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璋臉色陰沉地坐在軟榻上,寢衣敞開,露出健碩胸膛,長發披散,落魄模樣。他雙眼泛著血絲,周身縈繞煞氣,整個人處於暴怒的邊緣。


    適才,他已收到消息,林寶兒那個廢物竟然死在李家孽障手中。死便死了,她還喊出自己是皇帝女人,懷著龍種的話。


    李妃猖狂跋扈,她弟弟無惡不作,由此可見李府的教養。現場人多嘴雜,李家的兩個老東西管束不住,這事當晚就傳揚了出去。


    齊修耳目通神,幾乎立時就得知此事,匆匆趕去李府,親眼見到了林寶兒的屍體。


    趙璋收到暗衛遞來的口信時,一切都晚了。想把這事悄悄抹去已經不可能。


    窗外照進一束月光,遠處螢火點點,十分淒冷。


    齊修抱著一具不成人形的屍體,一腳踹開攔門的侍衛和太監,大步走入皇帝寢宮。


    聽見外麵傳來兩聲慘叫,趙璋隻是掀了掀眼皮,絲毫不覺意外。


    掏心掏肺溺寵愛重的徒弟是個女子,還是自己放在他身邊的眼線,肚子裏甚至懷著龍種,齊修怕是已經氣瘋了。


    對他來說,這不啻於奇恥大辱!


    不過,林寶兒懷孕的事,趙璋也不知情。他若是知道,早就賜下一碗落胎藥,叫那野心勃勃的女人竹籃打水一場空。


    真以為龍種是誰都有資格孕育的嗎?不過一個下賤東西……


    趙璋冷哼一聲,麵色略顯猙獰。


    腳步聲越來越近,他抬頭看去。


    齊修熱烈如火的紅袍沾滿鮮血,竟是把那爛泥一般的屍體抱在懷中,舍不得放手。


    他可真是用情至深。除開他那侄兒,林寶兒又是一枚牽製他的絕佳棋子。隻可惜棋局已廢。


    趙璋眸色變幻,心裏的怒火幾乎壓抑不住。


    齊修輕輕放下林寶兒,直勾勾地盯著皇帝,問道:“陛下,您不給我一個解釋嗎?”


    趙璋森冷的麵容忽而扯開一抹笑,攤手道,“齊修,如你所見。”


    向朕要解釋?你一個狗奴才,你配嗎?


    齊修下頜緊繃了一瞬,似在隱忍。


    他很快平複好情緒,半跪下去,一字一頓地說道:“奸淫宮人,殘害龍嗣,蔑視皇權,此乃抄家滅族之罪,懇請皇上降旨嚴懲!”


    趙璋緩緩走過去,用腳尖踢了踢林寶兒血肉模糊的屍體,語氣淡淡地說道:“一個是朕的嶽家,一個是朕的玩物,齊修,你覺得是嶽家重要還是玩物重要?”


    齊修隻是低著頭,拱著手,不作回應。他若一定要計較此事,發動言官大肆彈劾李家,乃至於攻訐皇帝的那些寵臣,趙璋也招架不住。


    趙璋麵皮發黑,怒火中燒。


    該死的賤人,該死的孽障!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片刻後,見齊修依舊半跪,神色堅決,趙璋隻能妥協:“上次你遞交的新任官員名單,朕全都允了。戶部尚書人選也由你定。你起來吧。”


    齊修依舊半跪,微微抬起的眸子竟閃爍著令人膽寒的血光。


    他一字一字地重複:“請陛下降旨嚴懲,還死者公道!”


    看來他對那林寶兒真是愛得深沉。若無此事,他有多少秘密,趙璋都能通過林寶兒挖出來。


    齊修智多近妖,心狠手辣,再粗的繩子拴在他脖子上,趙璋也覺得不安全。所以他處處算計著對方。他甚至懷疑對方太監的身份也是假的,所以才會派一個女探子。


    眼看齊修自己就要往致命的套索裏鑽,事情卻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簣。


    趙璋越想越惱火,呼吸不斷加重。


    他俯下身,耳語道,“齊修,別給臉不要臉。林寶兒和侄兒,你隻能選一個。”


    齊修慢慢抬頭,深不見底的眼眸似漩渦一般漆黑。


    麵對他殺氣騰騰的眼睛,趙璋連忙直起腰,不敢再與之對視。這頭猛虎目前還在掌控之內,危險性卻與日俱增。


    趙璋心浮氣躁,沉聲叱罵:“狗奴才,選好了就滾吧。”


    齊修抱起林寶兒的屍體,大步走出寢宮,頭也不回地說道:“我偶感風寒,臥病不起,告假數日,還望陛下恩準。”


    這是被惹怒,撂挑子不幹了。那麽多政務,誰來處理?


    趙璋盯著他的背影,呼吸粗重,眼睛發紅。


    就在這時,李妃不請自來,入殿便哭:“皇上,我弟弟——”


    啪的一聲巨響令所有宮人抬頭驚望,然後又飛快跪下,壓低腦袋。


    隻見趙璋一巴掌將李妃扇倒,上前狠踹幾腳,然後撲上去撕扯李妃的衣裳,野獸一般啃咬。


    李妃的尖叫聲劃破天際。


    齊修徑直離開皇宮,中途換乘好幾輛馬車,擺脫了皇帝派來的暗衛,繞行至城外亂葬崗,隨手把破破爛爛的屍體往那白骨累累的土坑裏丟。


    新鮮血液的氣味引來一群眼睛綠油油的野狗,領頭的野狗朝齊修呲牙咆哮,唾液飛濺。


    齊修輕輕斜睨一眼,咆哮聲就變成了恐懼的輕哼,野狗討好似的搖搖尾巴,扭頭飛快跑開。


    齊修平靜地看著土坑。


    林寶兒那張臉很快被撕扯成碎片。


    惡心的感覺終於消失,齊修輕輕勾起唇角,笑意溫柔,眸色卻比黑夜更濃重。片刻後,他轉身離去。


    ---------


    與此同時,方眾妙將一張畫好的地圖拿在手裏查看。


    “此處太過偏遠,恐有艱險。”她呢喃道。


    黛石無所畏懼:“對我來說應該沒什麽危險。一個小山村而已。”


    方眾妙搖搖頭,沉默不語。


    餘雙霜小聲提議:“要不我們花銀子請高手去吧。”


    方眾妙否定道,“不妥,此事外人不得插手。若是消息走漏,孩子會有危險。”


    心聲飄蕩在半空。


    【白日裏,我也不知道這孩子的下落,隻能搪塞齊修。現在我知道了,還得另外想個說辭,讓齊修自己去找。】


    【我身體太弱,去不了。小石頭是我的心中寶,她掉一根頭發絲兒我都心疼,斷不能為救一個無親無故的孩子,讓她赴險。】


    黛石感動得吸了吸鼻子。小姐果然最疼自己!


    餘雙霜又酸又羨慕,很想拉著方眾妙的手問一句:方總,我是不是你的心中寶?


    齊修剛從半空飛落,還未推開房門就聽見這句心聲,眸光不由閃了閃。


    方眾妙對她那個丫鬟倒是掏心掏肺的好。不曾經曆過世間的苦難,心裏總是有光的。


    齊修伸出手,推開門,一束溫暖燭光照在他冰冷的麵龐上。


    屋內三人轉頭看去,皆是一驚。


    方眾妙連忙站起身走到門口,屈膝行禮,“九千歲,您怎麽來了?”


    心聲卻如願以償地輕笑著:【說曹操曹操就到,真是心有靈犀。】


    這可不是大家閨秀的反應,齊修挑眉,然後垂下頭,刻意看了看自己染滿鮮血的衣袍。


    方眾妙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先是一愣,然後捂著嘴驚呼一聲,腳步急急後退,避如蛇蠍。


    心聲卻悠悠然然,慵慵懶懶,半點不覺驚恐。


    【好重的血腥味兒。他奴仆宮裏的黑色細線已經消失。所以這血是那小太監的?如此甚好,他安全,我才能借他的手做很多事。】


    齊修的心情原本很糟糕,然而此時此刻,他竟愉悅地低笑了一聲。


    看著方眾妙表麵一套背後一套,生動靈巧唱念做打,其實挺有趣的。


    利用自己做很多事?她真是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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