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嬤嬤蹙眉:“何事這般慌張?”


    那仆人道:“是老太太!老太太不好了,主君請姑娘您回去,見老太太最後一麵!”


    容枝枝腳下一顫,難以置信地道:“你說什麽?祖母怎麽了?”


    仆人:“老太太吐了許多血,神醫已經叫準備後事了……”


    容枝枝沉著臉道:“你休要胡言亂語!祖母怎會如此?神醫先前不是說,再施針三日,祖母就能好嗎?”


    仆人忙是道:“因著老太太院子裏一個丫鬟,今日黃昏時分說漏了嘴,叫老太太知道了齊家欺辱您的事,老太太當場便吐了血,這會兒便已經不好了!”


    容枝枝:“什麽?”


    她隻覺得腦子嗡嗡的,幾乎懷疑自己聽錯,腿腳更是無力。


    朝夕忙是扶住她:“姑娘,冷靜些……”


    容枝枝:“備馬車。”


    上了馬車,容枝枝一路上都在發抖,隻覺得渾身無力,到了容府,她踉蹌著下了馬車,匆忙往祖母的院子裏去。


    隻見院中一名丫鬟,已經被杖斃在條凳上,不難推測便是那名說漏嘴的丫鬟。


    跌跌撞撞地到了容老太君的跟前,便見著老太太已是有進氣沒出氣了,容枝枝淒然叫了一聲:“祖母!”


    她忙是摸了一下祖母的脈搏,心也涼了下來。


    本是不好了的老太太,聽著孫女的聲音,眼睛又亮了一瞬,緊緊握住了容枝枝的手:“枝枝啊,枝枝……枝枝,你受委屈啦!”


    容枝枝跪在祖母床前,眼淚往下直掉:“祖母,我不委屈,那齊家如何,我並不在意啊祖母,您……”


    容老太君搖搖頭:“傻孩子,怎麽會不在意呢!都是祖母無能,沒能保護好你……”


    容枝枝哭著道:“不是的,不是的!是我無能!是我攏不住夫君的心,是我害了祖母,都是我……”


    先前她從來沒覺得是自己的錯,可看見祖母成了這樣,她也不由得想,如果自己與齊子賦相處得更好些,是不是不會有這些事。


    這話卻是容老太君不愛聽的,她盯著孫女,認真地說道:“這不是你的錯,是齊家……咳咳,是齊家欺負你,你是受害的人,你怎麽會錯呢?”


    “祖母遲遲不肯閉眼,就是對你放心不下,你這個孩子喜歡鑽牛角尖,你要聽祖母的話,待喪事了結,便立刻與齊家和離,不再來往,也不要怪自己,聽到了嗎?”


    容枝枝不說話。


    容老太君卻是明白她的想法,攥緊了她的手:“枝枝,我知曉你的性子,定是已經報複過他們家了。我的死其實是個意外,與齊家沒有幹係,是我自己身體不爭氣,他們不是有意的。”


    “你莫要為了我的事,再與他們糾纏,得饒人處且饒人。祖母隻希望你快些歸家,莫要繼續在那虎狼窩受苦,餘生快快樂樂的,祖母便開心了,你答應祖母,不然祖母不能闔眼!”


    容枝枝滿眼是淚,還是不肯出聲。


    齊家的所作所為,將祖母氣成這般,她憑什麽不要報仇?憑什麽放過齊家?她不要!


    容老太君見她固執,瞠目欲裂道:“枝枝!你應我!你是要祖母死不瞑目嗎?要是這樣……要是這樣,我再也不認你了!”


    話說完,老太君又是一口血吐了出來。


    看著祖母吐血,容枝枝六神無主,忙是哭著答應了下來:“我聽您的祖母,我不報仇,我放過他們,我不與他們糾纏,您好起來,您要好起來!”


    容老太君欣慰地笑了笑,搖了搖頭:“祖母好不起來啦!”


    神醫垂眸:“義母,是我無能。”


    容老太君搖搖頭:“不怪你,不怪任何人,天數如此!我兒,我兒可在?”


    容太傅立刻到了床前,跪在老太太跟前:“母親,兒子在此。”


    容老太君抓著兒子的手,與他說道:“我兒,這些年你忙於官場上的事,常常是枝枝替你陪伴在我身邊,替你盡孝。”


    “如今母親要走了,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這麽好的孩子,卻總不得上蒼優待。你要替母親照顧好枝枝,聽到了嗎?”


    “若叫母親知道,你也犯糊塗,欺負我的枝枝,母親在九泉之下,也絕不會原諒你!你可明白?”


    容太傅含淚道:“是,母親,兒子記住了!”


    容老太太笑了笑:“好,好!我這一生,有一個孝順兒子,一個孝順孫女,一個好義子,也是值了!”


    老太太說完這一句話,又極不放心地看了容枝枝最後一眼:“枝枝,你千萬莫要想不開,你要相信祖母,一切都會否極泰來的,祖母會保佑你的!”


    話音落下,容老太君的手,無力地滑了下去。


    容枝枝痛哭失聲:“祖母!”


    容太傅的眼淚也往下直掉:“母親……”


    王氏和容枝枝的弟弟、妹妹皆神情複雜,在後頭站了半晌,此刻也一並跪下了。


    神醫擦掉眼角的淚,歎了一口氣:“到底為何如此?明明也就剩下一兩日的功夫,待我施針完,義母好些了,再知曉齊家的事,都不至於此……”


    王氏哭著道:“都怪我治家不嚴,那賤婢竟是沒管住嘴,我將她杖斃,都無法消了我心頭之恨!”


    容枝枝冰冷的眼神,落到了王氏的臉上。


    見王氏滿眼淚花,她到底收回了眼神,母親雖然糊塗,但母親對父親確實一心一意,絕不會故意害死祖母,叫父親傷心。


    難道,便真如祖母所言,是天數嗎?


    可是,憑什麽呢?


    世上那麽多壞人不死,齊家人都沒死,為什麽死的偏偏是她的祖母?死的是最疼愛她的祖母!


    這……公平嗎?


    容老太君的喪事,震動了整個京城,朝中幾乎所有人,都前來吊喪,哪怕是平日裏與容太傅不睦的朝臣,也必須過來做做樣子。


    容枝枝披麻戴孝,如一隻從未有過靈魂的木偶,跪在棺木邊上燒紙錢。


    她要多燒一些,再多燒一些。


    祖母後半輩子便沒缺過銀子,到了下頭,也不能叫祖母缺了。


    隨著門房的一聲:“首輔大人到。”


    府中吊唁的官員一驚,本應在昭國的沈相,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他們趕忙起了身,紛紛跪下見禮:“拜見首輔大人!”


    一些還沒考得功名的貴公子,還有雲英未嫁的小姐們,這會兒也是跪得筆直,卻又悄悄往那邊看,希望能得沈硯書多看一眼。


    便是容太傅,也不得過來接待:“下官拜見首輔大人!”


    沈硯書淡聲道:“諸位免禮。”


    他俊美矜貴的麵容,此刻十分蒼白,說完這句話,他輕咳一聲,便又是有血落到了他手中的帕子上。


    一直如隨從一般,跟在沈硯書身後侍奉的吏部郎中申鶴,忙是扶著他:“恩相,還是以身體為重。”


    沈硯書並未理會他,眼神落到了仿佛已經失了魂魄的容枝枝身上,他到底是……回來晚了!


    恰在此時,門外又傳來了動靜。


    門房黑著臉進來稟報:“主君,是齊家人前來吊唁,已是將他們拒在門外兩日了,今日竟然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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