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三天的跋涉,楊陽等人終於來到北城的邊境都市雷南郡。之所以比預定晚了一天,是因為商隊一下子多出許多傷者。說到這裏,還有一段小插曲:魔獸襲擊那晚,打算報複楊陽三人的那夥混混因為中了催眠術睡得人事不知,當然沒參於戰鬥。第二天早上,商隊主人傑羅本來要把他們趕出去,是楊陽三人和其他隊員求情,才打消了初衷;另一方麵也是看在人道份上——失去商隊的庇護,以那幾人的本領根本無法活著離開戰歌平原。至於楊陽三人求情,倒不是基於惻隱之心,隻是因為他們就是害得人家怠職的罪魁禍首,總要負起責任。而那些人經過這件事,也完全失去了氣焰,一路再沒敢挑釁。


    趁傑羅和守門衛士交涉的空檔,三個少年少女打量闊別多日的雷南郡。上次他們來時,還是和神官一起,為取得冒險家資格在這裏搭空浮舟去裏那,算算已經是快半個月前的事了。


    “陽,你看那邊的缺口還沒修好!”


    昭霆指著城牆的一角喊道,手指的延長線上赫然是一隻坑坑窪窪像被蟲子咬出來的大洞,在美麗的褐紅色城牆上顯得尤為礙眼。楊陽看了看,皺眉道:“嗯,真奇怪,都這麽長時間了,這裏的總督是怎麽回事?難道是資金不足?”唉,真懷念,再次看見神官的“豐功偉業”。(注:《逃脫》一部裏神官讓噬岩獸咬出來的洞,讀者們應該還沒忘吧?)


    耶拉姆開口道:“上次來神官大人也很奇怪,就調查了一下,原來那天我們走了沒多久,沙姆總督就不明原因的暴斃,接替他的人遲遲未能選定,代理又三天兩頭換,工程被一再拖延,所以我們今天看見的還是這副模樣。”


    楊陽和昭霆隻“哦”了一聲就不在意了,畢竟,北城內部的問題和她們一點關係也沒有。


    兩名守衛形式化地檢察了一下貨物,就側身放人。一等商隊通過正門,耶拉姆就向傑羅辭行,領著兩個少女走進城裏。


    此刻剛過午,正是市集最熱鬧的時候。街上人來人往,摩肩接踵,大多是趕著載貨大車的商隊;牽著駝滿行李的騾馬的行腳貨販;自己駕車的獨立商人,商業都市的氣息濃厚無比。還有些佩帶武器的流浪傭兵到處閑晃,期望遇上顧客。


    “接下來怎麽辦?”昭霆問道,她隻知道要去西城和東城找神器,具體的行程一概不知。楊陽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折起來的北城地圖,邊打開邊道:“我記得應該是搭船逆芬諾特運河北上到埃特拉首府米爾菲,這條路最近。”


    “誠然。”耶拉姆插口,“但是芬諾特運河是交通要道,來往的船隻幾乎都是商船,除非很有錢的客人,否則他們不會接受搭乘。而且可以運人的客船因為數量很少,必須在好幾個月前預定。”


    兩個少女傻了眼:好幾個月前預定才乘得到船?那她們豈不是要在這裏待上幾個月!?


    看出兩人的想法,耶拉姆安慰道:“神官大人早就想到這一節,所以上上上個月班斯來運貨時,拜托他幫我們預定了一艘船,日期是豐之月中旬,今天是十四號,應該還來得及,待會兒我去船埠問一下,我們先找家旅館放包。”


    楊陽和昭霆鬆了口長氣:幸好,幸好神官高瞻遠矚。


    “豐之月中旬的話,今明兩天就是最後期限了。如果船沒走,十之八九要馬上出航,我們還是先不要訂房間吧?”楊陽建議。耶拉姆沉吟道:“嗯…也是,那麽先去吃飯吧。”


    “哇——”聽到最想聽的話,昭霆振臂歡呼。另兩人隻有苦笑。


    找了家幹淨的小旅店(注:除了小村莊,大都市的旅館一般都兼飯店),三人在靠窗的位子坐下,按照各自的喜好點了紅茶、牛奶、餡餅、肉鬆麵包、水果蛋塔和草莓慕斯。昭霆基於人類勇於探險的精神,還點了一杯叫作“鯨魚的淚水”的怪東西和一盤看不出是什麽玩意兒的“人魚的微笑”。


    楊陽咬了口肉鬆麵包,拿起桌上一張泛黃的報紙,道:“這裏服務真不錯,還有免費報紙提供。《邊境商業報》?唔……”


    “什麽免費報紙,我看是墊桌子的。”昭霆像吃花生米般把水果蛋塔往嘴裏丟。


    耶拉姆喝了口牛奶,問道:“有什麽有用的新聞嗎?”楊陽苦笑:“是大前天的報紙,恐怕稱不上‘新聞’了,也沒有多少時事報導……哦,這裏有一欄專門給冒險家的任務信息。”


    “會登在這種報紙上的委托,不是付不起公會定金的窮村落,就是非常困難的任務。”耶拉姆搖搖頭,“要找酬勞豐厚又容易的工作,還是問公會的事務員比較好。”


    “……的確。”


    楊陽看看委托欄旁邊的地址,露出有點猶豫的神情。耶拉姆一眼就看穿她心思:“我們有事在身,沒有做好人的閑情,楊陽。”


    “我明白。”


    “……不過,順道的話,倒可以去看看。”耶拉姆別過頭,不自在地道,“你把地址記下來吧。”楊陽一笑:“好。”


    昭霆奇道:“咦,我們不是要搭船旅行嗎,為什麽要接任務?”楊陽一邊記錄,一邊回答:“這是萬一搭不到船,沒辦法下的安排。而且我們的旅費帶得不多,本來就打算邊旅行邊打工。如果船開走了,我們就不得不走陸路去米爾菲,這些委托正好讓我們賺些零花,順便也當作做好事。”


    “哎,這個好這個好!還是走陸路有趣!別乘船了,我們走路去!”


    “喂,乘船清閑耶。”


    “我不要清閑,我要找樂子!”昭霆嚷嚷,轉向耶拉姆,“怎麽樣,死小鬼,你也讚成吧?你是旱鴨子,肯定最怕乘船了!”


    耶拉姆抿唇,端正的臉龐閃過狼狽。


    “我才不怕!”他厲聲道。


    “哼,撒謊!夏天大家在水邊玩時,我隻不過把你推進一條小溪,你都會溺水,真看見河還得了!你啊,還是承認吧!”昭霆竊笑道。


    耶拉姆沉默片刻,豁然站起,朝外麵走去,冷冷扔下一句:“我去船埠找我們預定的船,你們在這兒等,做好隨時出發的準備。”語畢,人已經不見了。


    “哎,喂……”昭霆整個人呆住了。楊陽取笑:“笨蛋,弄巧成拙。”


    “怎麽回事!這家夥居然這麽受不得激!”


    “因為嘲笑他的人是你。”楊陽咕噥,岔開話題,“算了,到米爾菲後我們還是得走陸路,到時也有打工機會,就先享受一下清閑吧,我們還沒坐過這個世界的船呢。”


    昭霆也綻開笑容:“對哦。”


    解決掉早餐,兩人在店裏等了約摸半個鍾頭,不見同伴回來。楊陽捧著一本《大陸曆史》看得津津有味,不時喝口紅茶潤喉,悠哉得很。昭霆卻越來越是難受,煩躁地撥弄劍柄上的扣環,右腳啪啪地拍打地麵,而且頻率漸漸急促。


    “……陽。”終於,棕發少女的忍耐力宣告陣亡。


    “沒門,別想。”黑發少女頭也不抬地回應。昭霆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我還沒說什麽呢!”


    楊陽冷淡地瞥了她一眼:“相處了十七年,你肚裏那幾條蛔蟲我還有不清楚的麽。一句話,你想出去玩,是不是?”昭霆連連點頭:“是!”


    “不行。”楊陽把目光調回書本。


    “為什麽!”


    “因為耶拉姆要我們在這裏等他。”


    “那你在這裏等他,我出去好了,反正你有書。”


    “你一出去就會惹禍。”


    “這是偏見!”昭霆憤慨地喊道,“我是全宇宙第一乖小孩,從不惹事!”聽到這皮厚到極點的話,鎮定如楊陽也不禁發抖,恨不得掐死這個睜眼說瞎話的表妹,店老板和其他客人投來的視線也令她羞愧難當,反射性地低下頭。


    “我現在懶得跟你翻舊帳,不想跟我絕交,就乖乖坐好!”


    昭霆嘟起嘴,生起悶氣來。楊陽剛放下心,想回到心愛的書本中去,聽得友人憤憤地道:“好啦!我不出去,上廁所總行了吧!”


    “我陪你去。”楊陽說著就站起來。昭霆忍無可忍地吼道:“這家店隻有一扇門,你守著這裏我怎麽跑得掉!”


    “你可以爬窗子。”


    “你……!”


    “打擾一下。”店老板不知從哪兒冒出來,一副憋笑憋得很辛苦的樣子:“有件事必須向這位客人說明。”他看向楊陽,“我店裏的廁所隻有一扇很小的氣窗,連小孩也鑽不過去,所以客人你不用陪你女朋友上廁所,盡管放心好了。”


    又是女朋友!怎麽走到哪兒都被人這麽誤會?楊陽翻了個白眼。昭霆扮了個鬼臉,趁機一溜煙跑掉。她一走,店裏就響起一片笑聲。


    “小夥子,很辛苦呐。”一個大漢朝她同情地笑笑,舉起手裏的酒杯。旁邊一個下巴留須的中年男子也笑道:“哎,我家那口子也是這樣,不過她長得可沒有你女朋友漂亮。”一幹人大聲附和:“是啊!這麽漂亮又活潑的女朋友,任性點也沒關係!”


    楊陽苦笑道:“她不是我女朋友,是我表妹。”


    “表妹不就是女朋友!還青梅竹馬哩!”眾人大笑,笑聲卻是善意的。


    “……”這回楊陽連苦笑也苦笑不出來,內心充滿無奈。


    店裏的氣氛一下子熱絡起來,以楊陽和昭霆為話題中心,客人們開始交流起各自的情場經驗或老婆經,因此無人注意到半掩的大門被一隻染血的手掌推開,奔進一個裹著連帽鬥篷,身材嬌小的人,狀似急切地四下張望,最後視線落在又埋首書中的黑發少女,不,確切的說是她配戴在左胸的銅製徽章上,撲了過去,喊道:“你……”才吐出一個字,他就爆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楊陽驚詫地抬起頭,其他客人也聽到動靜,停下嘴轉過頭。


    “你沒事吧?”見眼前的人咳得上氣不接下氣,雖然不知道他要幹什麽,楊陽還是放下書,關懷地站起。那人一把抓住她的手,竭力擠出破碎而沙啞的聲音:“你、你是冒險家?”


    瞥見抓住自己的那雙手沾滿幹涸的血跡,而且虛弱得沒有一絲力氣,楊陽非但沒有抽開,還把另一隻手搭上去,溫言道:“是……”後麵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被對方打斷。


    “我雇傭你!價錢隨你開!隻要你把我平安護送出這個城!”


    楊陽沒有回答,不是為這番出人意料的話語,而是因為她看清了連帽下的臉。那是怎樣一張臉啊!就像古書中描寫的月精靈一樣美麗,連天上的星辰也在這樣絕俗的麗容前黯然失色,蒼青色的眸散發出令人不敢逼視的目光,隻是臉色過於蒼白,襯托得她眉心中央一個像是朱砂的五芒星印記更為鮮紅冶豔。看到這張臉,楊陽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對方的聲音固然沙啞,卻是不折不扣的女性嗓音。


    美女!真正的絕世美女!不是史列蘭天生的清秀,也不是神官男扮女裝後的秀麗,而是貨真價實,從外到內的美女啊!楊陽在心裏呐喊,感動得差點掉下淚來。


    不過,她還不至於衝昏頭就是。


    “這位小姐……”楊陽正想向對方解釋自己還有兩個同伴以及暫時不能接委托時,傳來砰一聲巨響,再一次打斷了她的話。


    十多名護衛打扮的高壯男子踩過倒下的門板,闖進店內,頓時將不大的空間擠得水泄不通。一個看起來像是頭頭的男子衝上來抓住那少女的肩膀,大聲怒罵:“賤貨!原來你在這裏,快跟我回去!穆倫大爺快急瘋了!”


    “放開我,臭人類!”少女自忖無力掙開他的鉗製,抄起桌上的紅茶杯往他額頭砸去,混著血沫的茶水和瓷杯碎片四散紛飛,店老板發出心痛的哀叫。幾個眼尖的顧客瞄到那些護衛胸鎧上的印章,臉色大變地站起來,攀窗逃走。


    “啊……”楊陽也低呼了一聲,心疼那還剩一半的紅茶。


    頭領捂著傷處咆哮:“******,你這賤貨,竟敢打老子!”那少女趁他鬆手之際,使勁一掙,想躲到楊陽身後,卻給另一個護衛牢牢擒住,遞到頭領麵前,擺出聽侯發落的架勢。頭領也不客氣,揚手用力揮下:“死賤貨!”


    “手下留情。”


    一個人影及時插進來,雙手高舉,用弓背擋住那隻施虐的巨掌。黑發少女衝著還沒反應過來的頭領友好一笑,用和氣的口吻道:“這位兄台,我是不知道你和這位小姐有什麽過節,不過,你不覺得這麽對待一位美女很失禮嗎?”真是不懂得憐香惜玉!害得原本不想管閑事的她也看不下去,不由得站出來插一腳。


    見對方態度客氣有禮,頭領怒氣稍抑,沒有直接叫部下將程咬金剁成蜂窩,隻是吼道:“臭小子,你是從哪個鄉下出來的土包子吧!別在別人的地盤上逞英雄,快滾!我不會說第二遍!”


    嗯,看來是一幫有很大靠山的家夥呐。楊陽正在猶豫要不要繼續淌這趟混水,聽得身後傳來壓低的咒語聲,一個念頭閃過腦海:不好!


    “冰凍術!”那少女抬手放出一大團凍白的霧氣,正中那頭領。連哼也來不及哼一聲,頭領就凍成一根冰棍,仰天倒下。隻聽得“鏘啷”一聲悅耳至極的脆響,無數包裹著人體碎塊的冰迸裂開來,仿佛打碎的水晶顆粒般四散飛濺。這透著詭異美感的血腥場景震呆了眾人,店裏一時鴉雀無聲。


    “該死!”楊陽難得口出粗言,將基裏亞斯之弓背回身後,執起少女的手衝向店裏,朝後牆舉起右臂,掌心緊貼住冰冷的壁麵,喝道,“爆炎!”


    轟!磚石砌成的牆壁被焰氣轟出一個大洞,白霧迷蒙中,兩個人影飛奔而出。拉著少女,楊陽不管三七二十一選了個方向就狂奔逃命。幸好旅店後麵是一條人煙罕至的小巷,才沒人被火焰和碎石所傷。但是奔了沒多久,一堵高大的石壁就欄在兩人麵前。


    聽見身後傳來大量的人聲,楊陽不禁咋了咋舌,黑眸浮起下定決心的光芒,蹲下身,一把抄起少女的身子摟在懷裏,凝神念出浮空術的起動語:“風之翔翼!”


    當從上司的死亡中回過神的護衛們趕到時,隻看見黑發少女抱著獵物乘風而去的背影,紛紛破口大罵,捶胸頓足好不懊惱,這時,響起一個陰沉的聲音:


    “我看見迪克隊長的暗號了,他人呢?”


    “撒、撒哈爾大人!”


    來人是一個身披黑**法袍的老者,枯瘦如柴的臉沒有任何表情,宛如蛇盯青蛙的眼神一一掃過驚惶的護衛,看得他們毛毛的,連話也忘了回。


    “斯沃。”


    “是…是。”被點到名的護衛戰戰兢兢地站出來,將旅店裏發生的事敘述了一遍。聽罷,撒哈爾點點頭,發出夜梟般粗嘎刺耳的笑聲。


    “是用魔法逃走的嗎,這就沒問題了。星華啊,終叫你落在我手中!”


    魔導師比了個奇怪的手印,閉目感應片刻,道:“在東南方約十裏,華爾街附近。我先走一步,限你們五分鍾內趕過來。”語畢,人已消失不見。


    ******


    楊陽邊飛邊俯瞰,選了條僻靜的小巷落下,輕輕放下懷裏的少女,甩了甩酸痛的左臂。因為苦練箭術,她右手的力氣變得很大,左手就差遠了,因此抱著一個和她歲數相近的少女飛了段長路耗去她很大體力,何況又連續施展了兩個魔法。但是,此刻最讓她懊惱的不是疲勞,而是別的事。


    “我的書~~~我的《大陸曆史》!”楊陽捶打壁麵,哀泣不已,嚇了少女一大跳,“嗚嗚,那可是多絡梅捏的手抄本,世界唯一的一本,珍貴的名著啊!我居然…我居然……啊!還有其他書!包裏的小姆!行李……完了!所有的行李全在那兒啊!嗚哇啊啊啊——我會被耶拉姆殺掉!!”嚷到最後,她忍不住開始撞牆。


    少女冷冷注視她,不發一語,似乎她不是害得人家傾家蕩產的罪魁禍首,而是事不關己的路人甲。攸地,她臉色一變,向後退去,腳步有些踉蹌。隨即,楊陽也察覺不對,閃身擋在她麵前,打量突然出現的黑袍老者。


    “嗬嗬,小子,就是你英雄救美麽。”撒哈爾冷笑道,為對方出乎意料的年輕暗暗皺眉。那叫斯沃的護衛說,敵人用火焰魔法破壞了一堵牆,緊接著又用浮空術逃走,所以他本來判斷救人的起碼是五段的火術使,卻沒想到是這樣一個連二十也沒滿的小鬼!而且他還背著弓箭,顯然不是純職的魔法師。


    少女蒼青色的眸閃過一絲動搖,看著黑發少女的背影,詫異她被自己害得這麽慘,竟還挺身保護她,沒撒手離去。


    不!我不能受騙!人類都是狡滑、殘忍的生物!這小鬼肯定也不例外!他不過是為了美色才繼續幫助我,這也是我當初選中他的理由。待會兒就趁他和撒哈爾單挑的時候溜走,以我現在的力量,就算和小鬼加起來也打不過他,搞不好還有援軍。


    “這位大魔法師伯伯。”楊陽憑直覺認定對方比自己強了不止一個等級,基於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開口就是甜甜的恭維,臉上也綻開得自銀發神官真傳,人畜難擋的和煦笑容,“您誤會了,我不是英雄,隻是個剛出師,來大城市曆練的鄉下土包子而已,救了這位小姐完全是偶然,不過,基於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做人原則,我想冒昧請問一下,你們綁架她的目的究竟是什麽?如果意圖不軌的話,請恕我不自量力,定要與伯伯討教幾招,希望伯伯大人不計小人過,手下留情,放我一條生路。”


    “嗬嗬嗬,你這娃兒倒是嘴甜。”撒哈爾愉悅大笑。楊陽回以微笑,肚裏卻在偷罵:好難聽的笑聲!和烏鴉有得一拚!少女不以為然地斜睨她:油腔滑調,真是討厭!


    “好罷,我就告訴你。”撒哈爾指著楊陽背後的人,一字一字道,“這女人是穆倫先生的商品,也是**!現在你明白事情的嚴重了吧?念在你挺識時務的份上,我可以如你所願饒你一命,隻要你馬上離開,不多說一句話。”


    **?商品?楊陽皺起眉,一是生氣,二是為還是搞不懂前因後果。她隻聽出那個穆倫就是這個老頭和先前那幫男人的後台老板,而且頗有地方勢力,至於他是什麽來頭之類一概不知,不過她已經決定站在哪邊了,隻是,以她的實力還夠不上打抱不平的資格,反而很有可能賠上一條小命,這筆生意實在不劃算。


    少女聽到撒哈爾的話,本就蒼白的麵容變得更白,雙拳緊握,貝齒將下唇咬出一排血線。調整了一下呼吸,她啞聲道:“小鬼,你走吧。”


    “什麽?”楊陽一怔。


    “走——”少女厲吼,一把推開她,右手白芒一閃,變出一把銀光閃閃的冰劍,衝向黑袍老者,“撒哈爾!還我族人的命來!”


    “不自量力。”撒哈爾冷笑,雙手推出,“讓你吃點苦頭……”


    “不行!”楊陽大驚,急忙衝上前,念出一個防禦咒文:“疾風之牆!”


    “光爆!”撒哈爾也完成了咒語。


    糟!楊陽一聽見起動語就知道大事不妙,連忙啟動第二個魔法“混沌晶壁”,堪堪趕在光爆撕裂風牆的前一刻擋住它的去路,這時光團距離她的胸口不到五厘米!


    約有半人高的白色光團一頭撞在一堵灰色的牆壁上,發出奇特的悶響。撒哈爾吃了一驚,忘記追加魔法。照理說,光爆是種遇到障礙就爆炸,威力強大的魔法。但是它現在撞到這堵牆,非但沒有爆,還停在上麵,簡直是匪夷所思,完全不符合魔法的道理。要知道光係魔法是超越元素魔法的高階魔法,一般的精靈魔法根本擋不住它,從那麵牆上也感覺不出絲毫暗魔法的波動。混沌晶壁……混沌…莫非是傳說中的無屬魔法!?


    撒哈爾這廂大驚,楊陽那廂卻在叫苦。[混沌晶壁]是神官教給她的防禦絕招,據說是已經失傳的無屬魔法,可以擋住包括光暗兩係在內的全部魔法,缺點是無法施用於他人,也就是必須拿自己當肉盾,所以,她別無選擇地被魔力餘波掃個正著,身子離地,重重撞在少女身上,兩人一塊兒彈飛。


    撒哈爾也退了好幾步,但他及時張開防護罩,沒有受傷。楊陽兩人卻結結實實撞在牆上,跌成一團;更倒黴的是少女那把冰劍因為不及收回,先前楊陽施法時不偏不移插進她右臂,傷口頗深;加上魔力衝擊,使得楊陽腹痛如絞,氣息翻騰,好不難受。幸好平日的精神訓練派上用場,她很快壓住痛苦,並咽下湧上喉頭的一股腥甜,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取下基裏亞斯之弓,對準撒哈爾拉弦:“破魔箭!”


    一隻泛著青光的箭疾射而來,撒哈爾一點也沒將它放在眼裏,專心施法準備放倒兩人。那招混沌晶壁讓他打消殺念,決定活捉楊陽,向她打聽出無屬魔法的秘密,至於星華本來就是要捉回去的“商品”,當然不能殺掉了。


    然而,那隻箭撞在魔法壁上,竟然沒有彈開。隨著一聲爆音,障壁化作透明的碎片迸散開來。撒哈爾大吃一驚,卻已來不及閃避,小腹正中。他長聲慘嘶,捂著傷口坐倒在地,不住**,兩眼狠狠瞪視黑發少女,咬牙道:“你居然…你居然……”


    楊陽一箭射出,也是元氣大傷,強抑的鮮血噴出,長弓落地。[破魔箭]是利用基裏亞斯之弓本身的靈力發動的專門破除魔法的靈氣箭,極為耗損精神力,這一射令她傷上加傷,已成強弩之末,但楊陽卻高興無比,這種兩敗俱傷的結局正是她要的。她實力本就不如對方,要不是撒哈爾輕敵再加運氣好,現在躺在地上的就不是兩個人而是一個人了。咳了兩聲,她轉過身,道:


    “好啦,你快逃吧。”


    “……”星華怔怔望著她,沒有說話。楊陽見狀,以為她是顧忌撒哈爾,忙道:“放心,我會守著這老兒!你快逃,也許那幫家夥會馬上過來!”話音剛落,她就聽見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撒哈爾大人”的呼喚,不禁歎了口氣:“哎呀呀,來得真快。”我的援軍怎麽沒來?……不,還是不來的好。想起遺忘在旅店裏的行李,楊陽打了個寒噤。


    “撒哈爾大人!”


    護衛們出現,看清巷內的情景,大為錯愕。一個反應快的護衛忙衝上去扶起**的撒哈爾:“大人,你沒事吧?”真沒想到,竟有人能打傷穆倫主人座下第一客卿的撒哈爾大人。眾護衛朝掙紮站起的黑發少女投以驚懼的目光,好幾人還拔出武器,一臉堤防地戒備著,唯恐她暴起發難。


    “給我…給我抓住他們!”撒哈爾好容易緩過一口氣,厲聲下令。護衛們回以為難的表情,心想連那麽強的你都受傷了,我們上去豈不是受死?


    “笨蛋!你們看不出他已經奄奄一息了!難道你們連個廢人也打不過!”撒哈爾破口大罵,“快!給我捉住他們!要活的!”護衛們這才唯唯應是,大著膽子上前。


    楊陽靠著牆勉強直立,試圖拉開長弓,血流如注的傷臂卻怎麽也動不了,光是捏住弓弦就已經用盡全力。眾護衛也看出對手的虛弱狀態,步伐頓時加快。


    糟糕,莫非這次真是在劫難逃?楊陽咬緊牙關,一向強韌的精神也因走頭無路的局麵裂開一道縫,就在這時,一個清脆有力的女性嗓音從半空灑落:


    “真討厭,人家本來看魔法對決看得好好的,你們這票小蟲出來攪什麽局,死來——”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覺眼前一花,接著啪啪連響,包括扶住撒哈爾的那人在內,護衛悉數倒地。唯一站立的楊陽隻覺眼前又是一花,黑影定住,化為一個人。窈窕有致的身材,大波浪的紅色卷發昭示了不速之客女性的身份,穿著有些舊的傭兵服和一件精巧的鎖子甲,腰佩細長的穿甲劍,足蹬恰好包住小腿的海狸皮靴。不看麵容,光從她全身散發的魅力,楊陽就猜出她必然也是個美女。


    女性轉過頭,一雙讓人聯想到蔚藍晴空的眸和黑發少女漆黑如子夜的眼瞳對個正著。楊陽感歎:果然是美女!她今天大概走桃花運,美女接二連三出現,隻希望這個不要再帶來厄運,她的身體已經吃不消了!


    “呀——近看更帥了呢!”


    楊陽一愣,被陡然靠近的娟麗臉蛋嚇了一跳,這才看清對方約摸十七八歲年紀,和自己差不多大,從她適才的身手來看真是不協調。


    紅發少女抽出一條手絹,輕柔地擦拭她嘴角的血跡,笑道:“帥哥,你真酷呢,我在牆上都看見了,這年頭,像你這樣有情有義的男人越來越少,我以為已經絕跡了,原來沒有,這一定是命運的邂逅!來,帥哥,告訴我你的名字、年齡、家庭住址、祖上幾人!”


    “小姐……”楊陽哭笑不得,感覺好像看見現在南城的同班好友柳軒風的幻影,沒想到異世界也有這麽主動的女孩子,不過,她的誤會太深了——命運的邂逅?


    “其實……”


    楊陽的解釋被一聲咆哮打斷:“臭丫頭!你是誰?”


    “哎呀,老頭,你還沒死啊?”紅發少女轉過頭,好驚訝地看著被一名護衛壓在下麵的魔法師,“勸你還是省點力氣吧,那一箭可是射穿你的胃了。”語畢,她回首,將手虛按在楊陽右臂的傷口上,低聲道:“慈愛的生命女神秦蒂絲,請將您的力量借予我,讓我醫治眼前的人,平複痛楚,治愈傷痕——回複術!”隻見一道白光閃過,足有一指長的血口飛快縮短,最後完全消失。楊陽試著動動手臂,發覺除了有點乏力外,一點也不痛,又是驚訝又是佩服,由衷地道:“謝謝你,真是厲害的白魔法!”幾乎可以追上神官了,外麵的世界果然是臥虎藏龍啊。


    “哪裏,為帥哥服務是我的榮幸。”紅發少女笑得一臉燦爛,“我叫希莉絲·佛羅倫茲,你可以叫我希莉絲,你呢?”


    “楊陽。”


    “楊陽?好奇怪的名字。”希莉絲一指點唇,蹙起線條娟麗的眉毛。楊陽笑道:“我是外大陸的人,所以名字用艾斯嘉語念起來挺怪的,不介意的話,就叫我陽好了,陽光的陽。”


    “陽,陽,嗯,這樣念起來就好聽多了。”希莉絲露出笑容,再次貼近對方,細細端詳她的五官,“原來你是外大陸的人,難怪相貌看起來和我們不太一樣,你的眼睛……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黑色的眼睛,好漂亮,好像黑曜石。”


    “這個…希莉絲,不介意的話,可否允許我看一下我的朋友,她好像暈過去了。”


    盡管性格鎮定,楊陽還是被希莉絲熱情如炬的眼神看得有點不自在,轉動眼珠時看見那個少女一動不動地坐在牆角,登時大急。


    “哦。”


    楊陽立刻單膝跪地,檢視少女的情形。希莉絲在她旁邊蹲下,手肘撐著膝蓋,托住腮幫,一霎不霎地瞧著她:“她是你朋友?我怎麽聽那老兒說她是……”


    “既然共患難過,就是朋友了,她的過去同我沒關係。”楊陽給對方把了脈,探過體溫後,鬆了口氣,“似乎隻是脫力,太好了。”


    希莉絲盯著她清俊的側麵,翹起唇角。


    “嗯…你真是很特別。”


    “每個人都很特別。”楊陽隨口道,瞥了眼半昏的撒哈爾,對紅發少女道,“希莉絲,麻煩你幫那個人也治一下好嗎?”看清她指的人,希莉絲大吃一驚:“為什麽?”


    “因為——我射穿了他的胃,不趕快治療的話,他一定會死的。”


    “那就讓他死好了。”希莉絲毫不在意。楊陽看了她半晌,才確定她不是在開玩笑,不禁暗暗歎氣:怎麽我在這個世界碰到的都是鐵石心腸,不把殺人當回事的女子?


    “我不喜歡殺人。”楊陽嚴肅地道,“而且我和那人之間又沒有深仇大恨,他也沒有要置我於死地,那又何必趕盡殺絕?所以,拜托你,希莉絲。”


    “唉,好吧好吧。”女傭兵發覺自己無法拒絕對方誠懇的請求,拍拍身站起。楊陽喊住她:“治好後,請敲暈他,我可不想讓他有機會呼叫援兵。”


    “嘿,知道。”嗯,善良歸善良,心思倒是很縝密,真是愈來愈理想了。一邊幫撒哈爾治療,希莉絲一邊在心裏盤算。她出來那麽久,終於遇上一個像樣的男人,就是年紀小了點,算了,戀愛是不在乎年紀的。想到這裏,她忍不住偷笑起來。


    楊陽背起星華,道:“希莉絲,我要帶她回我同伴那裏,你可不可以一起來?我有幾件事想請教。”希莉絲跳起來:“沒問題!”她正在想怎麽纏住心儀的對象,楊陽這個建議可謂投其所好。


    走出小巷,黑發少女領著新同伴朝來路走去。兩人身後,以魔法師為底座,一堆人呈小山包狀疊著,這是紅發少女的傑作。


    “首先,謝謝你救了我,還有她。”


    “咦,你真道謝啊,一開始我可是旁觀你和那老頭的戰鬥耶。”


    楊陽但笑不語,她並不認為希莉絲的行為有錯,有常識的人都知道冒然闖入魔法師之間的對決等同自殺,何況她也沒義務強出頭,後來她幫忙解決那些護衛,就已經是相當熱心了(雖然動機好像有點不單純),楊陽自然真心感激。


    嗯,心胸寬大,又過了一關。紅發少女思忖,發現身旁的人與她肖想的男友形象實在是太太太吻合,不過,為了謹慎起見,還是再觀察一陣子。


    “希莉絲,你知道穆倫是什麽人嗎?”


    “穆倫?當然知道了。他是哈梅爾商會的副會長,這座雷南郡的地下帝王,有名的惡德商人,萬惡的奴隸販子,專橫的**頭,貪婪的地頭蛇,**的肥老頭——大概就這麽多了。”


    “真、真是壯觀的頭銜啊。”楊陽歎息,她是猜到自己得罪了大人物,卻沒想到大到這程度,難怪酒館裏的客人看到那些護衛,會變了臉色逃走。


    希莉絲興味地瞧著她:“怎樣?你還要繼續攪這淌混水嗎?得罪這種人可不是玩的唷!”楊陽苦笑:“不是我要不要得罪他,而是我已經得罪他了!聽你的形容,那個穆倫肯定不是好說話的人,即使我將這女孩還給他,他也不會放過我。”


    “你後悔嗎?”


    “不,我做了就不後悔。”楊陽堅定地道,隨即垂下眼,“隻是,雖然我想幫助這女孩,卻不能不顧慮我的同伴,萬一他們因為我的任性出危險,我也隻有……”


    “我覺得他們一定會支持你,如果他們了解你。”希莉絲燦爛一笑,比比自己,“因為我的朋友也是這樣。”


    楊陽轉過頭,由衷地笑道:“謝謝你,希莉絲。”


    ******


    一棟豪宅內,傳出震天價響的怒吼。


    “飯桶!全是飯桶!”


    一排和楊陽遇到的護衛相同打扮的男子低著頭,神情惶恐地站在華麗的辦公室內,接受一個肥胖男子的斥罵,任由唾沫淋頭也不敢有絲毫怨言。


    “我養你們這幫飯桶到底是做什麽的!把重要的商品搞丟不說,現在要你們找回來也辦不到!你說,我養你們幹嘛?”


    肥胖男子踱了會兒方步,停步轉身,狠狠瞪視一幹部下,從他們的驚嚇貌得到少許快慰,突然發覺不對,眉頭一皺:“怎麽少了幾個人?迪克呢?”


    “還、還沒回來,記得他負責城南那邊。”


    “哼,他倒還盡責,沒找到前就不回來。”穆倫一一掃視餘下的部屬,看得他們心驚膽戰,“給我接著去找!到傍晚前還找不到,你們就別回來了!”


    “是是!”眾人畏畏縮縮的退了出去。穆倫生了會兒悶氣,大聲喚道:“撒哈爾!撒哈爾!”


    靜寂,房裏除了他沒有其他人。


    “奇怪,跑哪兒去了,不是要他在這裏等暗號……算了,希克!”


    “在。”一個魔法師從暗門走出,恭謹行禮,“大人有何吩咐?”


    “還沒找到星華嗎?當初你們給她下了禁製時,不是信誓旦旦保證除非她把胸口的肉刨掉,要不她逃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很抱歉。”魔法師尷尬地道,“照這個情況來看,應該有人解開了星華身上的禁製,或是她自己用某種方法使禁製失去了效果。”


    “也就是說,你們找不到她了?”穆倫眯起本就細小的眼,強忍破口大罵的衝動。


    “是…不過,門口有我們的人把守,她是逃不掉的,隻要再加派人手,遲早——”希克硬著頭皮回答。


    “這我知道!問題是今晚紅龍騎士就要來了,我卻把他指名的夜伴搞丟,你要我怎麽跟他交待!?”穆倫的怒氣終於暴發出來,“滾!全是飯桶!給我滾!”


    希克也狼狽地逃了出去,留下穆倫在原地跳腳咒罵。


    ******


    還沒到達目的地,黑發少女就望見圍住旅館的大群人中一個熟悉的身影。


    “耶拉姆!”


    褐發少年轉過頭,冷淡的麵容閃過如釋重負的神情,向旁邊一個憲兵模樣的人說了幾句話後,他飛奔過來,看也不看一旁的希莉絲,劈頭問道:“楊陽,昭霆呢?”


    隱捷敏亞人?紅發少女挑了挑眉。


    “可惡!我就知道她肯定尿遁了!”楊陽拍拍額頭,將事情經過簡要敘述,然後問道,“行李呢?小姆?我的《大陸曆史》……”


    “被扣壓了。”耶拉姆瞥了眼正在檢察碎屍的憲兵們,“幸好店主人昏過去了,客人們逃得一個不剩,屍體也被敲成那副德性,他們才沒查出是穆倫的人,不過這也是遲早的事。我去把行李搶過來,我們就逃走。”


    “昭霆怎麽辦?”楊陽急道。


    “找個路人傳信就行啦。”希莉絲用活潑的語調插口,“這位小哥反應很快,不錯,搶行李時別忘了把那具屍體燒掉,來個毀屍滅跡,這樣又可以爭取一點時間……啊,最好把店主人也綁走。另外,巷裏那夥人被我施了催眠魔法,不到明天中午是不會醒過來的,而且那條小巷很偏僻,所以我們有充分的餘裕計算下一步怎麽走。”


    耶拉姆看看她,再看看楊陽,意示“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家夥是誰?”。


    “我的救命恩人。”楊陽回答。


    希莉絲甩甩手:“放心啦,小哥,我是和你們同一國的。”


    “不要叫我小哥!”耶拉姆不悅地道,轉向黑發少女,“楊陽你受傷了,待在這裏不要動,找個路人傳話,說我們會在白鹿旅館等她——據說同一國的,跟我來,幫我擺平所有的憲兵。”優秀的武者可以從外表的一些特征判斷同行的大致水準,所以耶拉姆隻和希莉絲打了個照麵,就看出她的武技不亞於自己,甚至還要超過,解決幾個憲兵當然不在話下。


    “沒問題,小哥。”


    “我說了不要叫我小哥!”


    楊陽好笑地看著兩人邊吵邊走遠,轉頭叫住一個路人。


    ******


    夢中,有雙手溫柔地為她攏齊頭發,拭去冷汗,就像去世好久的母親的手,可以驅走一切夢魘和傷痛。


    接著,那雙手輕輕解開她的扭扣,拉開衣服,她下意識的一驚,以為又回到了那個可怕汙穢的地方,但隨即,她察覺這雙手和以前那些人不同,不是帶著****和占有欲來碰觸她,因為那些人從不會慢條斯理地解她的扣子,都是直接撕爛她的衣服,或者一開始就要她光著身子。


    “太過份了!”


    似曾相識的嗓音滲入聽覺,卻帶著不熟悉的憤怒。她微微蹙眉,搜索記憶,很快,一張掛著溫雅笑容的清俊臉龐浮現在腦海裏。


    是他……那個冒險家,他還活著?星華努力睜開眼,入目的是和記憶裏一模一樣的清俊容顏,隻是溫和的笑意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氣憤的表情,烏黑的眸盯著她的胸口,捏著濕布的手緊緊握起。


    看見自己被吃豆腐,星華卻沒有生氣,不同於以往的麻木,是因為對方的眼神沒有一絲邪念,清澈純淨一如雪原的天空,美得仿佛一個夢境。第一次,她在人類男子臉上看到這樣一雙眼,不禁迷茫起來。


    “混帳東西!竟然這樣對待女孩子,簡直是豬狗不如!”楊陽罵道。雪白的胸脯上,赫然是一大片血跡。她將毛巾擰幹,想抹掉血跡檢視傷口。


    看出她的打算,星華大驚失色,一把揮開毛巾:“不行!”


    “咦,你醒了?”楊陽嚇了一跳。星華拉好衣襟,縮在床角喘息不已,眼神寫滿戒備:“這不是傷,是我自己抹上去的。”


    “自己?”楊陽愣了愣,反應過來,“是禁製!?”


    星華點點頭,神色黯然。楊陽追問:“是哪種禁製?告訴我,也許我可以解開,用血隻能使禁製失效一段時間。”星華猶豫半晌,才道:“阿古托巴。”


    “阿古托巴……”楊陽篩選腦中有關禁製的知識,不久找出如下一段文字:[阿古托巴禁製,適用於異族,能夠抑製其魔力,也有追蹤魔法的功效,由大魔法師阿古托巴發明,段數2—7。]


    “太好了,不是很強的禁製,神官給我的那個卷軸應該能解開。”


    星華驚詫地看著她興衝衝地離去,不一會兒抱著一隻卷軸(注:有儲存魔法的功能,但每個隻能存一個,用完就沒了)和一疊像是衣服的布料跑回來,將衣服擱在床頭櫃上,解開綁著卷軸的帶子。


    “解咒的瞬間會很痛,你要忍著點。”楊陽關懷地交待。星華這才相信對方是認真的,但還是忍不住確認了一句:“你真的要幫我?我…我是異族耶。”


    “你不是我救的第一個異族,準備好了嗎?”


    “呃,是。”


    楊陽低身念誦咒語,念完的瞬間,卷軸上密密麻麻的魔法文字飛快消失,最後變成一張白紙。星華悶哼,捂著胸口彎下腰。


    “沒事吧?”楊陽搶上前慰問,“成功了沒?”


    “成功了。”星華狂喜地道,攤開雙手,感受熟悉的波動在體內流竄,一股破殼重生的感覺盈滿全身,發自肺腑地道:“謝謝你!”


    “別客氣,人生在世,本來就應該互相幫助。”


    望著對方不帶一絲虛假的和煦笑靨,星華感到長久以來的厚重心防崩落了一片,滲出絲絲暖意,情不自禁地緩下神情:“星華。”


    “呃?”


    “星華·明,我的名字。”(注:異族一旦告訴一個人全名,就代表完全相信他,因為多數禁製都通過名字締結,此乃[交出生命]的意思。)異族少女綻開略帶靦腆的笑靨,雖輕淺,卻十足真誠,襯著絕俗的麗顏,連楊陽也看呆了幾秒鍾。


    “楊陽。”她指著自己,笑道,“你可以叫我陽。”


    “陽。”星華念著這個名字,隻覺人如其名,眼前的少年就像冬日的陽光,讓人感覺溫暖、安心。


    楊陽愛惜地將卷軸卷起,紮好,放在床頭櫃上,撈起毛巾,“來,我幫你把血擦掉。”


    “我、我自己來。”星華搶過毛巾。臉上浮起紅暈。盡管已經習慣男性的目光和觸碰,但不知怎麽的,麵對這個少年,她竟感到前所未有的羞澀。


    楊陽隻當她女孩家天性靦腆,不以為意,拿起那件衣服,綻開大大的笑容:“星華,快點擦,擦好試試這件衣服。”


    “咦!?”


    “快點啦!”


    在對方的連聲催促下,星華糊裏糊塗地擦幹淨身子,接著被扒光衣物,拉下床,推到穿衣鏡前,套上那條連聲長裙。


    楊陽把摺皺仔細地撫平,拉挺裙擺,才站起來,從少女肩後打量她在鏡中的倒影,發出驚豔的喊聲:“哇!好漂亮!果然,你很適合穿白色!”


    蒼青色的眸,透明銀的長發,紅潤的唇瓣,清豔的容貌,在錦織長裙的襯托下更顯耀眼奪目。星華呆呆看著鏡中的自己,說不出話來。


    楊陽突然覺得有點美中不足,想了想,她從好友的行李裏找出一卷橙色的發帶,回到少女身後,俐落地幫她編了兩條細辮,以發帶層層環繞,對鏡一照,十分滿意。


    “怎麽樣,我的設計不錯吧?”


    “為什麽?”星華終於恢複說話能力。楊陽一愣:“嗯?”


    “為什麽……將我打扮成這樣?”


    “因為你是女孩子,女孩子本來就應該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楊陽按住她肩,眼神浮起一絲落寞,“而且你又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更應該打扮。星華,忘了以前的事,跟我們一起旅行,怎麽樣?重新開始。”


    星華沒有回答,捂住臉,蹲了下來,哽咽道:“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為什麽不像其他人類一樣對待她?她已經決定一輩子痛恨人類了啊!


    “星華……”楊陽慌忙想要安慰對方,沒注意幾道透明的液體從少女的指縫滲出,滴打在地上,化作十來顆冰珠似的圓球,滴溜溜滾到敞開的門邊,一隻剛剛跨進來的腳丫前麵,停住不動了。


    “這是……”


    腳的主人彎下腰,拾起那顆冰珠,吐出驚訝的低呼,“不會融化的冰!”


    “什麽不會融化的冰?”棕發少女探頭進來,好奇地嚷嚷,身後跟著一臉臭臭的褐發少年。紅發傭兵不答,握緊手裏的冰珠,凝視正好仰起頭的異族少女,以篤定的口吻道:


    “你是雪族。”


    ******


    “原來我走了後發生了那麽好玩的事啊,早知道我就不走了。”


    聽完友人的敘述,昭霆由衷感歎。聞言,楊陽和耶拉姆有誌一同地捶過去一記爆栗。


    “耶拉姆,希莉絲,你們剛剛去哪了?”楊陽若無其事地垂下手。先前兩人商量了幾句後,就把星華丟給她照顧,匆匆離開了旅館。


    褐發少年瞅了眼坐在床沿的星華,淡淡地道:“處理後事。”


    “咦,你們把哪個叫穆倫的家夥幹掉了?”昭霆揉著頭上的大包問。


    “怎麽可能,他是這座都市的地下帝王哩,憑我們倆怎麽扳得倒他。”希莉絲笑嘻嘻地道,“隻是把他的部下幹掉了而已,屍體扔進下水道。”


    楊陽和昭霆驚駭地瞪大眼:“你們……”殺人!?


    “有這麽好驚訝的嗎,你們該不會從沒殺過人吧?”希莉絲反而吃驚地眨眨眼。耶拉姆代為回答:“是沒殺過,她們還剛出道。”


    “這樣啊,這就難怪了。”


    昭霆從椅上跳起來,指著耶拉姆,激動得前言不搭後語:“你你你…你怎麽能這麽平靜!殺人耶!又不是做菜!怎麽能一副很平常的樣子!而且——而且你不是才十五歲嗎,怎麽可以殺人!那是犯法的耶!”


    “咦,小哥,你才十五歲?”希莉絲大吃一驚。耶拉姆沒理她,冷冷注視昭霆:“十五歲殺人有這麽好奇怪的嗎,我七歲就殺人了!神官大人也不是沒開過葷的人。我也沒聽說哪個國家的法律規定十五歲不能殺人,隻有殺死貴族或王族才會被治罪。”


    昭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腦中一片空白。


    楊陽定了定神,她是知道神官殺過人,也親眼看見比她大不了幾歲的史列蘭和雪露特殺人如砍瓜切菜的模樣,因此受到的衝擊比友人小得多,但是,一向認為還是個孩子的耶拉姆竟也是個殺人老手,讓她感到錯愕和痛心。


    唉,這是什麽世界啊!


    暗暗歎了口氣,黑發少女再開口時已恢複了平日的鎮定:“你們殺的是不是那個叫撒哈爾的魔法師和那些像是護衛的男人?”


    希莉絲點點頭。耶拉姆補充:“雖然希莉絲說那條小巷很偏僻,但我覺得為了保險起見,還是殺了比較好。”楊陽澀澀一笑:“早知如此,我就不叫希莉絲醫治他了。”


    “人是我殺的,你用不著內疚。”耶拉姆皺眉。


    昭霆終於回過神,喊道:“到底為什麽要殺人?那幫人哪裏得罪我們了?充其量不過是我們搶了他們一個奴隸,用得著動刀動槍嗎,我真不明白!”


    “到了現在,你居然還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我們得罪的是北城數一數二的大人物,別說是我們理虧,就算理虧的是對方,他們照樣可以罔顧埃特拉的刑法私下將我們像捏一條小蟲般捏死。唯今之計,隻有趁他們還沒發現我們時,盡快逃出他們的勢力範圍或扳倒他們,但這兩個法子都很難辦到,我才竭力掩蓋線索,加大他們搜索的困難度,讓我們多點時間考慮。”


    “可是…也用不著……”昭霆的聲音小下去,臉上浮起悲傷之情。其實她一點也不在意那些素未謀麵的人的下場,隻是看見少年對人命如此輕賤的模樣,感到很陌生。


    “那些人又不是什麽良善之輩,你幹嘛斤斤計較。”被她的眼神看得有點不自在,耶拉姆不覺放柔語氣。希莉絲附和:“就是!俗話說‘對壞人仁慈就是對好人殘忍’,殺死那樣一批人渣,我才不會有罪惡感呢!”昭霆瞪了她一眼:“你才是最奇怪的人!我們和你非親非故,為什麽你不但救了陽,還幫我們殺人?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我的原則是幫人幫到底。”希莉絲對她的惡言惡語不以為意,依舊滿臉快活,“而且我也早就看穆輪那個肥佬不順眼了,何況……”說到這裏,她瞥向對座的黑發少女,沒說下去。


    “何況什麽?”昭霆咄咄逼問,存心將她當出氣筒。


    “住口,昭霆!希莉絲這麽熱情幫助我們,又救了我和星華的命,你這樣的態度像什麽樣子!”楊陽祭出長姐的威嚴斥喝。昭霆扁扁嘴,乖乖坐下,心裏嘀咕。其實她是覺得這個女人看著好友的眼光有點古怪,雖然古怪在哪裏她說不清楚。


    今後暗中監視她,防止她耍什麽詭計吧。昭霆思忖。


    訓完表妹,楊陽轉向在座唯一的男性,問道:“耶拉姆,有一點我不明白,為什麽說是我們理虧?奴隸交易不是犯法的嗎?那我救下星華有何不對?”


    “問題是她是異族。”望著星華,耶拉姆沉聲道。


    “咦?”


    “陽,私下收購、淩辱奴隸的確是犯法的,但隻限於人類。”希莉絲歎氣,“大陸上,除了東城伊維爾倫給予異族與人類相等的權力外,其他地方都沒有保障異族的法律。所以販賣異族奴隸,或者殺死、奸汙他們都是不犯法的,甚至在埃特拉首府米爾菲,每年都會舉行拍賣會,讓全大陸的名流商賈選購貌美的異族男女,帶回去做**。”


    “怎麽這樣……”兩個少女義憤填膺地握緊拳頭。星華探出身,急切地道:“有保障異族權力的城市嗎?”


    希莉絲不無驚愕:“對啊,你不知道嗎?早在十年前,羅蘭城主就頒布新法,賜予境內所有異族與人類相等的權限。所以這些年,除了極少數戀家的,大陸上的異族都集中到東城去了,還有不少異族當上伊維爾倫的大官,像羽族將軍席斯法爾,魔導團團長艾露貝爾等等,連妖精女王也是羅蘭城主的多年密友。”


    “真的嗎?真的有這樣的城市?”星華喃喃道,內心漲滿驚喜和一絲患得患失。昭霆舉起手:“這點我和陽能做證,神官先生的常識課有講!”


    星華看看楊陽,後者點點頭。


    “他也會收留雪族嗎,那個城主?”星華的神情一亮。


    耶拉姆淡淡地道:“隻要雪族的籍貫不是暗黑島就行。”星華困惑地問:“暗黑島?那是什麽地方?”此言一出,餘人都眨了眨眼。


    “連暗黑島也不知道,你以前到底是住哪兒的?”希莉絲奇道。


    星華垂下頭,眼神黯淡下來:“一間小黑房子裏,直到我十歲,可以接客。之後我就住在穆倫的隔壁,等侯他或其他客人傳喚,侍侯他們入睡,昨晚是我有生以來頭一次踏出穆倫府。”


    “太過份了!那個穆倫簡直不是人!”昭霆跳起來噴火。


    “很小的時候,我母親還在世,她跟我講了許多大雪原的事,說那是我們雪族的故鄉,叫我總有一天帶著大家回去那裏,回去我們的家,重新過和平的生活……”星華猛地抬起頭,喊道,“求求你們!救救我的族人!讓她們和我一樣離開那個可怕的地方!”


    四人沉默地回望她,神情各異。楊陽柔聲道:“你還有其他族人?”


    “嗯,有時候穆倫會叫好幾個雪族少女一起侍侯那些****旺盛的客人。”星華眼中迸出仇恨的光芒,咬牙道,“前年,我的好朋友月兒就這麽被搞死了。”


    三個少女都覺得背部生寒,連老江湖的希莉絲也有點氣憤,楊陽和昭霆更是恨不得把那個殘害女性同胞的家夥扔進油鍋煮。


    在座唯一的男性因為年紀太小,聽不懂星華話裏的玄機,隻道“搞死”就是“殺死”,所以沒有特別的反應,依舊淡淡地道:“那你知道關押奴隸的地方嗎?”


    “知道!”星華大喜,“就在穆倫府的西南麵!我可以畫張平麵圖給你!”


    “不是關押異族的地方,有沒有關押人類奴隸的牢房?”


    “啊!?”


    楊陽擊了下掌:“對了!如果能逮到私下進行奴隸交易的證據,就可以將他治罪了!星華,穆倫府有沒有人類奴隸?”


    “我、我不知道,我不太關心人類的事。”不敢接觸那雙清澈的黑眸,星華羞慚地低下頭。楊陽理解一笑:“沒關係,那你知道穆倫的金庫和鎖密櫃在哪兒嗎?”


    “嗯!”


    “好,請你將平麵圖畫給我們,越詳細越好。”楊陽取出紙筆遞給她,誠摯地道,“別擔心,我們一定會想辦法把你的族人救出來的。”


    “還有人員配置,機關陷阱,一樣不能漏。”耶拉姆叮囑。星華點點頭,抱著紙筆走進隔間。昭霆興奮地道:“又要劫獄嗎?太棒了!”


    “又?”希莉絲好奇地挑眉。楊陽尷尬地道:“我曾被人擄去過。”


    “哦。”以他的“姿色”,被哪的貴族小姐看上也不是怪事。


    耶拉姆一臉受不了地道:“上次是因為有神官大人,才能那麽順利,這次就難說了!而且萬一揪不到穆倫的小辮子,被憲兵抓去入獄還算好的,最壞的下場是我們和那個女人一樣淪為奴隸,或者被宰掉!再有,若這兒的憲兵隊長和穆倫是一路的,就算我們逮到證據也沒用!更不要說敵人有多少魔法師、多少戰士,光憑我們幾個根本不是對手!”


    被少年罕見的怒氣哧到,昭霆不敢吱聲。希莉絲道:“憲兵隊長那兒不用擔心,他是個正直的人,而且是北之賢者派的,如果我們找到證據,他一定會站在我們這邊。”


    兩個少女大喜過望,耶拉姆狐疑地道:“你確定?”


    “不信你上街問,雷南郡的居民百分之九十都知道憲兵隊長和穆倫不和。”


    “希莉絲你是在這裏長大的嗎?”楊陽問道。希莉絲搖搖頭,笑道:“不,我是梅迪人,三個月前才來到這裏。隻是搜集情報是一個好傭兵最起碼的素質,所以我才對這座城市的情況如此了解。”


    “原來如此。”楊陽欽佩地看著她,“你一定是個很優秀的傭兵吧?”


    “嘿嘿,還好啦。”紅發少女不好意思地搔搔頭。


    耶拉姆扣扣桌子,喚回眾人的注意力,不知不覺,三個少女已經把他當作隊伍的領袖:“等平麵圖畫好,我們就開始商量如何夜襲,最好是能夠找出證據。若實在不行,也不用勉強,一把火燒了他的窩,帶著那個女人的族人朝北門突圍。守在那兒的爪牙見老家著火,一定會趕回去。逃出去後,我們就躲在野地裏,等明天早上到碼頭搭班船前往米爾菲——有沒有異議?”(注:耶拉姆說逃出城,是指雷南郡的主城,郡有很多領地和村莊。船埠就在雷南郡北邊的大鎮芬諾特鎮。)


    “星華不說是要去東城嗎?你怎麽帶她往北?”昭霆不解。耶拉姆咬了咬牙,一字一字道:“因·為·東·邊·沒·有·適·合·逃·跑·的·路!”


    “我們要逃跑啊,真窩囊!”


    “你要逞英雄,現在就扛著無刃去找穆倫單挑。”


    “可以嗎?”昭霆眼睛一亮。耶拉姆差點被她氣暈過去。楊陽輕笑道:“別鬧了,昭霆。”棕發少女吐吐舌,扮了個鬼臉。


    “平麵圖畫好了。”


    星華從隔間走出來,將紙筆還給黑發少女。四顆腦袋立刻湊在一起,目不轉睛地盯著桌上的圖紙,研究起晚上的偷襲計劃來。


    ******


    初秋雲氣稀薄,當晚,萬裏無雲,星辰燦爛。黑發少女看著這樣的天色,不禁歎息:


    “古人雲‘風高放火天,月黑殺人夜’,怎麽今兒個我們擺明了是去殺人放火,老天卻一點麵子也不給呢?看來書上說的都是騙人的,月黑風高隻有正義之士的敵人做壞事時才會出來。”


    “陽,你在幹什麽呢?”裹著黑麵巾,身穿夜行衣,樣子活像個殺手的昭霆不解地問道。楊陽慢條斯理地答道:“沒。隻是看這天候,覺得你這身行頭實在不合時宜。”


    “少羅唆!我早就想穿成這樣了,休想叫我換下!”


    “唉,昭霆,我們是去做賊不是郊遊啊,多少看看實際情況好不好?”


    “不好!”


    “算了,陽,總比穿白色好。”希莉絲抿嘴笑道,她還是一身傭兵裝束,其實除了昭霆,其他人的穿著都和平時一樣。星華則換上楊陽的裏衣(因為昭霆的尺寸對她太小),再披上灰色的連帽鬥篷。


    耶拉姆沒有加入女孩們的對話,凝神觀察大宅的動靜。他們站的位置是穆倫府的東麵,前頭橫著一道足有幾百米長的薔薇花牆。這是大戶人家最喜歡的牆壁,不僅美觀,也有防盜功能。但最麻煩的還是花牆內用大理石雕塑的人體和動物塑象,它們被施了監視入侵的警鈴魔法。


    “楊陽,準備好了嗎?”


    “嗯,沒問題。”楊陽從懷裏掏出一隻卷軸,點點頭。臨走前,銀發神官基於安全考量塞給她許多魔法道具,光卷軸就有六個,先前幫星華解咒用掉一個,現在楊陽拿在手裏的恰好是施放禁製的卷軸。發動後,以施術者為中心,方圓百裏將成為一個魔法禁區。在這個區域內,不但魔法物品會失效,魔法師也無法使用魔法,直至卷軸的效力過去。當然,這樣楊陽本人也無法施法,但以敵方魔法師的出局來換就太劃算了,何況她還有弓箭。


    “沒想到你們有這麽棒的道具,這東西保守估價就不會低於500金幣,是誰做的?”


    希莉絲嘖嘖讚歎。星華臉露愧疚。


    “我們的師父!”楊陽、昭霆和耶拉姆異口同聲,語氣充滿自豪。


    “哦,他可真厲害。”希莉絲真誠讚美。三人回以笑容,很高興神官得到誇獎。定了定神,耶拉姆道:“那麽就照計劃來,記住無論成功與否,淩晨都在北門匯合。”


    “是。”餘人肅然應聲。接著,楊陽解開卷軸的帶子,開始施法。他們的戰術是:先由楊陽布下禁製結界,剝奪敵方魔法師的戰力,然後兵分三路——耶拉姆單獨從東麵侵入,燒掉武器庫,以防被弓箭手包圍,再到馬房縱火,製造混亂;星華和昭霆走南牆,救出被關押的異族和人類奴隸;楊陽和希莉絲從西門,爬牆進入主館盜取機密文件。整個計劃集大膽、細致於一身,充分體現了初生牛犢不畏虎的氣慨。


    一等魔法卷軸隱去字跡,耶拉姆就拋出一條厚布蓋在花牆上,幾個助跑高高躍起,隻蹬了牆壁一下就翻了過去,輕巧地落在裏頭。喪失了功用的警鈴雕象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幾乎在同時,四個少女分成兩隊,朝左右奔去。


    當楊陽和希莉絲跑到西牆,宅院裏已冒出衝天的火花,映得半邊天空通紅通紅,警衛的喧嘩和獵犬的吠叫此起彼伏,夾雜著陣陣馬嘶和“救火啊”的哀鳴,好不熱鬧。交換了一個成功的眼色,黑發少女也將一塊大氅蓋在牆上,借著同伴的手躍起,踩了牆頭一下,有些不穩地落回地麵,腳底傳來的刺痛令她皺了皺眉。雖然在西芙利村接受了魔鬼訓練後,她現下的身手稱得上靈敏,但運動神經終究不是很發達,加上從沒翻過牆,動作不免生疏。


    不到一秒,希莉絲也翻進來,降落的姿式充滿美感,宛如從天而將的女戰神,看得楊陽矯舌不下。


    “走吧。”紅發少女低聲道。楊陽取下長弓拿在手裏,扣了隻箭以備不時之需。兩人輕手輕腳地沿著鵝卵石小徑走向主館。周圍靜悄悄的,和前院的嘈雜形成鮮明對比,但兩人絲毫不敢大意,提起全部的注意力警戒。最後,她們平安來到主館的後牆下,借著明亮的月光打量上頭,尋找最佳的侵入點。


    原本,穆倫府的每一麵牆都施加了油膩魔法,每扇窗都施了警報魔法,現在當然都失效了。希莉絲拋出鉤繩,牢牢扣住窗戶的凹陷部位,用力扯了扯,確定吃得住後,仿佛猿猴般靈巧地攀上去,在窗外停住,掏出一根鋼絲般的物事,插進鎖孔裏轉了轉,隻聽得咯一聲,窗戶緩緩開啟,少女一個翻身跳了進去。


    真厲害,她是不是還是盜賊公會的成員啊。楊陽暗暗稱奇,看同伴的身手,打開鎖密櫃應該也不在話下。果然沒多久,希莉絲就探出頭,揮動一隻布包,比了個勝利的手勢。楊陽喜出望外,翹起大姆指回應。


    希莉絲以手帕包住手,背著包溜了下來,笑道:“那老頭櫃裏亂七八糟的東西真不少,費了我一番功夫整理,幸好他狗皮倒灶的罪證全在裏頭,不然就虧大了。”楊陽喜道:“太好了,希莉絲,幹得好!”


    “原來是兩個賊啊,我還以為是刺客呢,真無聊。”


    陌生的嗓音乍然響起,令楊陽和希莉絲遍體生寒:她們竟然沒發現敵人就在左近!迅速轉過身,擺開架勢,一個施施然從花樹後走出的人影躍入眼簾。這一看,兩人不約而同地抽了口涼氣。來人的體格壯碩得不可思議,身高大概超過兩米,肌肉塊塊隆起,感覺好像要把衣服撐破似的。他的五官倒是頗為端正,甚至稱得上英挺,但兩眼散發的腥殘光芒完全掩蓋了這個優點,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宛如一頭殺氣騰騰,擇人而噬的野獸!


    嘶鈴!受到來人的殺氣影響,希莉絲身為劍士的第六感自動做出反應,拔出腰間的細長劍。定力稍差的楊陽險些射出弦上的羽箭,呼吸急促,冷汗打濕了背脊,好容易穩住陣腳。繼死靈王,她第二次感到這麽可怕的氣勢和壓迫感。


    強敵!兩個少女心裏浮起相同的認知,打醒十二分精神,準備迎接一場苦戰。


    “來者何人?”希莉絲喝道,將劍尖斜指對方,上身微彎。


    “劍聖的弟子嗎?”


    男子眼中的寒光稍退,浮起幾分興致,但馬上就被殺意籠罩。他緩緩抽出背上的龍槍,咧嘴一笑:“紅龍騎士團長道格拉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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