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他在亂巷中相識。


    他裹著黑色陳舊的鬥篷,在雨中顫抖,發著高燒。


    她輕輕走過去,聽到冰冷的嗬斥:“離開。”


    他討厭小孩。不高興地噘嘴,也是對那命令口吻的挑釁,她大聲宣布:“我餓了。”


    訝然抬首,他看見一個紅發紅眼的小女孩,背著手蹦蹦跳跳地走近,笑吟吟地露出尖尖的虎牙,一臉等著享用美食的表情,可愛極了。


    而她眼中的他,有著一張平凡無特色的臉龐,幾縷深棕色的發絲濕濕地貼著頰,拉低的帽簷下,琥珀色的眸子寒意迫人地盯著她。


    像一頭蟄伏的野獸。


    ******


    這其實不是第一次見麵。


    那天,烈陽曝曬,她一如既往地窩在閣樓的小房間打盹,半夢半醒中望見一個風塵仆仆的身影踏沙而來。


    他走得很慢,卻不是遲疑,一步一個腳印,留下隨風而逝的痕跡,學徒腰帶狂卷飛舞,背著簡易的行囊。


    又一個送死的笨蛋。


    喪失興趣地打了個哈欠,正要閉目繼續睡,血族天生的冷血卻奔騰鼓噪,帶著興奮的熱度,在心髒處凝聚,然後,她看到了纏住他的巨大蛛網。


    他竟然是“獵物”嗎!?


    更有趣的是,獵物本身也清楚。


    走到和沙漠一樣荒涼的灰色拱門前,他抬起頭,看著將要囚禁或毀滅自己的魔窟,一磚一石都不放過,她不由得躲起來,細細打量他。


    微有倦色,結霜的冷然,一雙孤絕的瞳,似冰如火。


    ******


    不朽之君王布拉得·墨,她從出生起就侍奉的主人。


    而他,是那位君王看中收服的弟子,一個黑袍。


    ******


    “我餓了。”


    有恃無恐地抱住虛弱無力的獵物,幾乎是享受地感到他的排斥震顫,她笑得天真無邪,軟語撒嬌,“好嘛,黑袍子叔叔,給我點血啦。”


    “我像是會對*的小鬼表達關愛的大叔嗎?”他冷笑。


    “像!”


    他眯著眼瞧她,她毫不懷疑如果他能動,會立刻扭斷她的脖子。


    愉快地笑著,她也知道,自己在乘人之危。


    席恩。她默念他的名,心懷叵測。


    你是不是在詛咒自己的壞運氣,坐著不動也會碰上一個吸血鬼?


    嗬嗬嗬。嫻熟地挑開包裹他的立領,她用力咬下。


    尖銳的犬齒透過皮膚深入血管,引起細微的戰栗,她所鍾愛的人體的溫度。


    灼熱的鮮血湧入口腔,無比甜美,仿佛連靈魂也可以麻痹,讓人甘心為它而死的*。


    驚喜貪婪地吞咽著前所未有的美味,感受懷裏的軀體壓抑地輕顫,她明白他等著她被毒死,可是,有什麽關係呢,她的血比他更毒。


    洋紅與深棕的長發密密糾纏,呼吸近在咫尺彼此交融。


    隨著體溫被熱血慰暖,她緊貼他的身軀也有了變化,從小女孩變成了十七、八歲的少女。


    閉上眼回味,時鍾倒轉,往昔的碎片浸飽了滄桑的血跡,一點一滴,每日每夜,那麽長那麽久,她以各種姿態接近他。他的手指他的微笑他的魔法緩慢真實如沙上的足跡,不知不覺觸及了她隱藏的傷口和痛楚,細細柔柔地滲入她的肌膚她的血液她的心髒她的骨髓,宛如一場靜默而荒涼的蠶食,美好得不知所措。


    睜開雙眼,緋紅色的明眸閃爍著血琉璃般奪目的光芒。


    以妖嬈的神情輕舔血濕的紅唇,她小小地笑了,有些狡黠有些壞心。


    法力透支、寒冷疲憊、重病在身加上大量失血,她可憐的獵物再堅強也快失去意識了。


    撫mo他失溫的臉頰,她輕柔的低喃猶如情人之間的絮語:


    “記住我,我叫法娜。”


    她不是他的蝙蝠他的蜥蜴他的小蛇他的田鼠,是一個有名有姓的女子。


    還有——重點:她比他大,很多歲。


    ******


    疼痛從尖銳的一點迅速蔓延擴散,星火燎原。


    他平靜地看著自己的血液被那小獸似的女孩吞進肚子,青澀幼嫩的身體逐漸勾勒出年輕嬌豔的曲線,目光冷冽。


    一絲絲豔色溢出,零零落落反射著金屬般鏗鏘的色澤,在黑夜裏隱約閃現碎鑽般的流光溢彩,絢爛得令人窒息。


    破舊的牆壁和堆積物的陰影阻斷了微弱的燈光,將慘淡的月華撕成一片片,他凝視著這些光的碎片,等待抱著自己的溫暖軀體變成冰冷的屍體,難以言喻的疲倦湧上心頭。


    他想起那些日子,逃不脫掙不開,在交替而至的炎熱與冰寒之間沉默地走著,仿佛一切外物都無法撼動的淡漠麵具始終不曾卸下,孤單的駝鈴聲空蕩蕩地回響,標記著他的足跡。


    敞開的大門吐出陰冷的氣息,無形的蛛絲牽扯著他。


    琥珀色的眸子漸漸黯淡失華,因為他早已精疲力竭。


    輕抿的唇仍帶著倔強的弧度,在昏迷之前,他聽到了悅耳如銀鈴的女性嗓音:


    “記住我,我叫法娜。”


    ******


    紫銅熏爐焚燒著百合,極為馥鬱的香氣彌漫一室。紅酒在明晃晃的水晶杯裏散發著甜香,搖曳的燈火下,托著杯子的手指蒼白瘦削,玫瑰色的液體倒映出一張邪美妖魅的臉。


    他孤高地坐在王座上,斜倚著一頭銀色的翼獅,鬃毛就像橫斷山脈頂峰的白雪那樣純淨,額頭的血色寶石蕩漾著和酒液一樣讓人驚豔的光輝。


    長如綢緞的深朱色長發優雅地披拂,被珠翠環繞。瑰麗的華袍像斑斑血跡描繪而成,又似紅色蜘蛛爬滿全身,絢麗恐怖,神秘莫測。


    撚著杯口轉了一圈,瀲灩的光將他整個人印得斑斕一片。令人恍惚錯覺,血紅的君王和猩紅醇酒渾然一體。


    [真是不乖的孩子。]


    含笑低語,聲音宛如絲絨般魅惑,濃豔的長睫下,湖光水色的深瞳閃爍著絲絲妖媚的綠,[你說該怎麽處罰他呢,法娜?]


    她低眉順眼地侍立,沒有應聲。


    ******


    他滿頭大汗地醒來,清醒得像從未睡過。


    外麵的雨下得更大了,豆大的雨點敲擊在木格子窗上,木柴燃燒的氣味繚繞在晦暗的客房裏,分不出是陰天還是黑夜。


    陌生的環境使他困惑,一時想不起昏迷前的事,熟悉的高熱在體內竄燒,肺裏好像結了蛛網,他劇烈咳嗽,噴出暗紅的鬱血。


    “看你睡覺,簡直像在遭受酷刑。”


    “!”還沒緩過氣就進入警戒狀態,心念一動,一顆火球憑空出現,準確地投向目標。


    砰!木製屋頂被撞穿一個小洞,幾絲冷雨隨風刮進室內。他打了個哆嗦,強忍住喉頭又一波刺癢,熱度上升,意識迷離起來。


    視線也跟著模糊,竭力將焦距對準趴在床沿的少女,被火光映成桔紅的秀發散在被單上,甜美嬌俏的臉蛋,明媚的紅瞳定定瞅著他。這…這丫頭怎麽還活著?


    “不要動,你在發燒。”一隻柔軟的纖手撩起他的濕發按上汗涔涔的額,變大的血族少女依舊笑得十分可愛,露出尖尖的虎牙,“我以為你比較需要水。”


    該死!年輕的法師懊惱地反省,他在夢裏盡想著怎樣把那個貪吃的弟弟燒成烤乳豬,結果用錯法術,這是無法原諒的失誤。


    不過以他目前的狀況,也打不贏一個吸血鬼。


    “這是哪兒?你想幹嘛?”


    “旅館,我在照顧病人。”法娜絞了絞毛巾,****他幹裂的唇,可惜她的舉止感動不了席恩,微微渙散的眼裏隻有觀察和思量,一片荒蕪冰冷的色彩,氣氛靜默得讓人心裏發怵。


    法娜卻似乎不受影響,笑眯眯地撫mo他額心的印記:“快點好起來,我還想喝你的血。如果你要求的話,我可以把你變成不死者。”


    薩桑之子還有滋補的作用嗎?眯起眼又打量片刻,席恩不得不承認自己的身體快到極限,冷淡地道:“不需要,還有,別再碰我。”


    我也不敢了啊。法娜吐吐舌,沒忘記她在小巷搬動這個人的時候,差點被他護身的戒靈和咒妖吃掉,真是個危險份子。


    嘟起嘴,她靠著床坐下,雙手環抱膝蓋,喃喃自語:“我也不想跟著一個黑袍啊,可是我已經走投無路了。”


    將這句話聽在耳裏,確認了內心的猜測,席恩才放心地進入夢鄉。


    ******


    這個世界,強者為尊。


    統領諸國的東方學舍,叛逆法師建立的暗月塔,不朽之君王布拉得·墨管理的北域鼎足而三。此外,占據了死亡森林的魔女依維拉也是隱隱與三大勢力平起平坐的強悍人物,不過,她已經死在她最後的弟子手中。


    弑師者,黑暗界的同道如此稱呼這名逃徒,殷切關注目前收容他的布拉得是否也會步上那些前車之鑒的後塵。


    打賭布拉得會玩火*的大有人在。但是第一回合的較量,是席恩輸了。


    在死靈君主看來,這隻是一場刺激的遊戲。就像捕獲了一隻蟲蛹,羽化的若是食肉蝶,毒蜘蛛也會有性命之憂。


    無論多少人拿自己下注,也不管自己的老師是抱著戲噱的心態,對於年僅25歲的學徒而言,這場愚蠢的滑稽戲攸關生死,再難看,他也要拚命活下去。


    ******


    再次蘇醒,燒退了。


    窗戶的縫隙透進疏朗的光線,小鳥清脆的啁啾不絕於耳。洗臉盆內波光粼粼,好似浮世紅塵都隨著水波不住晃動。


    額上傳來微涼的濕意,抬起沉重酸麻的手摸了摸,是一塊疊起的降溫布。


    似乎有一股久遠以前的感觸隱隱約約襲來,席恩下意識地忽略,對他而言,童年早已是一場荒誕的夢境,支離破碎不複美好。


    困難地坐起身,掩嘴輕咳,他環顧了一圈,不見那個來路不明的女人。很好,他將有一個白天的時間擺脫她。


    活動有些不聽使喚的手指,保養在睡夢中也不離手的法杖,席恩把藥草袋子丟到床頭櫃上,命令魔仆熬藥,開始一天最重要的事——冥想。他沒有貿然感應房外的情形,如果碰上施法者,那將是危險的,時刻陪伴他的幾個風精靈會第一時間把異常告訴他。


    而現在,就有一隻被太陽曬昏頭的蝙蝠撞上他房間的牆板,撲扇了兩下,化成煙霧鑽進洞眼,瞎飛了數秒有餘,才終於找到藏匿地點:他的床底下。


    “……”法師鎮定自若地喝藥,給跟隨自己的幽靈管家追加了新的任務:收拾行李。


    “滾。”冷靜的驅逐聲,不帶任何感情。


    “你不能趕我走!昨晚我救了你!”床下響起清脆的抗議,帶著驚惶和一絲竭力壓抑的恐懼。


    有恩不報不符合席恩的為人,但他更不喜歡讓人得知這個弱點,而且他“捐獻”的血量,也足以支付了:“永遠不要向一個黑袍談恩情,血族小姐。”法娜沉寂了片刻,用一種豁出去的語調道:“我…我看光了你的身子。”


    “然後呢?”雖然外表沒有破綻,但席恩的確愣了一下,嘴角勾起諷笑,“要我以身相許?”


    “我會公布你的樣子。”法娜越說越流暢,膽子大起來,“對,半小時後,如果我不撤消幻術,全克羅恩的人都會欣賞到你的特大號肖像畫,包括你的全部家當,就算你不在乎丟臉,至少城裏的東方學舍分院和神殿會對你的暗月學徒印章還有蝕骨之環(注:死靈法器,能夠把佩帶者殺死的敵人轉變成侍魂)非常感興趣!”


    喀啦!席恩捏碎了粗瓷碗,眼裏有兩團陰冷的火焰在燃燒,他的怒氣如此顯而易見,使法娜盡管眼睛都睜不開了,還能準確地從床底爬出來拽住他的袍角,執拗地嘟嘟囔囔:“所以啦,不想以後都遮著臉,被白袍們追著跑,就帶我走吧。”


    “好,很好。”席恩掐住她的脖子,除了兩位以虐待他為樂的老師,他第一次這麽強烈地想宰了一個女人。


    “你殺了我好啦!反正我死也拉你做墊背!”


    就在黑袍青年與血族少女僵持不下時,門外傳來鼎沸的人聲:“就是這裏,大人!昨天一個紅頭發的女孩背著一個全身是血的青年來投宿,他包著鬥篷,但是我看見了,他穿黑袍!”


    “明白了,你們退下,我來製裁這些邪惡者。”


    隨著一聲威嚴的大喝,兩個神殿騎士破門而入,分別拋擲聖水和符咒。緊接著,一輪爆炸般的強光籠罩了室內,法娜淒厲地慘叫,拚命往席恩懷裏鑽。


    年輕的法師沒有試圖推開她,絕境中的人爆發出的力量是驚人的,何況血族本來就力大無窮,遠勝一個孱弱的人類學徒。他將身體已經冒出青煙的少女變成一隻老鼠,塞進自己加持了黑暗術的袍子裏,感到她立刻軟綿綿地昏了過去。


    扔了個油膩術讓揮劍劈來的神殿騎士倒地,用塑石術砸扁那個原地立定的神職人員,再朝兩個剛爬起來的家夥一人丟個弱智術,這場戰鬥就沒什麽懸念了。和旅館老板一起在走廊探頭探腦的客人隻見一團灰霧揚起,遮蔽了現場。


    隨即,一發從天而降的巨大火球將目擊者全部葬送在了灰燼中。


    ******


    走在鄉間的小路上,黑袍法師的臉色十分陰沉。


    尖細的嗓音囁嚅著傳出他的領口:“對…對不起嘛,我是日行者,但白天也會犯困,記不清法術的地點,反正你長得不差,就是身材瘦了點……”


    “閉嘴!”


    席恩額冒青筋,從他瀕臨崩潰的大吼,不難聽出他有多麽憤怒。


    這該死的、白癡的吸血鬼!誰管有多少人看見他的裸體,關鍵是他那些珍貴又無一不代表了禁忌的器物會惹來多少麻煩!


    這會兒掐死她也晚了。席恩強忍怒氣,抓出她往地上一拋,不顧傷重未愈的法娜被他扔得又差點暈過去,冷聲道:“用你的氏族名發誓,你會聽命於我,不得有絲毫反叛之心。”血族的強大在於肉體,煉成侍魂沒什麽用處,這狡猾的種族也隻有以血和族名發的誓可靠。


    卻不料法娜哼哼唧唧爬起來後,憋出一句:“我不知道氏族名。”


    席恩陰森森地眯眼,掌心吞吐著一團黑焰,他現在完全有能力斃了這個不識好歹的女人。


    “我真的不知道!”法娜急了,“人類大統一戰爭時我還是個小孩,一個好心的德魯依收養了我,他死後我就在田裏抓田鼠為生,你是我吸食的第一個人類,因為他說,實在活不下去就找和我一樣的黑暗生物。”


    “那麽你是gangrel(注:血族的一支,最接近自然的氏族,喜歡野外生活,與狼人是天敵,有變成動物的能力)。”席恩略一沉吟,沒有收回手裏的法術,打開腰間的空間袋掏出一隻黑沉沉的足鐐,扔在她麵前,“戴上!”


    “這…這是什麽?”法娜臉上明明白白寫著不願。席恩冷哼:“[忠誠之鎖],你既然沒有氏族名,就隻好受點皮肉苦,做我的奴隸。”法娜張大嘴,顯然要尖叫怒罵,但是和他對視片刻後,她頹然垂下肩膀,忿忿拿起那個沉重的黑銬。


    ******


    哈德倫,臨近水族居住的人魚岬,是南方聯盟成員國班克最南端的大港,匯聚了海內外的富商巨賈。


    這天,一艘靠岸的三桅大船搬下成箱的珍珠、珊瑚與沙金,成色之好令港口等著交易的商人們驚得兩眼發綠,爭相高價收購。


    看到這個光景,興奮的船長撚了撚翹起的胡子,轉向身後站立的一男一女,笑嗬嗬地誇道:“這都是你的功勞啊,莫林。”


    被他稱作“莫林”的男子年約二十多歲,一頭綢緞般絲滑的長發竟是極其罕見的靛藍色,像是深海貝類滌染而成,一雙細長的眸子也是極為幽異的藍,深邃、凝定、光芒沉潛,光滑精致的淡藍色絲綢襯托著他特異的發色,呈現出驚人的和諧感,高領寬袖的銀色圖騰與他珍珠白的肌膚相映而輝,鑲嵌星鑽和祖母綠的秘銀腰帶束起他纖細的腰身,胸前掛著設計精巧的紫水晶項鏈,腳套黑色長靴,商人的打扮卻掩不去他神秘莫測的氣質,猶如大海中最難馴服的美麗海妖。


    他左首的女子身穿式樣簡潔的絳紅紗袍,雙層的薄紗半掩著明豔的容貌,隻能看見洋紅色的秀發披散肩頭,袖口露出兩個小巧的金鐲,烏麻腰帶鏤著精美的花飾,斜插著一把鯊魚皮纏金的彎刀,走動間,一副黑鐵足銬閃著詭豔的光,彰顯了她的身份——一個被捕獲的異族奴隸。


    瞥見那藍發男子,一些商人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是拉薩爾,難怪這艘船載了那麽多優質的貨物。


    拉薩爾,男性的人魚後裔。水族這個種群的繁衍方式非常奇特,她們全部是雌性,每逢月圓之日唱歌誘惑人類男子,通常是漁夫或水手,與他們結合生下後代,若是女孩就帶走,男孩用海藻編成小船漂流到岸上,誰撿誰要。這些孩子無一不是妍麗異常,引人垂涎,還有特殊的天賦能力:感知海上的天象變化,發現海裏的奇珍異寶。前者也罷了,後者可是無數人眼紅的本領。可惜水族女子生男的機率比生女小太多了,現存的拉薩爾幾乎都名草有主,不是達官貴人的禁臠就是大商船主的私產。


    這個青年擁有一個血族保鏢,船長也對他畢恭畢敬,看起來不像有主的,幾個商人正要上前招攬,挺著大肚腩的商船主匆匆忙忙趕來,手下的侍衛把三人圍得水泄不通,藏寶似的接走,讓錯失良機的人們望而興歎。


    “你到底想幹嘛?那老胖子都要把你獻貢給國王了。”


    “這正是我的目的。”


    一反白日的昏昏欲睡,席恩坐在天鵝絨的墊子上翻閱魔法書,車廂裏燈火通明,龍涎香的濃鬱氣息飄浮著。法娜百無聊賴地趴在他腳邊,研究地毯上的花紋,聞言撐起上身,驚訝得提高嗓門:“你就算要過安逸日子也找個貴族小姐啊,找個年紀可以做你爺爺的老頭子做什麽?難道你喜歡男人?”


    席恩投來充滿殺氣的冷眼,法娜不懼地和他互瞪。


    “那你說啊!”她繼續大聲道,“光使眼色誰看得懂!成天不是發呆就是看書,我還以為你晚上不睡是為了和我聊天,結果一句話也不說,悶死了!我情願回去挖蚯蚓也不要再跟著你!”


    “給我閉嘴。”壓低的聲音透出怒火,席恩由衷納悶當初為何心血來潮收這隻吸血鬼為仆,又為什麽一直忍受她的聒噪,“你以為你還能回去抓蚯蚓?抓老鼠?記住你的身份,你是我的下仆!”


    “我不要一個啞巴主人,我都把我的事情告訴你!”


    “哈,根本是無時無刻嘮叨你那些破事,我有問過你嗎?”


    “不管!反正你聽了!”法娜抄起一隻坐墊丟向他,被法師的貼身結界擋開,但血族的力氣還是令席恩一陣暈眩,氣得呼吸不穩:“你這個…這個女人……”


    法娜尖叫一聲往車子另一頭爬去,逃到一半被浮空術托起,手腳並用地掙紮。席恩一時不知拿她怎麽辦才好,殺了?舍不得。剝奪她的意識?太重。這搞不清狀況的笨吸血鬼並非真的反抗他,而是玩笑性質的打鬧。除了她,誰敢和一個黑袍這樣玩鬧?所以,他也沒有處理這種對象的經驗。


    在半空遊泳的紅發少女又驚呼了聲,身形迅速縮小,變回缺血的幼體狀態,像個肉球般在衣服裏拱來拱去。席恩彈了彈手指,放她落地。


    半晌才找到領口探出腦袋,法娜癟著嘴,悶悶地道:“我餓了。”


    青年沒有馬上喂食,盡管他的腳下就放著籠子。這年頭,多數百姓已經隻能啃樹皮度日了,田鼠也早被抓光了果腹,他準備的還是兩隻可用作實驗的小魔獸。但是不知為何,想到對方吸吮那些獸血的模樣,突然有幾分不忍。


    “過來。”伸出的大手,令興衝衝撲過來的法娜猛地僵住,睜大紅眸瞪視他。


    “我不打你。”以為她害怕,法師眯起眼。


    “不是啦!”法娜大喊,垂下頭,拖著腳步後退。會意的席恩輕哂,內心不明了的騷動,略略定神維持語調的冷然平穩:“叫你過來就過來。”


    人體的溫度,令雙方都是一顫。因為假扮人魚,他的體溫比記憶中低,玉石般清涼,但血還是原來的溫熱,沁出絲絲劇毒的腥甜。


    甜中帶澀。


    她攪住他脖頸的手臂漸漸變得修長渾圓,隔著淩亂半透明的衣衫,纏繞著彼此藍紅相間的發絲,宛如海水和晚霞,卻同樣冰涼。


    緊貼的胸膛傳來他微微紊亂了節奏的心跳,她輕喟。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對她再三容忍,她卻清楚。


    太寂寞了。


    寂寞到,隻要有個人不怕他,就在不知不覺間,把整顆心都交托出去。


    ******


    古堡裏一片沒有光彩的暗淡,慘綠的幽火在渾濁陳腐的空氣中微弱地搖曳,牆上的投影仿佛扭曲著身形的鬼魅,張牙舞爪地將窒息的陰霾擴散到每個角落。


    崩潰的嘶喊不時劃破沉寂,他冷眼旁觀一個又一個學徒發狂,無數遍提醒自己:熬不過去,這就是榜樣。


    但是再特別的獵物,玩久了也會膩味,到時他還是隻有死路一條。


    他想起那場艱難的逃跑,對,他逃出來了,逃到大陸的另一頭,逃離了那個老家夥的地盤……


    “找到你了。”


    聽到這甜膩柔媚的嗓音,他全身僵硬,戰栗地看見那件熟悉刺目的瑰美血袍,深朱色的長發猶如蜘蛛的觸角蔓延著,糾纏住他的脖子和雙臂,刺入皮膚,滲進腐蝕靈魂的毒素,“席恩,我最可愛的弟子。”


    恐懼像冰冷的硬塊堵住喉嚨,發不出哪怕一個咒語,他控製不住身體,用盡全力也無法挪動手指施法,隻能無助地看著老師的麵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猛地睜開眼,緊握的法杖映入眼簾,帶給他堅實的安慰。又過了好一會兒,他看清被陽光鑲上華美金邊的精致家具,不同於夢裏冰冷、陰暗的小房間,舞動的垂幔如同白雲飄過,身上滿是粘膩的感覺,出了一身冷汗,也明明白白告訴他:那不過是夢,一場噩夢。


    閉上眼長出一口氣,他強撐起虛脫的身子,手腳還有些微抽搐,呼吸也依然急促紊亂。


    錯落交纏的影和光宛如斑蝶的翅膀,翩然在他秀雅的軀體上飛舞,濕透的長發從蒼白的臉畔滑落,如同清淩淩的藍河,浮了滾滾的霧,隨著突然爆發的急咳蜿蜒流淌。受潮的寒冷使年輕的學徒打了個激靈,反射性地摸摸額頭,另一隻手打開腰包,熟練地掏出一瓶感冒藥劑仰頭灌下。


    陰魂不散的老怪物。用手背抹了把嘴角,他不出聲地咒罵。


    席恩已經恢複了鎮定,略為上升的體溫並不能影響他的思考。是的,他的老師,被譽為[不朽之君王]的布拉得·墨總會找到他的,即使他改頭換麵,掩身於一國的宮廷。哪怕他真能躲一輩子,也逃不開自己內心的恐懼。唯一的辦法,隻有消滅恐懼的源頭。何況,如果連個布拉得也戰勝不了,他還憑什麽實現長久以來的願望?


    再無心休息,盡管病情好像加重了,席恩還是勉強下床,一心惦記著昨兒沒翻譯完的幾個神語,不料頭一沉,一股拉力將他扯回床上,重重坐倒。


    甩手一個探測魔法,沒捉到任何鬼影,他布在房間周圍的結界也沒顯示有外人入侵,轉頭一瞧,差點背過氣去:一個睡得滿臉幸福的家夥四肢攤平,堂而皇之地霸占了他一大半的床,小嘴張開,長而翹的睫毛微微顫動,原本慘白無血色的肌膚因為熟睡泛起兩朵淡淡的紅暈,綁住他發尾的,就是她一縷豔如朝霞的秀發。


    “法娜!”


    這死丫頭,活得不耐煩,居然爬到他床上!


    ……等等,他昨晚有上chuang睡覺嗎?就算再累,他也最多趴在桌子上小憩片刻,而且為了配合雙胞胎弟弟的作息,他都白天斷斷續續補眠,晚上活動。


    “嗯~”同樣是夜行動物的血族少女翻了個身,摸到絲絹枕頭,摟在懷裏磨蹭,還留下好幾個牙印,打了個滿足的飽嗝,“嗝,我喝不下了……”


    啪!席恩聽到自己理智斷線的聲音,由於他孿生弟弟的兩大特征,他生平最討厭:一,愛哭鬼;二,貪吃鬼。法娜竟敢念叨有關“吃”的夢話,叫他如何不怒?況且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笨吸血鬼在夢裏喝的是誰的血!


    距王城數百公裏的達爾邦內海,響起兩下落水聲,盛怒中將下仆傳送到海上的法師忘了自己的頭發和她綁在一起,跟著洗了個冷水澡。


    被夜幕覆蓋的首都以不眠的燈火掩飾了缺乏整修的外觀和連年戰爭造成的衰敗,這個年代,即使有東方學舍成立的聖十字聯軍堅持不懈地抵抗,魔族這一強大侵略者所帶來的陰影仍舊籠罩在整個世界上空,用持續的屠殺消耗著國力人力。民眾早已疲憊不堪,隻能在日複一日的重稅和死亡威脅下向神乞求遙不可及的和平。


    因此,當一對裹著連帽鬥篷,形跡可疑的男女來到城門口,衛兵看也不看就放行了。沒走幾步,那男子步履蹣跚,彎腰劇烈咳嗽,他咳得撕心裂肺,按著唇的手絹溢出了殷紅的血絲,慌得那女孩手忙腳亂攙扶,被毫不領情地推開。


    “別生氣了啦!”這男人心眼真小,從早晨氣到現在,“我都道歉好幾遍了!”


    “喂,他得的什麽病?”見狀,原本無精打采的衛兵也不能再視若無睹,揮動長矛,“不會傳染吧?”那女孩怒道:“才不會!他是著涼了!”語畢,扛起男子,直衝附近的民居。


    “喂……”


    席恩隻來得及發出一聲單音。


    “我再幫你熬碗藥!”法娜不由分說踢開門,丟下一句“借用一下廚房”,就奔向隔間,乒呤乓啷忙乎起來。屋裏隻有兩個年齡相差不大的女子,似乎是姐妹而非母女,驚惶地縮在角落,瑟瑟發抖。桌上擺了兩碗粗糠,一盤幾乎沒油水的雜菜,還冒著熱氣,顯然她們正在吃飯。


    “抱歉。”席恩靠著牆調息,摸出兩枚銀幣,邊咳邊道,“我不太舒服,我的同伴…咳咳,擅自做主,放心,我們馬上就走。”


    “沒沒關係。”見他態度有禮,不像強盜,姐妹倆驚魂稍定,但還是沒放下戒心,雙手亂搖,“不不不用給錢。”


    “那……咳咳咳咳,買杯熱水吧。”搖搖欲倒的法師扶住桌角,順便拍下錢幣。兩人動了惻隱之心,妹妹慌忙上前搬過椅子,倒了杯水。姐姐朝門外猶豫不決的衛兵笑了笑:“守衛大哥,沒事的。”


    “席恩,席恩,來,藥好了。”法娜端著藥匆匆跑出廚房,接到席恩警告的瞪目,悻悻改口,“好嘛,莫林先生,喏。”


    這個笨蛋!席恩氣到無力,接過藥碗灌了一大口,才想起還沒偵測毒性,兜帽下的臉頓時發白。


    他今天已經犯了兩次以前決不會犯的錯誤,都是因為這丫頭,其中的意義令他心驚。


    曾幾何時,這個相處沒多久的吸血鬼在他心裏占據了這麽大的地位?


    青年幽深如海的瞳,殺機一閃。


    見他喝了一口就不喝了,法娜奇道:“怎麽了?不好喝?這是我師父教我的藥方,很甜又有奇效,應該不難喝啊。”按捺內心的殺意,席恩確定無毒後,冷著臉繼續喝藥。看他一副討債的架勢,法娜噘嘴:“小氣鬼!”


    “你早上幹嘛把我的頭發和你的綁起來?”青年開始興師問罪。


    “怕你半夜上廁所,我睡著不好照顧你啊!沒良心的,自己沒日沒夜寫寫弄弄不知搞什麽鬼,結果吐血昏倒,我好不容易把你搬到床上,還莫名其妙把我扔到海裏——壞蛋!惡人!”


    聽她這麽說,席恩懵了,再也不好下殺手,恩怨分明是他的原則。


    “嗯……謝謝。”


    姐妹倆聽到這裏,完全消除了戒備,好奇地打量這對古怪的客人。少女在廚房就脫下了風帽,明麗嬌豔的容貌令她們自慚形穢。男子還看不清麵目,但是那略帶沙啞的磁性嗓音好聽得不像話,帶著奇妙空茫的韻味,宛如雨水打在海麵的回響。


    “我再燒個菜吧,你等會兒。”法娜拎起一串係在腰帶上的魚,炫耀地笑道,“嘿嘿,有人在水裏泡泡就發燒,看我的。”


    某人的回應是一聲冷哼。


    “咿——”做了個鬼臉,法娜蹦蹦跳跳地跑開。兩姐妹羨慕地望著她的背影,姐姐問道:“好可愛的女孩,你們是戀人?”正在喝水的席恩險些嗆住,艱難地咽下嘴裏突然變得滾燙的液體,側過頭:“沒這回事。”


    吃過一頓香噴噴的魚料理,兩人告別了這戶人家,走在深夜的大街上。法娜本來要背著病人往王宮邁進,被嚴詞拒絕後改為半扶半抱,再退而求次地挽著胳膊,席恩連抽兩下抽不出來,無奈地任憑她拉扯。


    “法娜。”青年的語氣不同於平日的淡漠,隱約有一股波動。


    “嗯?”紅發少女嚼著自製的魚丸回頭,她有時真不像個高傲的血族,雖然沒聽說血族不能吃血以外的東西。席恩定定注視她半晌,道:“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咦,就跟著你啊。”法娜停下腳步,神情有一絲無措,“難道你不要我做下仆了?”


    “你以為你下仆做得很好嗎?”席恩冷聲反問。法娜看來也不是沒自覺,紅著臉囁嚅:“那…那我也不是存心煩你,你有時候真的很悶嘛。”


    “我忙。”


    “你那叫忙!?根本是拚命!”法娜憤慨地大喊,引來幾個醉醺醺的男人注目,酒酣耳熱地包圍過來,大著舌頭道:“嘿,好…好美的妞兒,這傻小子惹你生氣了?沒…沒事,哥哥來安慰你。”


    “滾。”對這突如其來的打岔感到不快,席恩吐出冰珠似的話語。


    “切,你算什麽東西!”盡管青年全身散發出生人勿近的寒酷氣息,然而烈酒壯了膽氣,男人們還是高舉著酒瓶拳頭撲上來。直接用睡眠術擺平,席恩踢開兩具擋路的障礙物,拉著法娜拐進一條小巷。


    相似的場景令他有一瞬的失神,隨即凝定心緒,轉頭看見法娜的眼神也有些朦朧。


    “你這笨女人,今後飯可以多吃,話少說。”


    “那你不趕我走了?”法娜喜出望外,紅眸比天上的星辰更璀璨。無法正視,席恩別開眼,直直走進窄巷深處,他的聲音在夜晚聽來,就像徐徐吹拂的夜風:“你的收養人沒教你什麽是黑袍嗎?跟著我,你隨時會喪命。”


    “敵人嗎?”血族少女毫不動搖,跟在他一步遠處,天生的夜視眼同樣不受黑暗影響,“可是,是我處境比較糟吧。”


    在魔族的壓力下,統稱黑袍的叛逆法師地位比過去大有提升,至少不再是人人喊打。反而是吸血鬼,由於損人利己的生存方式及人類大統一戰爭的後續效應,一直為神職人員追捕。


    席恩久久沒說話,更多是不知如何措詞,他不習慣將私事與人分享,盡管他是抱著善意的目的。


    他懷藏著滅神的禍心,他以報複唯一的弟弟為目標,他會蠶食鯨吞一個守護世界的權利機構,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黑袍,他曾經犯下弑師的罪行,但是他不能傷害真心對他好的人,哪怕那人會成為他心上的弱點。


    這一生他擁有的溫暖,太少了,太少了。


    坎德人懷德默爾毫無邏輯可言的羅嗦和矮人阿加斯爽朗的大笑掠過腦海,法師浮起一抹微弱的笑意,轉瞬即逝。


    “我有很多敵人。”他一邊走,一邊拋下幹糧和衣物,給那些蜷縮在兩旁的人們,“沒空照顧你。”法娜一言不發,她早就發現這個青年對這些無依無靠在生死線上掙紮的人們有一種特殊的憫意,不像施舍,而是更深沉的……他不讓人觸摸的東西。


    “我才不用你照顧,如果我死了,也不會怨你的。”她認真地道,目光透出異常果決的執著。


    席恩,我會挖掘出你的一切,然後毀了你。她低首淺笑,小小的羞澀下是隱藏的淒麗豔美。


    為什麽接受這個任務?因為對布拉得的忠誠?不。


    不能隻有我愛上,這才是理由。


    什麽時候開始的呢?是遠遠望見他踏沙而來,孤眸抬起一霎的震動?是悄悄觀察下暗生的情愫?是同屬於黑暗的靈魂的吸引?是不甘心隻有自己深陷地獄,拉他一塊兒沉淪的絕望?


    總之她愛上了,他就別想置身事外。


    血族的愛就是這樣血淋淋,自私而殘酷。


    他停步,拗下半個饅頭給她,悶著頭輕輕嚼。


    她接過,笑得甜蜜而單純,像每個熱戀中的少女。


    對街傳來喧鬧,火把的光淩亂地搖晃,照出精良的鎧甲與男人們猙獰的麵孔,和一個急速竄出的矮小身影,粗暴的吼聲貫穿了靜夜:“抓住他!把他完整地抓回來!”


    他與她冷漠地旁觀,這一刻,他們驚人的相似。


    直到一縷輕柔的樂曲飄揚,席恩一震,如獲至寶地瞪著站在路中央拉起小提琴的孩子,一頭銀亮的發反射著月色,清冽如洗。追兵接連倒地,他反手勾住同樣昏昏欲睡的法娜,沒入了牆壁的陰影。


    另一條小巷,銀發少年反複確定沒人追上來後,才背起琴,蹲下小心地擦拭一隻骨灰壇子,秀麗的臉上是無限的眷戀與哀傷。當本來就沒什麽灰塵的壇子徹底幹淨,他才放回貼身的包包,摸了摸濕漉漉的額發,不怕髒地撈起一把塵土,就要塗抹。


    一隻手抓住他。


    靜靜出現在暗夜裏的男子,帶著審視意味俯視他,帽簷下的雙眼銳利得令人生畏,仿佛熔煉鋼鐵的熔爐,使少年感到一陣灼熱的懼意:“放手。”他不覺使用了含有魔力的咒之聲,握著他的手微微一僵,卻沒有放開,反而握得更緊。


    “你是亞利安族?”


    初次被人一語道破出身,銀發少年掩不住吃驚的表情。


    “席…莫林先生。”法娜幽幽醒轉,瞥見有生人在,這次及時改口。她的插口無形中緩和了緊張的氣氛,席恩緩緩鬆開手,反正他不怕已經到手的獵物飛掉。


    “拉薩爾·莫林,目前是安德裏亞王的男寵。”毫無顧忌地報出假名和假身份,法師直截了當地提出交換條件,“我給你在班克國境內暢行無阻的通行證,你教我你的能力,怎樣?”


    “……一言為定。”也許是相似的遭遇拉近了距離,亞利安族的後裔略略放鬆警戒,揉著被抓痛的手臂道,“帕西爾提斯·費爾南迪,您可以叫我帕爾。”


    這孩子有個尊貴的姓氏。席恩不意外地頷首,看了一眼身旁的下仆:“她是我的…我的侍女。”


    “我叫法娜。”紅發少女搖搖手,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容。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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