本是占星師,你是不是看出了什麽?”奇蜜拉單刀直入地問。惡魔多是由種種執念構成,魅魔之王就是如此。她生前是神代一位大預言家,因為預言當權者試圖推翻神明的行動會失敗而被活活燒死。果然神代如她預言的滅亡了,但是夢魘之王極度懷疑僚友在其中做了手腳,特意暴露不少統治者私下褻玩和協調神相像的玩偶娃娃這一驚天醜聞,從而引得混亂神震怒,降下天罰——真是個激進的女人。


    她一雙手,到底還撥弄了多少曆史?


    “我順從我們的本能,奇蜜拉。”格蕾茵絲用動聽的語調道,“你要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基於惡魔的利益。”清楚她歹毒心腸的奇蜜拉不為所動:“惡魔根本沒有共同利益。”


    格蕾茵絲失笑:“誰說的,回歸這個世界,不就是我們一致的願望麽?”奇蜜拉輕輕吸了口氣:“你的意思是,你看中的,都是[王]的人選?”


    “這倒未必,大部分是根據我的喜好來挑。”


    “現在別跟我開玩笑!”


    “真沒幽默感。”嗔了一聲,魅魔女王流轉的眼波足以讓90%的男人當場氣絕而亡,連同性的夢魘之王也不禁呼吸一窒,暗歎魅力還是有所不及。


    “我的確一直在**有資質的人墮落,畢竟從外麵破壞[門]要容易多了,但眾神不除,我們還是得不到真正的自由;那些人也實在不爭氣,不是被吃掉同化,就是和我們玩起陰謀詭計——人類的小聰明在我們的世界怎麽會有用?隻有力量,絕對的力量,才能帶領我們超越神,迎來屬於惡魔的時代。”


    “那種力量,人類有可能得到嗎?”良久,奇蜜拉低聲道,“眾神已經犯了一次錯誤,應該會嚴加防範,而且他們對於自身的秘密,還是守得很牢的。”


    “有。”魅魔女王微笑著,卻不言明。愣了一會兒,夢魘之王大叫:“你說這個小孩!?”


    “目前當然是還沒有。”


    “那還等什麽!把他抓回去,狠狠地訓練!”某魔已經在設想**的場景,顯然理解有誤。格蕾茵絲一臉無力地道:“喂,他跟我們回去就出不來了,就算他變得再強,又有什麽用?”奇蜜拉語塞。


    “讓他去。”曾經的預言師絲綢一般綿軟的聲音在黑夜中不祥地滑動,帶起陰霾的軌跡,“他的命運會引導他走向那條路。”


    “這也要他活下來才行,人類的生命何其脆弱。”


    “不能生存的,就是不被需要的。”


    夢魘之王舍不得,“萬一他死了,我們又要等上許多年,給他一個守護的刻印吧,至少保住他的命。”


    “那會讓他的心軟弱的,奇蜜拉,我寧可再等千千萬萬年,也不要一塊有瑕疵的寶石。”惡魔領主撫摸男孩的臉頰,含著一種迷戀的意味,“你看,多麽美麗的冰淚石啊。哦,他是我的,你別想染指。”


    “是~是~”奇蜜拉放棄了,轉身回去永暗的深淵魔域。


    揚起足以魅惑眾生的美麗笑弧,格蕾茵絲彎下腰,吻在男孩冰涼的嘴唇上:


    “我等你長大,吾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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