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神哈瑪蓋斯,魔皇席恩奧古諾希塔最堅定的支持者,晨光女神卡塔瑞亞的兄長,帝國元帥,惡魔軍統領,常任國事顧問,駐艾斯嘉大陸特使,商盟參事官,是魔皇的養子兼親信,重臣之最,翻譯了《古今魔法係統梳理》和《能量大統一學說》兩部巨著,對現代文明產生深遠的影響,主持設立法師總公會,本身也魔力精深,被公認為僅次於魔皇的強者。


    電光火石的一瞬,安傑腦中閃過以前在《名人錄》上看的內容,張大嘴合不攏來。


    在西琉斯,席恩的畫像雕塑多到鋪天蓋地,盡管他為了隱居方便嚴格禁止,但十二年前,做過攝政王的他立下許多軍功政績,被民眾感恩戴德,長相人盡皆知,根本杜絕不了。倒是哈瑪蓋斯,當時的身份是個不起眼的侍從,聲明大噪後,國民對不上號,憑想象把他描繪成一頭巨大威武的龍,而人身也是高大魁梧,活象戰神再世,最誇張的是胡子像鋼針一樣根根翹起,魔皇陛下還每每踩住他的龍背擺poss,事實上席恩從沒騎過養子。


    所以安傑萬萬沒想到,真正的龍神是這樣一個溫文和藹,精致的麵容還殘留著些許青澀的年輕人。體型雖勻稱結實,卻和剽悍粗壯絲毫掛不上鉤。灰色針織背心、白襯衫、米色休閑褲和球鞋的打扮,優雅閑散中透出一股書卷氣,是個讓人一眼就萌生好感的青年。


    “啊…我、我是。”不知自己呆了多久,收起亂七八糟的感想,安傑急忙鞠躬行禮。哈瑪蓋斯輕柔地扶起,拉著他走向小徑深處:“別客氣,你是小莎的朋友,就是我們的朋友了。”


    “那個,元帥閣下……”


    “哈哈,我的元帥頭銜早被卡雅搶走了,你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哈瑪蓋斯清朗愉快的笑聲完全不會讓人不自在。安傑不禁放鬆下來,也回以笑容:“好的,哈瑪蓋斯。”


    “你今年幾歲?小莎從來沒有年齡相近的朋友,真高興你願意和她做伴。”


    “我今年十二歲,呃,我跟她說是十三歲……”安傑詳細敘述了與友人結識以來的經過,突然注意到兩人走的路程太長了,這花園沒那麽大,“這個…哈瑪蓋斯,小莎呢?”龍神笑道:“那丫頭設了迷宮,存心要你好找。”


    “真是。”這才恍然大悟,安傑苦笑了一下。


    “不過她是為了做一頓能讓你讚好的大餐,你知道,小莎的料理水平有點——”未免他誤會,哈瑪蓋斯連忙解釋。安傑莞爾:“她是做得不太好吃。”


    “是惡魔味覺的關係。其實小莎很努力,從三歲起,她就立誌要讓主人…也就是她外公稱讚她,有時候都到了我看不下去的地步。”哈瑪蓋斯唇畔的笑意滲入幾縷無奈,眼底浮起深濃的情感,溫暖而雋永,“主人是個不挑食,但口味極刁的人,他自己又做得比誰都好吃,連我辛辛苦苦在烹飪班學的廚藝,也從沒得過他一句表揚,何況小莎。”安傑認真聽著,忍不住問出憋了數日的問題:“魔皇很凶嗎?”


    換作別的場合,這句話足以扣上大不敬的帽子,但是在哈瑪蓋斯身邊,安傑就是有一種決不會被怪罪,可以和他暢談心裏話的感覺。


    讓人聯想起清泉的藍眸微微彎起,蕩開輕淺卻久久不散的漣漪,脈脈如流水,潤物細無聲。


    “主人一點也不凶。”失笑的神情,隱含歎息,“但他確實很冷漠、很不近人情,才會傷了小莎的心。不過,這是因為他在感觸方麵有些…扭曲、麻木,不是真的沒感情。對我們這些孩子,都是真心相待的。”


    “這樣啊。”頭一次聽到這樣的評語,還是來自魔皇的親近之人,安傑感到非常新奇,也放下了心頭的大石,問起另一個剛冒出來的疑問,“哈瑪蓋斯,你為什麽叫他‘主人’?席恩陛下不是你的養父嗎?”哈瑪蓋斯回憶地笑了:“我小時侯是叫他父親的,後來締結了主仆契約,當然改口叫主人了。”


    “哦。”安傑暗自奇怪為什麽要訂那種契約,聞到一股怪味,帶著強烈的刺激性,連打幾個噴嚏。


    “莎娜,你又用大蒜煮咖啡了。”哈瑪蓋斯不意外地歎氣。安傑聽得差點暈過去。小莎站在椅子上往芝麻餅擠沙拉,一臉堅持己見:“這樣比較好吃嘛!”


    這一刻,安傑由衷佩服能把小莎做的料理吃下肚的席恩。


    兩側的槐樹將枝椏伸向半空,形成一個翠綠的遮陽傘,串串風鈴在葉間舞動,發出悅耳的清音。用樹根變形出來的桌椅還有年輪似的紋路,古樸典雅。雖然食物不怎麽美味,但是席間洋溢的和樂氣氛足以彌補這小小的遺憾。


    少年咬了一口畫著笑臉的烤芝麻餅,又辛又辣,因為放了芥末,再看看薑汁蛋糕和苦杏仁鬆餅,唉,他還是專注講話吧:“小莎,是哈瑪蓋斯治好了你?”正在喝洋蔥拌牛奶的女孩用力點頭:“嗯!舅舅說那兩朵花是我的感應器官,一生隻長一次,他能讓它們重生,但我的體質不同於一般的魯米恩迪爾,沒有也不要緊,有了反而危險,就索性切掉,關閉了這個部位。”


    “原來如此,你現在看起來更像人了。”安傑並不排斥友人耳側的花苞,不過內心還是更喜歡她人類的樣子。小莎綻開甜甜的笑容。哈瑪蓋斯沉靜地喝完自己的麻辣紅茶,溫言道:“莎娜,主人在奧法之眼,你和我一起回去吧。安傑也去,你的姐姐和姐夫已經和主人見過麵,被邀請成為天空之城的常客了。”安傑一口三明治哽在喉嚨裏,咳了好一會兒才咽下去,臉如土色:“天哪!他們居然敲詐到魔皇頭上!小莎,拜托你說兩句好話,別讓你外公把他們推上斷頭台!”


    “外公隻會用詛咒魔法折磨得那個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不會那麽便宜了結。”裝作不懂,小莎說出更令安傑如墜冰窖的話。哈瑪蓋斯啼笑皆非地敲敲她,安慰道:“不用擔心,這次是莎娜不對,帶你到那麽危險的地方,又沒有盡到保護你的責任,隻要別太過分,無論多少要求主人都會滿足。”


    就是怕他們得寸進尺啊!安傑趴在桌子上,欲哭無淚,向上天祈禱他趕到天空之城之前,那兩個吸血鬼還沒嗚呼哀哉。


    ******


    透明而悠遠的蒼藍發絲在水中飄搖,魔力最盛的滿月之刻,飽和的力量化為震蕩三千世界的水之波紋,在遙遠的始源之海掀起千層浪。


    元素躁動不安。沉眠的意識微微皺眉,用思波傳遞詢問:發生了什麽事?


    一個危險近了……無數聲音唱和著,融合成急切的洪流:吾王啊——


    冷靜的意誌不為所動:危險?什麽危險?


    近了……我們不能呼喚它的名字,請小心……


    嘩啦!水裏的人直起腰,絲絲水流沿著如瀑長發滑落,泛開陣陣漣漪,白皙優美的手指撥開垂麵的發,露出一張冰霜般清凜的容顏,深沉浩瀚的湛藍眸子,如水生花一般潤澤的淡色薄唇。


    “庫克……”喃喃念著八百個高等元素精靈用生命換來的半個名字,魔法神聽見了低級靈的哭叫,和強大能量體拚盡全力的呼喊,下達不容違抗的旨意,“夠了,這樣就行。”


    不是無名之輩,就有辦法對付。


    自然靈們漸漸平靜下來,遙遙傳來殷切的囑咐:吾王,小心……


    無處不在的初能量凝聚了水元素,化作漫天碎散的晶屑,落在他身上。拖著沉重的袍子,他走出放置神體的魔力池,在身後留下長長的晶瑩水紋。


    昂起頭,水滴從下垂的纖長雙耳抖落,清雋優雅的側臉被魔法光輝勾勒出銀色的邊線。


    明確了有極具威脅性的強敵潛伏,魔皇也沒有亂了陣腳,他的一生坎坷險阻沒少過,敵人更是從來不缺。


    胸口傳出比以往更難受的窒悶,像有個熱源激蕩著界元之鎖,他揮動法杖烏洛諾斯之影,在水麵投下一個浮蕩的滿月。銀光破碎,一條綠影飛出,準確地攀住他濕潤的鬢發,順著頸項一路往上,爬到頭頂發出歡喜的細細叫聲。


    “小家夥。”低咳的唇泛起一絲輕淺卻溫和的笑意,抬起手把它抓下來,“跨神域旅行是很危險的。”


    化身成綠色小章魚的異界獸神在他掌心掙紮,可憐兮兮地叫著。席恩撥弄它斷裂的前足,沉吟道:“抱歉,支配之權杖要支撐歐塞的神識,蘭修斯砍斷的腳也無法再生,不過——”


    話音未落,水波蕩漾,室內空無一人。


    聽到輕微的響動,正在幫大胃王表妹做夜宵的楊陽轉頭一看,嚇得掉了鍋蓋。


    法師濕淋淋地站在她麵前,披散而下的****猶如清澈的水流,蜿蜒在同樣浸得濕透的藍色天鵝絨長袍上,雕琢出大理石雕像般完美無瑕的身軀,有著珍珠質感的肌膚隱約透光,碎玉似的水珠勾出精致的下頜。


    “你你你……”畢竟十年不見,楊陽開始認不出敵人這個相貌,連退數步才想起,驚出一身冷汗,戰戰兢兢地問,“席恩?”他突然跑出來幹什麽?洗好澡準備吃她?那也該把她丟水裏吧。


    纖細修長、宛如象牙雕刻的手伸向她,挾裹著無聲的魄力和驚悚的效果。


    “救命啊——”隨著淒厲的慘叫,楊陽異能大爆發,火舌暴漲,廚具叮叮咚咚全部飛起來,又在下一個呼吸,安然無恙地落回原處,而席恩也抓住了他的目標。見他竟然要脫下自己的戒指,楊陽驚怒下忘了害怕,死命推搡他:“走開!這是諾因送我的!”


    “誰要這個。”嗤之以鼻,席恩拔下她小指上的精金戒指,給寵物套上。柔和的金光亮起,光滑的切麵慢慢有肉色凸出。看到這奇異的景象,楊陽拍拍胸,驚魂稍定:“咦,這不是小綠嗎?”


    “嗯。”新足長成後,席恩跪下讓小章魚自己趴趴走,“來,試試看。”楊陽跟著蹲下來,瞅著小綠歡快地跳來跳去,做出種種高難度動作,心跳這才趨於緩和。


    “後來沒見到它,我還以為它被你做烤章魚了。”


    “才沒有!”瞪了她一眼,席恩用海精靈特有的剔透嗓音道,“我送它回家。還有,不要叫它的名字,名字帶有約束力。”楊陽哦了一聲,還是搞不清狀況。確定沒異常後,席恩脫下福音之戒遞還給她,特地解釋讓她放尊重點:“它是另一個多元宇宙的神,神代時被錯誤地召喚過來,蘭修斯砍下它一隻腳,現在我用賀加斯的力量補回去。”


    楊陽終於恍然大悟,釋懷後,也不禁埋怨:“你剛剛可以好好說啊,我又不會那麽小氣,何必用搶的。”這男人前世一定是土匪,還是連“此樹是我栽,此路是我開,要打此路過,留下買路財”這句經典台詞都不肯說的啞巴大盜。


    席恩不吭聲,自管自和寵物交流著旁人聽不見的話。楊陽翻了個白眼,也懶得再和這個明顯有語言障礙的家夥勾通。卻不料他起身走向灶台,用她揉好的麵粉做各種形狀口味的動物和花草餅幹。


    張著嘴巴從頭看到尾,楊陽還反複揉眼睛,確定自己不是做夢。隻見對方將一部分烤好的餅幹冷卻後倒進一隻繪有五芒星封印陣的絲綢小袋子,係上緞帶,尾端繞過小章魚的大頭打了個結:“帶回去吃。”


    直到小綠跳進水盆不見了,楊陽才托著下巴回過神,訥訥說不出話,因為太震驚了。魔皇洗幹淨手,指指剩下的餅幹,示意給她。


    “啊…謝謝。”楊陽受寵若驚,也很欣喜感動:這是否友好的表示?


    “我用了你的麵粉。”現場報答。


    切!實在受不了,楊陽端著托盤走出廚房。席恩順勢解開附有隔音的結界,回到雲中塔。


    “好好吃哦!不亞於死小鬼!”吃慣丈夫做的美食,昭霆也對當晚的夜宵讚歎有三,“陽你的手藝越來越好了。”楊陽幹咳,見諾因和維烈都吃下了餅幹,才壞心地公布真相:“席恩做的。”


    寂靜,長久的凍結後,接二連三的悲嚎響起。


    ******


    次日清晨,換回人類身體的魔皇接到風精靈的警告,接著門被粗魯地推開,一個人影踉踉蹌蹌衝進來。幾個穿著法師袍的學生慌忙跟在後麵:“對不起,陛下,我們的法術無法對她起作用,門口的盾衛者也——”


    “不關你們的事,她是孕育了協調神的神母,普通的魔法對她無效。”席恩靜靜放下羽毛筆,淡漠地問,“嚴昭霆,你怎麽了?”棕發女郎抬起冷汗涔涔的臉龐,一手扶著門板,用虛弱的音量罵道:“你這混蛋,對我們下毒!”


    “昭霆!”楊陽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她的情況比友人更糟,腹痛如絞,幹嘔不止,幾乎連路都走不動,更令她飽受煎熬的是生怕胎兒受影響的憂懼,但她的頭腦還清醒,不像同樣倒下的其他人都一口咬定是這個人搞的鬼。


    他沒必要采取這種手段。


    學生們對為人和氣有禮的她還頗有好感,紛紛伸手相扶。楊陽眨著眼,勉力看清走近的模糊身影,喘著粗氣道:“難道……那個大法師……”


    “不是魔法。”按住她額頭的大手放出偵測和解離的綠光,然後是治愈的白色光芒。楊陽頓覺一股暖流流遍全身上下,趕走了所有的不適,“——是病毒。”


    “病毒!?”聽到這個不屬於法術範疇的詞匯,楊陽愕然。昭霆壓根不信:“什麽病毒!你放的毒才是!昨晚不是送餅幹來,黃鼠狼給雞拜年……”


    “你閉嘴啦,少說兩句又不會死!”踹了她一腳,楊陽硬著頭皮央求,“席恩,你能不能救救她?”魔皇冷冷一笑:“不用救,再過一會兒,她身上的神力會自動分解那點小小的毒。”楊陽和昭霆都鬆了口氣。


    “主人!”黑曜石鋪成的長廊盡頭,龍神大步走來,他的外貌比兩個少女記憶裏成熟太多,一時沒認出來,身後還跟了一個文靜秀氣的少年。


    “外麵的人都倒下了。”哈瑪蓋斯神色惶急,“他們中的不是毒,安傑在他們的血液裏發現異樣成分,但是沒有更精密的道具測不出。源頭是水,病發時間從昨天到今天不等。”


    席恩揮手指示呆站在一旁的學生:“傳令下去,現在起整個奧法之眼不許喝一口水,吃一口食物,隻準吃自己造出來的。”


    “外公!”沒等眾人反應過來,一個小女孩從窗戶跳進房間,握著法杖奔向他,“七口水井我都淨化過了,沒問題,相信我!”


    “取活水,隔夜的東西還是不準動。”瞥了她一眼,席恩改口。學生們大聲應是,四下分散傳達緊急命令。


    “怎麽回事?”見事態嚴峻,楊陽又是困惑又是焦急,“我們也幫忙治療吧,我可以用福音之戒。”席恩搖搖頭。哈瑪蓋斯代替他解釋:“楊陽小姐,病人這麽多,你沒多久就會累垮了。而且你是混亂神的神女,使用協調神的神器會受到痛苦懲罰。”楊陽和昭霆死死瞪視他:“你是哈瑪蓋斯!”老天,他吃什麽長的?龍有長這麽快的嗎?想十年前還是個可愛的正太。


    在場唯一的正太緊張地注視席恩,原因無他,他的親人們可能也被卷入這場瘟疫了。


    “哈瑪蓋斯,叫基連來。”席恩轉瞬有了決斷。這件事背後的黑手十有八九是魔族,若是艾斯嘉的毒藥,非得在上遊倒幾車才夠,瞞不過長老會。而解鈴還需係鈴人,比起他一次性治好,拿到解藥無疑省力得多。


    ******


    “這不是病毒,是一種通過機器指令生效的微分子機械,能夠破壞胃腸、紅白細胞和骨髓造血組織,被感染的人最多三天就會死掉。雖然可以中止指令,但是不盡快動手術,病人還是會死,而從時間和量上來看——”


    平穩敘述的溫潤男聲一頓,抬起的秀長黑眸,令人想到無邊無際的宇宙。


    而和他對視的銀瞳,就如同無數星辰的凝聚,閃耀著冰冷又熾熱的光芒。


    心照不宣,席恩轉向在座的長老,不在的都去照看學生了。這次奧法之眼受害嚴重,老師還好,大多習慣吃貯藏的幹糧,直接凝水喝;但學生們年紀輕,比較注重口腹之欲,到餐廳吃或叫外賣,然後無一例外地倒下。那些傳令的學生因為是自發連夜值班,幸免於難。


    陪同摯友前來的首代魔王優希亞臉色陰鬱,這件事鬧得如此之大,想善了也沒辦法,那群小王八蛋!


    相比之下,基連就顯得事不關己。他雖是個護短之人,但對象隻限於兒子,維烈既與此事無關,就隨友人怎麽處理。把犯人吊起來痛打也好,對摩耶以牙還牙也好,請便。


    言靈係教授弗克以沉重的語氣道:“嫌疑犯有三個,到這裏來聯誼的機械大學學生,已經看管起來。奧法之眼是用井水,投毒隻能從內部,而這種毒——”


    “肯定不是他們研發出來的!”特地留下的煉金術教授魁薩斯怒吼,“我去過那邊好幾次了,他們要做出這什麽見鬼的分子機械,起碼要好幾百年!說吧,你們兩位,要如何交代?”


    “治外法權取消。”基連輕飄飄丟出一句,悠閑地啜飲蘋果茶。連求情的話也沒能出口,優氣得七竅生煙,不過他好歹是曆經淬煉的,深吸一口氣後,就平靜下來:“至少審問一下。”變化係教授溫梨冷笑:“審問?人都沒了還審問什麽!”她班上都是體質較弱的女生,所以在場數她最氣憤憂心。


    “我抓回來了。”席恩出聲。教授們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大為暢快。


    “但是她們無法消除指令。”話鋒一轉,席恩掃視眾人絕望的眼神,定在友人臉上,“我想基連可以。不過,就如他所言,來不及了。”附魔學教授歐威爾克製殺人的衝動,咬牙道:“沒有特效藥嗎?比如再生水那樣。”


    “科學不是魔法。”即使處在強烈的殺氣包圍中,上任魔界宰相仍是保持一貫的鎮定,“像這種體內細胞器官損傷,根本不可能靠吃藥打針治好。”聽到魔法二字,眾長老的視線都集中到上首,心知肚明:眼下隻有靠這位才能度過難關。


    問題是,全城的人……就算以席恩的實力,也會元氣大傷吧。何況還有個神代大法師虎視眈眈,隨時會暗中發難。


    哢嚓,打開的門後出現心靈係教授洛德疲憊的身影,和念力係教授迪羅激憤的麵容。


    “有二十三個學生死了。”低沉的聲音宛如喪鍾,敲得教授們耳鳴嗡嗡,“他們都是很有資質的孩子。”


    扶住幾乎垮掉的僚友,迪羅狠狠瞪著兩名魔族,對另一個人道:“溫梨,去看看你班上的學生,夏蒂……快不行了。”麵無人色地站起,變化係教授跑出會議室。煉金術導師微一遲疑,也跟了上去。


    “我無話可說。”優深深一歎。長桌中央的立體地圖蕩開一圈圈光波,將天空之城各處的景象投射在黑石壁麵上,那情景隻要有點良知,任何人都不忍卒睹。


    小莎從兩位教授旁邊竄過,平時梳理得整整齊齊的大波浪卷發蓬亂不堪,裙子也沾滿了斑斑血跡,直直奔向席恩,哭得稀裏嘩啦:“外公……外公……好多小孩子死了,還有他們的媽媽,嗚嗚嗚嗚……”


    “你還小,才會受到他人的感情影響。”冷淡地說完,席恩伸出手想調節她的精神。小莎一把抓住,眼淚流得更凶:“不是的!求求你,外公,我知道你能幫他們!”


    “魔皇陛下——”掙開友人的扶持,洛德跪倒在地,深深低下頭,“求求您!我知道,目前不該做此要求,可是……”


    “陛下!”所有的教授都站了起來。哈瑪蓋斯不發一語,他也不忍心,但在他的心目中,席恩始終是第一位,若養父不肯,他一個字也不會多說。


    被當作救世主期待乞求,席恩一點也不興奮得意,唯一的感想是:有必要搞成這樣子嗎?


    就不能多花點時間弄清楚原因?如果還有更深的陰謀,救了這次,照樣會有第二、第三次。甚至他中暗算,他們連個指望都沒有!


    看向友人,暗示他出來說句話。基連聳聳肩,表示你的家務事我不插手。


    搖搖頭,耳下的秘銀十字架隨之蕩漾,看不見的漣漪擴散,透過空間,與現世重疊。


    魔法神的領域絕對領空。


    有著金屬質感的銀光向四麵八方蔓延,融入水源,包裹住每個病人,迅速抽離有害物質,治愈受損的機能,絲絲黑氣湧出。一些青色的光團飛進口鼻,使停止呼吸的身軀重獲生機。數不清的黑蛇扭絞匯聚,在法師手中化為比夜色更晦暗的黑球。


    掂了掂手上沉重的黑色球體,咽下如鯁在喉的不適,席恩注視負責看押的弗克教授:“該把嫌犯交出來了吧。”


    ******


    寬敞明亮的客廳裏,兩方人馬涇渭分明地坐著,就連站立的犯人,也分成兩邊。


    維烈既痛心,又擔憂:“伍菲,菲歐莉娜,你們……”


    雷之幽鬼嘟著小嘴,偷瞪三名穿著橙黃色製服的男生,顯然以為他們手腳不利索連累了自己。見她如此無藥可救,楊陽真想建議父親別管她們,讓席恩斃了省心。


    “主人,您的身體——”壓根不關心這場結果注定的審判,哈瑪蓋斯隻盯著養父。


    “沒事。”附體狀態能夠調用的神力有限,又受法則製約,加上心髒的位置有把界元之鎖,席恩確實很不舒服,卻仍不願示弱。


    小莎孝心地遞上一杯熱氣騰騰的茶,席恩麵無表情地喝著。昭霆膽寒地瞪視他,因為那慘綠的液麵,竟然露出一截蜥蜴尾巴,還漂著蟾蜍的眼珠子!


    “治咳嗽的!”注意到她的目光,小莎聲明。


    治癌症我也不喝!昭霆幾欲作嘔。軒風也感覺反胃地捂住嘴。楊陽驚豔地端詳小莎。


    見教授們都等著自己開庭,席恩便道:“為什麽做這種事?”他是問那三個學生。


    “還用問,當然是給你好看!”伍菲搶先喊,姿態一如既往的刁蠻,“優叔叔和這個假冒維烈叔叔的大壞蛋怕了你,我們可不怕!你會耍點戲法又怎麽樣,指令你破解得了嗎?告訴你,還有很多炸彈呢!要不是大陸架高震動炮搬不過來,我們早就轟平你這座小島了!”


    嚓!格蘭妮用大拇指活動劍鞘,總是漠然的表情被戰意取代。作為對付魔界而被特別強化的人形兵器,她可容不得魔族在眼前放肆。伍菲和菲歐莉娜打了個哆嗦,她們可沒忘記這個強悍的女仆當年的恐怖表現。但是心高氣傲的魔民受不了挫折,在艾斯嘉長期作威作福的快意如麻藥般無法戒掉,一致認定是席恩盜取了魔界的機密資料做出了這樣一個超強的機器人,他本身並沒什麽了不起。


    “都沒用了。”席恩實話實說。治療的同時,他對整個天空之城進行了搜索,想看看有沒有人搞鬼,卻意外發現了漏網之魚。


    本來不認識的東西,看到也會忽略,但席恩是駕禦了所有的魔法元素,它們會自動反饋異物。命令大地精靈分解那些金屬製品,魔法神還允許她們用現成的材料立碑紀念自己的功績。


    “誰信你!”兩人信心十足。基連按鍵在大屏幕展開全息影象,上麵有三十六個紅點閃爍:“這是十分鍾以前。”再按了按,一片空白:“現在的。”


    菲歐莉娜露出噎到的表情。伍菲怒氣衝衝地向維烈告狀:“維烈哥哥你看他!”聞言,連好脾氣的魔界宰相也不禁瞪大眼:她要他對他的父親怎麽樣?


    “叛徒!”菲歐莉娜憤怒地指責。楊陽忍無可忍地站起來和她對質:“請問你們做出這種事,是接受了誰的命令?如果不是,你們憑什麽罵我爺爺是叛徒?”菲歐莉娜語塞。


    “請交給我處置吧。”吉西安歎道,他這個現任魔王當得很無奈啊,“我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答複。”教授們還沒反對,席恩和基連齊聲道:


    “基連給我了。”


    “我給席恩了。”


    “父親!”雙重刺激下,維烈坐不住了。他也覺伍菲和菲歐莉娜的行為太過分,但是厭惡的敵人和敬愛的父親站一條線,這讓他纖細的感性受到莫大傷害。明白他的心情不是一般的複雜,楊陽寄予同情。


    伍菲聲勢大振,撲向一向溺愛自己的大哥使出纏功:“就是嘛,就是嘛,他算老幾,維烈哥哥你忍他夠久了,快把他趕走,還有那個女人,你才是我們公認的王……”


    “哦,維烈你要推翻我嗎?”基連饒富興趣地笑了,笑得孫女腿腳打戰,孝順兒子臉色發青,拚命搖頭表示決無二心。伍菲和菲歐莉娜不知情由,還幫他打氣:“別怕,我們一起上!”維烈掩麵無語。


    “基連,我想斃了她們。”優徹底改變主意,決心親手處決不肖後輩。基連已經膩味地打起電腦:“想清楚了再動手,別事後麵對他們的父母舌頭打結。”優無力地垂下頭。


    一直沒開口的哈瑪蓋斯溫聲道:“這樣吧,將她們交給領主矯正,死活不限,各位看如何?”交給深淵領主?太解氣了!教授們首先讚同。基連和優不表態。席恩看夠了鬧劇,一錘定音:“就這麽辦。”


    “不行!”別人還沒話說,他維烈決計不答應,轉向基連,“父親,伍菲和菲歐莉娜是有錯,但也不該由這個人渣處決,我會負責教育好她們,叫她們向這裏的人賠禮道歉。”


    “賠禮道歉!?人命是你賠得起的嗎?”群情激憤,溫梨第一個站起,氣到眼角含淚,握拳的手指節泛白,“我的學生死了十六個!要不是魔皇陛下,她們就死了!你賠?城裏死了那麽多婦女嬰兒,你賠?好啊,你自殺!”


    “他一個人的命還不夠賠呢!”迪羅惡聲道。洛德沉靜的語氣包含了最大的怒意:“維烈宰相,你們過去做了什麽,都隨著時間淡化了,但是你現在的所作所為,讓我鄙視你!”更多的教授沉默著,因為他們怕一張口,就會忍不住罵髒話。


    維烈被批鬥得頭也抬不起來。伍菲和菲歐莉娜卻不知道反省兩個字怎麽寫,依舊理直氣壯,一個嗤鼻:“什麽嘛,你們這群螻蟻。”另一個冷哼:“聽他們叫,一會兒全殺了。”這回,終於有人破口大罵。


    “格蘭妮。”


    一眨眼,世界安靜了。構裝生物拖著打暈的兩人離去,通知領主們來認領。


    “還有四個共犯,我也一並送過去了?”席恩禮貌性地征詢友人的意見。基連點點頭。維烈忍耐著注視這一幕,優搖頭歎息,吉西安默默祈禱。


    “她剛才說……城裏?”被遺忘的角落,響起一個聲音,那三名學生驚疑不定地互看。席恩眯起眼:“你們又是幹嘛?”


    “您是魔皇陛下?”一個學生站出來,無懼地直視他,眼裏噴出怒火,映著嘴角的冷笑,“法師的守護神?”


    “沒聽過。”席恩冷冷否決。三人噎了一下。


    “那、那您總是幫他們撐腰的吧!”重整旗鼓,先前發話的學生指著長老們。另一人附和:“剛剛我們也看到了,沒有你,他們根本討不回公道。”眾人默認這個事實,包括對席恩厭惡有加的幾人。


    “隻要有你在,天空之城就永遠是法師稱王!”最後一個學生憋紅臉,神情充滿怨毒,“我們原先還抱著希望,聽說你是個樂於接受新知識的君主,可是這十年來,我們的報告書在台上堆到發臭,預算卻逐年減少;許多成就被魔機大學搶走,功勞記在他們頭上;寫信給你,你每封都退回,說什麽不可用!”


    席恩嗯了一聲:“送到我這兒的設計圖,隻有六樣過關。”三人怒道:“就是這個!”洛德急急澄清:“不是的,魔皇陛下,學生們送上來的信,都是我們先過目後,再呈給您。”


    “像情書就直接處理掉了,按照您的吩咐。”迪羅抹汗。大長老揪著胡子:“沒意義的也……”


    “大部分研究報告,是在我們這裏擋掉的。”平靜地迎視學生們驚怒的瞪目,主持財政的弗克教授道,“有的不現實,有的太早,有的汙染環境,有的資金不足。我承認,其中的審查也許有不當之處,但是不可否認,目前的主流是魔機——不是魔法,所以魔法大學的預算,也是少於魔機大學。”


    “我們已經給你們提供了優渥的條件。”魁薩斯忍氣道。溫梨難得和他站一條線:“錢少就抱怨?我們當初哪來的預算,全是自己賺錢,連書都沒地方買!你們現在呢?工具滿大街有!”安傑心中強烈共鳴。


    “什麽…什麽啊,你們事到如今說得好聽!”原本滿腔正義的三人發覺立場漸漸不穩,焦躁下提高嗓門。


    “廢話,因為你們沒能讓他們閉嘴。”席恩的輕蔑之意濃得滿室皆聞,“隻憑這麽點人手本事就想吃下奧法之眼?愚蠢。還和無法掌控的敵人聯手,自身又沒有可利用的籌碼,難怪隻有跑腿棄卒的份。”三人被他訓得一愣一愣。


    喂,你是在教唆他們犯罪嗎?是不是炫耀你當年占領東方學舍的惡跡啊?楊陽等人斜睨他。


    “魔皇陛下,這件事非常惡質,我們必須調查清楚其他學生的心態,做出嚴肅處理。”弗克代表無所適從的同僚發言。席恩疲憊地靠著椅背,合上眼:“不必,就他們三個自作主張,搞得人心惶惶隻會使裂痕擴大,知會校長,再調劑一下。”


    “是。”雖然不知道他是如何肯定,但沒有人敢質疑,教授們一齊起身行最敬禮,“您好好休息。”


    於是,[五月事件]低調地結束了。


    機械大學的名譽得保,虛驚一場的民眾接連數月都在猜測當天的瘟疫來自何方。惡魔是大家相處慣的,十多年來相安無事,沒什麽人懷疑,最後矛頭多數集中於魔族和舊神。


    ******


    一聽到關門聲,席恩就坐直身子,眼底流瀉過一道冷光。


    “長老們有問題?”哈瑪蓋斯立即會意,他的養父再累也不會在他人麵前表露出來,唯一的解釋隻有這個。


    “不。”席恩拔下一根頭發,在手裏揉捏,“不過我確實感到有奇怪的東西混進來了。”基連微微一笑:“你這裏有趣的事物真多。”


    飽含魔力的絲線化為星星點點的藍光,與大氣交融,擴散至每個角落,席恩回以淺淺的笑容:“你要留下?”


    不等基連回答,維烈大步離開客廳,樣子就像個賭氣的小孩。優目送他的背影歎氣:“這孩子。”


    “那個…爺爺,安慰安慰維烈吧。”楊陽雙手合十拜托,“他看你和席恩關係好不爽啦。”


    “為什麽?”基連不解。楊陽硬著頭皮答道:“因為你們很像。”饒是基連聰明絕頂,也無法理解她這句話裏的關竅。反而是席恩對人心情感透徹得多,淡淡地道:“他討厭我,不希望你我有牽扯。”


    “幼稚!”


    嗚嗚嗚,維烈,我無能為力了。楊陽垂頭喪氣。


    “我去!”昭霆仗義出頭,被表姐眼明手快地撈住後領:“他正在氣頭上,你過去一加油添醋沒準會做出衝動的事。”聽懂她的言下之意,昭霆甕聲甕氣地道:“不會的啦,我也知道那兩個女人該罰。”簡直視人命如草芥,可惡到連她都恨不得痛扁。


    放手讓她走,楊陽朝丈夫使了個眼色。諾因咧咧嘴:“我不去,他一定在瘋婆子房裏。”自從到了奧法之眼,菲莉西亞就閉門不出。她原想回下界尋找行蹤不明的養父,不放心女兒的維烈好說歹說,用磨的讓她點頭多住幾天。


    “哥哥,我們應該和她見一次麵。”莉莉安娜柔靜地指出。


    “你瘋了!她搶過你的身體!”


    “但是她終歸是我們的母親,事情也過去了。”


    “沒過去!我沒忘!”諾因厲聲道。孿生妹妹是他血脈相連的另一半,那個素未謀麵的生母竟敢把主意動到她頭上,叫他如何不怒?如何不記恨?雷瑟克也是相同的感受,不過在愛妻長久的遊說下,多少有點鬆動,幫著勸了幾句。就在這時,昭霆回來了:“嘖,他們的房間反鎖了,我敲門也不應。”


    “他們兩個看對眼了?”席恩順理成章地問。事關兒子,基連也表現出關心。楊陽和諾因齊聲大吼:“才沒有!”之所以反應如此激烈,是維烈若和菲莉西亞在一起,他們倆就變成兄妹了。


    “哦。”再次接過外孫女遞上的愛心補藥,席恩一邊吹氣,一邊道,“宰相之女今年也三十多了吧,是大嬸了。”


    啪!楊陽聽到腦神經斷裂的聲響。昭霆和軒風捂住嘴,發出奇怪的聲音。


    “那你呢!那你呢!老頭子!”被觸及女性最敏感的年齡問題,楊陽歇斯底裏地叫道,“而且按照地球的算法,我才二十五!就算真的三十,也是阿姨不是大嬸!”


    “是啊是啊。”昭霆忙不迭地強調。軒風也聲明:“女人二十五一支花哪。”


    “叔叔阿姨們好。”小莎連忙打招呼。女士們嘴角抽搐地還禮。男士們的態度就好得多,諾因是因為被喊老,他的娃娃臉總被人看扁。其他人則是見色心喜,吉西安摸著下巴道:“好可愛的女孩。”軒風多少有些遷怒地投來一個冷眼:“怎麽,你什麽時候變籮莉控了?說起來對她媽媽也是。”


    “沒有沒有!”被徹底妻管嚴的花花公子急忙澄清。基連掏出一顆水果糖,笑容不符合他為人的親切和藹:“來,孩子,見麵禮。”


    “她暫不出借。”法師揪回被誘拐的外孫女。


    “我不信你沒研究過。”科學家繼續引誘獵物。


    “你的方法太粗暴了,她的再生係統尚未成熟,暫時不適合。”


    “原來如此,那我等著。”


    喂喂!楊陽等人驚駭地瞪視一個把外孫女當實驗品的外公,和另一個要解剖朋友的外孫女的爺爺。


    優暗暗苦笑。哈瑪蓋斯則是明著苦笑,將研磨好的草藥慢慢過濾,泡了兩大壺,淡而悠遠的清雅香氣,令人放鬆心神。


    “喲,小龍。”接自己一杯時,首代魔王像聊家常般輕快地道,“上次你給的茶葉棒極了,還有沒有?”


    “有的,慢點給你。”龍神溫和地笑道。楊陽驚訝地看著他們:“你們認識啊?”


    “嗯,買五花肉的時候認識的,我們還在一個烹飪班上課。”


    五花肉……烹飪班……楊陽等人不敢想像那是什麽情景,隻聽得這兩個還開始碎碎念,越吐越來勁:


    “煮肉最辛苦了,稍微有點油的基連都挑出來扔掉,可純精肉他又不喜歡,平常明明什麽垃圾食品都吃。”


    “主人也是啊,嘴巴刁得要命,一不合口味就推給我,別人做的他都全部吃掉。”


    “他討厭吃內髒和魚卻要我燒給他吃,要沒有腥味,這都是功夫菜啊!”被養嬌了。


    “還要天天換花樣,最近我江郎才盡,隻能在香料上動腦筋。”被慣壞了。


    “對了,最近烏薩在全市大減價。”


    “真的嗎!?不過……烏薩是因裘拉聯邦的城市吧,在尼普亞斯大陸的,去買些南國水果也不錯。”


    他…他們是家庭主夫?眾人聽得傻眼。席恩和基連麵麵相覷,一同別開眼:“我自己燒。”“我自己買。”


    “啊啊——別!基連,你的身體……!”


    “主人,我不是抱怨,您千萬別誤會!”兩人慌了手腳。


    席恩輕哼,忽而像感應到什麽似的凝目。正覺得有趣的安傑在他的注視下微微瑟縮,不知如何是好。


    “你是魔免之人?”平緩吐出的聲音帶著特殊的韻律,振動室內的魔法元素,貫穿少年的身體,卻沒有從另一頭出來,仿佛一個空洞。


    “他叫安傑,我的朋友。”小莎高高舉起手,滿臉獻寶,“是我發現他的,他完全不受我的法術影響哦。”席恩嗯了一聲,又看了一會兒,才轉過頭。軒風好奇地問:“魔免之人就是不能學魔法的人?”麵對豔光照人的女性,安傑靦腆地紅了臉:“還感覺不到元素,魔法通常對我們效果也不太好。”


    “有意思。”基連蠢蠢欲動。為免他再打未成年人的主意,楊陽趕緊臨時找了個話題:“爺爺,魔法可以用科學解釋嗎?”


    “嗯。”對孫女的知識普及同樣重要,黑發宰相回過神,“魔法以科學的角度來說叫伏爾加能,是一種特定環境下由腦部高周波信號共振引發局部環境元素裂變產成的能量,在不同的地方使用魔法的方式各不相同。比如艾斯嘉這樣的赤層狀雲星係內由於高分子元素含量極高施展魔法非常容易,而在地球上魔法元素含量較低施法很困難,所以魔法就是利用腦波控製能量的方法總稱。”


    “……”


    楊陽眼冒金星,而昭霆的眼睛變成了蚊香形。


    沒發覺聽眾們已經走神了,科學家滔滔不絕地講解:“這種力量也稱為魔力,以瑪那為單位計算,一立方米元素分子核裂變所產生的能量等於一瑪那。瑪那(mana),整個世界均勻分布的一種能量,基本上處於類似熱平衡的狀態。而當巫師重新配置時,為了恢複均衡,瑪那在一定時間一定範圍內就會造成移動。舉個例子,全體溫度都相等的水是不會流動的,但是將水裝到壺裏去煮,因為水產生了溫度差,就會開始對流,產生猶如短暫擺脫重力影響的現象。這雖然是自然現象,猛一看卻會以為很神奇,魔法就是這種原理的擴大。但認識到這一步,隻是剛剛踏進這門技術的門檻,裏麵還有很多差異分類,未經證實的理論……”


    “等等、等等,爺爺。”楊陽滿頭大汗地賠笑,“既然如此,我們就改天再談吧——啊,席恩,小綠也中毒了!昨天的餅幹!”沒料到她把矛頭轉向自己,專心聽講的席恩愣了愣:“我重做了一份給它。”


    “那就好。”楊陽是真的鬆了口氣,引起兩個宇宙的神明對打就糟了。基連很不高興孫女如此不上進。優打圓場:“陽還需要整理啊,她在這裏學的是另一套理論。”楊陽感激涕零地在心裏大喊優叔叔我愛你這類會讓她老公嫉妒的話。


    “也是。”基連認可了友人的說法。


    “我去做飯!”夜長夢多,楊陽當下就想開溜。不是她不努力,實在是感性上無法將科學和魔法攪和在一起。昭霆早已用螃蟹步伐向門口邁進,天不怕地不怕的她隻怕表姐這個複製原體的祖父。


    “學生會送飯來。”席恩不看場合的發言換來楊陽和昭霆的白眼。非常湊巧的,敲門聲響,負責送餐的迪莉亞笑盈盈地推著小車進來:“魔皇陛下,今天客人比較多,我讓廚房多做了幾個小菜,不夠再添。”


    “哇——”食物戰勝了恐懼,昭霆歡天喜地地撲過去。席恩心頭一跳,隻覺一股濃重的惡意在空氣中發酵。


    心靈透視的同時,他反射性地抽出法杖拉開一道防魔法力牆,險險隔開兩人。


    “你是什麽東西!?”


    這女孩,竟然是由正的物質和負的精神構成!


    轟隆!能量的暴風撞塌了半堵牆壁,不顧自己滿身傷痕,迪莉亞火速爬起,直接加持龍力術扛起一塊大石作勢欲丟。就在眾人錯愕的當口,走廊拐角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魔皇陛下!”另一個迪莉亞渾身是血地出現,懷裏抱著一麵鏡子,“這麵傳送鏡,有古怪!”


    對了,六禁器之一,分割靈魂的魔鏡[拉魯魯拉]。


    “化石為泥!”淡黃色的光芒一閃,石塊頓時裂成無數細微的粉塵,由魔法神施展的超魔效果直逼瞬間風化,席恩攻勢不停,一個油膩術讓敵人倒下,架起力場柵欄困住,再把防魔法力牆壓成半球形疊上,搞定。


    迪莉亞已經用布將鏡子包起,但謹慎起見,席恩還是命令構裝生物去拿,掃視聞聲趕來的人們,問道:“多少人看了鏡子?”


    “我…我不知道。”迪莉亞自己也是驚魂未定,加上身體莫名的虛弱,軟倒在廢墟裏,虛汗淋漓。席恩一手按住她的前額,探測結果和他猜想的八九不離十,善惡兩性被剝離了,而不夠的物質部分就由元素補足。若強行重合,精神體一定會混亂,甚至崩潰;而處理得不好,肉體也會爆炸,棘手就棘手在這裏,這法器挺陰損的。


    不過反過來推想,這是魔法造成的效果,隻要解除魔法就行。


    多餘的元素會散離,原屬一體的精神和肉體也不會互相傷害。


    “律令消除。”


    簡短的咒語從優美的薄唇吐出,包含著對自己的絕對自信。目睹這一幕,幾個教授急切地喊道:“等一下,魔皇陛下!”


    無聲無息,沒有華麗的閃光,也沒有眩目的色彩,所有的律令魔法都是這麽樸實有效。迪莉亞全身一顫,如夢初醒般睜大眼。與此同時,罩子裏的另一個她再也不複存在。


    “啊……沒錯,是這樣。”言靈係的弗克教授首先想通關節。接著,其他人也陸陸續續明白過來。


    “感覺如何?”揮杖示意他們找出別的受害者如法炮製,席恩又暗示養子看住楊陽等人,免得她們不輕不重地亂來,惹出新的麻煩。


    “頭好暈……啊!”想起對方剛才的問題,迪莉亞放下揉著額角的手,敘述前因後果,“那麵傳送鏡是廚房裏的,我看菜色太多,先把盤子送過去,沒想到一抬頭,看到我自己的臉在衝我笑。”嚇得她以為傳說應驗了。


    奧法之眼的各個校區都有這種傳送鏡連接,另外的交通工具還有掃帚、浮盤、飛毯等。學生在的地方就有靈異故事,“鏡子裏的魚”,“井裏的女人臉”,“實驗室亂爬的手”,“第十三格樓梯”,“牆上的血字”,“行走的獨眼獸標本”和“消失的午餐盒”構成校園七大不可思議之謎。不過以席恩為首的教師們卻知道大部分是真有其事,這裏的自然靈搞的惡作劇。還有的根本是小偷行竊,召喚係的凱奇教授為了訓練學生的警覺性想出來的花樣,沒想到這群小笨蛋疑神疑鬼,還主動上供美食,讓人哭笑不得。其中又屬傳送鏡最為特殊,被勒令嚴格使用,因為鏡中世界,是名為[裏世界],生活了許多奇特生物的異空間。


    見她口齒清楚,思路正常,初步斷定無礙,席恩命令弗克把她帶下去做進一步的檢查,拒絕了其他教授更換房間的建議,用[塑石術]重建牆壁,包括化成泥的那塊,然後將注意力全數集中於戰利品。


    “這是什麽啊?”昭霆迫不及待地問道,連道謝也沒有一聲。


    “拉魯魯拉。”席恩神思不屬地回答。到目前為止,他已經集齊了四件,心裏的困惑也越來越大:這些法器名為[滅神禁具],但是就效果看,更像是以滅絕人類自身為目的。就比如這麵魔鏡,即使神明湊上去照,也不會有事。因為神是純能量體,他們的意誌就等於力量,除非這件法器的能值遠大於他們,不然連個零頭的惡念也剝不出來。


    到底蕾諾雅前輩在想什麽?


    “我還啦啦隊呢。”昭霆不悅地扁嘴,嘀咕,“就說這個誰懂?”楊陽沉吟:“應該是那個大法師的攻擊。”基連拎著布幔的一角:“可以拉開嗎?”席恩微一遲疑,卻也明白不實際看一看,光是猜可能永遠得不出答案。


    “好吧,你們退開,不要照到鏡子。”


    楊陽等人聽話地退到一邊,前車可鑒,他們可不想剖成兩半玩。確認他們的位置是死角,養子也做好了監督的準備,席恩張開各種防禦魔法,不敢托大地伸出手,拉下了簾布。


    平平無奇的鏡麵,光滑,清澈,映出他的身影:烏發黑袍,蒼白俊秀的臉龐。這容顏是他人的,然而那冷漠決絕的袍色,沉靜如永恒、深幽如死海的眼神,頑強不屈又毫無感情的雙唇,絕對冰冷漠然、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神情,卻是獨屬於他。


    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胸口有一團不明顯的汙漬逐漸擴大,五根手指染著金黃色的神之血和心髒碎片,透胸而出!


    從骨髓深處爆開撕心裂肺的劇痛,將他生生劈開,拉扯著長年冰封的神經。席恩不由得悶哼一聲,牙齒將唇瓣咬出血印,卻一點感覺也沒有。


    “主人!?”看出情況不對,哈瑪蓋斯搶上前,耳邊砰的一聲,格蘭妮手中的魔鏡炸成千萬片,爆炸產生的焚風刮向四麵八方,他頂著這股巨浪前進,不祥的預感使他飽受煎熬。


    楊陽等人因為在席恩設下的結界之外,除了視野不清,沒有受到絲毫影響。隻見風停後,那個站得筆直的人踉蹌了一步,仿佛被抽幹力氣般向前軟倒,長發流瀉下來,一絲絲如同黑夜紡織成的綢緞,輕柔地覆蓋住黑袍下的身軀,勾勒出不甚明顯的曲線……


    等等,曲線!!!???


    眾人擦擦眼,定睛細看:依然細長深邃的冰色瞳眸,冷漠不減;形狀優美而顏色淡薄的嘴唇如過去一般緊抿著,透出強韌的意誌力;原本冷硬成熟的線條卻變得柔和而稚嫩,小巧的臉蛋,頂多十四五歲,肌膚白得近乎透明,宛如浸在冰水裏的玉,淺淺散發出溫潤剔透的質感;裸露的手腕不知不覺變得更加纖細,完全是女性的形態,十指細膩柔美、弱不禁風。


    原本平坦的胸有了青澀柔軟的隆起,高領下的纖長脖頸則是消去了喉結,似乎想站起,黑天鵝絨袍角起了一陣褶皺,一隻雪白纖巧的赤足從脫落的短統靴、鬆垮垮的襪子裏抽出來……幾位狼女齊齊吞了口口水,天哪!對著魔皇大人意淫,實在會死於興奮過度!


    一時間,房裏隻有像是抽搐的呼吸聲。


    龍神呆站在養父身旁,徹底傻眼地喃喃:“主人?”


    “是我。”清亮又冷澈的嗓音,比原來的聲線高得多,席恩看著自己的雙手,也呆滯了半秒,“這是怎麽回事?”


    “問你啊!”楊陽麵紅耳赤,她總算知道冰宿那冰山美人的氣質從哪兒來的了——來自她的老祖宗!諾因心有戚戚焉地撫胸:“把男人變女人的鏡子?”幸好他沒照,不然……


    “其實你也滿適合的。”


    “閉嘴!”


    “不是變性啊。”有鑒於迪莉亞的例子,軒風納悶:嗚嗚嗚,她還是比較喜歡帥哥。席恩隱隱琢磨到原因,沉思不語。


    “能變回來嗎?”哈瑪蓋斯擔心地問。席恩冷靜地道:“應該可以,但我需要自我調理一下。”


    “我幫你。”基連的居心眾目昭昭。優斜睨他,無話可說。哈瑪蓋斯委婉地拒絕:“抱歉,基連先生,我想主人現在不太適合。”


    “嗯,我先換件衣服。”理解錯誤的魔皇請友人稍等,他此刻都不能站起來,因為內衣變大了,雖然他無所謂形象,也不想在敵人麵前出醜。


    “沒關係,直接脫guang。”


    “不行!”


    三個聲音同時響起,分別來自優、哈瑪蓋斯和小莎。可憐的女孩眼睜睜看見外公變外婆,已經大受刺激。基西莉亞在鏡子裏歎氣:繼協調神之後,他又想剝光魔法神的衣褲嗎?


    席恩還沒反應過來,養子一個橫抱,將他托在臂彎裏。感到懷中的人猛然一震,情不自禁地繃緊,哈瑪蓋斯心下黯然,一言不發地朝內室走去。格蘭妮撿起鞋襪跟在後麵,並關上門。


    “真的沒問題嗎?”單膝跪在養父麵前,龍神的表情掩不住憂色,“您的樣子……”以往正好的靠背椅對現下的魔皇卻顯得寬敞高大,雙腳還懸空。席恩也不適應腳碰不到地,足尖一點,另一隻靴子也掉了下來。一陣沉默後,格蘭妮自動去問門外的女生有沒有帶多餘的鞋襪。


    “看看,衣服全部要換新的。”數落。


    “這是小問題。”


    這是小問題!?那什麽是大問題!龍神n次想揍養父一頓,把他奇怪的腦子揍清醒。


    “除了月前輩,還是第一次碰到值得尊敬的對手。”低頭,法師微笑。哈瑪蓋斯隻覺他的笑容反常的陰晦,正焦慮不安,聽到昭霆幸災樂禍的嘲諷,冷冷叫回機關女仆:“格蘭妮,別問她們討。”說著,托起養父的右足,放在手上比對尺寸。席恩一怔,因為養子的手,竟然比他的腳還大。


    再一次,他感到他的小龍成長了多少。


    很久以前在肩膀上小小的重量,到緊隨身後,慢慢蛻變成青年的少年,藍眸或仰慕或擔憂的目光始終如一,千年相處談不上溫情的記憶卻是他唯一擁有的溫暖,既不想舍棄,也不能遺忘。


    “先穿卡雅的吧,我會幫你做一套應急。”


    哈瑪蓋斯抬起頭,對上一雙近在咫尺的銀瞳,不禁怔忡。自從那件事後,他們再沒有靠得這麽近,是他刻意的自省,即使陪伴,也讓格蘭妮跟隨在側。


    他怕,怕再做出那樣無法挽回的事。


    就連他的年齡,也在短短數年的時間裏成倍增長,力求心態的成熟,不再給敵人任何可趁之機。


    但裂痕是不會消失的了。


    他們站在兩邊,都努力想跨過,可是……


    右手又火辣辣地痛起來,一如當年穿透這具身體,被熾熱的神之血灼傷時。哈瑪蓋斯呼吸急促,恨不得把這隻手砍斷,每當想起那時的情景,他都會有這樣的衝動。


    深吸一口氣,他緩緩地、極慢極慢地,伸出手。


    像跨出艱難的一步,又像是想要觸摸一個傷痕累累,差點被他親手弄破的夢。


    細滑的柔絲在指下流淌,他觸到了溫熱的肉體,略快的心跳震蕩著他的心,能夠感到血液的流動、生命的鼓動,切實的感受稍稍驅散了慘痛和畏懼。顫抖著,他吐出胸口鬱結的氣息。


    左胸傳來輕柔卻鮮明的觸感,席恩反射性地瑟縮了一下,從不離身的護體結界加厚。隨即,又在主人的默許下,慢慢恢複。讓那隻曾經索命的手,停在這個留有舊傷的部位。


    “……疼嗎?”小龍顫聲道,問出遲了太久的話。


    他永遠忘不了血咒解開的一刻,看著自己染血的手,那刻骨銘心的悲愴狂怒,還有他意識到養父不會再呼喚他時,那徹底的絕望與心冷,絕望得令他想當場自絕,連複仇的念頭都不曾有,隻是匍匐在地,失神地反複叫著那個人。


    眼淚流進嘴裏,苦得麻痹。


    有什麽在心底碎裂。


    一直包裹著的硬殼,從內到外一層層剝裂,露出了最柔軟的裏層所隱藏的東西。


    那麽長久的時光,無論多重的疾病痛苦,都不曾有誰探問過,甚至連他身體心口滴血的痛,也是他人的娛樂。


    像一頭沒人要的野獸,隻能獨自舔傷,死不了是他命硬;而死了,就是世上又少個人,沒人會在乎。


    活在夢境的天堂和現實的煉獄中,他漸漸麻木無感,久了,連真心也分不出來。


    他一直是這麽活過來,直到這個有著純淨藍眸的小龍出現在他的生命中,用關懷溫暖的眼神凝視他。


    問他疼不疼,問他冷不冷,問他好不好……


    “不疼。”沙啞地,他回應,習慣性地否認。隨即囁嚅著,在漫長的沉默後,擠出微弱的低語:“忘了吧。”


    “……!”淚水沿著臉頰滾落,哈瑪蓋斯很明白這句話的重量。


    他的養父本是那麽絕烈的人,希望和好的弟弟,他拒絕;可以破鏡重圓的愛情,他不要。


    隻因為不曾痊愈的傷,既成事實的“背叛”。


    而現在他說:忘了吧……


    “主人,主人,對不起。”緊緊抱住這個令他心碎的人,哈瑪蓋斯泣不成聲,在心裏一遍又一遍起誓,決不再傷害他。


    席恩一動不動地任他抱著,不由自主地發抖。這個早已寒暑不侵的身子,竟然像生了熱病般,打著哆嗦,從指尖開始顫抖。濕意沁透了肩膀,火熱的疼,一波波蔓延開去,浸到體內,仿佛要將心髒活生生剖成兩半。


    那麽疼,疼成這樣,好像養子一旦放開懷抱,他就再也不能支撐住活下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滿願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紮姆卡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紮姆卡特並收藏滿願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