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淩晨三點,天還沒亮,兩三顆顯眼的光點高懸在上方,那是與火星軌道保持同步的幾處哨站和空港。奧林匹斯城所在的半球剛剛要越過晨昏線,接受來自億萬公裏外的陽光。這使得氣溫微微有所上升,原本紛飛雪花化作水霧彌散在半空,整個世界都灰蒙蒙的。大概還要幾個小時,這些影響視線的霧氣才會漸漸散去。


    也就是在這令人感到不安的霧氣當中,一些鬼魅般的‘影子’正向著翻過聯邦高等飛行學院的圍牆潛入進去。很快,這支來曆不明的人馬便兵分兩路,一隊朝著行政區,一隊朝著生活區趕去。


    這些人步伐輕快有力,腳麵踏在地上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顯然是受過專業訓練,而非普通的打手。其中,在快速奔向行政區的那隊人馬裏,有個人特別奇怪,其姿態動作充滿了一種僵硬的感覺,走起來隱約還能聽到電機運轉和金屬摩擦聲。


    由於時間太早,學院裏的人基本都在睡覺,街上的店鋪也都關著門,這兩支小隊的行動也就無人知曉。至於原本應該守衛學院安全的巡邏隊,隻消看一眼那些個沿途上保安亭虛掩的門,聞一聞裏麵散發的帶著熱氣的血腥味就能知道安保人員肯定是無心顧及這一切了。


    三點三十六分,行政區中央的浮空島下湖麵附近突然爆發出一聲極其沉悶的響動,好像是有什麽龐然大物從湖底深處衝破了湖麵,隨之而來的還有明顯的橘紅色火光。奇怪的是,以上的怪事隻出現了一秒鍾不到,以至於幾乎沒人看見,就算有幾個睡得迷迷糊糊地倒黴蛋看見了也隻會以為是自己沒睡醒。


    除了項天明,他也在睡夢中聽到了那股明顯的震顫,半睡半醒之間被人這麽刺激一下子可不好受。本來昨天就忙活了一整天的項天明就十分疲倦,這下可好,給他嚇清醒,睡也睡不著了,他隻好穿好衣服來到陽台。


    窗外的霧氣依舊籠罩著整個學院,除了個別清潔機器人撞到路邊石沿的響聲,似乎並沒有什麽特別值得注意的動靜。項天明呼吸著新鮮的空氣,項天明覺得自己腦子還有些昏昏沉沉的,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好巧不巧,他這猛地一甩頭,剛好看見自己的公寓樓底下有什麽奇怪的黑色影子正從樓裏奔向外麵,一邊跑一邊吼叫著,大概是條狗,項天明如此想到。


    但是數秒過後,就在那條黑狗即將消失在濃濃的霧氣當中時,正打算繼續睡個回籠覺的項天明卻突然聽到了一聲哀鳴,隨後那狗的聲音便完全沉寂下去了。


    這聲哀鳴聽得項天明心裏一顫,莫非那條狗是出了什麽事?項天明在心中疑惑道。聯想到之前黑狗莫名其妙地衝出去,還一邊跑一邊狂吠的奇怪表現,項天明總感覺這裏麵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但一時半會兒又說不出來。


    又站在陽台望著不遠處的霧氣看了一會兒,確認沒什麽動靜之後,項天明揉揉揉太陽穴向房間內走去,也許是他想太多了。


    跳起來躺回床上,感受著重新被柔軟至極的床墊和被子所包裹的觸感,項天明雙眼一閉。不過這一次,他始終睡不著,似乎腦海中有什麽需要他去做的事情還未完成。


    帶著這股焦慮,項天明不得不坐起身來,嚐試著調整呼吸,放空大腦。但一陣明顯的物體墜落聲卻吸引他的注意力,那是他放在門把手上塑料空瓶跌落的聲音,同時他還有點耳鳴頭暈。


    真正的問題在於,門是從內反鎖過的,除非有人在走廊上撞門,不然不可能把塑料瓶打翻下來。可他明明沒有聽見其它的異響。


    事情在這一刻,變得愈發詭異起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在距離生活區更遠的地方,也就是在霍特出錢修建的地下實驗室正上方,霧氣因為之前那次爆炸的原因散了不少。如果有人正好開著浮空車停留在空中便能注意到底下原本偌大的湖麵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接近百來個平方的坍塌大洞,湖水和那天項天明一行人見到過的巨獸都早已失去蹤跡。


    衝擊波看上去是從地下向外擴散,巨大的力道被土壤完全吸收,結果就是整個洞口呈現為一個喇叭形,洞邊緣厚厚的泥土還帶著水分,連帶著硬化的路麵翹起來伸向半空,在霧氣中乍一看就像某種後現代的雕塑,顯得極其怪異。


    再仔細觀察的話就能發現洞口相對平整一些的邊緣還有插著幾根立柱,四五根高強纖維度繩就從上麵往下墜,火星的重力雖然不及地球,但還是把它們繃得直直的。


    再走近一些,繩子從下端傳來的抖動便更加的清晰可見,那些神秘的入侵者顯然是打算利用這處洞口一路下降,侵入斯特魯奇·霍特的地下實驗室。


    而實驗室裏的人也不可能對這一切毫不知情,相比學院內長期鬆散的安保巡邏隊,斯特魯奇在實驗室的安保上可是給足了資金,除了許多自動炮塔和全套的監視係統,還有專業的雇傭兵負責保護實驗室。


    外部預埋的傳感器在第一次爆炸發生的時候便意識到情況不對,在多次聯係地表學院安保無果後迅速啟動了警戒模式,頓時,整個地下基地警鈴大作。手無寸鐵的科研人員放下手頭的東西趕往安全屋,裝備齊全的雇傭兵則拿起武器趕往預定防禦地點。


    此時的艾薩克卻站在工作台邊不肯離去,身邊兩個雇傭兵正打算把他抬起來丟到安全屋去。“放開我!放開我!你們不知道這個項目有多重要,我不能走!”艾薩克拚命拍打著身下兩名身強力壯雇傭兵的頭叫喊道。


    “怎麽回事,動作這麽慢?”已經換上一身作戰服的十一號突然出現在門口皺著眉頭問道。艾薩克扭頭一看,頓時喜上眉梢:“我的項目就快完成,如果他們是衝著神經信號轉化裝置來的,我們這麽多年的努力可就白費了!你不能讓所有人撤走,這裏更需要保護!”


    麵對項目總負責人艾薩克地苦苦哀求,十一號直接走過來一記手刀打在艾薩克的脖頸處,後者立即昏了過去。“把他帶去安全屋。”十一號冷著臉說道。隨後想了想,她還是按下耳邊的個人終端,調動了一支小隊前來零號實驗室負責防禦。


    十一號環視四周,一些工作台和全息投影還沒來得及關閉,她能做的也就這麽多了。這裏畢竟是火星,武裝力量太多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而整個地下基地又太大,需要警戒的地方太多,這一支小隊已經是從其他地方抽調過來的了。


    轟,又是一聲沉悶的爆炸聲響起,十一號側耳聽了一會兒,按下個人終端說了些什麽。


    在地下基地外圍,無數的自動炮塔從天花板上打開艙蓋翻轉出來,多波段不可見激光配合著基地內部的大型震蕩掃描儀持續地搜索著可能出現的敵人。


    就在以往項天明一行人摔下來的那個緩衝墊那裏,突然被人丟下來一個什麽東西,負責這一段艙室防禦的四名雇傭兵立即開火,三把動能武器打在那緩衝墊附近,掀起一陣紛飛的棉絮狀物質。隨後一名雇傭兵手裏的重心切割激光炮開火,直接穿透重重阻礙,連帶著附近的岩體都切割出道道火紅色的,仿佛熔岩一般的痕跡。


    詭異的是,預料中的敵人並沒有出現,等到空中的雜物落到地上,他們這才看清被丟下來的隻是個破爛的玩偶,已經麵目全非的臉上還有一些猩紅的塗料。


    “老大,我覺著情況不太對啊。”一名大胡子雇傭兵緊張得舉起槍不停掃視著附近說道。被他稱為老大的頭頂冷哼一聲:“廢話,都給我把招子放亮點,幹完這一筆,說不定能讓老板漲漲薪水。”


    那名手持重型激光炮的重甲麵色一喜,咧著嘴說:“那當然最好了,我每天看著地上那些漂亮女……”但後麵一個音還沒來得及發出來,他突然感覺到自己的喉嚨一陣劇痛,有什麽滾燙的東西正從裏麵湧出來,一路流淌到手上。


    他在驚愕中正打算低頭去看,身體卻不受控製地向後癱倒,在地麵上激起一圈塵土。其餘三名雇傭兵這才意識到有情況,一轉頭便發現死去的同伴附近站著個不人不鬼的東西。它身體的一半是血肉,一半是機械,那隻駭人的利爪上還不斷滴落著粘稠的血液,這家夥還偏偏有一張可人的女性的臉,頭頂的金發相當耀眼。


    “開火!”三人中的頭兒吼道,同時扣下扳機對準了那怪物就是一梭子打過去。對方似乎並沒有躲避的意思,小型高爆彈打在對方身前,卻直接被利爪擋下,隻聽砰砰鐺鐺幾聲響,碎片四散,但對怪物似乎沒有什麽傷害。


    “識別到未知敵對生物,已授權開火。”反應慢了一拍的兩門自動炮塔通過揚聲器說道,冰冷的合成語音並沒給剩下的人帶來任何安全感。多管機槍開始預熱旋轉起來,同時怪物以難以看清的速度抓住大胡子拉到自己身前,這時候炮塔的子彈才剛剛射出。


    剩餘的兩人也顧不了那麽多了,隻知道瘋狂開火,槍管都因為過熱而變得通紅,直到他倆手裏的槍械沒了子彈,他們才不得不鬆開扳機。


    他們被怪物當作盾牌的同伴連慘叫都沒能發出,掛在那家夥胸前的裝甲上,隻剩下幾塊肋骨和與之相連的絲絲血肉。空氣中飄散著血腥味,讓人感到惡心,以及恐懼。


    “判斷當前武備效率低下,建議撤離。”自動炮塔停下攻擊後提醒道。最後兩名雇傭兵則早就丟下武器邁開腿往基地深處跑去。但很快,慘叫聲再次響起:“怪物……是怪物,啊!!!!”


    這便是十一號能在作戰通訊頻道裏所能聽到的前線小組最後的訊息。


    “無論如何,守住這裏,活下來三倍薪水,死了五倍撫恤金。”十一號看也不看自己身邊的防守小組,冷著臉說道。至於她自己,熟練地拔出腿上的綁著的大口徑左輪,打開保險朝著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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