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扶景,不心疼他,是吧!


    刹那間,汝陽伯覺人偶晦氣的很,偏偏心有忌諱,不敢肆意焚毀,生怕真的沾染上不幹不淨的東西,招來不必要的禍端。


    越看,越心梗。


    隻好強迫自己移開視線,怒氣衝衝的瞪向顧榮。


    “顧榮,你平日裏頂撞和忤逆為父,為父本以為這是因為你年幼喪母,加之年輕氣盛所致。”


    “然而,為父未曾料到,你的心思竟如此惡毒,竟然施用巫蠱和厭勝之術來詛咒我!真是狼心狗肺,蛇蠍心腸,枉為人子!”


    顧榮輕輕揚起嘴角,帶著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悠然開口“父親,何須如此急躁?即便是涉及通敵叛國、抄家滅族的重罪,也需有人證物證,且容許當事人辯白一二。然而在父親與陶姨娘麵前,似乎一切已成定局,不容置疑。”


    “難道父親和陶姨娘是先天斷案聖體,能一眼識破真偽,一言辨明是非,三司查案審案的手段在父親和陶姨娘麵前不值一提?”


    “倘若真是如此,父親禁足府中,陶姨娘深居後宅,委實大材小用了。”


    顧榮的聲音輕輕柔柔,聽起來染著關切和讚許,可字字句句又透著壓迫。


    先將一頂頂高帽冠上,壓的汝陽伯不得不低下自詡高貴的頭顱,循著顧榮設好的路,一步步掉入深淵。


    見顧榮如此冥頑不靈,汝陽伯愈發惱怒,視線環顧四周下人,低沉冷厲道“主動檢舉者,本伯爺還其身契,為其置辦田產。”


    “巫蠱之事乃大忌,無法水落石出,所有下人同罪,一律發賣至西山礦窯,做最苦的活,生死不論。”


    話音一落,仆婦婢女嘩然不已。


    西山礦窯裏,要麽是罪奴,要麽是犯人,十有八九是窮凶極惡的主兒,婦孺去了,隻有死路一條。


    苗婆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嘴唇顫抖著,吞咽了一下口水,急切地求饒“伯爺,求您饒命,是大小姐,是大小姐。”


    “老奴親耳聽到大小姐吩咐青棠把人偶埋在梨花樹下。”


    “老奴本該在第一時間告知伯爺和夫人,但身契在大小姐手中,生死不過是大小姐的一念之間,老奴膽怯懦弱,心生退意。”


    “求伯爺饒老奴一命。”


    苗婆子咚咚咚磕著頭求饒。


    “孽障,你還有何話辯解!”汝陽伯沒有理會苗婆子,目光森冷的怒瞪著顧榮,似是藏著淬了毒的匕首,隻等著最後一擊,見血封喉!


    顧榮不慌不忙“苗婆子,對嗎?”


    “親耳聽見?”


    苗婆子抬頭的一瞬,就看到了顧榮手指間把玩著的長命鎖和平安符。


    頓時,心驚肉跳,不寒而栗。


    長命鎖是她剛滿月的長孫的。


    平安符是她那給木匠做學徒的幼子的。


    苗婆子喉嚨陡然發緊,就好似被灌入滾燙的鐵水般,再也說不出話。


    大小姐在威脅她!


    以她幼子、長孫的安危威脅她!


    苗婆子又急又恨,求救般看向站在汝陽伯身側的陶姨娘,眼神中滿是哀求。


    顧榮緩緩地將長命鎖和平安符藏入袖中,臉上的笑容隨之消失,整個人宛如被雪覆蓋的玉山,散發出一種清澈而冷冽的寒意。


    而陶姨娘心神不寧,正在與顧扶曦打眉眼官司,根本沒有注意到苗婆子的求救。


    怎會是伯爺的生辰八字?


    難不成是扶曦心疼扶景,偷偷調換了布條?


    顧扶曦則想的是,她昨夜親手做的那碗蓮子羹起了作用,母親慈母憐子,用父親的生辰八字替了扶景的。


    可以說,陶姨娘和顧扶曦的眼神交談完完全全雞同鴨講。


    “苗婆子,你怎麽不說話?”顧榮垂眸,好整以暇望著苗婆子。


    極度的恐懼下,苗婆子止不住發抖,冷汗淋漓。


    這一刻,她後知後覺的想起了大小姐的凶名。


    那是十二歲時,眼睛都不眨一下,便能打殺一院下人的狠人啊。


    可事到如今,上了賊船下不來。


    大小姐再心狠手辣也不可能逃出伯夫人的掌心。


    苗婆子隻能這般安慰自己。


    一咬牙,甕聲甕氣道“是,老奴親耳聽到。”


    旋即,看向汝陽伯,繼續道“伯爺,老奴願發誓,所言句句屬實,絕無一字虛言。”


    “若有虛言。”顧榮冷聲接話“幼子長孫死無葬身之地!”


    “沒有代價的誓言什麽誓言呢。”


    “顧榮!”汝陽伯厲聲嗬斥“你哪裏還有半分勳爵貴女的模樣。”


    “如今,人證物證齊全,你……”


    顧榮輕飄飄開口“我不服。”


    “我也不認。”


    “我顧榮的清白何時由一個來路不明的人偶和恩將仇報的賤奴有資格決定的。”


    “父親,巫蠱厭勝之禍大過天。”


    “我懷疑府中有居心叵測之徒故意蔑視陛下禁巫蠱的旨意,大不敬!”


    “所以……”


    顧榮歪歪頭,一臉為伯府著想的真誠。


    “所以,我命人將伯府發現巫蠱人偶之事稟報至皇鏡司。”


    什麽京兆府、大理寺,都不如皇鏡司帶來的震懾。


    除裴敘卿不可用皇鏡司,但設計巫蠱厭勝之術,交由皇鏡司查探,順理成章。


    無需謝灼的門路。


    汝陽伯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地凝視著顧榮,身體不由自主地搖晃,顫抖的手指顫巍巍地指向顧榮,聲音嘶啞地說“你……”


    “你……”


    驚駭緊張交織下,汝陽伯驟然失語。


    別人對皇鏡司,避之唯恐不及,哪有人主動往皇鏡司手裏送的。


    片刻後,汝陽伯深吸了一口氣,說的大義凜然。


    “家醜不可外揚,尤其是巫蠱厭勝之類易牽連闔族的。”


    “顧榮,你屬實糊塗!我雖是你的父親,但我也得我顧氏族人著想。”


    “來人,將大小姐捆了,送去祖籍休養,免得再發瘋。”


    祖籍在千裏之外,路途迢迢,時有山匪,死個人最是正常不過。


    “陶氏,你來處理!”


    “休要耽擱!”


    瞧著陶氏手中的人偶,汝陽伯忍不住遷怒。


    既忌諱人偶上貼著的八字,更嫌惡陶氏竟自作主張選了巫蠱的愚蠢法子。


    上京勳貴官宦之家,無人不知貞隆帝對巫蠱厭勝之術的堪稱深惡痛絕。


    當今太後,除卻***和貞隆帝外,還有一個女兒,被刻意汙化成會給先帝帶來禍患的掃把星,死在當年後宮傾軋之中。


    後來,貞隆帝在奪嫡中廝殺出一條血路,繼位登基後,明詔四海,禁巫蠱,


    陶氏心下也有些慌亂“綁起來!”


    “我看誰敢!”


    庭院外,傳來泠然似雪宛如玉石輕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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