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不免叮囑道:“你去後向你祖父低個頭認個錯,雖然你在婚事上受了委屈,可他老人家也沒看走眼啊,女婿的確是個不錯的後生。你又是晚輩,總不能等著他老人家先來給你低頭吧?”


    想到了前世祖孫二人錯過的那兩年,徐靜依垂了眉眼,她語氣堅定道:“娘放心,我會的。”


    定安侯徐虎今日營裏不忙,他一大早過去點個兵後,就回來了。徐靜依尋過去時,他老人家正在後院裏練拳腳功夫。


    聽得下人來稟說大小姐過來請安了,他先是一怔,然後臉上神色一鬆,唇角劃過幾不可察的一絲笑,緊接著又立刻繃緊臉,比方才還要嚴肅幾分。


    “她來幹什麽!”徐虎徐老侯爺嗓音洪亮,言畢又是用力一槍打了出去,把個長槍舞得虎虎生風,“告訴她,老夫不見!”


    長隨立刻應了聲是,然後轉身就要去傳話。徐虎見狀急了,忙喊住說:“回來。”長隨見狀,又折身回來,弓著腰,靜靜等著指示。


    跟在老侯爺身邊多年,多少是了解主子的性子的。這般說話不過是氣性,並非真不想見大小姐,所以長隨才故意要去傳話。


    果然,他老人家繃不住了。


    “算了,老夫不同她一個毛孩子計較,叫她進來。”徐虎說。


    長隨偷偷笑了下,然後立刻高高應了聲是。


    徐靜依一進來後,就雙膝一彎,在祖父跟前跪了下來。


    徐虎本來還想再擺擺長輩的架子的,突見孫女這樣,他立刻彎腰去扶。


    “大丫,你這是作何?地上多髒,快起來,別髒了你衣裙。”


    大丫二丫是徐虎對孫女們的稱呼,他原也是市井百姓出身,隻是後來跟著今上打天下,有了從龍之功,這才得封的軍侯。


    市井人家裏,長輩多以這樣的稱謂稱呼小輩。


    徐靜依卻不肯起,執意要跪著認錯。


    “孫女不該頂撞祖父,孫女知道錯了。”內心有自責和愧疚,加上前世也有遺憾,徐靜依這會兒認錯的態度十分誠懇。


    徐老侯爺本也沒真同孫女計較,這會兒見她這般,更是軟了脾氣。


    “你先起來,起來說話。”徐虎有一把子蠻力,稍稍一提,就將孫女提了起來。


    然後他望著人,見麵前小丫頭麵色紅暈,兩眼水汪汪的有精氣神,一看就是婚後過得還不錯的,他也就放心了。


    “那顧二郎是個不錯的,祖父沒騙你是不是?”老侯爺性子耿爽,既然祖孫兩個就此事已經說開,他也不會再扭捏擺長輩架子,隻認真同孫女談起心來。


    顧容庭這個人要說品性還是不錯的,撇去對他的成見後,徐靜依覺得他算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


    隻是他可能出身市井的緣故,從小養成了習慣,身上有些習性不太好。


    但徐靜依卻不好在祖父跟前說這些,她隻能說:“他品性不錯,對孫女也頗為照拂。顧家一家人都不錯,孫女婚後過得挺好。”


    徐虎就笑了,然後以手擊掌,他高興說:“老夫果然是沒看錯人的,顧家的這個二郎……很是有些老夫當年的風範在。”


    聽祖父這樣說,徐靜依心中就大概能猜到,他多半是並不知道顧容庭真實身份的。若他知道顧容庭其實是流落民間多年的皇孫的話,他斷不會說出什麽“顧二郎有他當年風範”這樣的話。


    這乃大逆不道,祖父絕不是這樣性子的人。


    話既說到了這兒,徐靜依便問:“您老人家正是因為看中了他這個人,所以才許了孫女給他的嗎?”


    當時因為這件事,徐靜依就氣得躲房間去哭了。之後因心中怨恨祖父,哪怕他老人家屈尊了來找她,她也不肯見。所以,徐靜依始終不知道祖父為何要將她許給顧容庭。


    也是這個時候,徐虎才能有機會好好同孫女說其中原因。


    “你的性子……像祖父,有些剛烈。你這樣性子直爽的人,不適合高嫁,更不適合嫁入皇家。祖父也知道,論身份,那顧二郎配你的確是委屈你了。但顧家門第低,這樣的人家,肯定會捧著你過日子。再說顧二郎自身有本事,我引他入軍中,日後他建功立業是遲早的事。待那時他身上有了功名,又念著你是在他微末時嫁給他的,必會對你好一輩子。”


    “所以,大丫,你也別怪祖父了。顧家雖沒有滔天富貴,但舒心日子卻是有的。”


    見祖父竟是這樣的為自己考慮,徐靜依不禁紅了眼眶。


    “祖父考慮得是對的,我如今的確過得很是舒心。”她道,“孫女總算明白了您老人家的良苦用心,日後必不再生怨氣了。”


    但卻也沒忘了此來目的:“可是太子府……為何會突然看中二妹妹呢?”


    第二十二章


    對此,徐虎也不得而知。那日太子府突然來人,說是同臨安郡王定親的人選換成了徐家二小姐,他問是何原因,那宦人也隻說是上頭的意思,他隻是奉命行事,並不知其中內情。


    當時徐虎就想過,是不是大丫跟她祖母入太子府請見貴人的時候,因性子過於直接而得罪了什麽人。


    也正是因此,他才立刻轉頭就將她低配給了顧家二郎。


    若大丫真是得罪了誰,那麽貴人看在她已經下嫁的份上,想看在侯府的麵子上,也不會再追究。


    話到此處,徐虎便也問了孫女可是得罪過什麽人。徐靜依認真細想一番後,鄭重搖頭。


    她雖性子直、脾氣倔,受不得什麽委屈,眼裏也容不得沙子……但也不是那等沒有頭腦之人。在皇室麵前,她從來謹言慎行,規矩還是會守的。


    何況,前世她後來又再入了太子府,太子妃對她印象很好。不但日常對她噓寒問暖,甚至平日裏對她的關照也比府裏別的王妃還要多。


    顧容庭不在家,多是太子妃這個婆母在照拂她。


    但這些,她卻不好同祖父講。


    最後祖孫倆各自懷揣著疑惑,就這樣散了。回家的路上,徐靜依就在想,會不會是梁秀偶然間遇見過徐淑依,他自己堅持要換的人呢?


    若是這樣的話,那她想動徐淑依的這門婚事,恐怕就很難了。


    但若就這樣讓徐淑依順利嫁入太子府的話,有她身份的幫襯,柳氏借了她的勢後肯定會再利用她去傷害母親。母親本就因徐淑依親柳氏不親她而日日憤懣,若再有這樣的打擊在,她才漸好點的精神怕又會一點點消沉下去。


    所以,為今之計,怕也隻有她能在身份上壓徐淑依一頭,這樣柳氏才猖獗不起來。


    但若要這樣的話,顧容庭皇孫的身份,就得提前暴露出來。


    而憑她一己之力要做成這樣,怕是很難。


    但難雖然是難了些,好在是還有這條路可以走。隻是,要費心些罷了。


    心內暫敲定了這個計劃後,徐靜依便伸手去撩開了車側麵的簾子。已經入冬了,車簾子一撥開,外麵立刻灌入一陣冷冽但卻新鮮的氣息。


    絲絲寒意撲麵而來,徐靜依立刻醒神了許多。


    外麵街上人群熙熙攘攘,十分熱鬧。街兩邊擺攤子賣小食的商販很多,吆喝聲一陣高過一陣。茫茫人海中,徐靜依突然瞧見有賣烤紅薯和糖炒板栗的。


    “紫蘭,你去買點烤紅薯和糖炒栗子來。”徐靜依吩咐。


    紫蘭立刻領命下了車去,青杏則疑惑問:“姑娘平時挺少吃甜食的,今日怎麽想起來買這些市井間的零嘴兒?”


    這市井間的零嘴兒,市井裏長大的孩子最是喜食了。這些日子因關注萍娘的事,徐靜依到底沒怎麽休息好,如今好不易塵埃落定,她就想花些時間同顧家的人親近親近。


    而她婆母顧夫人和大房的嫂嫂金氏都比較忙,她也就隻能去親近小叔小姑了。


    這些零嘴兒,是買回去哄他們的。


    “嬌嬌和三郎應該挺喜歡吃。”徐靜依嘴上這樣說了一句,但心裏想的卻是,不知道顧容庭喜不喜歡。


    他也是自幼在市井中長大的,不知幼時可常吃這些。


    今日回了一趟娘家,認真問清楚祖父當時換親原由後,徐靜依心中便漸漸有改變策略和計劃的意思。她原先是想著,不讓徐淑依順利嫁去太子府,這樣日後柳氏就借不到徐淑依的勢。


    她們二人在母親麵前猖狂不起來,那母親就會少受些閑氣,身子也就不會漸漸垮掉。


    但如今看來,難度很大。


    她剛回來時,隻是想在顧家的這段時間同顧容庭好好相處。那麽日後待他認祖歸宗後,他們也能好聚好散,不至於為難自己。


    但現在,她卻覺得,既做了夫妻,或許可以一輩子都做夫妻呢?


    若日後徐淑依仍是臨安郡王妃,而她卻和未來的武安郡王和離,豈不是叫柳氏笑掉大牙?想那時候,對母親來說肯定也是最致命的一擊。


    她不想因為自己的任性,而害得母親越發鬱鬱寡歡。


    何況,如今拋去成見,好好同顧容庭相處了一陣子後,她覺得這樣的日子也不是不能過。做不到如長房兄嫂那樣如膠似漆,但彼此相安無事、相敬如賓,還是可以的。


    而她最畏懼的夫妻房事,在她漸漸放下退卻和戒備心後,似乎也沒有那麽難捱。


    至少今生僅有的三次中,她是一次比一次舒快的。


    日後不求能同嫂嫂那般享受其中,隻要能不疼、不難受,她就覺得可以了。


    這樣想著,徐靜依越發堅定了要同顧容庭好好過日子的決心。畢竟隻有他日後郡王的身份,才能護得住她母親。


    紫蘭很快買了烤紅薯和糖炒栗子回來,回到顧家後,徐靜依便讓丫鬟去喊顧容南和顧嬌嬌兄妹過來。


    兄妹兩個也不知躲去哪裏玩兒的,這會兒熱得滿麵通紅。過來的路上,二人還你追我趕的跑來跑去。


    到了徐靜依跟前後,二人異口同聲脆生生喊了聲姐姐。


    徐靜依挺喜歡這兄妹倆的,見二人玩得一臉的汗,她忙抽了帕子來替他們擦拭。之後,又叫青杏紫蘭幫他們將外衣脫去,然後招手示意他們到火盆邊來坐著。


    汗濕的裏衣一會兒就漸漸烘幹了,定下神來後,顧容南吸著鼻子就開始嗅起來。


    “姐姐,我好像聞到了烤紅薯的味道。”顧容南語氣堅定,然後又更用力去嗅。


    顧嬌嬌本來沒發現,聽哥哥這樣說了後,她嗅覺也立刻靈敏起來。


    用力嗅了幾下,也嗅到了甜甜的香香的味道後,她也喊起來:“我也聞到了。”


    徐靜依笑了,衝一旁紫蘭使了眼色,紫蘭立刻捧了還熱乎乎的烤紅薯和糖板栗來。


    這樣的零嘴兒,一般冬天裏才有得賣。往年自然吃過,但今年才入冬,還沒人給他們買過呢。所以,小兄妹二人立刻興奮得手舞足蹈起來。


    正好也餓了,二人大快朵頤,很快就把屬於自己的那份吃完了。


    吃完後,二人不約而同轉頭看向徐靜依。零嘴兒到底不是正食,且一會兒就到了用夕食的時辰了,徐靜依不敢讓他們多吃,便搖頭說:“沒有了。”


    但小孩子的鼻子比狗還靈,兩人不信,又用力嗅了起來。


    “姐姐,我怎麽覺得還有?”顧容南精一些,比單純的顧小妹反應要快。


    顧小妹就跟著哥哥說:“我也覺得有。”


    徐靜依覺得好笑,到底也不想騙他們,就說:“還有一點,但是特意留給你們二哥吃的。”


    “二哥不喜歡吃烤紅薯。”顧容南立刻說。


    顧嬌嬌也附和:“二哥不喜歡。”


    “誰說我不喜歡的?”門外,突然傳來一道低沉有力的男音。


    是顧容庭。


    如今天兒冷了,大部分時候紫蘭青杏她們也都是候在屋裏,不會呆院子裏。所以,顧容庭回來,並沒人通稟。


    既然想通了一些事,徐靜依自然擺正了自己的姿態。這會兒見丈夫回來,她主動起身迎了過去。


    但沒主動同丈夫說什麽,而是對顧容南顧嬌嬌道:“你們二哥回來了,你們若再想吃,向他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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