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嘉大陸,這座與世界同名的大陸是三大陸中最大的一塊,在******以前的創世曆,一直是由五大城分別治理,同屬於這裏的唯一國度魔導國。到了創世曆末年,格局曾一度被打破。東城伊維爾倫接連並吞了北城埃特拉、南城梅迪和中城卡薩蘭的東境,並在與中西聯軍的戰鬥中穩占贏麵,最後卻因為城主羅蘭福斯不明原因地暴斃,惡魔大舉入侵而陷入混亂,被魔皇席恩奧古諾希塔一統全境,新國王諾因史列蘭德修普忍辱簽署了投降協議。幸而魔皇的目的隻是強迫各國接納部下,形式上的服從即可,對於幹涉內政毫無興趣,下麵有什麽狗屁倒灶的小動作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反正於他無損。倒是他的女兒,性烈如火的二代女皇卡塔瑞亞結結實實把臣服的諸國首腦都刮了一頓,過足太上皇的癮。


    冰雪初融的北城,早起的人們紛紛推開木格子窗享受清晨的新鮮空氣,偶一抬頭,驚訝的呼喊此起彼伏:“龍!是龍啊!”


    自從白銀之穀被冰封,這還是第一次有真正的龍族飛過北地,人們不禁欣喜地猜測是不是守護龍銀龍王麥先蘇醒了。


    一個主婦嚇得掉了盆栽,她一對雙胞胎女兒興奮地揮舞小手,口齒不清地嚷著:“龍龍……”


    飛翔於九天的古代龍瞥見這一幕,不禁微微一笑,讓風精靈帶去晶瑩美麗的冰花,換來一片驚喜的歡呼。幾乎在同時,他背上響起一個比雪花更冰冷的聲音:“哈瑪蓋斯,別做多餘的事。”


    “……是。”龍神脖子一縮,半晌忍不住解釋自己的動機,“主人,那兩個小女孩各戴著一顆琥珀,就和您以前的眼睛一樣,我才……”


    “哼,你眼睛倒利。”依舊對他的浪漫思想不以為然,魔皇捂著胸口低咳,“琥珀是孿生子的守護石,如是而已。”坐在他旁邊的大法師感興趣地道:“咦,你以前的眼睛顏色是琥珀色?很漂亮嘛。”


    “醜死了。”


    “主人,請不要把您對肖恩先生的偏見轉移到自己的人身攻擊上。”


    “說到我那傻徒弟,還在後麵死命地跟吧,你們這對兄妹真成問題啊。”蕾諾雅看向後方,說出席恩麻木,哈瑪蓋斯屢教不改的稱謂。


    為了防止奧路貝亞修得到機會提早破土而出,魔法神命令艾斯嘉大陸的瑪那精靈全部停止魔力活動,所以眾人隻能用不同的交通工具趕去。肖恩就坐在神聖器[天杖]幻化的聖十字劍上,禦風而行,速度倒不慢。楊陽一行和眾長老領頭的誌願軍還落後他一步。


    “哇——飛船!飛船耶!”昭霆興致勃勃地在廣闊的流線型空間裏東奔西跑,楊陽一臉驚歎地按著透明的壁麵:“真想不到。”


    當他們正在為要不要同行爭論時,小莎拋出總是抱在懷裏的企鵝布偶南極,那隻玩具居然變成了一艘足以容納上百人的飛艇,大白肚還拉出一扇門,邀請他們進入。


    據說這是席恩和基連一起設想製造的仿生飛行器……這兩個令人咋舌的男人。


    一路上小莎都沒搭理他們,楊陽也不見怪,明白是自己這方理虧,她卻沒想到女孩有著更險惡的居心。


    瞅了個空瞬移到飛船上麵,小莎基於安全起見又布下三道障壁,吩咐已化身成最牢固監獄的寵物:“南極,看住他們。”


    “泰哩!”企鵝布偶回了聲堅定的應和。女孩坐下檢查法杖,又張開擋風結界,一一確認隨身攜帶的法器。


    感到身下傳來的震動,她輕輕一哼,繼續保養器材:我不會讓你們置身事外,也不會讓你們妨礙外公。


    魔法神的抵達解除了無形的禁令,元素們歡欣鼓舞著,圍繞他構築出層層疊疊的防壁。遼闊的中部平原上,兩條交錯的寬敞公路突然聳立起無數金屬音叉,強勁的魔導力在兩個分叉間來回竄流,共振出氣勢宏偉的協奏曲,傳遞到世界的每個角落。聽到的人們麵麵相覷,不安地佇立著。


    席恩從龍背滑下,穩當當地懸坐在浮盤上,手握象牙短杖,仿佛一個指揮家檢閱著自己的樂隊。


    抬手,法杖[烏洛諾斯之影]勾繪出閃亮的五線譜和跳躍的音符,頂端的深黑色晶石中,一條璀璨的星河流轉著輝光。這一次,共鳴的旋律響徹寰宇,無須歌詞,無須語言,所有的生物都沉下心靜靜聆聽,睡夢中的浮起微笑,醒來的閉上眼,感受這宛如永恒的安詳一刻。


    “空間坐標複位,次元斷層修複。”


    幽冷靜謐的宇宙深處,存在之樹尤格拉西爾從根部泛起明亮的湛藍絲線,像被一隻看不見的手彈奏著一般,互相交織蔓延,一直伸展到一望無際的深綠樹冠,豁然爆開,散射的光粒子匯聚成一條條極光洪流,填滿了整個次元壁,融合成無遠弗昔的光之繭。


    沒有停止,揮動的法杖連接出數不清的立體魔法陣,一個清脆嘹亮的嗓音加入了精靈們的合唱:


    “揭開第一印記,守護南方之位,奔放的烈焰,火精封氣;


    揭開第二印記,守護西方之位,自由的疾風,風精封氣;


    揭開第三印記,守護北方之位,聖潔的水流,水精封氣;


    揭開第四印記,守護東方之位,慈愛的大地,土精封氣;


    揭開第五印記,守護中央之位,淨化的雷光,雷精封氣……”


    蒼藍色的灼熱雷柱從天而降,將法師包裹在內,八道白熾的細長閃電如同咆哮的長龍疾衝而下,在地上擊打出深深的刻痕;以此為中心,淡黃的光芒四溢;在遙遠的地平線卷起千層浪,水牆升騰;驚天動地的海嘯被氣流攪碎、衝散,化為濕潤的龍卷風;地火噴湧,絢爛的紅拂過的地麵沃土肥厚,岩石閃現出七彩的結晶……一陣不可避免的磨合後,五大元素在雷柱的頂端交匯,編織出遮天蓋地的瑰麗光幕。


    “……緣於世界創生的混沌之間,最初也是最後的封印;


    揭開第六印記,始於創造,孕育萬物的光明,光精封氣;


    揭開第七印記,終於毀滅,包容一切的黑暗,暗精封氣;


    以魂為憑,許下守護的承諾——寧靜領域!”


    咒語完成的刹那,結界內部安靜下來,隻有祥和的安魂曲持續回蕩著。席恩垂下手,長舒了一口氣,朝擔憂地望著自己的養子回以安撫的淺笑:“不要緊了,剛剛心口是很悶,不過隨著修補,界元之鎖的壓力減輕很多。”


    接下來就是收拾奧路貝亞修留在這個宙域的那部分神識,但這並不是輕鬆的活。事實上,他隻有不到一半的把握,畢竟次元壁無法隔絕降臨體與本神之間的維係,有關星幽界的不確定因素也太多,而且……


    “可是主人,您用自己的靈魂憑記——”哈瑪蓋斯憂心如焚,一旦養父的靈魂印記被抹消,那將是徹底的神滅!


    “沒辦法,奧古諾的權能和我不相上下,如果奧路貝亞修冒充,元素精靈會混亂,得讓他們記住我。”拍拍龍首,席恩溫言道,“不必擔心,這隻是一小部分意識,即使毀滅了,本體也沒有根本性的損傷。”哈瑪蓋斯咬了咬牙:“不要把自己當成市場上可以隨意切割的豬肉!”


    “?”這孩子想哪兒去了。


    “席恩,你為什麽不用絕對領域?”蕾諾雅插口,“這樣勝算大得多吧。”魔皇譏嘲地勾了勾唇:“我說過了,對於高低維度,我不過是相對而已。奧路貝亞修的降臨方式之一是侵蝕,神明之間能夠互相吞噬,而神之領域就相當於神格的具象化,我不敵他,會被他吃得連點渣也不剩。”


    “哦。”蕾諾雅摸摸後腦勺,下去執行自己的任務。她剛沒入地麵,一青一白兩個光團飛了出來。


    “席恩奧古諾希塔,你這個罪人,又做了什麽好事?”白色光團裏的麗人——生命女神秦蒂絲怒聲喝問。而她的丈夫,冥神普路托的表情則有點複雜。偽神格期間的記憶他完全沒有,但依路珂是抱著極大的眷戀、失望和悲痛去世的,所以對於這位“父神”,他總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


    席恩沒奇怪秦蒂絲一上來就興師問罪,他的魔仆們正在下頭布置,看起來是像在搞什麽大陰謀的樣子,彈指切斷兩神與本體的聯係,將從楊陽那兒搶來的福音之戒拋給他們,讓賀加斯去解釋說明。


    “席恩——”一道流星拖曳著長長的尾焰,劃了個弧線停在半空,正是騎著天杖的肖恩,“有什麽要我幫忙的嗎?”


    “回去。”


    “不!”


    “那去幹你最喜歡的事。”雖然想一腳把他踢得遠遠的,但是未免他第三次撞見哪位前輩法師,席恩指著不遠處的中城首府裏那,“——保護那邊的人。”以為兄長良心發現,肖恩驚喜萬分:“是!”


    化為人形的哈瑪蓋斯朝他的背影補了個抗魔之環,挨了養父一記白眼:“又做多餘的事。”


    不是多餘的事,他如果死了,難過的還是你啊。哈瑪蓋斯在心裏偷偷地反駁。格蘭妮用能量晶環置換出擁有魔法和物理雙重防護效果的全身鎧甲,默默立於主人身側。席恩凝神感應地下的動靜,對他而言,開戰前做好周詳的準備工作,盡量了解敵人的第一手情報無疑是理所當然的要務。隨著次元斷層的修複,重力場正在縮小,那麽不久……


    “席恩!”肖恩又匆匆趕回來,氣急敗壞地道,“快停下催眠曲!我好說歹說他們也聽不進去!再不快點疏散群眾,就來不及了啊!”席恩不理他,且不說這麽做的直接後果,當地百姓的死活與他何幹?一旦開打,隻要沒逃出大陸都會被牽連,待在有結界保護的城裏還好些。何況,肖恩是什麽人?皇帝老子還是攝政王?人家幹嘛要聽他的?


    不過……瞄了眼城中央的王家圖書館,那裏的書還沒看完呢。當下送去一股魔力,城防魔法陣從內到外一層層亮起,發出清亮的鳴動,水銀似的光輝形成膨脹的渦流,一瞬間將整座城卷入。不同於過去流光溢彩的碗形罩蓋,有著金屬質感的銀色球體連同地基一並包裹在內。


    肖恩收回吃驚的視線,綻放出奪目的笑靨:“謝謝你,席恩!”他越發肯定兄長天良未泯,對彼此的前途滿懷信心。


    一聲清嘯,蕾諾雅騎著一頭土黃色的奇特生物飛回天上,滿臉沮喪:“找過了,沒有任何還能用的道具,隻有這顆幻獸卵——”遞給對方一塊溫潤得不可思議的藍寶石:“但是裏麵的幻獸都還沒孵化,這次派不上用場了。”親眼見到故鄉的廢墟讓她的心情極為低落。


    “沒關係,這樣就很好了。”在席恩看來這已經是意外之喜,微一猶豫,轉手交給養子。從他的舉動悟出其中的意義,哈瑪蓋斯臉色突變。


    這時,精靈的吟唱戛然而止,真正的寂靜籠罩下來,伴隨著人們如擂鼓的心跳,和逐漸擴散的恐怖氣息。


    而同一時間,魔法神的眼神變得比刀鋒更犀利。


    降生體的意識蘇醒了。


    最初,是幾不可察的微顫,慢慢的,振幅越來越大,爆裂聲接連鳴響,大地搖晃著開裂,鋸齒狀的裂穀延伸向四麵八方,裏麵浮起樹木粗壯的根莖,呈放射狀展開,最長的根須綿延萬裏,巨大的塵雲插天而起,驚心動魄的轟鳴令人疑懼是地層塌陷,即將沉陸。從搖籃曲中清醒的人們滾倒在地,眼睜睜看著家園土崩瓦解,哭喊著開始奔逃,在亂石中尋找親人……處在中心震區以內的城鎮村莊,除了裏那以外,幾乎無一逃過解體的命運。


    這一幕就落入恰巧趕到的楊陽等人眼中。


    “那老混蛋在做什麽!”諾因怒吼,狠命捶打飛船的壁麵,比眼前的景象更刺痛他心扉的是妹妹慘白的臉和友人咬緊牙關的神情。楊陽忍住內心相同的驚駭,幹澀地道:“大概……是撐不住了吧,他說他撐不了多久。”


    “媽的!”諾因握住劍柄想自己衝出去,眼尖的昭霆趕緊拖住他,接著楊陽和雷瑟克也加入。原因無他,之前諾因也做過類似的暴舉,結果反彈的劍氣差點把他們切成碎塊,誰知道船壁的承受上限,萬一他們出師未捷身先死,那可欲哭無淚。


    而且……雖然不甘心,但如果連席恩也處理不了的話,他們下去也是送死。


    法師汗如雨下,雙拳緊握,牙齒將唇瓣咬出深深的血痕。身為自然神,大地的傷痕就像刻在他身上一樣,那是一種直達靈魂的痛苦。


    還是不行,土元素的負擔太重了。聽到元素精靈們臨死前的悲鳴,席恩再也坐不住。況且艾斯嘉總是他的故鄉,沉沒不是他樂見的。


    鬆開的手穩定地從黑袍的內袋取出一件物體,剔透晶瑩的材質,一時看不出形狀,經過陽光的折射,繁複的層狀結構才漸漸清晰,是一朵鬱金香。紫紅色的液體在內部流動,像液態的光一般瑩透而出,剝離、融合成型。


    “呼啊~~~”虛幻的人形甩動發瀑,水珠飛揚,風情萬種的器靈嬌憨地揉著眼,伸出白嫩水靈的藕臂,半夢半醒地摟住最近的人,“親愛的主人,有什麽吩咐嗎?”


    “下去填土,支撐地基。”


    “……好過分。”本想親熱一番的修蒂瑪哭喪著臉充當苦力,盡管是髒兮兮的活,但是對席恩以鮮血喂養,能量層次已接近半神的他來說,這隻是小菜一碟。


    看似脆弱卻堅韌的莖蔓刹時填滿每一道縫隙,許多搖搖欲墜的房子也幸運地被固定住,遏止了災情的擴散。而消散的塵霧中露出世界樹雪白的枝幹和廣袤無邊的宏偉頂冠,一個白袍青年的影像若隱若現,葉綠色的長發一片水濕,俊逸的臉龐也沁滿冷汗。席恩百忙中遞出慰問:“沒事吧,坎菲斯?”


    “還好。”樹精喘息著回答,自從他的本命樹第二次被砍倒,席恩索性把他投進了世界樹安家落戶,這也算是個好結局,可以間接保護他重視的村民,“我還撐得住。”


    揮手遣返他,印上固化和高等守衛刻文,席恩不再關照,迅速召回底下的魔仆。與此同時,濃密的黑霧噴發,猶如開鑿的油井般衝向高空。


    白刃切過,畫出弧狀的亮銀軌跡,以違背運動法則的旋勁再次回轉,呈現出千變萬化的路線,速度也隨之加快。構裝生物的左手舞動著眩目的銀鞭之刃,以各種角度分解攻擊者。黑觸手仿佛被耀眼的星群包圍,裂口迸射出相當於核爆的連環爆炸。肖恩連出手的餘地也沒有,就被暴風刮得連連倒翻筋鬥,重重撞上兄長設下的魔法屏障。


    飛艇上,魔界宰相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不會忘記格蘭妮當年就是用這一招撕開數百艘戰艦的合金外壁,再以右手的次元之劍粉碎動力爐,造成慘烈的毀滅性打擊。若是在真空,第一擊就完了。


    而南極的頭頂,小莎緊張地注視戰局,直覺還沒有結束。


    果然,更多的尖錐穿透光霧,這些猙獰的凶器明顯比上一回牢固,閃著暗金色的光澤。器靈焦急的呐喊傳入席恩耳中:《主人,它在吸收大地的能量!大家絕對吃不消它再來一次!還有一股未知的力量……》


    “格蘭妮,退回來!”一邊從始源之海調動魔力灌入疏鬆的土壤,席恩一邊拉出一排混沌晶壁,他不能冒失去護衛的危險。超越了音速,再次被切裂的金屬錐迸射出赤紅的光波,吞沒了魔法神的護壁、生命女神緊急間張開的神聖光屏、和不及回返的構裝生物。


    沉悶的爆音在窄小的空間內不斷回響,使人胸悶耳鳴。更遠處的城民更是鼓膜破裂,吐血暈厥。冰寒的氣流冷卻高溫,揮擊的龍尾將一隻漏網之魚打成了肉眼不可見的微粒,仿佛布滿隕石坑的地表覆上一層厚冰,給予激戰的雙方短暫的休憩。


    大半個身子溶解,盔甲盡碎的格蘭妮回到主人麵前,清秀的臉蛋依然平淡冷漠,鎮定匯報的聲線亦然:“敵人有特殊能力,共振音嘯和枯萎纏繞,後者效果持續,您應該能抵擋,但哈瑪蓋斯不行……身體損毀超過80%,無法再戰,請求允許回修。”


    席恩二話不說挖出她隻剩一小半的動力核心:“今後不許再違抗我的命令。”他知道格蘭妮遲疑了一瞬,不然以她的身手能夠避開,隻有在危及他生命的情況下,構裝生物可以自行判斷。


    摩耶的強敵就那麽化成灰燼,維烈遠比席恩更衝擊。另一個震動的人是小莎,從小照料她的格蘭妮也是她視若家人的存在。


    外公……舅舅……


    害怕再次失去,女孩握著法杖的手不住顫抖。


    “我去吧!”蕾諾雅無法繼續袖手旁觀,自動請纓,“那東西能在戰鬥中學習,不一擊解決它,會越來越強!”


    “他在適應我們的法則。”席恩不動如山,端穩的坐姿始終寧定,“不急,這正是我們的機會。”


    “哪有放任敵人變強的!”肖恩不讚同,躍躍欲試地舉起暗鐮。席恩碰上他就冷靜全失,咬牙道:“因為隻有這樣才能真正殺死他!”


    不信邪的棕發青年至少還沒以身試法,另兩個觀戰者就不同了,生命女神交抱的雙手間浮現一顆水晶球質感的雪白光球,強大而溫和的波動如同潮水湧出,神力媒介——[純白默示錄]全力發動,防護邪惡的效果使魔皇感到一陣輕微的刺痛。


    笨蛋!席恩由衷懷疑賀加斯究竟解釋了些什麽,怎麽一點基本的認知都沒灌進這個女人的腦袋裏!?


    毫無征兆的,神器從內部泛起黑色,秦蒂絲一頭燦爛的金發也變灰、轉為枯白色,風化般脫落。她驚愕地瞪視手心,似乎還搞不清為何會如此。普路托的反應就快多了:“秦蒂絲,快收回神力!”


    奧路貝亞修的特異能力——腐蝕。


    還挺聰明的。席恩暗暗戒慎,敵人明顯比這幫蠢神頭腦靈活得多。神格高的神能完全吞噬低級神,領域重疊更是等於說“請來吃我吧”。但是秦蒂絲的神識被他切斷了,奧路貝亞修無法攻擊到本神,索性就不大材小用,隻腐化了降臨的精神體。


    而高維度神的異能,連他也無法消除——信手一揮,雷劈了那個已經徹底腐敗的邪異怪物。


    正想用福音之戒淨化的普路托怔怔看著妻子蒸發消失,深吸一口氣,急著確認本尊的安危,匆匆拋下一句:“殺妻之仇,改日再報。”席恩連話也沒聽清,因為另一個異常事態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他的雙胞胎弟弟一頭衝了出去。


    橫貫大陸的中部大道上,緩緩走來一個孩子。


    “你這個白癡!!!”席恩不假思索地追向弟弟,氣到內傷。為什麽這家夥會笨成這樣!?經過剛才的地震、爆炸,哪可能還有普通小孩在外頭溜達啊!他就不會動動腦筋嗎?如果嫌頭按在脖子上累贅,他可以親手把它揪下來!!


    “主人——”哈瑪蓋斯速度更快,正想說交給我來就行,變故橫生。


    無視棕發青年伸來的手,男孩臉上綻開怪異的笑容,黑色閃電突破了空間的距離,貫穿肖恩的身軀;抬起的右手裂開數千英尺長的恐怖裂縫,爆射出等同龍之吐息的深紫色光炮;而他的下半shen一下子變成無數蠕動的黑觸手。


    鏡象破碎,法師及時施展的鏡之虛像術發揮了功效;另一頭,展開的吸能力牆擋下了威力無匹的龍息,餘波也被緩衝結界撥開;卻有幾根觸手乘隙撕破魔法神的防禦,穿透了他的右肩和雙腿,將他固定在半空。


    噴灑的神之血綻放點點金痕,燒熔了堅硬的觸手,青煙直冒。像是骨質的灰膜覆蓋住傷口,鼓脹的肉瘤滑向奧路貝亞修,傳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吸吮聲。


    “魔法……”男孩略微迷蒙的雙眼迸出清明和趣味的光,“有意思的技術。”


    “主人!”


    “席恩!”


    回過神的哈瑪蓋斯和肖恩齊聲驚呼,被魔皇怒火熊熊的冷眼凍結在當地:“滾回去,別再給我添麻煩。”說歸說,也曉得他們不會滾,受傷的右手疾揮,始終緊握的法杖直接把他們丟回後方並禁錮。


    裂解術的綠光連同觸手和本體一並絞碎,掙脫了束縛的席恩卻沒有大意,奧路貝亞修似乎才從他這兒讀取了有關魔法的知識,而不是在奧古諾肚子裏就知道了,這點超出他原先的預計,不過局勢並沒有因此變好。


    他將要麵對另一個“自己”。


    我的戰鬥方式……我的思路……我的習慣……電光火石間,法師已擬妥了新的計劃。


    沉默、解除魔法、黑暗術、土刺,從虛空浮現的黑發魔法師接連扔下四個法術,而完成了反推的席恩一絲不苟地接招,不相上下地打成平手。然而違背自己的慣性談何容易,何況是在一場間不容發的同層次交戰中,麵對一個反應之快不亞於自己的勁敵,精神的極度緊繃使早已是強弩之末的身體支持不住,強韌的意誌也出現了一瞬的崩潰,而這對奧路貝亞修而言,已經太夠了。


    嗖!一枚有質無形的箭矢疾射而來,像幽靈般穿越偽法師一刹那立起的冰牆,正中他的心髒,虛擬的身形頓時凝固。


    時間之矢。


    手持神聖器[世界之鑰]幻化成的長弓,時旅者絲毫不放鬆地盯緊敵人,一見他微微動彈就補上一箭。得到意料之外的強援,魔法神也默契地省略了招呼,急速後退,食指畫出閃耀的符文,純粹的魔力光華如利劍突刺,把與自己相似的形體轟成最細微的光塵。


    [裁決之劍],他以附體狀態能夠使用的最強攻擊魔法。


    還沒來得及鬆口氣,轟隆隆的巨響再度響起,席恩毫不驚訝,他剛剛粉碎的,不過是降臨體的一個分身罷了。


    來自異界的能量在空氣中奔騰積聚,莫名狂躁的自然靈們不再服從管束,咆哮著在結界內橫衝直撞。連坎菲斯和修蒂瑪也感到難以忍受的躁意,直想跳起來宣泄無形的影響。


    奧路貝亞修的特異能力,同化。


    “鎮靜!”壓倒性的力量插入閃現紅光的廣大空間,先前刻下的靈魂印記發出了強力的約束效果,恢複清醒的元素精靈反過來擠壓急於破土而出的敵人。再三受到打壓,降臨體的意識終於狂暴起來,一道道紫黑色霧氣掙破羅網直竄而上,詭異的嬰啼隨著糾結扭動的濃霧繚繞。


    “小心!他要露出真麵目了!”蕾諾雅忍著內心的驚懼提醒。


    席恩等待的就是這一刻。


    白皙纖柔的手指延伸出無數細線,交錯擴展,鼓成傘狀沒入地底,黑色的身影向上疾升,帶動編織完畢的大網一並升起,連同網裏一動不動的巨大異形。


    時間網。


    魔仆們事先在地下遺跡灑了時間塵,經由魔皇的力量匯聚成線,在關鍵時刻一舉擒獲了敵人。


    “哇塞——比我還大手筆。”羅蘭吹了聲輕快的口哨,以為沒自己的事了,趕在契約者為自己的一再違規發火之前,轉身踏入通向第四界的門扉。然而,思慮周密的他也沒有料到,他救了席恩一命,卻留下了一個致命的後遺症。


    由於他先前的連射,奧路貝亞修已然適應了[時間]的法則。


    所以,本來綽綽有餘的布置,隻定住了半秒。縱使席恩有所顧慮,臨時加了道空間障壁,但對奧路貝亞修這樣的高位神而言,空間和時間這對孿生法則是一念即明。


    漆黑的甲殼上,睜開了八隻血紅的眼睛。


    奧路貝亞修的特異能力之一,吞噬凝視。


    來自星幽界的神力打擊撕碎了席恩下意識抬起的左臂,甚至刺傷了他的雙眼和頭部,爆發的劇痛令他頭暈目眩,時間網脫手。幸好他以防萬一在自己周邊布下了緩時術,嚴重的傷勢沒有造成左右勝敗的空隙,堅定有力的低語從薄唇吐出:“律令目盲!”


    “弱智術!強製變形術!”攻勢不停,強迫敵人接受物質轉化的法則,接下來隻要……


    千鈞一發之刻,駕駛飛行要塞趕來的長老們發動了最強的攻擊武器——魔動炮。


    圍繞要塞懸浮的五座雲中塔激射出熾亮的光束,互相交匯貫通,直直打入黑黝黝的炮口,宛如點燃的火炬,噴射出層層光焰,最外圍的白亮焰苗劃過一條燒灼的痕跡,命中了一時變呆而不知閃避的敵人。


    適應了魔法的規則,就必然會被這規則所縛。


    堅固的神體在烈火的暴風中無助地潰散,炸起的碎石土屑瞬間被蒸發至虛無,融化的地麵變成了滾滾岩漿,足以燒毀靈魂的火焰熔化了降臨體。


    成功了![死亡]的法則!


    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席恩開放了一小部分的結界:“蕾諾雅!”


    早有覺悟的大法師應聲而出,邊飛邊整理鬢發,好歹死得漂亮點,不料耳邊一涼,敵人竟然從她身邊飛過,看也不看她一眼,一心一意飛向她身後的人:那個烏發散亂,猶如纖弱少女的黑袍男子。


    媽的!真的來了!席恩那個氣啊,比目睹親弟弟趕著投胎時還窩火,隻差沒捶胸頓足。可事到如今,也隻有硬著頭皮上了,安慰自己總比其他人可靠是不?


    “你這該死的蠢物!”一個死靈定身術定住那分不出男女的怪胎,爭取緩衝時間,席恩準備好內爆術,就在這時,一種奇怪的感覺貫穿他的身心。


    恍惚間,他褪去了這個形象,回到學徒時代,和美豔邪惡的魔女師父過招,那一次攸關生死的練習戰中,他利用幻術和心理陷阱將她刺成了串燒……


    尖叫聲喚回遠去的神智,他在一陣撕裂的鈍痛中醒來,困惑地眨了眨眼,法杖生平頭一次滑出手心,沿著粗大的岩錐一路滾下,金黃色的血珠閃過模糊的視野。


    奧路貝亞修的投影能力,夢現。


    “外公!外公!”小莎哭喊著,張開風翼飛向他,情緒不穩的狀態下,她飛得歪歪扭扭,幾次落地,幹脆用跑的奔向那個被石筍高高插起的親人。擔心小主人,南極變回小企鵝,急忙追上。重獲自由的人們不知所措了片刻,諾因帶頭跑向戰場,幸災樂禍地想:老僵屍也不行了,看我的。自認比席恩能幹一千倍,幾個禁咒一發就能轟死敵人。如果楊陽等人聽到他的想法,會集體踩扁他——讓這個魔控力爆爛的家夥出戰,除了奧路貝亞修和魔皇的陣營,他們全部會被他宰光光。


    哈瑪蓋斯死命撞著魔法屏障,半途醒悟這隻會使他重傷的養父雪上加霜,對脫困毫無助益,變回青年的模樣,失神地注視那深深烙印在眼中的一幕。


    誤傷主君的大地精靈們喧嘩著,努力想掙開寄宿者的掌控。修蒂瑪展開卷曲的莖葉,嘩啦啦撲向主人,一圈圈纏住粗壯的石柱,崩裂了底部。斷裂的頂端在空中轉化成人形,長及小腿的白發,清瘦頎長的身材,非男非女的容貌——與已故的上代魔法神一模一樣。


    伸展的雙臂接住了失去憑依的傷者,同時,淡綠的閃光爆開,名為[精靈封檻]的魔法封住了所有人的行動。


    “好小好小的身體。”口吐清晰的古代語,抱著懷裏嬌小的女孩,奧路貝亞修麵帶新奇之色,一手沿著他的背部曲線下滑,從中感受始源之海的深邃浩瀚,充滿了驚歎和喜愛,“這麽深,這麽廣……卻能夠縮得這麽小。”


    停駐在他柔軟纖細的腰間,收緊,另一隻手細細摩挲他的輪廓、頸項、前胸……找出腦中儲存,剛學會而感覺適當的單詞:“美麗、優雅……還有——”


    席恩無聲地震了一下,全身繃得死緊,本就蒼白的臉更無血色,嘴角溢出宛如熔化的黃金般的液體,那隻和他一樣纖長優美的手直直插進他剛剛痊愈的腹部,扭絞著、掏挖著、撫mo著他的血管和內髒:“——如此精密。”


    “主人——”哈瑪蓋斯看得雙目充血。


    “……咳咳咳!”抑不住的咳嗽引發難以忍受的痛楚,席恩握住那隻手,似乎想把它拉出來。


    “哎呀,你討厭這種感覺嗎?”奧路貝亞修睜大眼,清雅秀氣的臉上,原屬於奧古諾,溫潤平和的紅眸此刻隻有驚人的邪氣,他一霎不霎地凝視眼前這張沉默而堅忍,線條柔和卻透出剛強的容顏,舔了舔下唇,“可是,我好想把你吃下去呢。”


    席恩回以不為所動的漠然目光,確認了這家夥消化不良,居然把世界樹底積存的怨靈統統吞進肚子,又不是本體,一個降臨體怎麽吃得消。


    吃了這家夥,我也會消化不良吧。冷笑了一下,席恩猛地往裏拉。


    “咦!”奧路貝亞修一怔,一閃神,小半個身子就融入了對方體內,手下傳出無法抗拒的強大吸力,仿佛一個無垠的漩渦,掙了兩下拉不出,他抬眼,豁達地笑了,“嗬嗬,我們還會再見麵的,小可愛。”


    神體交融的衝力使席恩墜下地,炸出一蓬衝天的烈焰,瘡痍滿目的地麵又爆出一個焦黑的深坑,弧麵光滑如鏡。解除了束縛的人們紛紛來到邊緣,卻動彈不得,呆呆看著坑底蜷成一團的黑影。


    “嗚……呃……”異界的神力就如同劇毒,侵蝕了他每一個細胞,夾雜著洶湧澎湃的負麵感情,神代的亡魂們不甘地咆吼著,欲破體而出,實現他們未完的心願,抒發被殺的憎恨,這一切都化為最直接的嘔吐感,席恩渾身激烈痙攣,十指摳挖著焦土,濃綠的汙血大口大口地噴了出來。熟悉的波動拉回一線清明,他用顫抖的手扯下一直掛在腰側的小龍布偶,然後是紋章之鈴,扔給靠近的養子和外孫女,卻漏了耳墜與額環。


    “沒什麽的。”勉強抬起頭,按住小腹,淡然抹去嘴角的血跡,魔皇盡力凝聚渙散的視線,以一貫淡漠平常的口吻道,“我會拖著他一起完蛋…咳咳,我的本體不會死,隻是喪失附身期間的記憶,好在前些日子有用那個身體活動過——就這樣。”


    一個低沉的音階結束短暫的交代,插天而起的七彩光幕屏蔽了眾人的視野,當令人窒息的轟鳴告一段落,爆散的光粒化為浮塵消失,原地空無一人,隻有幹燥的風卷起沙塵,空落落地回旋著。


    啪!綠水晶法杖掉落,鈴鐺滾了兩圈,無聲地停住,小莎雙膝發軟地跪倒在地。


    “嗚……”淚水奪眶而出,自事發至今強自壓抑的悲傷、委屈、憤怒、痛恨……一骨腦地爆發,女孩哭得聲嘶力竭,宛如傷獸的悲嚎,回蕩在曠野裏,“啊啊啊啊——哇啊啊啊——”


    “莎娜……”哈瑪蓋斯踉蹌兩步,彎腰抱起她,雙腿也險些支撐不住彼此的重量,抖著聲音反複道,“沒事的、沒事的、主人他……”再也說不下去,發動空間轉移回到放置神體的雲中塔。


    幽暗空曠的石室裏,一汪暗銀色的池水靜靜流淌,驀地響起水聲,徐徐坐起的精靈隨手撥弄濕發,半闔的眼有著微量的迷惘。下一秒,石門打開,一個小小的身影撲進他懷裏,死死抱住,像要確認什麽一般不斷收緊。


    “小莎?”被她撞得上身後仰,魔法神錯愕了一會兒,詢問地看向呆站在門口的養子,“怎麽了?”


    無人應答,容納神體的魔力水銀太過濃稠,使女孩尚未成熟的半神體質禁受不住,但她依然緊緊抓著不肯放手,低聲啜泣著。龍神臉色死白地動了動唇,擠出微弱而破碎的氣聲,身子沿著石門往下滑。


    “沒事……你……”良久,斷斷續續的哽咽才從掩麵的指縫間流瀉出來,飽含苦澀,有對自己幫不上忙的無力,也有對眼前之人總是獨自戰鬥的無奈,持續飄散在室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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