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陽光燦爛的一天發生的事,卻改變了他一生的命運。


    廣大的水田裏,布滿已插下的綠色秧苗;牛羊在田梗上打著盹;蝴蝶、蜜蜂等昆蟲嬉戲於花叢,為這幅美麗的畫卷更添絢爛的色彩。


    然而,當田邊一棵大樹上傳出走腔荒板的草笛聲的刹那,連天地都為之一黯;牛羊紛紛走避;昆蟲四散逃走;花兒也合起葉瓣,試圖阻隔這恐怖的笛音。


    一名農夫打扮的男子捂著耳朵,踉踉蹌蹌地衝到樹下,痛苦地喊道:


    [魔音傳腦啊~~~諾因!我求求你,快停止!]


    笛聲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孩童稚氣軟嫩的嗓音:[哼!不懂藝術的家夥!]


    [我情願一輩子被人罵鄉巴佬,也不想同你的藝術扯上任何關係。]


    一枚樹果投下來,以驚人的準確度打中……距男子幾米遠的一棵棗樹,嘩啦啦掉下一排青棗。男子抹汗道:[請問,你剛剛是想打棗子,還是打我?”樹上的人回以靜默,顯然正在考慮哪種回答比較合適,半晌,他選擇保住麵子:[打棗子。]


    [哦,那我奉勸你自個吃,別害得你媽和你妹陪你一道拉肚子。]


    [臭班斯!]一個五六歲大的男孩從樹梢探出頭,容貌宛如畫書中的精靈般清秀細致。他揮舞手上的草笛,氣咻咻地道:[我要向莫娜姨告狀!說你欺負我!]


    [噢!我的少爺啊!咱們往日無仇近日無怨,你不必這麽坑我吧!]班斯急了。


    諾因得意地抬高臉:[往日無仇是事實,‘今日’可有怨了!]班斯無言以對,眼神卻寫滿露骨的疼愛:[你妹妹呢?平時你們不是一直在一起?]


    [莉莉安娜和村裏的女孩去了後山,采祭典要用的花,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裏!]諾因的表情和語氣都彌漫著濃濃的酸味。班斯道:[很好啊,你怎麽都不和村裏的男孩一起玩?]


    [是他們不肯帶我!]


    諾因怒道,[摔角怕我磕破皮;玩泥巴怕我弄髒臉;捉魚怕我淹死;爬樹怕我掉下來摔斷腿——他們幹嘛不幹脆把我供到神殿的祭壇上去算了?還玩屁個玩!我寧願一個人看書也不要再理那幫神經病!]


    [呃,這個……]班斯倒是頗為理解“那幫神經病”的心情。隻要是稍微有點憐惜之情的男性,都不會舍得眼前這張酷似女孩的美臉有絲毫損傷,是所謂“憐香惜玉”。不過沒想到村裏那班小鬼毛還沒長,就已經懂得那一套了。


    [還有,他們居然敢把爪子伸向莉莉安娜,不可饒恕!]這才是諾因憤怒的重點。班斯奇道:[沒有啊,我隻看到他們摘花給莉亞。]多麽純潔的愛啊!他實在不明白女孩的哥哥在氣什麽。


    [這還不夠嗎!那些花就象征著他們心裏的邪惡念頭——收買莉莉安娜純真無邪的心靈!]諾因振振有辭。班斯一陣無力,心道:恐怕是你太神經質了才對。不過這麽聽來,那些花有百分之兩百的可能全被女孩殘暴的哥哥拿去衝馬桶了。


    [話說回來,你媽呢?]班斯認為有轉移話題的必要。


    [媽媽在睡覺,我不想吵到她,就出來看書吹笛子。]


    班斯疼惜一笑,雖然諾因性子要強了點,還有戀妹情結過剩,卻是個十分孝順體貼的好孩子,[她身體還是不怎麽好嗎?]


    諾因的母親茜蕾雅,是個美麗卻孱弱的女性,三年前帶著孿生子女來到這個卡薩蘭下界東部的小村莊定居,近年來身子卻越來越差,吃藥也不見起色。有心人都看出她的病是來緣於情感上的傷害,才纏mian難愈;而且從茜蕾雅自身的美貌和諾因兄妹不一般的氣質,也可猜得出又是個被上流社會的情人始亂終棄的老套故事。現在班斯隻祈禱茜蕾雅多為年幼的兒女想想,別隻顧自己難過,不然哪天她兩腳一伸,諾因和莉莉安娜要怎麽辦?


    諾因搖搖頭,笑道:[不,好多了,今早她還能下床走路了呢。]


    [哦,太好了!]班斯由衷為對方高興,[那你們待會兒要不要來我家吃頓便飯?莫娜燒了好多好小菜,還有滋補的藥,據說是她家的祖傳秘方,很有效的!]


    諾因淡淡一笑,他心下有數,母親的病吃什麽藥也沒用,而且離大限也不遠了,但他還是很感激班斯的好意,點頭道:[沒問題,我這就去叫莉莉安娜。]說著,他把書拋給對方,一躍而下,無視後座力穩穩踩住地麵,成功落地,把班斯嚇出一身冷汗:[下次不許做這麽危險的事!]


    諾因扮了個鬼臉,跑了開去,氣得班斯隻能對著他的背影苦笑。


    然而,這時候的兩人都沒料到,原以為短短片刻的分別會因為之後發生的事大大延長近萬倍的時間。而且再會的一天,農夫是名獨立商人,而男孩已成為位極人臣的卡薩蘭城主,魔導國下一任的國君。


    ******


    諾因三步並兩步跑到小山坡上,極目眺望,一層由姹紫嫣紅的繁花組成的甘美絨毯迅速在他視野裏鋪展開來,但是其中沒有他想找的身影。


    奇怪,她們去哪了?諾因左顧右盼,浮起不祥的預感。雖然後山沒有魔獸,大人們平時還是千叮萬囑女孩們不可以離開村子太遠,因為這個世界上,覬覦女性的不止是吃人的魔獸而已。


    難道……他飛快跑下山,在山腳的小樹林前找到散落的花籃和一隻女鞋。拾起其中一隻綁著粉紅緞帶,最小的花籃,諾因的表情陰沉下來。


    拋開竹籃,他毫不猶豫地奔進林子。


    這是個很小的樹林,占地隻有四五百米,清一色長著闊葉樹,采光很差。所以諾因一進去,就覺得周圍暗下來。不過這對喜歡探險,早就來這裏閑逛過、熟悉林中的一草一木到閉著眼也能來去的他而言,根本不是問題。當下尋了條小徑往深處走去,不一會聽見悉悉蔌蔌的講話聲,還有幾道微光穿過葉縫照過來,諾因連忙閃到一棵樹後,目測了一下距離,躡手躡腳地靠近光源,在一叢灌木後頭慢慢蹲下來,朝裏窺視。


    那是塊不足丈餘的空地,中央燃著篝火,光線就是這麽來的。火旁或坐或站著七名大漢,個個腰粗膀闊,佩著武器,腳邊堆著許多麻袋。而在他們的包圍圈內側,赫然是消失在後山的女孩子們,足有十來個,都被雙手反剪,縛在一起。諾因對她們毫不關心,眼珠轉來轉去,終於在最裏頭找到那個他熟悉無比的嬌小白影,一頭銀藍色的秀發遮住了她低垂的小臉,看不清表情。


    莉莉安娜!諾因差點叫出聲,幸好及時刹車。


    銀發女孩仿佛感應到似地顫了顫,豁然抬首,對上灌木叢裏一雙和自己一模一樣的紫瞳。諾因打了個噤聲的手勢,莉莉安娜極緩極緩地點了點頭,斂去狂喜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憂愁。在這種情況下見到親人她是很高興,但莉莉安娜可沒天真到以為同樣是小孩子的兄長能打倒這幫人販子將她們救走,若他輕舉妄動,隻有一個結果——讓人販子的獵物再添一筆。


    別莽撞!她用唇語告之:去叫幫手來!


    諾因頜首,心裏卻不以為然。看這些人販子的裝備和人數,就算叫來村裏那班隻會耕田鋤地的憨大,八成也是挨宰的份;而且搞不好在衝突中,會令莉莉安娜受到傷害,這是他絕不願意看見的情景。另外,在他回去搬救兵的途中,莉莉安娜可能就已經被帶走,從此陷入水深火熱的地獄,這比殺了她還讓諾因痛苦,所以,一定要救她出來——諾因下定決心,慢慢爬出灌木叢。


    感到兄長的氣息轉淡的莉莉安娜鬆了口長氣,原本她還擔心諾因會蠻幹,現在總算放心了。其實,莉莉安娜一點不指望自己這批人能夠得救,最好諾因趕不及回來,就不會有任何傷亡發生,就算她從此將淪為奴隸主的玩物,但至少哥哥能平安,母親脆弱的身心絕對禁不起同時失去兩個兒女的打擊,無論如何她和哥哥得有一個人留在她身邊——莉莉安娜暗暗祈禱。


    [老大真慢。]


    一直悶不吭聲的人販子開始閑聊起來,[連解個手也要那麽長時間。]


    [大號吧,也可能是吃壞肚子。]一人吃吃笑道,餘人跟著大笑。


    [不過,真沒想到這種破爛鄉村,竟有幾個不錯的貨色,就可惜年紀小了點。]好幾道猥褻的目光集中到莉莉安娜等人身上,一個小女孩被他們嚇得抽泣。


    [不許哭!]一名人販子凶神惡煞地喝道。女孩立刻噤聲,顫抖著往身旁的友人懷裏偎去。莉莉安娜一邊柔聲勸慰,一邊朝那個人販子投以憤怒的瞪視。


    [喲!]人販子們吹響口哨,一人抬起莉莉安娜的下巴,猥笑道:[咱們未來的大美人生氣了!]莉莉安娜甩頭:[別碰我!]


    [架子蠻大嘛。]那人重新扣住,還施加力氣,將莉莉安娜白皙的肌膚擰出紅印,[可是,你好像還沒搞清楚自己的立場哦,小妹妹!]莉莉安娜抿緊唇,強忍著不讓淚水湧出,這時,她感到一股熟悉的氣息撲來,而且這一回還雜了強烈的怒氣。


    哥哥!他還沒走!?


    [啊——]


    一聲屬於孩童的清亮叫喊響徹林間,伴隨著慌亂的腳步聲和急促的排草聲。五個人販子大步追出,但習慣了火光的眼睛隻模模糊糊捕捉到一個快速掠遠的灰影,[在那裏!應該是個小鬼!]


    [快追!讓他跑進村子就糟了!小鬼跑不遠!]


    [我們去追人,你們倆留在這裏。]


    匆匆交待完兩名同伴,五個人販子追向逃走的“目擊者”,沒查覺左近一棵大樹上,一雙冰冷的紫眸正俯視他們。


    剩兩個人嗎?和計劃有點出入,不過也沒關係。


    確定五人走遠後,諾因深吸一口氣,用力一蹬樹枝,身子如離弦之箭朝樹下一名人販子頭頂踩落,接著用倒下的人體做墊板一躍而起,抄起一隻麻袋往篝火罩去,四周登時一暗,另一名人販子不由得緩下腳步。沒有放過這稍縱即逝的機會,諾因舉起一顆大石,鼓足勁往他太陽穴丟去,也許是危急關頭激發了潛力,這一擊竟神準無比,人販子兩眼一翻,直直撲倒。一旁呆呆看著這一幕的女孩們瞥見他血肉模糊的半邊臉,嚇得魂飛魄散,齊聲尖叫:


    [救命啊——殺人了!!!]


    [嘖!一幫蠢貨!]諾因惱火至極,他費盡巧思布置機關引開絕大多數敵人的苦心這下統統敗在這夥饒舌女頭上,不一會兒那五個人就會聞聲返回。本來還想好心幫她們割斷繩子,現在——算了吧!管你們去死!


    [哥哥。]唯一沒有叫嚷的莉莉安娜因為雙手反剪,好容易才站起來,強忍的淚水撲蔌蔌落下。諾因心疼地揉揉她下巴的瘀痕,真想安慰妹妹幾句,但考慮到眼下的景況,他隻得收回一肚皮不舍,拉著她往村子的相反方向跑去:[快走!沒時間了!]


    莉莉安娜被他拖得跑出一段距離,才回過神,叫道:[等一下,哥哥!]


    [沒問題,相信我的判斷,那幫家夥回來找不到人,一定以為我們是逃回村子了,隻要那幫八婆別再多嘴……糟糕,真應該打暈她們,算了,我們快點跑,我記得再過去有個很隱密的山洞,隻要我們逃進去就沒事了。]


    [不是!我不是擔心這個!]莉莉安娜急道,[我是說,我們不能丟下其他人不管!]諾因踉蹌了一下:[拜托~~~我們都自身難保了,你還有空管別人?]


    [可我不能丟下她們!她們是我朋友啊!]


    [不行!]諾因怒道,[我不許!]


    [哥……]莉莉安娜氣勢一餒,淚眼汪汪地瞅著他。諾因被她瞧得心微微一軟,放柔語氣:[想想媽媽,莉莉安娜。萬一我們死在這裏,她怎麽辦?你清楚的——我們回去也沒有勝算。]


    [可是小雲……]莉莉安娜忍不住抽咽,[她也在那裏。]


    [小雲是什麽東西?]諾因是真的不知道,村裏他沒一個女孩認識。事實上除了母親和妹妹,所有的雌性生物在他看來全長得差不多。


    [小雲不是東西,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是班斯叔叔的女兒。]


    [班斯的……]諾因震動了。班斯和莫娜夫婦,是村裏待他最親的人,甚至對打出生就隻有母親的諾因而言,班斯取代了他心中父親的地位。但他很快就抹去動搖——若是班斯和莫娜夫婦被擄那自然另當別論,可是他們的女兒也要他負責的話,絕對沒門!他剛要開口打消妹妹的主意,忽然眼前一黑。


    [哥哥!]莉莉安娜駭然瞪著他頭頂,不及提醒,轉過頭的諾因就被一隻蒲扇大小的巨掌摑中左頰,倒飛出去,撞在一棵樹上,發出咯啦一聲脆響。


    [嗚!]諾因隻覺臉頰和後背漲滿灼熱感,接著爆開的痛楚占據了他整個知覺世界,一瞬間幾乎令他失去意識,身子軟軟滑落,撲倒在地。


    [哥哥!!]莉莉安娜驚呼,想衝過去,卻被那隻巨掌的主人拎住後領,提了起來。她轉過身,死命亂踢他的胸膛,哭叫道,[壞蛋!你打傷哥哥!大壞蛋!]


    [老大!]那七個人販子這才尋來,手裏提著人質,惶恐地朝那人低下頭,[對不起,老大。]人販頭子喝道:[你們看的什麽人!]


    [對不起!都是這兔宰子……]一行人朝諾因投去憤恨的目光,被打傷頭的兩人立馬衝上去拳打腳踢。莉莉安娜一邊掙紮一邊哭喊:[不要——不要打他!求求你們,不要打我哥哥!!!]


    [莉莉安娜,別求他們!]諾因忍住疼痛,厲聲訓斥。一名人販子劈頭就是一腳,獰笑道:[你小子挺有骨氣嘛,喊啊!有種再喊!]諾因低咳不已,一時說不出話來。兩個人販子哈哈大笑。


    [嗚!哥……]莉莉安娜不敢再求,卻哭得更加傷心,[哇啊——]


    莉莉安娜……諾因捏緊雙拳,比起人販子施加給他的皮肉之苦,妹妹無助的哭聲更令他痛心!


    可惡!如果我強一點……


    [等一下!]另一名人販子製止了兩個越打越來勁的同伴,[看樣子是對雙胞胎,相貌也不錯,留下來一定能賣個好價錢,你們倆可別把肥羊打死了。]兩人這才悻悻住手。人販頭子皺眉道:[到底是怎麽讓羊宰跑掉的,你們給我說清楚!]人販子們麵麵相覷,好半晌才戰戰兢兢地將他們中了諾因的調虎離山之計,被一頭牡鹿引開的經過細述了一遍。人販頭子聽罷,臉色十分難看。


    [居然被個小鬼耍得團團轉,你們的腦袋全是擺著好看的!]


    [請…請原諒我們。]人販子們嚇得舌頭都打結了,個個下巴緊貼胸口。人販頭子怒不可抑,揮拳道:[真是的!今天的事若傳將出去,我們還能在道上混嗎?]


    [您的意思是……]


    [隻能全殺了!換下個村子物色商品!]


    那些女孩頓時麵無人色,呆了片刻,齊聲痛哭,有幾個尖叫道:[不要!我們什麽也不會說的,別殺我們,要殺殺他!]


    [是啊!根本不關我們的事!]說著,她們一致朝躺在地上的諾因投以憎惡的目光。莉莉安娜臉一白,因為她認出這些人當中竟有一個她視為最要好朋友的人。


    [小雲!你怎麽能這樣!]她怒吼,恨不得衝上去撕爛這個朋友。小雲第一次看到友人臉上出現這麽可怕的表情,嚇得呆了。


    [吵死了!]人販頭子朝部下比了個手勢,用另一隻手扣住莉莉安娜的頸項,高高舉起,收攏五指。


    [不——]諾因驚叫,撲上去一把抱住他的雙腿,[放開她!]人販頭子心神一分,稍稍放鬆手勁,皺起眉頭。另一名人販子立刻跑過來將他架走:[不用急,馬上就送你們兄妹一起去冥界相會。]


    這群畜牲!諾因終於忍不住哽咽出聲,他好恨,好想殺了他們,可是最令他痛恨的,還是這個軟弱無力,連唯一的妹妹也救不了的自己!


    誰來——他在心裏呐喊:誰來幫助我!誰都行——


    救救她!!!


    《是你在呼喚我嗎?》


    那不是具體的聲音,卻切切實實傳入他心中。諾因一呆,不及回神,耳邊就響起一聲霹靂巨響,幾乎震破所有人的耳膜。接著刮起的颶風將每個人卷飛出去,漫天飛舞的塵沙模糊了一切。不知過了多久,煙塵漸漸沉澱下來,眾人才看清場中的情形,不約而同地,揉了揉眼。


    一把通體漆黑的長劍突兀地出現在原先是空地,如今卻是一個大凹坑的中央,連鞘深深插進地表。黑色的能量波就像電花一樣在它身周舞動,散發出一股讓人心髒痙攣、不寒而栗的恐怖煞氣。一個黑發及肩的男孩怔怔站在這把就像劍柄貼著[魔劍]二字的天外來客麵前,神情茫然,顯然也對這個突如其來的發展感到愕然。不知為何,他臉上的瘀痕竟完全消失了,光潔得好像從未受過傷一般。


    [那、那是什麽東西!?]人販子們紛紛驚喊,不覺向後退去,下意識地遠離那把劍。隻有人販頭子搖晃起身,拔出釘頭錘,啐道:[管它什麽東西!八成是唬人的,小子,拿命來!]他踩著粗重的腳步走進大坑。


    [!]諾因反射性地握住劍柄,這一刹那,他心裏湧起莫名的熟悉感,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認識這把劍,不,是認識寄居在這把劍裏的一個靈魂!


    《快點,他來了。》一個優雅的男聲傳入他腦中,諾因卻不再驚訝。


    [嗯!]他重重點頭,情不自禁地綻開笑容,用力拔出長劍,然而下一秒,他垂下手,將劍抵在地上,呻吟道:[好……好重哦!]掌心傳來的重量遠遠超出他的預想,令他用足吃奶的力氣也無法再次舉起長劍,因此當人販頭子揮來釘頭錘時,他隻能狼狽地往地上一滾,閃過這一擊。人販頭子攻勢不停,還愈來愈快,諾因隻得連滾帶爬地閃避,躲得辛苦不堪,何況手裏還拖著一件半點用處也沒有的累贅,好幾次險些是開膛破肚之禍,看得一旁剛回過氣的莉莉安娜心驚不已:[哥哥!快放開那把劍!]


    [不!]


    [為什麽!你連舉也舉不起來啊!]莉莉安娜完全不理解。


    諾因抿唇不語,他也明白妹妹的建議才是正確的,但是……在那個萬念俱灰、近乎絕望的時刻,隻有這把劍,回應了他全心全意的呼喚,所以不管它是什麽來曆,有沒有用處,他都決定拿著它,永不放手,即使血濺當地!


    劍宛如呼應他的想法般微微顫動,那優雅的男聲也再度響起:


    《怎樣才能讓你舉得動我呢?告訴我。也許我能做到。》


    [輕一點!]諾因不假思索地道,隨即露出擔心的表情,[你做得到嗎?]


    《哦,原來輕一點就行了啊。》


    [咦!?]


    諾因還沒反應過來,他的手已自動舉起,將一下子變得比雪花還輕的長劍刺入人販頭子的頸動脈。隨著一聲奇異的脆響,血霧如噴泉般狂湧而出,染紅了漆黑的劍鋒,染紅了潔白的小手,也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


    那一瞬間,閃過男孩心頭的不是震驚,不是恐懼,也不是悔恨,而是一個接進新奇的淡淡感慨:原來血腥味是這種味道啊……


    而他的命運,也在這一刻完全改變。


    ******


    青年悠悠醒轉。


    鳥兒清脆的啁啾聲鼓動耳膜;既像露水又像樹葉的清香充斥鼻端;朦朧的視界有個紅色東西在晃動,在一片綠意中顯得猶為明顯,臉頰涼颼颼的,還有點濕意——過了好久,他才意識到是狼龍在舔他。


    “滾開。”諾因有氣無力地命令,夢中的血腥場景仍停留在他的腦海裏,“不然我殺了你……割了你喉嚨…捅穿你背心……”


    “哇!好可怕的夢話!”依稀聽見熟悉的聲音,但諾因一時想不起來是誰,他迷迷糊糊地又咕噥了幾句,合上眼想再度入睡,卻感到不識相的寵物還在用口水幫自己洗臉,怒火一衝,就想把它丟到世界的盡頭去,不想五指發麻,連抬一下也做不到,這下仿佛冷水澆頭,他刹時睜開眼,睡意一掃而空。待看清自己的處境,他狂吼:


    “吉西安,你做了什麽好事!快放開我!!”


    “終於清醒了嗎?”宮廷術士長就蹲在主子身旁,欣賞他半睡半醒時的呆相。“早安,我的殿下。”他一臉可比朝陽的燦笑,輕快地打招呼。


    “早你個頭早!”諾因怒道,“幹嘛把我綁成粽子!?”吉西安歎氣,臉上卻連一毫克的愧意也找不到:“沒辦法,我也是不得已的,誰叫你半夜老踢被子,我幫你蓋了好幾次,你都不領情,一次還把雷奇踢到我臉上,你說,我除了拿毯子把你包住,再用繩子紮起來之外,還有別的法子嗎?要我說,你還應該感謝我沒直接將你五花大綁,而是多加條被子,才沒讓你染上風寒,一命嗚呼哩!”說著,他慢條斯理地解開對方身上的麻繩,遲緩可比老年癡呆的動作怎看也是故意的。


    “你……”諾因牙關緊咬,眼中清清楚楚寫著“暴力”兩字。


    “不要凡事都用拳頭解決,你已經二十四歲了,不是四歲,應該擁有一個成年人的心胸和涵養。”吉西安依舊不知死活地一邊磨蹭一邊碎碎念,好像沒看見主君都快把他瞪出個洞的冒火眼神,驀地,他微微一笑:“況且,你在夢裏應該飲夠人血了吧,不缺我這杯羹。”


    “……”諾因頓時說不出話來。吉西安正好解開最後一個結,將毛巾丟到他頭上:“快去洗臉刷牙,休想我侍候你到這地步。可惡,光是得親自下廚就已經夠委屈我了。”諾因嘀咕:“又做的不好吃。”


    吉西安用力敲了他一記,氣憤地走了開去。還動彈不得的諾因根本反抗不了他的暴行。


    “混帳,說一套做一套。”諾因低聲咒罵,勉強支起身,毛巾沿著他烏黑的發絲垂落至肩。推開寵物,他伸手到枕下,緩緩抽出一把通體漆黑的長劍,紫眸浮起暖意,清秀的臉龐也漾開一絲溫柔的笑意。


    “早安,我的半身。”


    創世曆1037年淨之月9日,卡薩蘭城主諾因史列蘭德修普僅攜同一名部下離開上界,秘密搭乘空浮舟先行至雷南郡的站點(注:空浮舟隻有大都市才有),再取道戰歌平原,往南穿越中北兩城的城境,來到紅石山脈。由於到時天色已晚,兩人不得不露宿了一夜,把拜訪無名氏神官的行程推至第二天。


    “哈嚏!”


    黑發青年將溪水掬在臉上,打了個噴嚏,全身哆嗦了一下,意外發現早春山澗的溪水格外冰涼,不過也可能是這裏靠近北地的關係。他用幹毛巾隨便抹了下臉,就起身走回營區。正將一隻平底鍋放在火上的術士長看也不看,丟給他一樣東西。


    諾因接過一看,是隻幹麵包:“這什麽?”


    “你的早飯。”


    “那——那又是什麽?”諾因指著對方身前的杯盤碗碟,裏頭盛滿香腸、培根、蔬菜沙拉、烤肉串、酒心起司等等佳肴。


    “我的早飯。”吉西安比比自個兒。


    “……”諾因一言不發地揮拳敲在旁邊一株三人合圍才能抱住的大樹上,隻聽得咯啦一聲脆響,可憐的大樹轟然倒地。即便在盛怒中,諾因也沒有捏碎手裏的麵包撒氣,不虧是從小苦過的人,勤儉程度和羅蘭有得一拚。


    看到這一幕的術士長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你不是嫌我做的飯不好吃?”


    “但我又沒說不吃!”


    “何必委屈自己?難吃就不要吃,我也樂得少燒一個人的飯。”吉西安邊說邊把食物塞進嘴巴裏。諾因“啊”的一聲叫,撲了上來:“還我!還我飯!”


    “什麽你的飯,這分明我的飯,走開!”


    “不管!”


    卡薩蘭城主和財務部長當即展開一場食物攻防戰,激烈程度令日月無光、天地變色,其結果自然是——


    小狼龍雷奇高高興興吃著滿地殘渣,它的主人欲哭無淚地旁觀著。盡管節儉,諾因也沒墮落到同寵物搶飯吃的地步,但是每看到雷奇張下嘴,他的心免不了一陣揪痛。不遠處,吉西安鐵青著臉整理行囊——弄到這樣的下場,也隻有趕緊上路去目的地解決迫在眉睫的民生問題了。不多時,他丟來一隻旅行包:


    “拿著,走了。”


    諾因依言背起塞了好幾本書而沉得要命的背包,剛把手放在劍柄上,吉西安皺眉道:“喂,你有沒有常識?密林裏是無法使用移動術的。”(注:移動術是風係魔法,所以無法在非開闊地使用,如密林、洞窟之類,此乃元素的屬性限製。)


    “有這種事嗎?”諾因吃了一驚。


    “不相信的話,你問魔封試試。”吉西安雙手環胸,挑高雙眉。諾因按住劍柄,頓了片刻,垂下肩膀:“……非得走路去嗎?我肚子餓死了耶。”


    “還有臉說,是誰把飯菜都打爛的?”


    “什麽!別忘了你也有份!”


    諾因和吉西安彼此瞪視,誰也不讓誰,直到兩記沉悶的聲音響起。不約而同地捂著肚皮,吉西安臉比苦瓜:“我看……我們還是別追究這個問題了。”


    “……同意。”諾因用沒啥中氣的聲音附合。


    “這個時候,雷瑟克在就好了。”


    走在狹窄的山道上,黑發青年不禁深深懷念另一位心腹摯友,現駐軍斯帕斯港的軍務長雷瑟克尤耶。以往每當他和吉西安為食物大打出手,因為有他在旁邊監督都不必擔心會鬧得雞飛蛋打。就算有兩次出手太狠毀了學院的食堂,善良的軍務長立刻招待他們回家,讓父母整治一頓美味的大餐;不然,他也會親自買菜、下廚……“嗚嗚,雷瑟克,我好想你!”想到後來,諾因越發傷心。


    “閉嘴啦!別讓我起雞皮疙瘩!”吉西安斥喝。諾因啐舌:“我又不是在喊你。”


    “那就把你那張怨婦臉收起來,等到了雷瑟克麵前再擺出來。”


    “你……!”


    眼看一場大戰又要爆發,兩人一怔,環顧突然被淡淡的白霧籠罩的四下:“起霧了……”


    “好像還不會影響視界,希望不要變大才好。”吉西安自言自語。


    “你這種不虔誠的人的祈禱,老天會聽嗎?”諾因訕笑。吉西安將魔法杖敲在他頭上,作為回答。


    然而,也許上天真的聽見了術士長的禱告,彌漫在紅石山脈上空的霧氣雖然沒有消散的跡象,卻也沒變厚,宛如一層薄紗,如影隨形地圍繞在兩人身周。山林裏出奇的寧靜,連蟲鳴鳥叫也聽不到,隻有偶爾風拂過葉片的沙沙聲響。


    “殿下,你覺不覺得這座山的氣氛有點不對?”


    “嗯,我們一路走來沒碰上半隻可以烤來吃的野獸或魔獸,的確不尋常。”諾因重重點頭。吉西安踉蹌了一下。


    “你腦袋裏盡想這個嗎?”他吼。


    “不然還有什麽不對勁?”諾因十分困惑。吉西安抹抹臉,內心卻鬆了口氣。諾因有著遠比一般魔法師還強的第六感,他沒說有事,那就一定沒異常。


    “沒有,大概是我的錯覺吧。”


    諾因點點頭,正要往前走,臉色一變,身形一凝。


    “殿下?”吉西安不解地看著他橫在自己麵前的左臂。


    “有埋伏。”黑發青年一字一字道,“我們被包圍了。”


    話音剛落,諾因和吉西安同感雙肩一沉,四周的空氣變得像鉛一樣沉重,壓得身體動彈不得,兩人立刻會意這是中了重力魔法的結果。下一秒,數十道火焰形成的炎箭勁急地朝他們射來。


    史列蘭!諾因在心裏呼喚視作半身的佩劍。


    魔封劍陡然爆射出燦爛的銀光罩住兩人,炎箭在觸到結界的瞬間像泥牛入海般消失無蹤,同時被解除的還有重力束縛。


    “給我下來!”諾因拔劍橫揮,處於劍鋒水平麵的樹木全被漆黑的氣柱一削為二,反向的也被吉西安的風刃攔腰截斷。


    “嗬嗬,不虧是諾因城主和吉西安術士長,這種小技倆果然不能拿你們怎麽樣。”


    一個裹著深黑色魔法袍的男子笑著落地,隨之出現的還有八名服飾各異的男女,呈包圍之勢分站四下。包括黑袍男子在內,三人作法師裝束;兩人戰士打扮;一個身旁蹲著金角黑虎的大概是召喚師;兩個女子看不出職業;還有一個體格壯碩,渾身長滿粗毛的家夥扛著一把巨斧,竟是獸人。兩個青年不由得心一沉,瞧眼前的陣仗和這九人身上散發出的氣勢,可以斷定個個非易與之輩,那獸人尤其難為。獸人族全部是力大無窮的可怕戰士,隻有矮人和龍族能在氣力上和他們比肩,人類通常得好幾名優秀戰士聯手才打得贏一個獸人。


    看來今天會有場惡戰了。諾因握緊劍柄,全神貫注。局勢雖險惡,他卻夷然無懼,反而湧起高昂的戰意。吉西安轉過身,與他背靠背。


    “很棘手啊,殿下,到底消息是怎麽走漏的?”


    “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先把敵人解決。”


    “你倒是很有自信,可是我的直覺告訴我這幫家夥的危險性絕不亞於上次那頭藍龍耶!”雖然吐出的是悲觀的話語,術士長的嘴角依舊掛著從容的笑。年輕的城主無動於衷地道:“沒關係,我相信你一定投過保了。”


    “開玩笑!像人身保險那種損己利人的事就算下下輩子我也不會幹!”


    正當兩人的討論滑向無意義的領域時,暗殺者一方已采取了行動。


    “後麵交給你了。”諾因丟下一句,迎向正麵奔來的劍士青年。白刃交擊處迸出燦亮的火星,轉眼就交鋒了數十來招。雙方都展現了讓人驚歎的流暢技巧,一時拚了個不相上下。諾因暗叫不妙,對方的實力雖然和自己尚有一段差距,卻不是短時間內可以打發的對手,而旁邊還有一堆虎視眈眈的敵人。剛想到這裏,他的第六感就拉起警報,側過身,讓金角黑虎撲了個空。召喚師沒料到黑發青年的背部好像長了眼睛似的,眼睜睜看著召喚獸和同伴撞成一團,滾倒在地。諾因真想上前一劍將這兩個敵人刺成串燒,可惜獸人橫劈過來的一斧令他不得不打消主意。龍吟聲中,劍與斧掙了開來,前者不敵,倒退三大步。諾因不及調整混亂的呼吸,獸人的巨斧就緊緊咬了上來,如狂風驟雨的攻勢徹底封死諾因的退路。趁此機會,劍士和黑虎立刻重整態勢衝了上來,三對一,大大減少了諾因閃避的空間,雖不至落敗,卻逼得他隻能硬架獸人的斧頭。幾個回合下來,手臂被震得發麻,胸口也隱隱作痛。


    《哎喲,搞什麽啊。》


    一個優雅淡漠的嗓音順著劍柄流入諾因的腦海,《幹嘛和這種蠻牛硬拚,震得我頭好暈。》


    (知道頭暈,剛才解開重力魔法的時候就該來個群體雷擊把這幫家夥全宰了!)諾因在心裏回嘴,手上也沒停。


    《我懶得。》


    (……)諾因一言不發,卯足吃奶的力氣,將魔封劍往獸人的斧頭連劈十下,打得他倒退半步,也令自己的虎口差點震裂。


    《好啦好啦,我怕了你。》魔封劍宣告投降。


    下一秒,一道落雷準確地轟在劍與斧之間,造成詭異的亂反射,本來隻朝一個定點打的落雷,居然化為無數電光,在廣大的攻擊範圍裏炸開來。劍士和獸人悴不及防,連同黑虎一起被震退數步。諾因得理不饒人,三發劍風咆哮飛出,黑虎當場被撕成兩半;劍士胸口中招,長劍托手;然而那獸人吃了這一擊,竟隻上身晃了晃,便行若無事。諾因啐舌:“獸人族果然皮厚!”,借著助跑高高跳起,一招[霸天隕星斬],以駭人的氣勢和速度直直劈落,宛如地獄襲卷而來的罡風,將獸人卷入爆光中。一陣驚天動地的轟鳴過後,隻見場中多了個尺徑二十多米的大坑,獸人的雙腳深深陷入坑內的泥土,身上傷口無數,手中的巨斧也斷成三截,但他毫無懼色,拋開武器,赤手空拳地與黑發青年再度拚鬥在一起。


    好厲害。黑袍法師感歎。卡薩蘭城主師承劍聖,本身技藝已是不俗,再結合魔封劍的強大魔力,相乘的戰力幾近無限,而且他好像還沒認真起來,果然今天不用點手段很難達成目標。


    “卡琳。”他轉向身側的同伴,“藥還要多久才會發作?”


    “因為是撒在霧裏的慢性藥,要擴散到全身還需要段時間,不過最遲半刻鍾就會出現跡象了。”暗影十三眾唯一不以戰技見長的藥劑師卡琳不慌不忙的回答。黑袍法師點點頭:“很好,綽綽有餘了。”說著,他的目光落在戰場的另一頭。與諾因的戰鬥方式相反,宮廷術士長的克敵技巧自然是充滿華麗聲色效果的魔法,而他的對手也以法師居多。


    “以優希亞之名下令,獄界之火招來!火焰之形未曾固定,火焰之相變幻不定,以吾之心願編織,依吾之意願宿造,隨我的心意燃燒吧!我將賜予爾等一瞬之命——出來!火傀儡!”


    一名身穿火紅色緊身衣的年輕女子詠唱咒文,四團綠色火焰憑空燃起,一一凝結成形,跨著大步朝術士長逼近,散發的高熱令腳下的青草化為焦炭,周圍的葉片為之萎縮。


    是傀儡師嗎?倒挺少見的。吉西安心道。


    大陸的法師職業,以異能術士、傀儡師和煉金術士三個門類最特別。異能術士就是通常說的超能力者,常擁有念動力、預知、心靈控製、瞬間移物等能力,是相當難對付的對手,加上他們修練的方法與眾不同,久而久之,漸漸被人們視為異端,排斥於社會之外,很少能夠見到;煉金術士以秘藥煉製、靈具打造為務,不擅戰鬥,但高明的煉金術士據說能直接將元素化為武器,威力甚至大過神器,但是現今殘存的煉金術士已極為稀少,更別提高段的煉金術士;而傀儡師,以“塑造傀儡”的魔法見長,諸如水傀儡、土傀儡等,每一種都有不同的能力,共同的特征是不怕物理攻擊,所以常被法師用來做護衛。但是,塑造一個傀儡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事,這女子一下子做出四隻火傀儡,程度算是相當高了。


    唉,本來不想和女人打的,而且又是美女。吉西安歎氣。


    “悠遊在空氣中泥喃自由之歌的風之精靈,借予我你們的力量;深藏於永夜之地的冰之精靈,應我之呼喚前來,讓冰雹之怒吼化為亡者挽歌,讓風雪之肆虐堆築生者之墳,掌控冰結死魂者,來迎——冰魔碎滅!”


    隨著快速念出的咒文,青年身邊浮現出數不盡的銀白色冰晶,經由旋風的驅使朝火傀儡衝去。被冰晶撞到的火傀儡一瞬間就被凍結,不一會兒就化成四條冰柱。冰晶卻仍不斷撞擊,而且撞擊的力道越來越大,使冰柱逐漸產生龜裂,最後迸裂開來,當然,裏頭的火傀儡也一並炸成了粉末。


    對手隻憑一個魔法就埋葬了自己四個火傀儡,女傀儡師雖吃驚卻不慌亂,畢竟這是卡薩蘭宮廷術士長應有的實力。


    “來自黑暗魔都者,超越光速而來,化為白熾之雨貫穿我的敵人——霹雷!”一解決掉火傀儡,吉西安立刻發動反擊,五道閃電一齊劈落,卻在接近地麵時像撞到什麽似地被彈開。吉西安一愕,這才注意到,圍攻自己的兩名灰袍法師的其中之一手裏拿著一隻黑色的小圓珠——[反向珠],這種道具的作用正是無差別反彈敵人的魔法攻擊,用得好的話,還可以保護距離較近的同伴。


    可惡!準備得真周到!吉西安低咒。這時,另一名灰袍法師也出手了:


    “為光明所造,從黑暗中誕生,在邪惡中掙紮,與我有血之盟約的影之龍啊,以我的血呼喚你,將我的影子做為門戶——出來!影之龍!”


    灰袍法師腳下浮現黑色的魔法陣,一頭灰色的巨龍緩緩浮出。吉西安俊雅的麵容蒙上凝重之色,與火傀儡不同,這種借助暗之神詆的力量創造的生物不是普通的元素魔法可以打倒的,身為精靈術士的他想要獲勝,就隻有使用壓倒性的力量,打破元素的屬性限製!


    “天空之主哈德裏斯,冰雪精靈溫蒂妮,請聆聽我的呼喚,借汝之力,完成我的心願,展現融合的奇跡——裂風玄冰龍!”


    複合魔法(注)!暗殺者們大吃一驚,看著一隻巨大的冰龍夾帶好幾股旋風浮現,龍身更是由冰晶與颶風交織而成,無數冰粒噴湧而出,以比影龍更快的速度逆襲而來。兩者迎頭相撞,影龍不敵,被撕成碎片,冰龍繼續前行,在反向珠的結界壁上阻得一阻,但在持續的猛烈撞擊下,障壁終於吃不住,被硬生生撕開一個大口子。然而,能量大損的冰龍也被傀儡師一發火旋風攪碎。


    “深藏於永夜之地的冰之精靈,化為怒吼之風雪——冰結螺旋!”


    反應迅速的吉西安在結界破裂的一刻完成了法術,在他麵前浮現出光的文字,透著燦爛光點的冰槍從中疾射而出,如鑽子般旋轉著刺向灰袍法師的右手,粉碎反向珠的同時也洞穿了手掌。


    終於毀掉敵人的護身法寶,吉西安精神一振,正要趁勝追擊,忽覺腳底有微物觸碰,他反射性地一躍,高高跳起,幾乎在同時,他原先站腳的地方噴出許多像是植物根莖的東西,細長蜿蜒地伸向空中,根莖前端類似花蕾的小包噗哧一聲爆開來,炸出無數細長的觸手,搖動著擴散,像鳥籠般罩向青年,並順利纏上他的足部。


    操控植物……是異能術士!


    吉西安左手拔出長劍斬斷觸手,右手的法杖則迸射出燦爛的紅光,隨著一聲“爆炎”,洶湧而出的火海瞬間吞沒了巨大的花苞。然而不一會兒,無數黑色的觸手又穿過火焰伸來。吉西安忍不住咋了咋舌,正要念出更強力的咒文讓這死纏不休的怪花死得幹淨透徹,耳畔風聲大作,他急忙偏頭,閃過一點寒芒,原來是隻鏈槍。暗殺者們的戰術十分高明,先使用魔法吸引術士長的注意,打亂其陣腳;再出動擁有遠程攻擊力的戰士,妨礙對方念咒語的同時為己方術士爭取時間,隻是他們沒料到一點——吉西安除了是名出色的魔法師,也是一個優秀的戰士。


    “瞬動之風。”閃躲開鏈槍戰士如潮水般綿延不斷的攻勢,吉西安瞅準一個空擋疾點槍頭,將鏈槍蕩開,念出加速的咒文。身形一閃,躲進鏈槍的攻擊範圍,劍交右手,與鏈槍戰士展開貼身戰。怕傷到同伴的其他三人不得不收回已準備好的法術。但是穩占上風的人內心卻不如表麵來得輕鬆。幾番交手,吉西安深切體會到眼前這批人個個擁有不俗的技業,而且配合默契,他竭盡全力也隻和他們拚了個平手,這樣下去一定會體力耗盡;再者,他劍法固然不錯,終究不及專業的戰士,勉強拆了數十招,漸漸招架不住,當下萌生退意。


    就在這時,他眼前一黑,四肢麻痹,全身竟然使不出勁來!


    猛…猛毒術……糟了!吉西安萬分駭異:到底什麽時候……


    “終於發作了。”卡琳喃喃道,眉間卻凝聚著疑惑的薄霧。毒素擴散的時間遠超出她的預想,再看看依舊生龍活虎沒有一點中毒跡象的黑發青年,更是納悶。鏈槍戰士就沒有她這些疑問,一見敵人行動停止,立刻揮出武器,銀色的槍尖洞穿了青年的右肩,鮮血狂噴而出,接著失去戰力的術士長被鏈星打中小腹,整個人倒飛出去。


    “吉西安!!”


    瞥見部下陷入危急的諾因分散了注意力,代價就是小腿被召喚師新召的冰原魔狼咬得血流如注。但他仿佛一點沒感覺到痛似地抬腿踢飛魔獸,奔向遠處的術士長,卻在半途被獸人攔下,與此同時,他視野中映出傀儡師的火焰之槍和灰袍法師的雷精之怒朝部下襲卷而去的光景。


    “該死的!”諾因咬牙。下一刻,他做出一件讓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舉動——他居然毫不猶豫地投出魔封劍,完全無視獸人的攻擊。劍不偏不移地插在吉西安麵前,自動張開一道障壁,及時擋住了三名法師的聯手攻擊。


    “竟然臨敵撤劍,真是愚蠢。”黑袍法師搖搖頭,毫不意外地看到黑發青年被同伴一拳撂倒,壓在地上連打的情景。獸人雖然失了武器,蘊含強勁破壞力的肉拳卻隻有比尋常武器厲害百倍,不擅肉搏的諾因根本掙不開,若非鬥氣護體,他早被對手一連串猛擊打得筋碎骨斷,血肉模糊,但饒是如此,他的胸腹仍不免嚴重受創,嘴角也沁出了血絲。半晌,他爆發出一聲怒喝:“夠了!”


    前所未見的紫色光氣從青年身上迸射而出,不同於劍士的劍氣,也不同於鬥士的鬥氣,卻輕易彈開了獸人龐大的身軀。諾因一個翻身倒騎在他身上,摒住呼吸進行強力的連打,以拳織成的力網密不透風,罩住獸人的全身,打得他血肉飛濺,拳力之重,甚至令他半個身子埋進土裏,餘人不禁對這樣的變故啞口無言。


    一腳踢飛奄奄一息的獸人,諾因重新站起,清秀的臉龐溢滿殺氣,紫色的眼眸閃爍著嗜血的紅光。與他目光相對的黑袍法師和藥劑師均心一凜,不知怎麽的背部湧上寒意,這時戰場的另一頭傳來巨大的聲響,原來是魔封劍的結界被影之龍衝擊裂開發出的爆音。


    不好!史列蘭的力量擋不住暗黑神的法術!諾因一驚回神,被殺意充斥的眼也恢複清明,卻因過於專注,沒留意身後的動靜。


    “亂一字光斬!”


    被藥劑師治愈的劍士向黑發青年展開報負攻勢,白熾的劍光劃破空氣擊中後者的背心,猩紅色的鬥篷登時標出大量的血花。諾因踉蹌半步,沒有回頭,忍痛喊道:“史列蘭,打開空間之門!”


    黑袍法師聞言,頭一個反應是獵物想逃跑,隨即想起十二段的空間轉移魔法隻能施用於一個人,果不其然,就像在一幅圖畫上用刀子切開裂口,術士長背後的空間出現奇妙的黑色裂縫,並漸漸擴大為一個閃亮的白色空洞,四周的精靈力場因空間的強製扭曲而紊亂,失控的能量波將除了術士長之外的人全部彈飛出去,門洞裏傳出一股強大而不容反抗的吸力,將他快速拖入其中。


    “殿下——”吉西安撕心裂肺的呼喊隻留下輕微的回響,空間之門刹時炸裂為無數光點,完全吞沒了他的身體。魔封劍重新回到黑發青年手中,並於同時開始舞動。


    黑色的劍鋒超越了風,比最銳利的剃刀還鋒利的劍壓波切開煙霧,在暗殺者身上繪出深刻的血之烙印。遠距離的攻擊並未到此結束,第二、第三波攻擊接踵而來。由於空間轉移會造成精靈力場短暫的紊流現象,這段時間十二段以下的魔法都會失效,所以無法組起障壁擋住諾因的劍氣。眼看暗殺者們就要沉入自己的鮮血中,異能術士的變化植物及時做出防禦圈,雖然頃刻就被四分五裂,但總算是熬過了最無力的時刻。回複力量的術士們立刻反擊,咆哮的龍卷與銳利的冰槍齊發,大麵積的火牆將戰場揉為焦土,然而諾因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悉數避過,連皮也沒擦破半點。借助助跑躍至半空,劍聖絕技——[破劍舞]出爐,數以百計的劍風仿佛隕星炸落,瞬間在地上砸出一個個觸目驚心的深坑,激起的煙塵彌漫了視野,駭人的鳴動幾乎震破眾人的耳膜。在這樣的威勢下,暗殺者們拚盡全力布起的結界就像風中殘燭般微弱,眼看就是灰飛煙滅的下場。


    “攔住他!”黑袍法師大喊,萬分後悔先前過於托大而沒有出手,導致眼下一麵倒的局麵;毒藥的失效也是原因之一。


    不用他交待,劍士和鏈槍戰士早就飛身撲上,但諾因的速度遠超出他倆的水準,隻一個閃身就突破包圍,左手抓住鏈槍往裏一扯,將鏈槍戰士甩在劍士身上,同時右手的魔封劍泛出蒼藍色的光輝,風係魔法[風刃]的強化技[真空裂]激射而出,瞬間將兩人的身體撕裂,化為一堆散落於地的有機碎塊。一連串攻防僅在半秒完成,快得連眨眼的功夫也沒有,因此其餘的暗殺者還沒來得及布結界,兩名同伴就已歸西。


    “影縛術!”卡琳一咬牙,不顧因為醫治獸人而嚴重損耗的身體,硬是使出隻有高等祭司才能施展的強力禁錮魔法;召喚師召喚的地肢蟲也不失時機地伸出地麵,用強有力的節肢牢牢纏住諾因的雙腿,在兩人的合力下,青年的行動終於停頓了一下,黑袍法師把握機會扭轉局勢:


    “遊蕩於黑暗的虛影,以優希亞之命招來!吾將賜予爾等血之祭品,吾將滿足爾等心之所願——精血吞噬!”


    隨著簡短的咒語,大地鋪開深紅的法陣,黑色的虛影印上黑發青年的背部,刹那剝奪了他所有的氣力。雙膝一軟,他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以劍支地才沒有向前撲倒。暗殺者們趁勝追擊,但是法術全在接近的瞬間化為烏有,隻有獸人的拳頭不受阻礙地穿過魔封的障壁,在青年的腹部轟出鏤空的血洞。


    《諾因!!!》


    魔封眼睜睜看著黑發青年被打得飛出去,滑行了三十多米才撞上一棵樹,在地上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長長血痕。但是,鮮血仍不停地從傷口汩汩流出,不一會就將他的衣服與身下的地麵染成相同的顏色。雖然握著自己的手指沒有絲毫鬆脫的跡象,魔封卻清晰的感覺到手的溫度正不斷降低。一時間,他心裏湧起前所未有的恐懼:《不可以!你不可以死!》


    (廢……話)諾因本想開口,但喉間泉湧而出的液體妨礙了他的發聲,隻得在心裏安慰視作半身的佩劍,(我才沒那麽容易翹辮子……)頭一次,他感到自己的身體竟然比鉛還沉重,視野迅速變得昏暗。


    遠處的暗殺者不敢大意,即使受了重傷,隻要諾因沒失去意識,他就能憑著魔封劍反攻。最保險的法子,還是徹低摧毀他的精神,到時魔封再強也孤掌難鳴。繼“精血吞噬”,黑袍法師準備施放第二個魔法。


    《……那老頭開始施法了,你快醒醒!告訴我該怎麽做啊!》


    剛剛稍微安下心的魔封,一聽見咒語又急得六神無主。


    “帶我……離開……”


    諾因擠出最後一句低語,旋即,他整個意識沉入黑暗中。


    ******


    “嗯……今天成果不太好耶。”


    楊陽檢視籃裏幾味藥草,歎了口氣。


    為了治療被雪露特打傷的神官,這兩天她和昭庭都擱下學業,分頭尋找退燒藥的藥材,誰叫某人仗著白魔法高明本領高強,平常也不備一點以防萬一,弄到現在火燒眉毛才發現藥沒有。但最可氣的,還是那個當事人竟然瞞著大夥出去淋雨吹風,活該病情惡化!


    想起前天銀發青年不省人事地被送回來,至今高燒不退臥床不起,黑發少女又是擔心又是惱火,再看看天色也不早了,於是拍拍膝蓋上沾到的泥土,拾起一旁的竹籃,站起身,準備回神殿吃午飯。


    就在這時,她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似乎是小狼龍的吠叫。


    雷奇?!楊陽納悶地四下張望,果見一團濕嗒塔的藍色絨毛從樹後轉出。


    “真的是你!你怎麽跑來這裏?”她快步走過去。


    “嗚——嗚——”小狼龍拱起背,發出威脅的低咆,登時嚇退恐狗症還沒痊愈的楊陽:“是、是我啦!你這麽凶幹嘛?”小狼龍置若罔聞,依舊戒備地瞪著她。楊陽手足無措地僵在當地,滿心困惑。


    “嗚……”


    正當一人一獸僵持不下的當口,不遠處傳來輕微的呻吟聲。小狼龍立刻豎起耳朵,往聲源奔去。好奇心起的楊陽緊跟其後,轉過幾棵大樹,一個俯臥的身影躍入她眼簾。


    “是人!”楊陽大吃一驚,急奔上前。隻見那個下半shen浸在溪水裏,破裂的鬥篷滿是幹涸的血跡,使水麵也染上幾許殷紅的顏色。他右手握著一把漆黑的長劍,腰間掛著同色的劍鞘,一頭半長黑發遮住微傾的側麵,看不見五官如何。


    該…該不會是死人吧?楊陽吞了口口水,戰戰兢兢地靠過去,蹲下來,伸手按住他肩膀,然後,小心翼翼地將他輕輕翻過來。


    水晶娃娃。


    這是少女看清對方麵貌的瞬間,頭一個浮現的感想。仿佛羽毛與水晶交融而成的肌膚白皙勝雪、瑩潤如玉;烏黑柔軟的細發柔順地覆蓋著光潔飽滿的額;清秀脫俗的五官宛如畫中走出的精靈,精致得令人屏息。


    “哇!美女啊!而且是我喜歡的類型!”


    楊陽臉頰浮起紅暈,一來是為見到美麗事物驚喜,二來是撿到寶而興奮。她連忙探了探“美女”的脈膊,確定仍然跳動,鬆了口長氣。接著,她開始檢察對方的身體,看是哪裏受了傷,最先看到的是胸前一大片血跡,然後是右小腿的傷口。巡視完畢,楊陽站起來,繞了個半圈,伸手到他腋下,從後麵抬起他的上身,打算拖到岸上治療。這些天她從神官那兒學了不少醫護知識,得知人長久浸在冷水裏會導致體溫迅速降低,對傷者尤其有害。但這一抬,她險些一口氣轉不過來,意外發現眼前看似纖瘦的美女竟然擁有驚人的體重,不過她馬上反應過來是那把劍的緣故,一邊罵自己笨一邊繞回來,試圖掰開對方的手指,卻徒勞無功,那五根修長白皙的手指就好像用強化膠粘在劍柄上似的,任她死拉活拽也扯鬆不了,最後隻好罷了,回到原位使出吃奶的力氣一步一步倒退,小狼龍在旁邊加油鼓勁,終於,半分鍾後,楊陽完成了艱巨的搬運工作,累得氣喘籲籲。但她隻抹了抹汗,就立馬投入治療。


    浸水絞幹帕子,抹淨血,楊陽不禁一怔。光潔的肌膚上,赫然是一條不足六厘米長,已經結痂的疤痕,沒有她原先猜想的大口子甚或恐怖的凹洞;再看看另一處,更是連皮也沒擦破半點。雖然不太明白,楊陽卻著實鬆了口氣,因為對方若真的受了很嚴重的傷的話,她絕無可能處理得了。


    “嗯……”當楊陽將重洗過的帕子為對方拭去臉上的血汙時,聽見一聲細細的呻吟,大喜過望,俯身道:“你醒了?”


    她暗暗猜想,那兩輪細長微翹的眼睫下,隱藏著什麽顏色?黑色?綠色?藍色?抑或金銀妖瞳?從他的容貌推測,還是綠色或藍色的可能性比較大,記得神官說過卡薩蘭人以黑發碧眼居多。但是,當她看見顫抖的睫毛裏乍然透出的紫光時,整個思維頓時停擺。仿佛月兒緩緩從雲縫裏探出頭,一雙堇花似的瞳呈現在她麵前。


    紫色的眼眸……宛如真正的紫水晶,清澈到幾近透明的眸子。楊陽不禁倒抽一口涼氣,為這雙眼散發出的動人心魄的美由衷感歎,心醉神迷。她現在終於理解漫畫裏為何都把紫色定義為魔性了,這雙眼睛確實擁有讓人沉醉的神秘魅力。


    “你是誰?”


    “哎。”楊陽呆住了,不是為對方的話,任誰睜開眼看見一個陌生人都會這麽問的,她吃驚的是他的聲音——雖然好聽,但那絕對是男性的聲音。


    不會吧……楊陽偷瞄對方的胸部,一片平坦。可是她之前以為他是個喬裝打扮的女騎士,就沒有在意,沒想到真的看走眼了。


    “你到底是誰?”青年的臉上溢滿困惑。他隻記得應諾因的要求使用了移動術,但匆忙間來不及定座標,就那麽上路了,而且好像還是沒來得及逃過那個黑袍法師的最後一擊,之後的情景他就一點也不記得了。


    這個女孩是從哪兒冒出來的?諾因呢?諾因他沒事嗎?


    “啊,那個,我叫楊陽。”黑發少女回過神,友善地笑道,“你叫什麽名字?”


    “……名字?”


    看到對方好像被打了一拳似地,露出呆滯的表情,楊陽突然有了某種很不妙的預感,“該不會…你不知道自己叫什麽名字?”不會吧!這麽狗血的劇情千萬不要發生在她頭上!可是這熟悉的對白,熟悉的發展,的確和電視裏演的一樣啊!


    魔封的腦海一團混亂,恍惚中,某個場景被少女這席話勾起來,宛如那一天般曆曆在目。


    [謝謝你救了我妹妹,我叫諾因,你呢?]


    《魔封劍。》


    [??這什麽?我問的是名字啦!]


    《……什麽是名字?》


    [嗯……名字就是像記號一樣,專門給別人叫的一種標簽樣的東西,大概是這樣吧,我沒研究過,總之,名字代表了存在,而且我認識的每個人都有名字——你沒有嗎?]


    《……》


    [那正好,我幫你取名字,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半身,隻為我而存在。]


    “史列蘭。”


    仿佛受到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青年低聲道,“我的名字是史列蘭。”


    ******


    【後記】


    讀者們的眼鏡一定跌碎了吧?哎,我可從沒說《邂逅》裏是諾因和楊陽見麵啊,哈哈哈(雖然也可以算是見麵了啦)!不過放心,史列蘭是不會和楊陽發展出戀情的,隻是讓他出場有其必要。至於他的來頭,不知道的人回去重讀《傳說的真相》,我應該提示的夠清楚了。知道了以後,不要來問我原因,恕不奉告。


    注:複合魔法不同於混合魔法(冰魔碎滅和火旋風就屬於混合魔法),威力甚至可和禁咒相比,但會相當損耗魔力,而且必須將兩種想複合的魔法都修鏈得十分上乘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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