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同山本能地不願相信這個說法,但最近發生的諸多邪異之事令他不得不信。


    他看向街道下方,眸光微顫。


    將軍探出半個腦袋窺探,低聲道:“厲鬼會鑽進他們的肚子,用爪子撕扯他們的內髒。心肝脾肺腎,全都在痛,整個人好像隨時會被撕碎。”


    伴隨著他的訴說,兵馬司的人一個個倒在屍水中,翻滾,掙紮,慘叫。


    領頭之人也終於雙膝跪地,發出嘶吼,“寧遠侯府好大的膽子!竟敢對我們下毒!”


    見他還想往方眾妙頭上潑髒水,錢同山走到窗戶邊,大聲說道:“你們是撞煞,不是中毒!”


    領頭之人回頭看去,萬般痛苦地怒吼:“去你娘的撞煞!”


    但他話音剛落,嘴裏就噴出一股粘稠黑水,那熟悉的腥臭味與棺材裏流淌出來的屍水一模一樣。


    哪有活人會吐屍水?這事還不夠詭異?


    領頭之人捂住嘴,表情從憤怒到茫然,再到驚恐萬狀。


    不等他回神,他帶來的士兵全都開始吐屍水,一個個口中狂噴。


    領頭之人的手根本捂不住源源不斷嘔出的屍水。隨後他猛地站起身,舉起自己的雙手,不敢置信地看著。


    他的手背和小臂竟然長出一塊一塊的紫紅色淤痕,這個……這個不是屍斑嗎?


    活人怎會長屍斑?


    領頭之人嗅聞著從自己體內不斷散發出來的濃濃屍臭,這才恍然發現,自己已經變成了活死人!


    真的是撞煞,不是中毒!


    他剛有此覺悟,便聽兩口黑漆漆的棺材裏傳出咚咚巨響。


    他連忙轉身看去,瞳孔不斷擴散,表情完全木然。


    兩口棺材在搖晃,棺材板一下一下彈起,隨時都會被撞開。


    叮鈴鈴,一顆棺材釘被頂地鬆脫,慢慢滾到領頭之人腳邊。他垂眸呆呆地看著,大腦猛地刺痛一瞬,好像被長釘貫穿。


    “紅白撞煞、亡靈驚醒、凶屍化僵,都是真的!”他一邊嘔出屍水,一邊驚恐呢喃。


    待他回過神來,這才跌跌撞撞往街的盡頭跑去。


    “快逃!屍變了!”


    他剛跑出幾步就摔倒在屍水裏,肚子一陣絞痛。其餘士兵也都滿地打滾哀嚎。怎麽逃?他們連站都站不起來!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棺材板不斷被頂起,十四顆棺材釘全部掉落。


    僵屍要出來了!


    官兵們連忙用手指摳著地麵一點一點往外爬,臉上滿是絕望之色。


    領頭之人爬行了一段距離,發現棺材裏的響聲忽然停了,不由回頭看去,頓時亡魂大冒。


    隻見一隻長滿白毛的枯手狠狠刺穿棺材板,探出來,幾寸長的鋒利指甲閃爍著黑光。


    領頭之人呆了呆,然後便沒了命地往前爬去。


    站在茶館二樓往下看,這些原本威風凜凜的官兵,現在竟像是一群蠕動的蛆蟲。


    將軍驚駭萬分地說道:“世上竟然真有僵屍!”


    錢同山顫聲道:“你之前沒聽方夫人說嗎?若是真的撞煞屍變,兩具凶屍會把附近幾條街殺地雞犬不留。”


    將軍魂不守舍地問:“怎麽辦?臨安城這是要亂了嗎?”


    錢同山朝街道下方大聲喊道:“你們還不明白嗎?方夫人站在棺材上是為了鎮壓凶屍,你們逃不掉,不如求方夫人救命!”


    領頭之人聽見這話,神色不由怔愣。


    方眾妙問他的那句話清清楚楚回蕩在耳邊:“世上沒有厲鬼?那你以為我站在棺材上是為了什麽?”


    是為了鎮壓啊!方夫人是他們唯一的救星!


    領頭之人連忙朝寧遠侯府的大門爬去,淒惶無助地喊:“方夫人救命!凶屍化僵了!方夫人若能救下我等,我等以命相報!”


    另外那些士兵也都朝寧遠侯府爬去,一個個呼喊求饒。


    有幾個實在是爬不動,艱難翻身坐起,對著寧遠侯府的大門磕頭。


    喧嘩中,另一口棺材也發出巨響,一隻長滿白毛的枯手從破洞中探出,動作僵硬地摸索,漆黑鋒利的指甲刮過棺材板,發出吱吱聲響。


    眾人汗毛倒豎,魂飛魄散。


    錢同山嚇得往後急退一步。


    將軍閉上眼,深深歎息。


    今日這場波及全城的禍事皆是小郡王惹出來的。大長公主禦下如此之嚴,對她的兒子倒是縱容得很!


    想到這裏,將軍心中不免生出許多怨氣。


    錢同山緊張萬分地看著寧遠侯府的大門。


    一群官兵爬到門前,一聲接一聲地呼救。不斷有人坐起來磕頭。領頭之人也完完全全丟棄了尊嚴,敲著大門求饒。


    “方夫人,是小人口無遮攔,小人給您賠罪。小人……小人自斷一指,還請您救救我等!”


    他是個狠人,當即就抽出別在腰後的短刀,用牙齒叼走刀鞘,慢慢切割著自己的小指。


    他疼得慘叫連連。


    新鮮血液的氣味刺激到棺材內的兩具凶屍,兩條長滿白毛的手臂飛快抓撓棺材板,指甲吱吱嘎嘎響個不停。


    領頭之人大喝一聲,終於切斷最後一點骨頭,把斷指捧起,高舉過頭頂。


    “方夫人,請救命!”


    砰地一聲響,又有一條白毛枯手破開棺材板,伸到外麵,黑漆漆的指甲泛著陰寒的毒光。再這樣下去,兩具凶屍就該跳出來了!


    領頭之人用頭撞門,聲音泣血:“方夫人,我光棍一條,死不足惜,但我的兄弟們有老有小,他們不能死!求您救救他們!”


    其餘官兵看著老大這般淒慘,一個個悔恨不已。


    早知如此,誰敢用刀槍指著那位侯夫人?誰敢叫她從棺材上下來,去什麽見鬼的衙門?沒有方夫人鎮壓,方圓十裏的人都得死!


    躲在窗戶旁邊的將軍絕望地呢喃:“我還以為來到臨安城會有活下去的希望,沒想到這裏更凶險。”


    他瞥了一眼窗外,懷著最後一絲希冀問道:“方夫人會出來嗎?”


    錢同山想了想,認真道:“方夫人是方辰子的女兒,她一定會出來。”


    將軍愣在原地。方辰子?是那個人人唾罵的神棍嗎?


    就在此時,緊閉的侯府大門轟然敞開,方眾妙繞過跪在門前的幾個官兵,看也不看那領頭之人捧在掌心的斷指,大步走到兩口破爛棺材前。


    她用一根細細的柳枝狠狠抽打三隻白毛枯手。


    枯手好似被烙鐵燙焦了皮肉,發出嘶嘶聲響,連忙縮回棺材裏。


    錢同山瞪大雙眼,表情駭然。柳枝能降服飛僵嗎?沒聽說過呀!


    將軍探出半個腦袋,目不轉睛地看著。


    他不敢置信地呢喃道:“僅憑一根柳枝?”


    二人哪裏知道,這柳枝吸收了天地之間的肅殺之氣,克製一切邪物!拿它抽打凶屍簡直是殺雞用牛刀。


    方眾妙斷然厲嗬:“潑狗血!”


    黛石和龍圖立刻把準備好的兩盆黑狗血灌入棺材板的破洞內。


    兩具凶屍發出野獸般的嘶吼,吱吱嘎嘎胡亂抓撓。


    “捆繩子。”方眾妙繼續下令。


    幾個死士衝上前,用浸透朱砂和雞血的繩子把兩口棺材嚴嚴實實捆住。方眾妙丟下已經焦黑枯萎的柳枝,曲起指節輕輕在兩口棺材上各自敲打一下。


    咚咚兩聲響,棺材內的抓撓聲和嘶吼聲便都戛然而止。


    陰風嗚咽,四周寂靜。所有人都傻傻地看著,眼裏漫出難以言說的敬畏。


    原來鎮壓邪魔,對道家高人而言竟是這般輕描淡寫,隨手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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