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種親切的感覺, 又油然而生。


    雖然她確定此生從未見過他,但就是覺得很親切, 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一樣。


    見自己誇張了, 小兵有些尷尬, 他突然緊張起來, 臉也略略有些紅了。


    “回郡王妃的話, 屬下正是,是……那天攔王妃的。”他竟底氣不足,說話有些磕磕碰碰起來。


    而這會兒,跟在他身後跑的一整支隊伍都過來了。鐵蹄打在地麵上,發出轟隆隆的雷鳴聲,靠近後,又突然驟停。


    瞧見這種情況,那個之前提醒過小兵的兵心中暗叫了聲不好。不免也覺得他蠢,這會兒抵死不承認多好?反正那日天黑,未必瞧得真切了,或還可逃過一劫去。這會兒直接就承認了,豈不是連周旋的餘地都無了?


    到底是一起入的伍參的軍,平時雖偶有較真拌嘴的時候,但真到性命攸關的關鍵時刻,能幫一把的話多少還是會幫一把的。


    這個兵機靈些,他見那日晚上之事再無轉機,這會兒便另辟蹊徑,開始幫同鄉求功了,以試圖功過相抵,能請貴人高抬貴手,放過他一把。


    所以,他忙上前來,認真說:“屬下方才瞧見一支羽箭穿叢林而過,青方怕那箭會傷到二位郡妃娘娘鳳體,故才闖了過來。若驚擾了二位娘娘,還請娘娘們恕罪。”


    徐靜依注意力卻明顯不一樣,她聽另外一人喚眼前小兵叫“青方”,便讚道:“青方?”立刻就想到了那兩個字,“青天的青,方圓的方?”


    青方沒想到貴主會問他名字,一時愣住不知怎麽回答。而一旁替他求情的小兵立刻機靈回道:“回娘娘的話,正是呢。青方家在俺們村還有些威望在,他祖上曾當過官兒,他父親是秀才。”小兵想,提一下青方的家世,或許貴人會看在他們家祖上為過官兒的份上,對青方網開一麵。


    徐靜依卻始終都沒想過罰他什麽,這會兒也隻是說:“是個不錯的孩子,看你這一身正氣的樣兒,也像是本分人家走出來的。青方……好好當差,我記得你了。”


    說罷,又望了他一眼,這才打馬轉身而去。


    徒留青方和那幾個小兵在身後,一時倒愣住了。


    “她沒罰你?”小兵狐疑,“是我替你求了情的緣故,還是她本就沒打算罰你?”


    “不知道。”青方心不在焉回了一句,目光卻仍注視著遠方,不曾收回來。


    而那邊,徐靜依同蕭清音一邊縱馬一邊說話。


    將方才一切看在眼中的蕭清音,笑著調侃說:“你同那個小兵好像認識?我看你們兩個好像挺有些緣分的樣子,從前見過?”


    “不曾。”徐靜依說,“那日晚上……就是你我設局引傅文雅入套的那日,晚上我出來散步,他將我攔住了。我看他覺得很眼熟,但又清楚知道不曾在哪見過。沒想到,今日又遇上了。”


    蕭清音玩笑:“這麽有緣?他不會是你哪個失散多年的親人吧。”


    突然的,徐靜依急急勒住馬韁,停下了。


    蕭清音見她勒馬停住後,也趕忙調轉方向又回來。見人愣在那裏,突然就失了神,蕭清音好奇。


    “怎麽了?”她問。


    徐靜依立刻說:“姐姐你方才說什麽?”


    “我說什麽了?”蕭清音細細回想,才想到,她剛才說那個小兵是她走散的親人。


    那不過是隨口一說的,但這會兒細細想來,卻也突然回過味來。


    “你是說……”


    “嗯!”徐靜依一時激動,竟又想哭又想笑,“姐姐你說他會不會真的就是?”


    看他年紀,十六七歲,正是弟弟的年紀。細看他的眉眼,是和祖父有些像的。


    從一開始她就覺得他瞧著親切又眼熟,這會兒細細想來,就是覺得他脾氣像他們徐家人。她脾氣像祖父,他也是。


    蕭清音答不上話來,但她覺得這未嚐不是一個機會呢?


    “我不知道,但我覺得很有可能的。”蕭清音也很興奮。萬一真是的話,豈不是大喜事一件?


    徐靜依又勒馬轉頭回去,她想親自去問那叫青方的小兵。但突然又理智起來,勒停了馬。她不打算自己去問,或可讓王爺去查。


    因心中存著心事,徐靜依也沒繼續射獵的興致了,早早便回了營帳去。


    到了晚上,等顧容庭伴駕回來後,她立刻迎上來說:“王爺,你可算是回來了。”


    見妻子是刻意等著自己回來的,似有話要說,顧容庭忙問:“怎麽了?”


    丈夫麵前,徐靜依也不再小心翼翼,而是有什麽就直接說什麽。


    “王爺還記得之前晚上攔我的那個兵嗎?就是那天晚上,我隻身一人出來散步的那天。”


    顧容庭當然記得,並且他對那個小兵印象深刻。甚至,當時還有點吃味兒的意思,這也有兩三日過去了,心中還有些不是滋味兒呢。


    妻子一提,他立刻又提高警惕起來。


    但卻裝著並不太在意的樣子,甚至還裝著想了會兒的樣子,然後才點頭回道:“有點印象。”但立刻又問,“怎麽了?”這後麵一句才是關鍵。


    徐靜依等他答複等得有些著急,這會兒終於等到他回答後,忙又急急道:“今天又見到他了。”


    “什麽?”顧容庭聽後腦門突突跳了起來,並且更加警惕。


    徐靜依這會兒心思根本不在他身上,忽略掉他臉上詫異的神色後,直接說了:“今日蕭姐姐提醒了我一句,我忽然想到一件事。王爺……你說,那個小兵會是我的親弟弟嗎?”


    “親弟弟?”顧容庭心思百轉千回,就這一會兒功夫,似是翻山越嶺,大起大落了好幾回。


    順著妻子的話,顧容庭倒也認真想了想。他不知道會不會是,但有這樣一個機會和方向,也是好的。


    至少目標明確,他可以去查。


    沒等到回去,當天晚上顧容庭就直接喊了青方到跟前來。一一細細盤問了青方的具體情況後,顧容庭立刻飛鴿傳書一封給魏三,讓他趕緊趕去青方所在的村落,讓他去查。


    等待都是焦急的,回京後差不多又等了有三四日,才收到魏三傳來的信。


    信中說,青方並非那秀才家的孩子,他多番輾轉,總算有查到些眉目了。


    他如今人已在回京的路上,待回了京城後,會親自當麵匯報。


    這樣一說,基本上差不多就能定了青方的身份。


    顧容庭等不及,直接就拿著信去,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妻子。


    徐靜依這幾日一直在家中忐忑等待,好不易抓到點苗頭,她生怕又是空歡喜一場。每回見到丈夫,她第一句都會問,那邊可有消息了?


    這回也一樣,見他回來了,徐靜依立刻迎進院子去。


    “王爺,那邊可有消息了?”


    “有消息。”知道妻子著急想知道,顧容庭一刻沒緩,立刻就給了她一個心定,“走,進去說。”


    看他的樣子就知道肯定是好消息,徐靜依立刻笑顏漸開,重重點頭後就跟著他進了屋去。


    “魏三哥信中雖沒明確說,但聽話鋒,卻是八\九不離十的。他正在趕往京中的路上,估計要不了幾日就能回來。”一邊說,一邊將那封信遞給妻子看。


    徐靜依看後,臉上歡悅之情更是明顯。


    “魏三哥說詳情等他回來細說,魏三哥是心細之人,既然都回來了,那肯定是此事是妥了的。隻是很多事信中不便明說,這才想當麵說的。是這樣嗎?”


    顧容庭是謹慎的性子,但這回他卻也覺得是了。


    故,他鄭重的向妻子點了點頭。


    徐靜依立刻雀躍起來,有點像討著了糖吃的孩子。


    “我要立刻回家去,我要把這個消息告訴我娘。”她說著就要出門。


    顧容庭攔住了她:“這會兒天晚了,入秋後晚上也涼,這會兒出門不好。不若再耐心等一晚上,等到明日一早,我陪你一道回去。”


    一個晚上不是不能等的,但徐靜依這夜卻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又激動又害怕,激動快要認回弟弟了,害怕回頭醒來卻是空歡喜一場,一切都是誤會。


    就這樣幹熬了一夜,次日一清早,顧容庭就親自帶著妻子去了太子妃那兒請安。


    這會兒太子妃也才起,正由著侍女們給她梳頭更衣。


    “真有消息了?”她問,不免也為徐靜依這個兒媳婦高興的,“那你快回去吧,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你娘去。你娘盼了多少日子,如今可也得叫她開心開心。”


    顧容庭抱手說:“方才一早請父親幫忙告了假,這會兒孩兒也陪靜娘一道去。”


    太子妃能理解,點頭:“那你們就一塊兒去吧。”


    第六十九章


    秋天日間漸漸短, 天也亮得晚了。徐靜依夫婦趕回到侯府時,外麵才天光大亮。


    袁氏倒是起得早,這會兒已經去上房老夫人那邊請過安了, 這回正在自己屋裏用朝食。


    才吃幾口, 便有丫鬟急急來稟, 說是娘子回來了。娘子這會兒先往老夫人那兒去了,叫夫人也去,說有要事商議。


    自柳氏母女之事敗露後, 府上便不再有二娘子這個人了。既再無二娘, 便也沒有大娘之說法。


    所以,如今府上奴仆都統一了口徑, 統一隻稱徐靜依為娘子, 府上唯一的女郎。


    女兒這會兒急急來尋, 又是這般鄭重, 像是大事的樣子。而如今眼下最大的一件事便就是遺失十六年的兒子的下落一事……想到這兒,袁氏立刻撂下碗筷就出門去。


    那邊, 徐靜依一句到上房了。沒憋住, 已經把好消息告訴了祖母。


    待袁氏一來,徐老夫人就樂嗬嗬說:“這下你大可安心了, 咱們大郎找到了。”


    本雖也有猜到,但畢竟沒有落實, 袁氏一顆心還懸著。果然這會兒聽到老太太這樣說了,她懸著的心立刻落了下來, 臉上也不自覺笑容更是擴大。


    “找到了?在哪兒?他過得好不好?”袁氏並不在意別的, 他隻要這個可憐的兒子能健健康康長大就好。


    能四肢齊全, 沒病沒災, 她就阿彌陀佛燒高香了。


    “好好好, 一切都好,你別著急,讓靜兒慢慢說給你聽。”說罷,老夫人看向一旁徐靜依,示意她再一五一十把事情經過完整說給她母親聽。


    於是徐靜依就又重複了一遍。


    袁氏一邊聽一邊頻頻點頭,當聽到說人這會兒就在京中時,她忍不住了,問:“就在京畿大營?你還見過他了?那我能不能……”


    徐靜依道:“娘要不再等幾天,再過幾日魏三哥就回京了,他到時候會把查到的線索都一一稟與王爺知道。待那時,咱們拿著這些再去認人。”


    袁氏覺得女兒說得對,但又覺得哪怕就隻幾日,日子也實在難挨。


    這幾日袁氏是沒一日睡得著安穩覺的,但人精神卻不錯。日日麵色紅潤,逢人就笑。


    等了差不多有五天左右,人直接被顧容庭這個女婿帶回了家來。


    袁氏得到消息時,忙不迭往前頭廳堂去,險些摔了一跤。當她去到前廳時,老侯爺老夫人,徐世立,還有顧容庭夫婦,人都已經齊聚在那兒去。


    青方被眾人圍在中間,到現在都還沒能緩過神來。


    從小到大他都知道自己不是爹娘親生的,是爹娘在路邊撿回來的。但爹娘待他比親生的還要好,家裏兄弟姊妹也很和睦,他很幸福。


    原也沒想過要再找回自己的親生父母,他生於戰亂年代,或許親生爹娘早以為自己不在這人世了。


    卻沒想到,突然的一天,他竟被侯府認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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