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姨娘賢惠慈愛之名在外,但凡稍稍有些腦子就不會尋乍一看就垢腐滿身的歪瓜裂棗。


    沈和正長的當然好。


    若賣相不好,還怎麽玩的花。


    “陶姨娘好心為本小姐選了個唇紅齒白的玉麵郎君,本小姐不能不識好歹不領情。”


    “青棠,更衣梳妝。”


    “穿那件大紅金箔緙絲滿繡衣裙。”


    “戴尾端綴紅寶石的孔雀開屏金簪。”


    她要讓沈和正相中她的潑天富貴,生不起任何推脫親事之念。


    沈和正玩的花,但捉襟見肘啊。


    青棠:……


    小姐是想亮瞎沈公子的狗眼嗎?


    對,就是狗眼。


    她無條件信服小姐的判斷。


    “小姐不擔心沈公子纏上您嗎?”


    “要的就是讓他纏上。”


    青棠手巧。


    不消多時,顧榮看著銅鏡中巧笑倩兮顧盼生姿的臉,滿意頷首。


    怎麽不算絕代風華呢。


    青棠眼睛亮的如顧榮發髻上的孔雀開屏金簪。


    在廊簷之外,雨幕宛如一串串珍珠製成的簾子,濺起無數晶瑩的水花。


    忽有聲音響起。


    “伯爺和夫人請大小姐前往南花廳。”


    倏的,顧榮笑靨如花。


    看來,沈和正過了汝陽伯那一關了。


    顧榮起身,推門而出。


    前來通稟的丫鬟隻覺一道豔麗的光劃過眼前又翩躚遠去。


    雨珠滴答滴答砸落在油紙傘身上,慢慢的竟能聽出幾分韻律感,好聽的緊。


    顧榮心想,或許是她此刻心情愉悅。


    仰頭看灰蒙蒙陰沉沉的天,如觀丹青國手潑墨作畫,斜風細雨不須歸。


    聽雨聲淅瀝滴答,落在耳邊,如聽琵琶名家低眉信手續續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甚至一步步踩在青石板上濺起的水花,落在她眼中都堪比漫山遍野開的絢爛熱烈的花。


    她終於在這個畫堂人靜雨蒙蒙的日子裏窺見了天高任鳥飛的無限可能。


    南花廳。


    端坐在圈椅上,手捧茶盞,溫潤如玉笑著的沈和正愣住了。


    漫天的雨幕中,身著大紅金線滿繡衣裙的女子,撐一把油紙傘走在青石鋪就的小徑上。


    那女子是一片灰蒙蒙裏唯一的亮色。


    格外引人注目。


    赤、金二色,極致的濃豔尊貴。


    然而,這樣的光華並未掩蓋她絲毫的美貌,反而使她顯得更加豔麗奪目,仿佛連周圍的景物都因她的存在而變得更加生動。


    皎若太陽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淥波。


    沈和正第一次相信,洛神賦竟寫實。


    原來,汝陽伯府聲名狼藉的大小姐竟是這般絕世姿容。


    有此容貌,嬌蠻些也是在情理之中。


    況且,顧大小姐不止有羨煞旁人的容貌,還有常人難以企及的萬貫家財。


    這件金箔緙絲滿繡衣裙,值百金。


    百金啊。


    夠他在曲明湖揮金如土醉生夢死整整一月……


    沈和正眸子裏閃過濃濃的興致。


    坐在主位的汝陽伯,亦有些失神。


    他想起了與榮氏的大婚之夜。


    龍鳳喜燭嫋嫋燃著,鳳冠霞帔的榮氏端坐在喜榻上,瑩瑩如玉的手指乖巧的放在膝上,靜靜的等待著他用玉如意挑去蓋頭。


    蓋頭飄然落地的那一刹那,榮氏明豔如牡丹的臉映入眼簾。


    繞是他心中記掛著陶氏,可還是忍不住悸動。


    顧榮肖似榮氏,又不似榮氏。


    榮氏雖不如高門貴女大家閨秀貞靜溫柔,但也絕沒有像顧榮這般心狠手辣乖戾的讓人無從下手。


    他對榮氏無意,可為何會晃神呢。


    見狀,陶姨娘心中暗恨,默默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榮氏還真是陰魂不散。


    顧榮並不知花廳中人心思各異,即便知道也毫不關心。


    將手中的油紙傘遞給青棠,緩步進入花廳。


    “不知父親何故喚我來此?”


    清冽冽的聲音喚回了汝陽伯漸漸飄遠的思緒。


    汝陽伯陡然升騰起絲絲縷縷的羞恥心,無根浮萍的慈父之心似是尋到了依托,刹那間瘋狂漫長。


    榮氏死了。


    他該善待顧榮、顧知姐弟的。


    瞬間,汝陽伯看沈和正處處不合適。


    陶氏努力維持著笑容,溫溫柔柔道“榮榮,這是你沈伯母和沈家哥哥。”


    “快快見禮。”


    “顧沈兩家乃是世交。”


    顧榮蹙眉,麵露懷疑“世交?”


    陶氏朝汝陽伯投去一個眼神,汝陽伯心不甘情不願,但還是勉強開口“確有幾分交情。”


    聞言,顧榮朝著沈和正母子福了福身。


    沈和正放下手中的茶盞,站起身來,拱手作揖“顧大姑娘,在下沈和正,字元清。”


    顧榮垂眸,眼底浮現嘲諷。


    和正?


    元清?


    正聲感元化,天地清沉沉。


    沈和正,不和、不正、不清。


    真真是侮辱了這些詞。


    顧榮漫不經心的瞥了一眼沈和正,旋即看向汝陽伯府“這便是父親精挑細選出的嗎?”


    “究竟是顯赫的王侯之家,還是底蘊深厚的百年世家?”


    “能否滿足女兒任性跋扈仗仗勢欺人的癖好嗎?”


    汝陽伯沉聲“休得胡言。”


    陶姨娘敏銳地捕捉到了汝陽伯微妙的情緒變化,連忙開口:“榮榮,沈家雖非顯赫門第,卻貴在清白高貴,家庭和睦。”


    “元清,性情平和品行端方,多才藝好詩書,素有君子之稱。”


    顧榮斂眉不語。


    多才藝?


    好詩書?


    是翩翩周生,婉孌幼童的才藝?


    還是孌童嬌麗質,踐童複超瑕的詩書?


    虧得陶姨娘能睜眼說出這樣的瞎話。


    隻聽陶姨娘繼續道“元清弱冠之年,風清月明,潔身自好,不貪富貴不慕榮華,堪為良配。”


    不貪富貴不慕榮華八個字,猶如天降霹靂,把汝陽伯尚未來得及生根發芽的慈父之心劈的灰飛煙滅。


    對,他要的是江南榮氏的家產。


    汝陽伯定下心神,一本正經道“所言不虛。”


    沈母適時表態“我以後會將大姑娘當作女兒一樣疼愛。”


    顧榮驀地一笑,環顧一圈“說了如此多,還是沒說沈家的家世啊。”


    “莫不是什麽難以啟齒的窮酸破落戶吧?”


    “窮酸破落戶肖想伯府嫡女,叫不貪富貴不慕榮華?”


    “陶姨娘可真愛說笑。”


    “若是上門打秋風的,給他們給萬兒八千兩的,送出府去。”


    沈和正眸光閃了閃“在下是真心求娶大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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