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頭的賓客已經來齊了,時間不等人。


    方眾妙快速穿好襦裙,披上薄紗,壓低聲音問道:“我爹有沒有後手?”


    小丫鬟愣愣地看著她,嘴巴張開,發出疑惑的聲音,“啊?”


    方眾妙彎腰換鞋,解釋道,“先帝的私產多到常人難以想象,在這個國度,連皇帝都不比我富有。你覺得我一個無父無母,無依無靠,寄人籬下的孤女,手裏抱著如此巨大的一塊金磚走過鬧市,能安然活到最後嗎?”


    她直起腰,盯著小丫鬟的眼睛,加重語氣強調,“更何況現在還是亂世。叛軍、盜匪、蠻夷、流民,四處橫行。我這個有錢無勢的人在他們眼裏就是一塊肥肉。”


    小丫鬟狠狠打了個冷戰,這才明白小姐的意思。然而她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老爺臨死前有什麽交代和安排。


    她隻能茫然搖頭。


    方眾妙卻不信,篤定道,“我爹是何等人物?他不會不知道先帝把私庫留給我當嫁妝是怎樣大的一個隱患。他絕對會留下後手。”


    小丫鬟茫然的雙眼也漸漸變得堅定起來。


    是啊,老爺把小姐教得這般厲害,他自己隻會更厲害。他肯定有後手。


    是什麽呢?到底是什麽呢?


    小丫鬟不停撓頭,忽然眼睛一亮,興奮地說道:“有的有的,老爺曾經說過,若是你往後遇到難事,可以去找九千歲,九千歲會護著你。”


    方眾妙蹙眉問道,“九千歲是誰?”


    小丫鬟跪在地上幫小姐整理褲腿,語速很快地介紹:“九千歲名喚齊修,現任司禮監秉筆太監,執掌飛羽衛和禁龍衛,在六部皆有心腹,把持著皇城,控製著軍政大權,連新帝的奏折都由他代為批複。”


    “因他權勢滔天,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故而朝臣們都喚他九千歲。”


    “當年他全家獲罪,滿門抄斬,是老爺求到先帝麵前才救下他和他哥哥一條命。之後也是老爺將他舉薦入宮,他才有今天的權勢和地位。我們老爺是他的大恩人!他就是老爺給小姐留的後手!”


    方眾妙站起身對著鏡子整理衣襟,否定道,“這不是後手,隻是人情。你要知道,人情是最不可靠的。人走茶涼,我爹不在了,誰還認得我?上趕著追討人情債,隻會令人心生厭惡。說不定連這個九千歲也覬覦著我手裏的東西。”


    思及此,方眾妙微微蹙眉,歎息道,“我怎麽有種舉世皆敵的感覺。”


    小丫鬟也心涼了。


    若是連九千歲都對小姐的嫁妝心懷覬覦,那她家小姐隻有死路一條!


    “小,小姐,那我們怎麽辦?”小丫鬟有一瞬間的慌神,隨後又狠辣地說道,“要不我帶你殺出臨安城,遠走高飛吧!”


    方眾妙忽而一笑,愛憐地摸摸小丫鬟的腦袋,柔聲低語,“傻丫頭,我方眾妙既然在此立了道場,便要受這方土地的香火。狼狽逃竄,辱我顏麵!”


    小丫鬟福至心靈,欣喜地說道,“小姐,我知道老爺留下的後手是什麽了!”


    方眾妙偏頭看她,微微挑眉,“哦?是什麽?”


    小丫鬟捧住小姐白皙嬌嫩的手,滿眼崇拜地說道,“老爺留下的後手就是你啊!他教給你的一身本領足以讓你應對一切困境。小姐你必然能夠趨吉避凶,遇難呈祥!”


    方眾妙是何等自傲的一個人?她隻是略微一想便輕快地笑起來。


    心聲懷著絕強的信心,悠悠地說道:【是啊,我自己就是最大的後手,舉世皆敵又有何懼?】


    聽見這般霸氣的話,小丫鬟徹徹底底放下心來。


    方眾妙對著鏡子照了照自己的妝容,確定沒有不妥之處,這才走向門口。


    她低聲說道,“最後一個問題,你是誰?”


    說了那麽多隱秘,卻連我的身份都沒問,小姐對我果然是完完全全的信任。小丫鬟又紅了眼眶,急急跟上去,為主子拎起裙擺,小聲說道:“奴婢名叫黛石,曾經——”


    方眾妙打斷她的話,“往後與我交談,不用自稱奴婢。”


    小丫鬟呆了呆,眼裏泛出淚光,連忙低頭掩飾,嗓音沙啞地說道:“好的小姐,我叫黛石,曾經也是你的大丫鬟,後來被你貶為粗使丫鬟。”


    方眾妙大感不解,皺眉問道,“我為何貶斥你?”


    小丫鬟開始猶豫。


    方眾妙柔聲安撫,“你但說無妨。我相信你,也愛重你,對你絕無壞心。”


    小丫鬟連忙抬起手擦拭眼角,聲音悶悶地說道,“三年前蠻夷打到京城,新帝帶著一幫貴族南渡長江,狼狽逃竄。途中我們在一座村落留宿,半夜時分有盜賊闖入你的房間,意圖不軌,我替你解決了他,場麵十分血腥。你嚇到了,之後便不再親近我。”


    方眾妙隻覺不可思議。


    她愣在原地沒有說話,但她的心聲卻堅定否認:【不,這麽蠢的事絕不是我幹的!既忠心護主,又有勇有謀,還率真可愛,這不是小丫鬟,是大寶貝。我往死裏疼還來不及,怎會疏遠?】


    小丫鬟聽得眼淚汪汪,緊跟著又羞紅了臉頰。


    小姐說要往死裏疼她,嘻嘻嘻!


    小丫鬟仔細一想,立刻就為自家小姐找到了理由。


    她急忙說道,“小姐你這麽做是有原因的。經過那一晚,餘飛翰開始懷疑我死士的身份。我被貶為粗使丫鬟之後,餘飛翰果然不再試探我,否則,他必會想方設法把我趕走,甚至暗地裏解決我!小姐你不是在疏遠我,你是在保護我呀!”


    這麽一說,事情就合理了。


    方眾妙緊皺的眉心慢慢舒展,推開門走了出去。


    她柔聲道,“以後這寧遠侯府姓方,不姓餘,你大大方方跟著我,不用隱藏。”


    “是,小姐!”黛石高聲應諾,神采飛揚。


    主仆二人跨入灑滿金色陽光的庭院,四周是怒放的鮮花與翩飛的蝴蝶。


    走了幾步,黛石開心的笑臉不由一僵,低聲問道,“小姐,你得了老爺真傳,你能算出餘飛翰流落何方,是生是死嗎?”


    她聽見了小姐的心聲,她知道小姐能算出來。但她無法告訴小姐這等詭異之事,隻能試探。


    方眾妙也不隱瞞,頷首道,“可以。”


    黛石猶猶豫豫地問,“那你要不要把他找回來?”


    方眾妙緩步前行,徐徐低語,“我問你三個問題,你且回答我。第一,餘飛翰尊重我嗎?”


    黛石立刻搖頭,“他從未尊重過你。他總說自己是被迫娶你,與你相敬如賓已是最大的容忍!”


    方眾妙繼續問,“第二,他照顧我嗎?”


    黛石狠狠皺眉,語氣憤恨,“三年來,他從未踏入過你的閨房,整日待在軍營,何談照顧。”


    方眾妙最後問道,“我為他家付出這麽多,他可知道感恩?”


    黛石冷笑起來,“他怎會知道感恩?他把小姐的付出當成了理所當然。”


    “他每隔幾日便要從小姐這裏取走大批銀子為他仕途鋪路,還要嫌棄老爺名聲不好聽,拖累了他。”


    “老爺留給小姐的人脈,他用起來一點也不手軟,四處送的貴重禮物都是從小姐的私庫裏隨便拿的,回頭還要斥責小姐不懂掌管中饋,不懂孝順公婆。”


    黛石越說越氣憤,忍不住啐了一口。


    “呸!狗男人!”


    方眾妙卻半分也不惱火,隻是輕輕一笑,淡淡說道,“既是如此,那就讓他自生自滅吧。”


    黛石不放心地問,“若是他自己跑回來了怎麽辦?要不你算一算他在何方,我走一趟,把他殺了?”


    方眾妙微一蹙眉,說道:“他不曾殺我,我就不會動他,為他沾染惡因惡果,壞我修行,不值當。”


    停頓片刻,她幽幽說道,“等到那個時候,這寧遠侯府,乃至於臨安城,早就換了新天。他回來還能如何,莫非還想翻天?”


    聽見如此狂傲的話,黛石焦慮的心終在此刻徹底恢複安寧。


    前院,苗萍翠對著寧遠侯餘成望和幾位德高望重的族老說道,“我那兒媳婦中邪了,待會兒你們若是察覺不對,控製好表情,不要叫她懷疑。”


    餘成望不悅地說道,“今天是大喜之日,不要說這種神神鬼鬼的話。兒媳婦好好地待在後院,怎會中邪。”


    那詭異的心聲有些人能聽見,有些人不能聽見。苗萍翠找不到規律,但提醒一句是必要的。


    方眾妙既已中邪,成了妖魔,想來族人也會同意私底下讓她“病逝”。


    苗萍翠也不多說,喃喃道,“等她來了,你們就知曉了。”


    話音剛落,方眾妙就帶著一個藍衣丫鬟款步走入前院。今日來的族人太多,客廳裏裝不下,苗萍翠便讓仆役把食案條凳都擺在外麵。


    孩童們繞著花叢嬉笑玩鬧,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看見少夫人來了,族人們紛紛行禮打招呼。方眾妙沿途微笑頷首,看著沒什麽異常。


    餘成望瞪了苗萍翠一眼,正覺不滿,忽聽四麵八方傳來一道縹緲柔緩的聲音。


    【內定的嗣子在哪兒?我找找看。】


    正在喝茶的幾位族老手指皆是一顫,眼裏露出駭然。但他們都是見多識廣之輩,又經曆了戰亂和逃難,所以很快就鎮定下來,抬眼朝方眾妙看去。


    過了片刻,那縹緲聲音裏含帶的信息才被他們消化。


    他們猛然轉頭看向餘成望,眼裏怒火熊熊。


    內定的嗣子?不是說好了經過考校,擇優選取,人人都有機會嗎?


    好你個餘成望!你耍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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