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眾妙跨入廂房,滿臉擔憂焦急。


    抬眸的一瞬,看見苗萍翠裹著白布的眼睛,她唇角飛快彎了彎,然後低下頭去。


    【噗嗤。】


    半空中傳來輕輕的一聲笑。


    餘成望和苗萍翠:……


    剛才那個聲音是方氏在心裏偷笑吧?他們沒聽錯吧?世上怎會有這般惡毒的兒媳婦!


    黛石咧咧嘴,暗暗忖道:小姐笑得真好聽,嘻嘻嘻……


    方眾妙快步走到床邊,輕輕握住苗萍翠的手,泫然欲泣地問:“母親,您疼嗎?”


    苗萍翠死死抓住她的手,長長的指甲嵌入她肉裏,咬牙道,“不疼!”


    方眾妙並未掙紮,隻是抬起另一隻手,似乎想要摸一摸苗萍翠蒙著白布的眼睛。


    苗萍翠疼得渾身發抖,哪裏敢讓她碰,連忙放開她的手往後躲。


    方眾妙垂下眸子掃視自己手背上滲血的幾個指甲印,眼裏泛起冷光。


    與此同時,心聲幽幽響在半空:【母虎的爪子挺鋒利,不如剪除了吧。】


    餘成望麵皮一抖,心道不好。


    苗萍翠還未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正呼呼喘著粗氣,暗暗磨著後槽牙。


    剪除我的爪子?方氏,你倒是動手啊!敢對婆婆不敬,我上稟朝廷,治你個大不孝!


    然而,方眾妙的話直接讓苗萍翠的粗喘暫停了幾瞬,一張臉憋成了青紫色。


    “母親,您傷得這般重,家裏瑣事繁多,恐擾了您的療養。您不如把庫房鑰匙,賬本子,對牌等物都交予我。這個家,我來幫您打理。”


    與此同時,心聲一句句地響在半空。


    【拿到掌家之權,我便收攏府中的仆役,剪除母虎的爪牙。】


    【隻要銀子給夠,用不了多少時日,前院的家丁侍衛,後院的丫鬟婆子,正院的小廝長隨,便都是我的人。】


    【寧遠侯府裏裏外外,哪還有旁人染指的餘地?】


    苗萍翠連忙捂住胸口,感覺自己的心髒比破了的眼珠還疼。


    原來剪除爪子是這個意思!方氏,你好大的野心!看來我隻能送你去死!


    餘成望氣得嘴唇直哆嗦。方氏竟然連他院子裏的人都想拉攏收買。到底誰才是寧遠侯?


    黛石看看苗萍翠快要氣暈過去的樣子,再看看餘成望憋屈得難受的表情,忍不住咧咧嘴。


    雖然小姐的心聲總被不該聽的人聽了去,但這樣子似乎沒什麽不好。


    這兩個老畜生快被小姐逼瘋了,哈哈哈!


    苗萍翠捂著胸口喘著粗氣,艱難地說道:“以前我讓你學一學中饋,你總是不聽。你不知如何算賬,如何管理對牌,如何發放月銀,如何調教奴才。”


    她歇了一口氣,拒絕道:“一下子就把掌家權交給你,我不放心。我讓我的四個大丫鬟並一個管事婆子來處理這些俗務,你好好教養幾個孩子。”


    看見方眾妙的嘴唇動了動,似乎還想再爭取一下,苗萍翠加重語氣說道:“把孩子們順順利利撫養長大才是你最最要緊的事!”


    餘成望也在一旁說道:“方氏,孩子們是否成才關乎你的未來,也關乎侯府和全族的未來,你莫要主次不分。”


    話已說到這個份上,方眾妙隻能垂眸應諾。


    心聲緩緩飄蕩在半空。


    【不讓我管家?也罷,反正錢財在我手裏,每個月發工錢的時候,我關起門來隻作不理。】


    【侯府連著三月發不出工錢,願意跪在我跟前求我賞一口飯吃的奴仆多的是。】


    【錢在哪裏,權就在哪裏,錢與權自古以來便是不分家的東西。】


    【我這婆婆還不明白,若沒有我的錢財在後麵支持,這偌大的侯府她根本玩不轉。】


    半空中,輕輕的一聲笑蕩漾開去,方眾妙的臉上依舊是那副為婆婆深感擔憂的表情。


    苗萍翠忽然捂著胸口倒了下去,痛苦萬分地呻吟起來。


    不行了!她真要被這個賤人氣死了!


    餘成望不斷吸氣吐氣,吸氣吐氣,來回許多次方能壓下心中的怒火。他知道方氏的話是對的。錢在哪裏,權就在哪裏。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蠻夷攻城,衣冠南渡,平民奔波,皆為一個“錢”字。


    所以啊,方眾妙手裏的錢財必須歸侯府所有!


    想到這裏,餘成望拍了拍苗萍翠顫抖的手,暗示性地瞟向桌上的婚書和翠玉鐲子。


    苗萍翠強撐著爬起來,把兩樣東西交給方眾妙。


    這個兒媳婦必須弄死!


    方眾妙捧著匣子和婚書,滿臉疑惑地問:“母親,您這是?”


    苗萍翠擠出一個慈愛的笑容,故作惆悵的歎息:“這是你和翰兒的婚書,這鐲子是我的傳家寶,隻傳兒媳。”


    “你現在養著兩個孩子,也算是當了母親的人,這些東西便交給你保管。你往後多多來我院子裏,跟著管事婆子學學中饋,過個幾年,我才好把掌家之權交給你。”


    苗萍翠拍拍方眾妙的手背,語重心長地說道:“妙妙,翰兒死了,我希望你能撐起這個家。你以後就是我寧遠侯府的主母。”


    方眾妙霎時紅了眼眶,感動的眼淚顆顆掉落。


    黛石被小姐逼真的演技驚呆了。


    苗萍翠也呆呆地看著這個兒媳,心裏大感震撼。若不是那心聲,她必然以為這是一個懦弱至極,也愚蠢至極的女人,不過幾句好聽話,便能哄得對方死心塌地。


    方眾妙握住苗萍翠的雙手,慎重許下承諾:“母親,兒媳一定不負您的期望,兒媳一定教養好兩個孩子,撐起侯府門楣!”


    苗萍翠從嗓子眼裏擠出一聲“嗯”,笑得比哭還難看。


    好一出婆媳情同母女的催淚大戲!餘成望差點就信了。


    但心聲卻帶著冷意,打破了這和諧的表象:【淬了劇毒的鐲子,好一個傳家寶。】


    苗萍翠眼皮子一跳,頓覺不妙。


    該死,方氏怎麽會看出鐲子有毒?當年母親明明說這東西是用宮廷秘藥浸泡的,連禦醫都查不出端倪!


    心聲很快給出解答:【自古道醫不分家,我會道法,自然也擅醫術。】


    苗萍翠差點扭曲了整張臉。若非餘成望立刻伸手過來用力壓她肩膀,她可能會當場失態。


    道醫不分家?她聽過,但沒往心裏去。


    方眾妙啊方眾妙,你藏得可真深呐!你不僅道法通神,你還有這般精湛的醫術!禦醫都查不出貓膩的東西,你看一眼就知道。


    你這麽有本事,當初議親的時候怎麽不說?你非得裝個草包愚弄我們寧遠侯府是吧?


    翰兒一死,你就反了天了,你個沒娘養的東西!


    眼看苗萍翠的五官又有扭曲的跡象,餘成望壓著對方肩膀的手更加用力。他也很惱火,卻無處宣泄。


    難道方眾妙就沒有弱點嗎?


    鐲子已經無用,餘成望隻好指著婚書暗示道,“方氏,你把婚書收好,那上麵有你和翰兒的生辰八字。當初你爹說你和翰兒是天作之合,沒想到才短短三年,翰兒竟……”


    餘成望低下頭,假裝悲不自抑地擦拭眼角淚水。


    苗萍翠瞪大完好的那隻眼睛,死死盯著方眾妙的臉。


    看見八字,你還不算一算翰兒的下落?我就不信你不好奇他在何方!


    黛石察覺到餘成望和苗萍翠的眼神太過灼熱,忽然間洞悉了二人的謀算。


    好好好,你們兩個老畜生,竟敢利用小姐!今天晚上我就潛入你們房間,剃光你們的頭發!


    方眾妙低下頭查看婚書,瞥見餘飛翰的生辰八字,眸光不由閃爍起來。


    心聲幽幽冷冷,似鬼似魅:【餘飛翰,你不曾害我性命,我本也打算放你自生自滅。】


    【但壞就壞在你娘對我起了殺心,還對我下了死手。這惡因已經埋下,惡果也該償還。待我算出你在何方,便讓小石頭送你歸西。】


    【此時殺你不會損我修行,此時殺你是天理昭昭,因果循環。】


    【你死得其所,可以安心九泉了。】


    黛石連忙捂嘴,怕自己笑出聲來。


    嘻嘻嘻,小姐怎麽這麽可愛!


    餘成望當場石化。


    苗萍翠怔愣一瞬,然後猛撲過去,嗓音像破洞的風箱,急促又撕裂,“把婚書還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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