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時分,昭霆被浸透骨髓的寒意激醒,一邊哆嗦一邊找毛毯,好容易在兩米開外找到,緊緊裹住身體,往篝火瞧去。讓她驚訝萬分的是:火熄了,而且旁邊沒有人。


    她急忙四下張望,突然“啊——”地叫出聲。


    “!”耶拉姆和希莉絲幾乎同時躍起,手持武器轉向聲源:“昭霆,怎麽回事?”


    昭霆不答,比出食指,兩人轉過頭,也呆住了。


    黑發少女一手搭在紅發青年腰間,偎依在他胸前,似乎睡得十分香甜。兩人的姿勢近乎親密,予人無限遐想。希莉絲拍拍腦袋:“哎呀,他們倆什麽時候變這麽要好了。”


    耶拉姆臉色一變,撲向兩人,伸手推搡:“維烈!楊陽!醒醒!”青年模糊地應了一聲。少女卻依舊一動不動。這下希莉絲和昭霆也看出不對,飛奔過來。


    “楊陽!楊陽!”耶拉姆扳住同伴的肩上下搖晃,連喚數聲,沒有回應。希莉絲抓起少女的脈搏,臉色漸漸變得鐵青,舉手放在她鼻下後,更是轉為慘綠色:“沒有…沒有呼吸……”


    “什麽!!”昭霆大驚失色,正要撲上,維烈坐起來,道:“等一下,你們讓開。”耶拉姆將懷裏的人遞給他,攔住昭霆。希莉絲六神無主地問道:“怎麽樣?還救得活嗎?”


    乍碰觸到少女冰冷的軀體,維烈也浮起緊張的神情。出乎三人意料,他沒有做任何急救措施,一把放下楊陽,按住一麵鏡子,喊道:“肖恩!快放她出來!”


    話音剛落,一團煙霧狀的東西從鏡麵彈出,沒入楊陽的胸口。幾乎在同時,地上的人震了震,發出“咳!咳!”的嗆咳聲,卻就是吸不進氣。維烈托起她,毫不猶豫地吻住那兩瓣失去血色的唇,將一口氣渡了進去,旋即離開,用力拍打她的背部。


    其他三人終於明白是怎麽回事了。昭霆衝口道:“那麵鏡子吸走了陽的魂魄?”維烈點點頭,半晌停下手,臉露喜色:“好了!”


    “唔……”楊陽幽幽醒轉,隻覺頭暈眼花,全身虛軟,一時搞不清身在何處,迷迷糊糊地道,“肖恩,你幹嘛踢我?”


    “因為再不把你踢出來,你就要死了。”棕發青年跳出鏡子,浮到半空,關懷地俯視她,“你沒事吧?抱歉,我忘了活人的靈魂是不能離開身體很久的。”


    “是嗎?難怪我覺得很難過。”楊陽甩甩頭。維烈抬起頭,厲聲道:“你為什麽把她拉進去?”肖恩皺起眉頭:“我拉她?才沒有,是她自己跌進來的。”


    “你說什麽!”


    “喂,你們倆到底是怎麽回事啊!”昭霆叫道,“到底在對誰說話?”希莉絲和耶拉姆也滿臉困惑,愣愣瞧著他倆。


    楊陽比他們還驚訝,指著浮在自己上頭的那人:“他呀!”


    “他?”三人一齊抬頭,卻隻看到一片以樹葉為邊角的蒼藍色天空,“……誰?”


    鴉雀無聲。大眼瞪小眼。


    “你們看不見他!”好半晌,楊陽才反應過來,跳起來大喊。


    “你看得見他?!”昭霆,耶拉姆和希莉絲也緊張地站起來。


    肖恩開口道:“普通人是看不見我的,你忘了我是幽靈?”頓了頓,他側過頸子,撫mo下頜,“哎,對了,普通人看不見我,那你怎麽看得見?”楊陽看看他,再轉向三個呆若木雞的同伴,結結巴巴地道:“他、他說他是幽靈,所以你們看不見。”


    “那你怎麽看得見?”


    “這個,他也不知道。”


    “因為你是他宿命的另一半。”維烈拿著手鏡起身,表情極為奇妙,似震驚,似懷疑,似高興,似擔憂,又似完成了一個宿願的輕鬆。楊陽四人認識他這麽長時間,還是第一次看到他表現出這麽多情緒,不禁呆住了,過了一會兒才會意。楊陽、昭霆和耶拉姆想起和召喚獸定契約那天的情景,驚訝地瞪大眼。


    “肖恩就是我的搭檔!?”楊陽喊道。耶拉姆恍然大悟:“難怪他那天不出現,原來他已經死了。”昭霆好奇地拉拉友人:“陽,他長什麽樣?快告訴我。”


    “呃,他……”楊陽抬頭尋找青年的身影,後者扮了個鬼臉:“別告訴她,照我說的講。”


    “陽!”昭霆再度催促。耶拉姆和希莉絲也露出好奇的神情。


    “他…呃,他大約九十多歲,長得方麵大耳,油滿肥腸,麻子滿臉,五官走樣,頂上無毛,瘸腿斷臂,他還長著六指和痔瘡……”肖恩!太誇張了啦!想害我丟死不成!


    楊陽還沒說完,希莉絲就捂著嘴轉過頭;耶拉姆也臉色難看;昭霆眼中淚光瑩瑩,顫聲道:“陽,你好可憐,好可憐。”


    “哈哈哈!”看到三人的表情,肖恩笑得跌下地,抱著肚子猛捶地麵。楊陽一臉哭笑不得地瞪著他:“誹謗自己,這麽好玩嗎?”三人一怔:“咦!”


    “哈哈…哎呀,你別說嘛!我還有一籮筐形容沒讓你說呢,真是的。”


    “陽,你騙人!”昭霆哇哇大叫。耶拉姆和希莉絲也臉色不愉。楊陽急忙撇清:“不是我啦!是他硬要我這麽說的!”耶拉姆皺眉道:“什麽,真是個愛作弄人的幽靈。”


    “那他到底長什麽樣?”希莉絲的好奇心又冒出來,“是男是女?”楊陽看向青年,眼神透出征詢之意。肖恩直起腰,點了點頭:“好啦,告訴他們吧,把我形容得帥一點。”楊陽幹咳一聲,開始敘述:“她是個十七八歲的美少女……”


    “喂!”


    “……長著一頭飄逸的長發,水汪汪的眼睛像天上的星辰,櫻桃小嘴……”


    “喂喂!”


    “……她的身材玲瓏纖細,膚白勝雪,而且什麽也沒穿……”


    “楊陽!”


    無視宿命的另一半抗議的哀嚎,黑發少女徑自在三人各異的視線裏結束了演講。維烈啼笑皆非地道:“這麽看來,你們倆還挺配的。”


    “對了,你!”肖恩跳起來,“你快幫我翻案!告訴他們那是她瞎吹的!”


    “我……”


    “維烈。”楊陽挑高眉,臉上明白寫著“你敢說就試試看”這行大字。維烈笑了笑:“不是的,我是想請你幫我保管這麵鏡子。”


    “咦!”包括肖恩在內,眾人都大吃一驚。


    “我之所以帶著肖恩到處跑,就是希望找到能連接他那已斷開的命運之線的另一個[他]。”維烈惆悵地道,“既然那個人現在出現了,我自然就功成身退。”


    昭霆蹙眉道:“你說的那個什麽另一個她的?這個幽靈不是陽命中注定的搭檔麽?還有,那個名字怎麽那麽像男的?”


    “因為我本來就是男的!”肖恩大喊,可惜除了楊陽和維烈,沒人聽見他說什麽。前者還朝他扮了個鬼臉,令他差點氣炸。


    維烈淡淡地道:“所謂搭檔,就是指波長吻合、配合默契,理解彼此心靈的兩個人,不是嗎?宿命的另一半就是這個意思,不是常人以為的命中注定的對象,紅線的兩端那種意思,隻是兩人的魂場相同,命運線可以連接而已。換句話說,就是可以[借體還魂]。”


    “什麽!”眾人大驚。昭霆衝口道:“你想讓他借陽的身體還陽?”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維烈擺手,“我隻是希望楊陽幫我喚醒他的記憶。”


    “記憶?”看不到幽靈的三人組茫然不解。楊陽擊了下掌:“對了,肖恩說他完全喪失了生前的記憶。可是,為什麽我能夠喚醒他的記憶呢?”


    “因為他的記憶是被人封住的。”


    “被封住?”楊陽四人一愣。肖恩喊道:“是誰?”維烈淡淡地道:“你什麽都不記得,知道了他的名字又有何用。”棕發青年語塞。


    昭霆奇道:“被封住,解開不就行了?難道這個封印強得連你也解不開?”維烈苦笑:“我解得開,但……”


    “對了,因為肖恩是靈體。”楊陽恍然大悟。昭霆還是不懂:“靈體又怎麽了?”


    “靈體是很脆弱的。”耶拉姆解釋,“它不像肉體可以承受一定的魔法衝擊,雖然對物理攻擊免疫,但是沒有抗魔力,隻要受到一點打擊就有可能魂飛魄散,何況是極為霸道的解封魔法。”昭霆這才明白。


    希莉絲拍拍手:“原來如此,讓他附在陽身上,再解開封印,是這意思吧?”


    “不是的。”維烈搖頭,“雖然肖恩可以附在楊陽身上,但身體還是楊陽的,無法提供給他任何的保護,反而會傷到楊陽的身體;而且封印是直接施加於肖恩的靈魂,除非他自己掙脫封印,不然別無他法。”


    “真難辦哩。”耶拉姆和希莉絲皺眉,很是煩惱。楊陽問道:“那我還能給他什麽幫助呢?我的身體對他根本沒用。”


    “我希望……你能給他勇氣。”


    “勇氣?”四人反問。棕發青年的臉龐刹時變得雪白,轉過頭去。維烈看向他,一字一字道:“你果然心裏有數,隻要你想,隨時想得起來。”肖恩蠻橫地道:“我就是不想回憶,你管得著嗎!”


    “現在的我的確沒資格管你。”維烈歎息,“在你把我的形影從你心裏抹去的那一刻,我就不是你的什麽人了,不過,我不怪你,我也是把你逼到這地步的元凶之一。”


    “我聽不懂你說什麽啦!”


    昭霆舉手抗議:“喂,別忘了我們的存在!看你一個人自言自語很奇怪耶!”希莉絲附合:“嗯,真的很像自言自語,如果我們也能看見那個幽靈就好了。”耶拉姆問道:“你有這方麵的道具嗎?”維烈想了想:“好像有……”


    “等等,維烈。”楊陽插口,若有所悟,“你的意思是,肖恩自己不想回憶以前的事,才想不起來?”維烈苦笑點頭。


    “那個幽靈,是不是曾經遇到很悲慘的事?”


    “啊,死小鬼,你和他同病相憐啦?”


    “閉嘴!”


    “……肖恩說,他也想知道,是不是你和他同時愛上一個女人,你為了獲勝殺死他,產生了負罪心理;或者,你是他的妹夫,卻見異思遷拋棄妻子,怕被他扁而先下手為強;又或者;你們是同窗好友,你卻因為成績老是不如他萌生嫉妒,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勒死了他;再或者,你是同性戀,為了永遠zhan有他而把他變成靈體鎖在鏡子裏;還有……”


    那個幽靈想象力真豐富……盲眼三人組已經聽不下去了,另一個真正眼盲的人也露出暴走的表情:“肖恩,你再說這種亂七八糟的話,我就——我就把你的嘴巴縫起來!”


    哦哦,光火光火了!居然能讓活了n年韌性超好的魔界宰相氣成這樣,他可真有本事!四人感動地欣賞同伴氣瘋的模樣,對肖恩湧起無限的欽佩之情。


    “咧~~~”棕發青年吐吐舌頭,扮了個鬼臉,擺明了有持無恐。維烈被他氣得發抖:“你你你……”


    他剛剛一定做了個鬼臉。雖然看不見,但看維烈的反應,三人也能猜到。昭霆跳起來,興致勃勃地道:“維烈,讓我們也能看得到他啦!我想跟他說說話!”維烈先調整了一下呼吸,才卸下背包開始翻找。耶拉姆和希莉絲瞪視楊陽:“你又騙我們,他是男的!”


    “嘿嘿。”楊陽不好意思地摳摳臉頰,“其實那是我的想象啦!我比較希望是女的搭檔!”肖恩雙手插腰:“你居然嫌棄我這樣的帥哥!”


    “我遇到的帥哥多了,你的姿色隻能排中上。”楊陽揮揮手。


    “那些奶油小生,怎能與我這風華絕代、英俊瀟灑、聰明文雅、機智果決、強壯溫柔、睿智博學、心胸寬大、幽默爽朗、才思敏捷、口齒辯給、文武雙全的……”


    “你還有什麽形容詞沒用上?”維烈攥著拳頭站起,咬牙切齒。昭霆三人轉過頭:“找到了?”


    “嗯,不過沒找到你們要的,隻找到這個。”維烈攤開手,三隻銅製的小耳夾躺在他掌心,“這是[尼布卡之耳],戴上它,就可以聽懂冥界生物的語言和靈體的聲音,不過這玩意兒陰氣太重,最好別久戴。”三人點點頭,取了耳夾戴上。


    “好了,肖恩,你和他們聊聊吧。”楊陽轉向宿命的另一半,見他深吸一口氣,知道不妙,正想提醒三人注意……


    “哇!!!”


    三人的眼睛刹時變成“”形。


    ******


    “維烈!給我靈界手套!我要k死他!”


    好幾分鍾後,回過神的昭霆發出霍霍的磨牙聲,咆吼道。另兩人也一臉苦大仇深,絕不善罷甘休的表情。維烈苦著臉道:“我沒有你說的那個道具,不,世上根本就沒有……”


    “我不管!我要殺了他!”


    “笨蛋!你還快不道歉!這種惡作劇太過份了!”楊陽扳起臉訓斥罪魁禍首。肖恩瑟縮了一下,扁嘴道:“隻是開個玩笑嘛,何必這麽生氣。”


    昭霆、耶拉姆和希莉絲怔了怔,肖恩的聲音出乎他們意料的年輕,大概隻有二十出頭。他的聲線不頂好聽,卻很特別,細流般舒緩而流暢,又如和風般活潑而輕快,讓人一聽,腦中就浮現出一個充滿陽光氣息,總是唇畔帶笑的男子形象,怒氣不知不覺消散開來。


    “好年輕哦,他幾歲?”希莉絲問道。肖恩跳到她身側,在她耳邊道:“我100歲。”


    “哇!”


    “肖恩!”


    “好啦好啦,不開玩笑。”肖恩雙手一攤,“不過,我真的不知道。”


    “對了,你喪失了記憶。”四人想起來。維烈開口道:“你33歲。”


    “咦!他(我)這麽老了?”四個人類加一隻(?)幽靈齊聲道。楊陽打量肖恩:“一點也看不出來,我還以為你隻有二十來歲。”肖恩雙手環胸,熬有其事地道:“嗯,一定是我保養得好。”昭霆三人浮現程度不一的惡心表情。楊陽則扁了他一拳,當然,沒有打到。但是虧得她,讓三人確認了肖恩的位置。昭霆伸出手,卻隻感到穿過空氣的空虛感。


    肖恩皺眉道:“你摸我胸部幹什麽?非禮啊!”楊陽看的爆笑。


    “啊,真的是幽靈耶,摸不到。”昭霆驚奇地盯著那隻手。希莉絲比量了一下:“這裏是你胸膛的話,你的身高應該是177—180,挺標準的。”


    “他178。”維烈再度報出正確答案。肖恩瞅著他,浮起曖mei的笑容:“你真的對我的事無所不知哩,該不會真的迷戀上我了?”還沒說完,維烈就給了他一腳。


    肖恩生前和維烈應該是很好的朋友吧。楊陽微笑起來,突然,她想起一事,衝口道:“維烈!肖恩就是聖賢者!對不對?”


    “什麽!!”昭霆三人大驚失色。肖恩歪著頭:“聖賢者?好惡心的稱號。”


    “他不是。”


    維烈毫不猶豫地道,語氣斬釘截鐵。眾人受驚的心髒恢複原位。


    “對了,聖賢者是37歲時從這個世界消失的,肖恩隻有三十三歲。”楊陽想起曆史,不好意思地搔搔頭。維烈遞出手鏡:“那麽,肖恩就拜托你了,楊陽,請你把勇氣分給他,幫助他正視自己的過去,無論那是多麽傷痛的往事,因為……我希望他想起來,想起我這個朋友。”


    “自私的家夥。”肖恩嘀咕。


    楊陽為難地看看鏡子,轉向棕發青年:“我很樂意,也會盡力,可是肖恩的意願……”


    “我跟你走,我比較喜歡你,跟你聊天有意思,不像這個說話老莫名其妙的家夥。”


    楊陽尷尬地瞪了他幾眼,心想他怎麽能這樣說一個好朋友,即使不記得。維烈卻道:“別怪他,本來就是我對不起他,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那麽,麻煩你了,楊陽。”


    “嗯。”黑發少女終於伸出手,接過手鏡,許下無言的承諾。


    “謝謝。”


    紅發青年清俊的臉龐閃過複雜的情潮,深深低下頭。


    ******


    “肚子餓死啦!飯,我要吃飯!”


    昭霆大聲喊出民生所需。楊陽抬頭看天,微訝道:“哎呀,已經這時候了。”在他們為肖恩的事磨菇時,太陽已悄悄爬到頭頂上空,朝整座森林傾灑溫暖燦爛的光波,好似給樹葉鍍上了一層金粉。維烈轉過頭:“肖恩,你回鏡子裏去,陽光會消耗你的能量。”


    “對了。”楊陽驚訝地道,“他怎麽能曬太陽呢?他是幽靈、是陰靈耶!”(注:亡靈除非受到死靈魔法的製約,不然都必須遵守冥界的律法,在暗夜活動)


    “我是獨一無二的幽靈,不怕太陽。”肖恩吹噓。維烈皺眉道:“別聽他瞎說,因為他是生靈,所以才可以大白天出來,不過也不能待太長時間。”希莉絲睜大眼:“生靈?那他的身體還活著咯?”


    “不,死了,隻是他的靈魂是被強拉出身體的,所以是生靈。”


    耶拉姆道:“這不是蓄意謀殺嗎!到底是誰對他做出這種事?”維烈淡淡地道:“那個人早就死了,說出他的名字也沒意義,我們還是趕快上路吧,時候不早了。”


    “先吃飯啦!”昭霆大聲抗議,一屁股坐在地上,耍賴道,“不給我吃飯,我絕不走!”


    “真拿你沒辦法。”楊陽翻了個白眼。希莉絲笑著揮揮手:“算了,她說的對,不吃飽飯,怎麽有力氣上路。”耶拉姆咬牙道:“她根本就不是這意思。”


    維烈笑道:“大家都餓了,不如就吃我包裏的東西,別啃幹糧了,如何?俗話說一日之計在於晨,早上應該吃得好些。”昭霆立即叫好,餘人猶豫片刻後,也同意了。


    “啊,好好哦,三明治、培根、肉鬆甘藍卷、牛奶、咖啡、紅茶……”肖恩浮在眾人上空,細數擺在地上的早點,滿臉垂涎,“嗚嗚,我也想吃,還有酒!可惡!為什麽幽靈就不用吃飯呢!我們也有胃袋啊!楊陽,身體借我!我要吃飯!我要喝酒!”


    這家夥,該不是昭霆的前世吧?楊陽、耶拉姆和希莉絲浮起相同的懷疑。棕發少女一捫心思大塊朵頤,沒空理會幽靈的哀嚎。依然是維烈出聲搭荏:“肖恩,別鬧了,你想吃飯,回鏡子裏,想變出多少就變出多少。”肖恩大幅搖頭:“那都是幻象!騙人,不,騙鬼的!”


    “可你在這裏大喊大叫,又吃得到東西了?”


    “嗚……”肖恩扁扁嘴,無奈地歎了口氣,化成一團光霧,回到黑發少女掛在腰側的手鏡。見狀,楊陽三人都吃了一驚,沒料到肖恩這麽幹脆。


    “我還以為他是個胡鬧頑皮的人,原來也有成熟的一麵。”希莉絲眨眨眼,瞅著漆黑的鏡麵。維烈喝了口香草茶,道:“他本來就是個非常成熟睿智的人,隻是因為喪失記憶,才變得好像小孩子一樣胡鬧搗蛋。”楊陽噗哧一笑:“真像是智力退化的大齡兒童。”


    耶拉姆開口道:“話說回來,昨晚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靜,我本來以為有人會趁夜偷襲。”希莉絲先瞄了眼維烈,才道:“不奇怪,盜賊也有盜賊的情報網,昨天下午的事十有十已經傳出去了。隻要看看那些打劫我們的家夥變成什麽樣子,誰還敢招惹我們?”楊陽和耶拉姆臉色一青,昭霆放下餐具,氣咻咻地道:“別提那件事啦!害我食欲都沒了!”楊陽道:“沒食欲了嗎?正好,把你的煎蛋和香腸給我吧。”


    “做夢!”昭霆立刻抓起盤子,把上麵的食物統統倒進嘴巴裏。希莉絲看得呆然,喃喃道:“說不定你在腐爛的屍體旁也吃得下飯。”


    耶拉姆指著昭霆:“別說腐爛的屍體,我看就算被紅龍吞進肚子,她也不會忘了吃飯。”


    “同感。”


    昭霆好容易咽下滿嘴食物,罵道:“幹嘛!喜歡吃也犯法?我是擁有健康食欲的十七歲青春美少女,哪像你們兩個冷饅頭擁護者!”希莉絲回嘴:“誰喜歡吃冷饅頭了!那是沒辦法的情況下吃的急糧好不好!”耶拉姆也道:“什麽十七歲青春美少女,是飯桶女才對!”昭霆抄起一隻果醬罐就往他頭頂砸下,幸好楊陽和維烈及時阻止,才沒釀成大禍。


    結束了不算太平的一餐後,一行人收拾好行李,再度上路。昨天因為突發事件,沒走多少路,所以今天五人加快速度。但說是加快,其實也是小跑。諾瑞姆林小徑越深入密林,就越岐嶇,盤根錯節的樹根使得路麵凹凸不平,從路旁伸出來的灌木野草也成了障礙,五人不得不打起精神,時刻注意路況,盡量讓座騎走的穩當點。


    “有岔路。”


    走在最前的耶拉姆一拉馬韁;其後的昭霆,兩人共騎的楊陽和維烈也拉馬停步,墊後的希莉絲揚聲道:“是左邊那條!旁邊有個路牌的!”


    “路牌是指向右邊。”


    餘人沉默了一瞬,昭霆和希莉絲異口同聲:“是盜賊幹的!”楊陽搖頭道:“不能這麽武斷,也許是野獸碰的,耶……”她正想叫少年看一下,卻見對方早就彎下腰了。


    “沒有野獸的足跡,應該是人為的。”耶拉姆直起腰,“另外,有好幾條車印子往右邊去了,痕跡很新,應該沒走多遠。”楊陽驚道:“有旅人被騙了嗎?”


    “有車印的話,十之八九是商隊。”希莉絲咋舌,“這支商隊的領隊肯定是個菜鳥!明知奎拉圖森林盜匪遍布,還這麽大意!”


    “不,可能商隊裏有內奸。”一直保持沉默的維烈開口,餘人矛塞頓開。


    “沒錯!哪有商隊的領隊那麽笨的!一定有個內奸向導!”希莉絲大聲道。昭霆躍躍欲試:“那我們還等什麽,快走啊!”楊陽點頭:“嗯,現在他們一定很危險。”


    “真沒辦法。”


    耶拉姆歎了口氣,拉轉馬首,往右邊走去,餘人緊跟其後。經過路牌時,楊陽隨手將它扳回正確方向,見狀,希莉絲微微一笑。


    行了不到半小時,五人就聞到風裏傳來淡淡的血腥味,再走了一會兒,耳朵也捕捉到夾雜著慘叫和呼喝的兵刃交擊聲。希莉絲鬆了口氣:“還好沒來遲。”楊陽低聲道:“好像已經有人受傷了耶!”


    “總比人全死光了,我們才趕到好吧?”


    “你說的也沒錯啦……”


    昭霆急不可捺地催道:“死小鬼!快點!”耶拉姆頭也不回地道:“你想就這麽衝過去,然後被外圍的哨兵射下馬嗎?”昭霆無言以對。希莉絲辯認片刻,道:“差不多了,我們下馬,悄悄過去。”餘人依言下到平地,把馬匹綁在樹幹上。以褐發少年和紅發少女為首結成梯形陣,小心前行。大約走了半分鍾,耶拉姆揮手要四人停下,對希莉絲耳語道:“你左我右,一、二、三!”


    楊陽三人隻覺眼一花,兩人的身影就消失在原地,緊接著左右同時響起細小的悶哼和咚啪聲,隨著一陣悉蔌聲響,耶拉姆和希莉絲從草叢裏鑽出來,一個麵無表情,一個滿臉輕鬆,齊聲道:“解決了,我們走吧。”語氣平淡得好像他們剛剛是去方便。


    “兩個天生的特務。”昭霆嘀咕。楊陽深有同感地點頭。


    很快,前方出現一大塊空地,雜聲也陡然大起來。五人躲在灌木叢裏,往外窺探。隻見好幾輛蓬車停在空地中央,一群傭兵和商人打扮的漢子或空手、或持械在外圍與盜賊浴血搏鬥,保護內圈的貨物和沒有戰鬥力的商隊成員。盜賊人數近百,是商隊的一倍,加上後者倉促應戰,局勢明顯不利,但是那些商隊成員倒也剽悍,硬是仗著劣勢的人數擋住了多數的敵人。


    希莉絲點點頭:“嗯,不錯,那個領隊似乎是個有能力的人,故意放棄外圍的蓬車,引開一部份貪財的盜賊,也使隊伍變得更緊密,難怪能撐這麽久。”楊陽道:“現在不是研究戰術的時候吧!我們……”一聲巨大的爆音掩蓋了她的語尾,原來是一顆火球從盜賊的隊伍裏飛出,落在一輛蓬車上,爆開的車子碎片和焚風將周圍幾個商隊成員卷入,其中包括一名抱著孩子的婦女。


    “瑪莉亞!”一個商人打扮的男子驚惶地轉過頭,被盜賊一刀砍在後背。看到這一幕,草叢裏的五人都變了臉色。昭霆罵道:“混蛋!”希莉絲咋舌:“竟然有魔法師!”


    “楊陽,你解決那個魔法師;維烈,你掩護;昭霆和希莉絲,跟著我衝!”耶拉姆迅速安排完畢,跳出草叢,和兩個少女並肩衝向盜賊的後背。幾乎在同時,三人身上浮現青光,隨即一顆晶瑩的水球飛向起火的蓬車,一下子就熄滅了火頭。商隊眾人知道來了外援,都是精神一振。


    一個身披長袍的男子喊道:“有魔法師!快幹掉他,在那邊的樹叢裏!”閑著的盜賊慌忙轉身,還沒找到所謂的“樹叢”,就在一根黑鞭和一柄細劍的聯手攻擊下見了閻王。耶拉姆和希莉絲就像入了羊圈的狼一樣,在盜賊的隊伍裏掀起血的浪潮。隻慢兩人半步,昭霆也揮動無刃大肆揉躪周圍的盜賊,鈍鋒雖然無法砍死人,但在少女那不像少女的臂力驅使下,也能使中招的人筋折骨裂、倒地哀嚎。


    魔法師見盜賊一時騰不出手,正要念誦咒語放倒三人,忽覺右肋一麻,眼前一黑軟倒在地。附近的盜賊見狀大吃一驚,還不及轉頭看行凶者,就紛紛中招,被塗在箭頭的催眠劑硬是送入黑甜鄉。有三個反應快的盜賊及時一讓,避過了羽箭,舉起武器朝偷襲者衝去,但才走幾步,就一頭撞上一堵透明的牆壁。趁此機會,楊陽連連射箭,將這三人也放倒了。


    “唉,我射箭的速度還是不夠快,幸好先設了風牆。”看著地上橫七豎八的敵人,她自我反省。


    另一邊,維烈見三個同伴一時衝不進內圈,而商隊眾人又險象環生,就念出群體麻痹術的起動語:“暴雨雷彈。”


    數十個閃爍著遊絲的雷電球像急落的暴雨般彈出草叢,擊在殘存的盜賊身上,哼也哼不出一聲,就接二連三翻著白眼倒下,場中刹時隻剩大眼瞪小眼的救人者和被救者。


    “真是的,維烈,你以後別出手了!你一出手,我們哪還有戲唱!”昭霆和希莉絲轉過身,齊聲抱怨。


    紅發青年從草叢裏走出來,露出靦腆的笑容,道了聲歉。


    ******


    “我是商隊的領隊薩伊德,非常感謝各位,救了我們。”


    一位一反楊陽和昭霆根生蒂固的商人印象,有著健壯體格,別著大刀的青年在兩名護衛的扶持下走過來,感激地向五人行禮道謝,“本該立刻向恩人表達謝意,但我們有許多傷者必須馬上治療,請原諒我怠慢一會兒。如果可以的話,希望各位也能幫忙。”


    “當然,有什麽我們能夠效勞的地方,敬請吩咐。”楊陽得體回應,對這位領隊升起不小的好感。


    “真是太感謝了。”


    於是,楊陽五人和還能行動的商隊成員開始處理後事:把麻痹或受傷的盜匪綁起,抬走屍體,治療傷者。希莉絲是白魔法師,將好幾名重傷者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其中包括那個用身體護住嬰兒的婦女和她的丈夫;擁有藥師資格的維烈,有護理經驗的耶拉姆、楊陽和昭霆也幫了不少忙。因此,到傍晚時分,所有的傷者情況基本上都穩定了。


    經過清理的場地上,十幾堆篝火燃了起來,最大的火堆上架了口大鍋,裏麵傳出陣陣食物的香味。眾人盛起熱湯,分送到安置著傷者的蓬車裏,原本放在裏麵的貨物堆在外麵。稍遠處,是被五花大綁關在維烈的結界裏的盜賊們。


    喂完最後一名傷患,五人才下了蓬車。除了有一半龍的體質的維烈,其他四人都一臉疲憊,施法過度的希莉絲連站都站不穩了。薩伊德剛好從另一輛蓬車下來,瞥見他們,立刻大步走來,真誠地道:“謝謝你們,現在所有的傷者都平安了,請快到火邊休息,我給你們舀幾碗湯。”


    “不,還有一位傷者。”楊陽掏出手帕,纏在薩伊德流血的臂膀上,輕拍一下,笑道,“好了!”年輕的商隊領袖紅了臉,搔頭道:“呃,謝謝你。”


    “領隊,你在磨菇什麽啊!湯滾了,快叫他們過來喝,還有你!”幾個圍坐在鍋旁的商隊成員大喊,六人連忙走過去。


    “對了,還沒請教各位的大名。”待每個人都喝了一碗熱湯後,薩伊德才開口,打量五人,尤其多瞄了維烈幾眼,他沒忘記就是這個強大的魔法師救了他們多數人的性命,“各位看起來像是冒險家。”


    “嗯,我是楊陽,弓箭手兼魔法師。”楊陽指著四人一一介紹,“他們是我的同伴。使鞭的是耶拉姆,用大劍的是昭霆,他們也是我的師兄妹。紅頭發的小姐是希莉絲佛羅倫茲,流浪傭兵兼白魔法師;最後一位是維烈,正職是吟遊詩人,魔法卻比我這正牌術士高明不知道多少倍,也是藥師,興趣是挖寶和收藏。”頓了頓,她擊了下掌,舉起佩在腰上的手鏡:“差點忘了,還有一位,肖恩普多爾卡雷,我們的幽靈朋友。”


    “算你還有點良心。”棕發青年浮現在眾人上空,滿意頜首。當然,薩伊德等人是聽不見他聲音的,隻覺莫名其妙。他們很快將最後一句視為魔法弓箭手的怪癖發作,沒有放在心上,熱絡地和五人聊起天來,這可惹火了肖恩。


    “可惡!竟然無視本大爺!維烈,快把那個什麽耳的拿出來,我要教訓教訓他們!”


    “真拿你沒辦法。”維烈輕歎一聲,在商隊眾人詫異的目光中低念像是咒文的語句,“以無法則幹涉有法則,以暗之影祈求神之光,月之女神阿提彌斯,請施放您的光輝,賜予您的眷族影響現世的短暫力量。”


    肖恩見他久久不動,嘴唇甕動不知道在說什麽,抗議道:“我是叫你找東西,不是做法事!你哼哼唧唧幹嘛呢!”


    “什、什麽聲音!?”薩伊德等人嚇了大跳,差點跳起來。楊陽四人也吃了一驚,不明白他們不是肖恩的另一半也沒有尼布卡之耳,為何也能聽見他的聲音。


    “……對了,今晚是銀心月獨占夜空的日子。”肖恩抬起頭,讓銀白滿月皎潔的光芒灑入他琥珀色的雙眸,“冥神普路托和月神阿提彌斯力量最盛的時段。”薩伊德等人更驚慌了。


    “別怕,他就是我剛才說的朋友,叫肖恩。”楊陽出聲解圍,“他是生靈,不是惡靈,不會害人的。”商隊眾人這才鬆了口長氣。薩伊德笑道:“你們的隊伍還真是各式各樣的成員都有。”他見多識廣,肖恩的存在固然讓人驚異,但既然沒有危害,他也就不在意了。


    肖恩低下頭:“喂,你們的警備太鬆懈了吧,銀心月不止是亡靈的力量泉源,也是人狼的守護神(注:獸化人,長著狼頭的怪物,抗魔力強,尤其不畏火,被他們咬到的人也會變成人狼,通常在月圓之夜行動),再不留神當心你們也加入他們。”眾人都吃了一驚:“奎拉圖森林有人狼!?”


    “廢話,我都感覺到他們的氣息了。”肖恩連指幾個方向,“喏、喏、喏、喏、喏,過來了,不過不用緊張,他們離得還很遠。”


    “這這、我們看不見你啊!”薩伊德大叫。楊陽站起來,發出五枚光球:“是這幾個方向。”薩伊德也不浪費時間,扔下一句謝謝就開始集合還有戰鬥力的商隊成員;耶拉姆三人也相繼站起。


    “什麽事,領隊?”十來人應聲奔來。


    “有人狼!快拿好武器,守著光球浮著的地方!”薩伊德沉著地下令,“托德,你叫蓬車裏的大夥別怕,聽見什麽怪聲也別理會,萬事我們頂著!”托德用力點點頭,轉身跑開,餘人也迅速就位。


    “您真像一位統帥,而不是商人。”希莉絲由衷讚美。薩伊德回以苦笑:“我是當過兩年兵,不過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各位,對不起,又要麻煩你們了。如你們所見,我們就剩這麽點人,恐怕連一頭人狼也打不過。”耶拉姆淡淡地道:“不必客氣,我們已經是一條船上的人,不用你說也會幫忙。”希莉絲笑道:“沒錯,出門在外,互相幫助是理所當然的事。”


    “謝…謝謝。”


    楊陽沉吟道:“人狼不怕物理攻擊和火,隻怕銀器,我們這裏大概沒人武器鍍銀,隻能用魔法攻擊了。薩伊德先生,還是讓那些隊員們退回來,他們人數實在太少了,而且萬一被咬到可不妙。不如讓他們用弓箭支援,我這裏有許多塗過藥的箭。”薩伊德大喜過望,忙叫眾人去拿從盜賊那兒緝獲的長弓。


    “何必這麽緊張,有維烈在,區區幾頭人狼,有什麽好怕的!”昭霆覺得他們太大驚小怪了。肖恩接口:“不是幾頭,是幾百頭,小姐。”眾人齊聲驚呼:“什麽!”


    “這下糟了,除了空間魔法,沒別的法子一下子消滅這麽多人狼。”維烈煩惱道,“可是今晚是混亂神影響最大的日子,如果使用空間魔法,很可能引起時空亂流。”薩伊德眼珠子差點迸出來:“你、你會空間魔法!?你到底是什麽人?”


    “呃,我是吟遊詩人……對了!”維烈擊了下掌,揚聲道,“從現在起,誰也不許發出聲音!還有馬,把馬的嘴巴塞住!快!”他扳起臉時,竟自然散發出一股讓人不得不從的氣勢,眾人雖然不解,還是飛奔開來執行他的指示。


    在高空充當嘹望員的肖恩催促道:“好了沒?他們來了!”話音剛落,一陣陣淒厲的狼嗥就接連響起,數百頭肌肉糾結、塊頭巨大的人狼隨之冒出,充血的眼睛在暗夜裏閃爍著讓人不寒而栗的腥殘獸光。幸好,就在這時,眾人已完成任務,氣喘籲籲地跑回來,對不知何時坐到一輛蓬車上的青年報告喜訊:“好了!”


    “好,別再說話。”維烈沉聲囑咐,低下頭,仿佛回應他的動作,一把優雅的豎琴出現在他懷裏。


    在透明的琴弦被撥響的瞬間,人狼們停止前進,泥塑木雕般僵在當地。接著,當一個無限清澄透明的歌喉隨著琴音唱起的刹那,人類一方也全部陷入失神狀態。


    大地進入了夢境,


    隻剩遠處樹叢沙沙作響,


    沉星森林的夜晚,


    連月兒也熟睡。


    看不見星光湖水,


    世界在深藍色的夢境中,


    月魂之地的黎明,


    連星子也不再閃亮。


    倒轉時間的沙漏,


    進入無限的迷宮回廊,


    讓月魂與星子不再屬於寒夜,


    以黃昏的名義打破暗與光的界限,


    賜予我的敵人永恒的夢魘,


    白夜黑晝,


    此夢彼夢。


    當眾人清醒過來時,眼前白晃晃一片,剛剛還綴滿星子的深黑夜空被藍天白雲取代,陽光透過樹梢,在草坪上烙下點點金芒,所有的人狼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不知死活。被這樣的異象震懾,眾人都呆若木雞,直到聽見肖恩的叫聲:“維烈!”


    離得最近的薩伊德反射性地接住青年從蓬車上滾落的身體。楊陽四人大驚失色,急忙搶上:“維烈!你沒事吧?”


    “沒事……”在四人印象裏,紅發青年的聲音從未如此虛弱,一如他淌滿冷汗的慘白俊顏。他輕喘了一會兒,雙唇微啟,想安慰擔憂的同伴,終是擠不出片言隻字,昏了過去。


    “維烈!!”三個少女快急瘋了。耶拉姆強忍心焦,執起同伴軟垂的手,探了探脈搏,“……奇怪,脈象很紊亂,好像不是脫力,而是發燒了。”薩伊德道:“沒錯,他的身體越來越熱了,剛剛還冷得像冰似的。”


    “快把他扶進車子,別讓他再吹風了。”肖恩躍回地麵,“還有,最好叫那位白魔法師小姐輸些力量給他。”楊陽轉過頭:“肖恩,你知道維烈為什麽變成這樣?”


    “嗯,他用禦魂術召喚了一個亞利安族的亡靈(注:這個亡靈是我另一部小說《羅裏蘭塔之歌》的主角,可惜在這裏隻有這麽點戲份,不像紮姆卡特),想借他身體唱歌催眠那些人狼,可那個幽靈不知是技癢還是怎麽,居然唱《永眠之曲》!這首曲子的力量你們也看到了,不但讓那些倒黴的野獸永遠熟睡,連晝夜也顛倒了。為了不影響法則,他承受了所有的反噬;加上昨晚是冥界力量最盛的時段,亡靈的陰力滲入他的五髒六腑,若非他不是普通人,早就翹了!但即使如此,發場寒熱也是免不了的事。”


    眾人隻聽得目瞪口呆。薩伊德俯視懷裏的人,驚駭無已:“老天!禦魂術、法則、還有晝夜顛倒,你們這個同伴到底是什麽人?”四人尷尬地麵麵相覷,煩惱要用什麽說法才能既掩飾維烈的身份又消除這些人的懷疑。楊陽道:“嗯…維烈確實是個極為傑出的魔法師,不過昨晚的事不是他的功勞,是那個亡靈,那個亡靈的力量,是他救了我們。”商隊成員們將信將疑。薩伊德顫聲道:“那他是亡靈法師?傳說中最邪惡的魔法師!?”聞言,商隊成員一齊變色。


    楊陽沉下臉:“是又如何?各位不想和邪惡法師打交道,我們走就是——耶拉姆。”少年蹲下身,扶起失去意識的同伴。希莉絲和昭霆狠狠瞪了眼那些嚇得臉青唇白的商隊成員,跑去栓馬的地方拉回五人的座騎。


    “等等!等一下!”他們剛想把維烈扶上馬,薩伊德跑過來,“你們救了我們,又帶著傷者,我送你們一輛車子吧。”


    “領隊!”


    “別說了,他們是我們的救命恩人,這份情是一定要還的。”薩伊德轉身訓斥抗議的隊員,命令他們趕緊整理一輛蓬車出來。楊陽和耶拉姆對視一眼,覺得不要白不要,而且維烈的情況的確不適合騎馬,便沒有推辭。昭霆卻呸了一聲:“假惺惺!我們救了他們那麽多人的性命,維烈還變成這個樣子,他們的回禮竟然隻是輛破車!”希莉絲複雜地道:“沒辦法,一般人都是這樣,對亡靈法師和黑咒術師有根生蒂固的偏見,隻要看到就屠殺,薩伊德的態度算是很友善了。”昭霆噓道:“這種態度叫友善?友善!”


    “閉嘴,昭霆,幫耶拉姆把維烈扶上車去。”楊陽臉色不善地道,看得出她心情很差。


    “……哦。”


    安頓好紅發青年後,楊陽和耶拉姆跳上車前座,驅馬準備離開。那些商隊成員站得遠遠的不敢靠近,隻有薩伊德一個人來送行。


    “薩伊德先生,謝謝你的禮物,我們告辭了。”楊陽用平板的語氣道別。她對魔導國的曆史所知甚詳,知道亡靈法師們曾帶給這個大陸的人民極為慘痛的災難,尤其是對北地人民,所以理解薩伊德等人的心情,但理解歸理解,不代表她就不氣憤他們忘恩負義的行為,何況他們忘恩負義的對象是她重視的同伴。


    “楊陽小姐。”薩伊德懇切地道,“我知道你怪我們忘恩負義,但亡靈法師真的不是良善之輩。你和這種人混在一起,不但危險,也會受到世人的仇視,請三思啊!”


    楊陽好笑地瞅著他,她看出他是一番好意,感於他的誠懇,她的怒氣消散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啼笑皆非和更多的憐憫歎息。


    “薩伊德先生,我問你,如果哪天你得知你心愛的女子是個黑咒術師,你可會嫌棄她,鄙視她,認為她是世人所說的邪惡之徒?”


    “這……”


    “如果你的父母是亡靈法師,你可會瞧不起他們,認為他們應該被誅殺?”


    “我……”


    “對不起。”楊陽坦率道歉,合上雙眼,“我無意指責你,畢竟是人就有偏見,而這偏見也非空穴來風,我隻是不懂,世間為何那麽多盲目之人?寧可相信耳朵聽見的,也不相信眼睛看到的,甚至否定自己的心,隻為和他人相同,為了不像那些異份子一樣被人們以歧視厭惡的眼光看待。”


    薩伊德無言以對。楊陽睜開眼,定定注視他:“還有,維烈不是亡靈法師。”


    “咦!?”


    “他是魔族。”


    “!!”不止薩伊德,耶拉姆也大吃一驚,不明白同伴為何透露紅發青年的真實身份。


    “你更嫌惡了是嗎?”楊陽牽起一個嘲諷的冷笑,“終究你也是這種程度的人。我告訴你真相,是要你好好約束你那些自名為正義之士的部下,叫他們少打我們的主意。你雖沒有大智慧,卻是個機靈人,知道惹一個亡靈法師還沒什麽,惹一個高等魔族卻絕對是自找死路。不過,也有可能我高估了你的智商低估了你的正氣,到時——”


    她沉聲,黑眸射出不折不扣的凶光。


    “我會親手射殺你!不會讓維烈出手,因為——你們不配!”


    商人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能看著少女一甩馬韁,和少年一起駕著蓬車逐漸遠去。


    ******


    “楊陽,你真帥呢!”


    當蓬車駛入密林,看不見商隊所在的空地後,肖恩飛下來,浮在黑發少女身旁,滿臉崇拜,“我也想罵那個自以為是的家夥一頓,可是我口才沒你這麽好。嗯,真是人不可貌相。”


    “別說了,我現在很厭惡自己。”


    “為什麽?”肖恩和耶拉姆一愣。楊陽垂下頭:“我傷了薩伊德先生,我本來不想說那些重話,他是好心才……而且他也不是壞人。”耶拉姆不以為然:“那種人,是該罵罵。”


    “不是的……”楊陽不知怎麽解釋才好。觀察她的表情,肖恩眼中浮起睿智的光芒:“楊陽,你太溫柔了。”


    “咦?”


    棕發青年坐到她身邊:“你有著圓滑的性格和柔軟的心腸,所以很容易理解體諒他人,卻也因此常常迷失了對錯觀念。你認為有苦衷就可以原諒,有理由就可以任性,這是錯的。也許這個結論不符合真理之神的定義,但我們是活在一個沒有對錯的世界,為了保護自己,和身邊的人,我們必須豎立原則,而且一定要堅持原則,絕不能因他人一句話,一點善心好心就動搖。不過,你也明白這點,不然剛才就不會對薩伊德說出那番話,我隻是希望你別把自己逼得太緊。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也沒有人從未傷害過他人,隻要不是蓄意,就該原諒自己。人並非你想象的那麽軟弱,沒有傷害何來成長?薩伊德若想通你那番話,他非但不會怪你,還會感激你,就算想不通,也是他的責任,你沒錯,所以,別厭惡自己,也別太苛待自己。”


    肖恩吐了口氣,轉過頭,恢複輕鬆的笑臉:“以上純屬個人觀感,可能不對,你別介意,打個分數吧。”


    “全對……”楊陽愣愣地道,“肖恩,為什麽…為什麽你能把我看得這麽透呢?”


    “我也不知道,除了你們,我沒有和其他人相處的記憶,所以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天生的本領。”肖恩聳聳肩,“也許,我能明白你,隻是因為我是你宿命的另一半,這個緣故。”


    楊陽笑道:“希望有一天,我也能理解肖恩的想法。”青年爽朗一笑:“我很期待,因為我不懂自己。”楊陽微笑:“老古話果然不錯,聰明人雖然常常能看透別人,卻未必能看透自己。”


    “你誇我是聰明人嗎?哈哈,謝啦!”


    “……”楊陽無力地看著他,懷疑這個自戀狂和剛才睿智成熟的青年不是一個人。這時,響起掀簾的聲音。三人忙轉過頭,看見紅發少女探出頭。


    “他在發燒。”希莉絲眉間凝聚著濃濃的陰雲,“情況不太樂觀。我用白魔法給他治療過,也喂他喝了退燒藥,可是好像沒什麽用,大概魔族的體質果然和我們不一樣。”聞言,楊陽和耶拉姆也浮起憂色。肖恩卻擺手道:“沒事的沒事的,魔族的命就跟蟑螂一樣硬,何況那家夥的身體有一半是龍,不會這麽簡單就嗝斃的,安啦安啦!”


    “你怎麽知道魔族命很硬?”楊陽這麽問不是出於疑心,而是想趁機刺激他的記憶。果不其然,青年露出困惑的神情,歪著頭回想:“呃…我不知道,好像……”


    “好像什麽?”楊陽追問。


    “我忘了!”肖恩查覺她的“奸計”,扮了個鬼臉,裝出副困倦的模樣打嗬欠,“呼啊~~果然是三十多歲的中年人,體力不行了,我回去補眠,你們慢慢聊。”還沒說完人就不見了。


    “他是個狡詐滑溜的人。”耶拉姆評論。希莉絲笑了笑:“看來會是場長期戰哦,陽。”


    “我早就有覺悟了,不然耐心那麽好的維烈哪會把他丟給我。”楊陽懲罰地彈彈鏡麵,“所以他不必溜這麽快,何況我還有事想問他。”希莉絲好奇地問:“什麽事?可以說來聽聽嗎?”


    楊陽沉吟片刻,點了點頭:“我想問他,我這個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用那種嚴苛的原則去衡量、要求這個世界的人,是否正確。”耶拉姆臉色遽變:“楊陽!!”


    “沒什麽好緊張的,耶拉姆,希莉絲早就知道了,維烈也是,那天他們可是看著我們朝冰宿和邱玲揮手的。他們不問,不代表不知道,而是想聽我和昭霆親口承認,對嗎?”


    紅發少女倚著門框,微微一笑,眼神清澄:“對。”楊陽笑道:“現在我們知道維烈是魔界宰相兼血龍王,希莉絲你是南城公主,我和昭霆是滿願師,彼此可謂坦誠相見,再無秘密。”希莉絲挑眉:“不對哦,還有一個人沒公開身份。”


    “我沒什麽秘密好抖。”耶拉姆道,“我隻是個平民。”


    “這不就是秘密!你有告訴我們你是平民嗎?”兩人丟給他一個衛生眼。少年失笑,為自己的大驚小怪。換作別人會為十萬懸紅腦充血,但南城公主和魔界宰相——就是笑話了!


    “耶拉姆,希莉絲,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雖然通過閱讀了解了這個世界的概況,但我終究不像你們從小受這個世界的教育成長,所以我責怪薩伊德先生的那些話,是很不公平的。”


    “肖恩說的不錯,你真的對自己太嚴格。”耶拉姆皺眉,“楊陽,你應該這麽想,正因為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才能犀利地看出我們許多愚昧的地方,才能不受我們的教條約束,做出正確的判斷。”楊陽怔怔地道:“是…這樣嗎?”


    “就是這樣。”希莉絲加重語氣,“亡靈法師早就消失近千年了,就算他們曾對這個國家造成多大的破壞,也是過去的事了,是死抱著那些記憶和陳腐觀念的人們自個兒頑固不化,你根本沒怪錯。再說,薩伊德他們又沒有老婆小孩死在亡靈法師手上,就在那邊嚷嚷,憑什麽!若他們當中哪個人的老媽被亡靈法師抓去吃了,你把他罵一通,倒要負點責任,但那也是道德的責任。”


    楊陽無語,半晌,展顏而笑:“謝謝。”


    “你想通了?”耶拉姆和希莉絲不敢放鬆,生怕這個同伴還在鑽牛角尖。


    “嗯。”楊陽重重點頭。兩人這才鬆了口氣,卻聽得她道:“但是,若真是這樣,人類就太膚淺也太涼薄了。維烈他……會怎麽想呢?對那些他舍命相救,卻棄他如敝屐的人們。”


    這回,耶拉姆和希莉絲沒有回答,因為他們什麽也說不出來。


    ******


    紅發青年朦朦朧朧中恢複了些意識,隻覺視野漆黑,身體好像灌了鉛似的沉重,又像棉花般虛軟。有好長一段時間,他腦中一片空白,思緒陷入停窒的混沌,什麽也想不起來,直到幾個似曾相識的聲音滲入聽覺,他才回想起昏倒前的情形。


    對了,那些人狼!維烈掙紮爬起,大口喘息。這個動作用盡了他好不容易聚起的一點力氣,令他別說發聲,連坐著也暈旋不已,隻好勉強屈起膝蓋,額頭靠在被子上,用這個姿勢保持穩定。這時,響起掀簾聲和一個他熟悉的中性嗓音:“維烈!你醒了?”


    “……楊陽?”他抬頭,“是你?”


    黑發少女放下藥碗,正想探探他的體溫,見他滿臉困惑,大為驚詫:“你看不見我?怎麽會!?精靈之眼沒拿掉啊!”維烈笑了笑:“沒事的,一會兒就好,我現在頭很暈,沒法集中精神,等熱度稍微退下去就看得見了。對了,昭霆他們呢?還有商隊的人?這是他們的車子吧?我一個人占了一輛,實在太奢侈了。”楊陽不答,許久才道:“昭霆和希莉絲采藥去了,耶拉姆在燒飯。”


    “哦……”


    “值得嗎?”


    “嗯?”維烈一愣。楊陽扳住他肩膀,一字一字道:“為了人類,把自己搞成這樣,值得嗎?”維烈沉默片刻,笑道:“我不是為了‘人類’,是為了‘同伴’。”楊陽震了震。


    “商隊的人把我趕出來了,是嗎?”他柔聲道。楊陽咬牙不語。維烈本想摸摸她的頭,卻因體力不支,隻能做罷。


    “楊陽,我不像你想的那麽偉大,無論看到誰都去救。相反,我很冷漠,因為看過太多世事變化,一個國家在我麵前消失也不是一次兩次,我又怎麽還會在乎個人的生死?除非那是與我有關,甚至我放在心裏的人,我才會為他舍命,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所以,我那麽做,不是為了那些人,而是為了你們,他們不過是附帶的。”


    “可是——可是——”楊陽躊躇半晌,叫道,“他們那麽對你,你不生氣,不火大嗎?”維烈愣了愣,輕笑起來:“原來如此,你在為我打抱不平。”


    “沒錯!而且我知道你不會在乎這種事,所以更加生氣!”


    “呃?”這回青年是真的不懂了。楊陽垂下頭,低聲道:“維烈,你…你會不會看不起人類這種生物?你從不為人類的醜惡行徑動怒,是因為你大度?還是因為你已經對我們徹底心冷…麻木了呢?告訴我。”


    魔界宰相呆了一會兒,深深笑了:“你啊,小小年紀,就這麽憤世嫉俗。”


    “可是……”楊陽一言未畢,一雙手臂將她摟入一個豐沛的胸懷。她嚇了一跳,但很快就鎮定下來。從青年不甚有力的手臂和隔著濕衣的胸膛傳來的是一股極溫柔、極寬廣、極寧馨的情感。這一刻,不知為何,她從維烈身上感覺到一股純粹的父愛,甚至比在地球的親生父親更強烈更慈和,一時間完全沉浸在這種感覺中,情不自禁地緊緊回抱住對方。


    “楊陽。”


    青年溫潤的嗓音帶著一絲病後的沙啞虛弱,“老話一句,你又高估我了。”楊陽一愣,發現自己的親昵行為,卻舍不得鬆開手,反而摟得更緊了些,抬頭問道:“什麽意思?”維烈溫柔地撫mo她的臉頰,微笑道:“意思是,你誤會太深了,魔族並非比人類高貴優秀的生物,你不必覺得人類比我們低等、醜陋,相反,我們才是比人類自私多了。”


    “胡說八道!光憑你這番話,你的無私、你的胸襟,就沒一個人類比得上!”


    “傻孩子,所謂的無私,就是無情的美化用語罷了。”維烈輕歎。楊陽一窒,隨即用力搖頭:“不對!你不無情!一點也不無情!”


    “那我對你口中人類的醜惡行徑無動於衷的態度叫什麽?麻木嗎?”維烈兩句話就駁倒了對方,嗓門略略提高,“楊陽,不在意不是大度,相反,這是種最消極冷漠的態度!而有哪個人類會麻木到我這個地步嗎?楊陽,我已經老了,很老很老,雖然在你眼中,我是個年輕人,但實際上,我的軀體裏包裹的是個蒼老的靈魂。而你看過哪個老人像年輕人一樣對人性的黑暗麵大驚小怪,發脾氣,抱怨來抱怨去的?沒有吧!何況,我遠比任何一個人類老人活得慢長,更是加倍的死氣沉沉。我的心髒雖然依舊跳動,卻永遠跳不出激烈的節奏。我羨慕人類的熱情、激情、愛情,甚至那些你們通常認為黑暗的無盡yu望,所以我喜歡和人類在一起,渴望和你們一樣。”


    “……”


    “楊陽,你該以你身為人類自豪,我也是,我不會因為羨慕人類,就厭惡我魔族的身份。每個種族都有每個種族的缺點,像矮人的頑固、精靈的溫吞、龍族的孤傲、水族的過份內斂……沒有十全十美的種族,也沒有十全十美的個人。”


    楊陽低下頭:“我明白了,是我太鑽牛角尖了,因為你的表現……太完美,完美得不像我想象中的魔族,你是那麽…睿智溫和、寬容善良,讓我自慚形穢,忍不住為同族的丟臉行為羞恥。”維烈笑道:“那你現在知道自己看錯了?”


    “才不!我沒看錯!”楊陽一把擁住他,“你就和我認為的一樣棒!比我認識的任何人類都棒!”維烈清俊的臉龐浮起不是因熱度而起的紅暈。


    “維烈,你去龍穀時,可以帶我們一起去嗎?”


    “不行。”維烈斬釘截鐵地回絕。楊陽並不意外,道:“那,你答應我,在我和昭霆離開這個世界前,一定要回來,和我們再見一次麵。”


    維烈綻開笑容,認真許諾:“嗯,我答應,一定來送你們。”


    “拉勾。”


    “……我的信譽真的這麽差嗎?還是我長得一張騙人臉?”


    楊陽嘿嘿一笑,伸出小指:“保險起見,保險起見。”維烈歎了口氣,無奈地與他拉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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