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陽伯看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顧榮傻眼了。


    “父親,您還活著?”


    顧榮淚眼婆娑,驚愕不已。


    汝陽伯:???


    “啪”的一聲。


    汝陽伯手中的茶盞磕在棋盤上,眉頭緊鎖,猶如兩條蜈蚣般盤踞在額間。


    半是不解,半是憤怒。


    “冒冒失失,成何體統。”


    “早知你忤逆不孝,卻不知你竟咒為父死!”


    “父親。”顧榮抽噎著,委屈道“是陶姨娘。”


    “陶姨娘在霓裳閣當著一眾貴婦人的麵說父親氣急攻心暈死過去。”


    “女兒一聽,頓時慌了。”


    這算是惡人先告狀嗎?


    不算。


    這是陳述客觀事實。


    如此一想,顧榮心安理得。


    汝陽伯的臉唰地一下黑了。


    “胡言亂語!”


    顧榮一臉心有餘悸地恐慌“對,陶姨娘就是胡言亂語。”


    “陶姨娘再怎麽跟您置氣,也不應在大庭廣眾之下咒您。”


    “又大言不慚,幾次三番同官眷炫耀螭霖魚不過尋常之物。”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若有風言風語傳到禦史耳中,父親豈不是要遭彈劾。”


    “自父親將外室扶正,陛下便多有不滿,再遭彈劾,新賬舊賬一起算,十之八九會降旨降旨申飭。”


    “女兒好同情擔憂父親的境遇啊。”


    聞言,汝陽伯心一揪。


    慌亂之下,寬大的袍袖掃過棋盤,苦心鑽研的明朗棋局陷入混沌。


    陶氏是瘋了嗎?


    汝陽伯隻覺得神經一下又一下跳動著。


    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冷靜下來“陶氏非不知輕重的人,莫不是你在外惹了麻煩,故意攀扯?”


    顧榮垂眸,偷偷翻了個白眼。


    陶姨娘是給她薄情寡義的父親灌下了迷魂湯嗎?


    心裏這般想著,麵上絲毫不顯。


    “父親說這樣的話,實在傷我心。”


    “如果這樣想,能讓父親舒心,那我無怨言。”


    汝陽伯多少有些別扭。


    不頂撞了?


    “你……”


    “伯爺,你得為妾身做主啊。”


    驟然響起的鬼哭狼嚎聲,硬生生地將汝陽伯即將脫口而出的話語。


    驀地,汝陽伯心底冒出無名火。


    一個兩個,哭喪呢?


    “陶氏,你還有沒有半點兒做長輩的樣子?”


    這一瞬,汝陽伯罕見的懷念起榮氏。


    榮氏雖是商戶女,但一言一行一顰一笑的氣度,為人處世的章程規矩,與世家大族的貴女相比,也不遑多讓。


    細想起來,他仿佛從未見過榮氏失態。


    陶氏如同被人掐住喉嚨般,所有的哭嚎戛然而止,期期艾艾道“伯爺,妾身也是沒辦法了?”


    汝陽伯煩躁地揮了揮袖子,將棋盤上的棋子掃在地上。


    滴滴答答,一顆又一顆。


    觸地、又起、再落。


    顧榮心下覺著好笑,先發製人,怒斥陶氏“陶姨娘委實居心叵測。”


    “父親力排眾議扶一個上不得台麵的外室為繼夫人,已經是仁至義盡。”


    “陶姨娘何以忘卻此等恩情,非但不心存感激,反而以惡語相加,詛咒父親?”


    “實乃令人寒心。”


    “難道是覺得做伯府的繼夫人憋屈了,想一步到位做伯府的老夫人?”


    “若不是陶姨娘在霓裳閣口口聲聲言父親昏死,我又何至於馬不停蹄趕回府,憑白受父親訓斥。”


    “陶姨娘,你欠我一個解釋!”


    三言兩語,輕而易舉的挑撥起汝陽伯大腦中那根敏感的弦。


    “陶氏!”汝陽伯厲聲道“你當真在外丟人現眼了?”


    陶氏手中的帕子捏的變了形,揉了又揉。


    “伯爺,您有所不知。”


    “大小姐越發口無遮攔了,將伯府早膳用三條螭霖魚來燉湯之事宣之於口。”


    顧榮驚呼一聲“難道父親不是因為陶姨娘的奢侈揮霍氣暈過去的嗎?”


    “那是因為何事?”


    “因為陶姨娘下令打斷了馮婆子的腿嗎?”


    “陶姨娘,你可不要汙蔑父親。”


    “父親高風亮節潔身自好,與馮婆子之間清清白白,絕無任何私情,更無任何不舍。”


    “陶姨娘,慎言!”


    汝陽伯湧出吞了蒼蠅的惡心感。


    他和馮婆子?


    顧榮敢講,別人都不敢信!


    馮婆子糙臉上的褶子都能夾死蚊蠅了,嗓門大的說起來話猶如旱天雷,手臂粗壯的能擰斷他的小腰。


    別嚇他了,好嗎?


    “大哥,大哥啊。”


    “你可不能有事啊。”


    “你倒了,伯府該怎麽辦,弟弟以後還能依靠誰。”


    又是一陣抑揚頓挫,百轉千回又歇斯底裏的哭聲。


    顧榮嘴角微微抽搐,默默豎起了大拇指。


    哭的比她盡興,比她動情。


    不枉她在路過顧二爺的宅子時扯著嗓子喊。


    “滾進來!”汝陽伯怒吼。


    汝陽伯一把抓起茶盞,砸了下去。


    顧二爺眼疾手快,上躥下跳,靈活躲開。


    “大哥,陶姨娘不是說你快咽氣了嗎?”顧二爺站定,茫然疑惑地撓撓頭。


    顧二爺是上京有名的老紈絝。


    從十餘歲初通人事,無師自通吃喝玩樂,在紈絝的路上狂奔不複返。


    年近而立,尚未娶妻,但府中鶯鶯燕燕無數,環肥燕瘦應有盡有。


    毫不誇張地說真真湊夠了一年四季、十二月份、二十四節氣。


    既無入仕的才智,亦不通庶務。


    分家所得揮霍的一幹二淨後,就靠汝陽伯府養著。


    當然,三不五時也會厚著臉皮從顧榮手裏摳出些銀子。


    “二叔。”顧榮欠了欠身。


    “榮丫頭啊。”顧二爺咧嘴一笑。


    顧二爺長的很白。


    白白胖胖,眼睛大大的,雙頰圓圓的。


    不是油膩的胖,是憨態可鞠的胖。


    脖子掛著又粗又結實的金項圈,腰間飾一堆玉佩,行走間叮叮當當作響。


    富貴氣逼人。


    一看就是有錢的主兒。


    顧榮對顧二爺並沒有惡感。


    是紈絝,但也隻是紈絝,並未作奸犯科。


    母親病故後,顧二爺是唯一一個站出來堅決反對汝陽伯迎陶氏進門的顧家人。


    隻不過,顧二爺勢單力薄,阻止不了。


    從陶氏進門,顧二爺除了討要銀錢,就再未登過伯府的門。


    逢年過節祭祀,寧願踩著梯子翻牆,也不從門入。


    上輩子,顧榮曾問過顧二爺緣由。


    顧二爺說,吃榮家的穿榮家的花榮家的住榮家的,他幹不出恩將仇報的畜生事。


    “榮丫頭,你眼圈怎麽紅紅的?”


    “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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