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永旺以前的固有印象中,林小二就是一棵小草,自己隨時可以踩上幾腳,現在的林瑞給了他一種仙人掌的錯覺。


    這讓林永旺不由的停下腳步,再次的打量了一下麵前的林瑞。


    這一看,隻覺得此時的林瑞跟他記憶中的林二,簡直是換了一個人一樣。


    以前的林小二吃不好穿不好,長期營養不良造成的麻杆身子上頂個大腦袋,看起來瘦的有些怪異。他覺得自己捏著林二那纖細的脖子一擰,就算不使勁都能把他的腦袋擰起來。


    那時候的林二在他跟前始終是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隻有吃飯的時候才敢偷偷的瞄一眼自己碗裏的飯菜,每當自己看過去的時候,他卻很快的把目光挪開,就算饞的喉嚨裏伸出一隻手來,也不敢動一動。


    平時也是任由自己呼來喝去從不敢反駁半句。


    而現在的林瑞不但長高了不少,身上有了肉,眼睛裏也有了光,亂糟糟的頭發也變成了短平頭,雖然沒有長發飄逸,卻顯得幹練不少。


    他渾身上下依舊穿的破破爛爛的,卻總算把身上的衣服撐起來了,這個時候看起來才有了幾分人的模樣,不但如此,此時的林瑞身上還有一種自己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勢,如果非要打個比喻,那就好比縣醬油廠廠長的兒子看自己那時候的樣子:工人子弟看不起農民。


    特別是林瑞那淡淡的眼神,讓林永旺心中沒由來的豁然一緊,剛攥緊了的拳頭攥了好幾攥,最終還是又鬆開了,這種感覺讓林永旺覺得很不好,這是自己馴服的小土狗想要給自己呲獠牙了啊,自己真要在跟以前一樣動手。


    林瑞雖然沒有動,目光卻特別的犀利,他覺得林瑞百分百會反擊,因為他在林瑞的眼神裏看不到那哪怕一點害怕了。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林永旺是個小心切很有野心的人,第一個考慮的不是二人動手誰輸誰贏的問題,而是考慮到林瑞真要跟他還手,自己能否完全躲過去。


    林永旺的眼神一下子變得犀利了起來:“幾天不見,林小二你膽識見漲了啊,居然有膽把嬸子哄騙出來跟你吃苦受累就算了,還讓老宅人擔心,讓你母親跟著你吃苦,還讓你父母分局,這是有多不孝順的兒子才會幹出來的事情啊,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嗬嗬,不是讓你失望,而是正合你意吧?”林瑞淡淡的回了一句,絲毫沒有因為林永旺對他的諸多指責而憤怒。


    “林小二,你什麽意思?”林永旺再次的破防,額頭上的青筋都快露出來了,林瑞那似乎看透一切的眼神,毫不在意的態度,輕描淡寫的語氣,給林永旺的感受就是你在既當雞,又要立牌坊。


    堂堂老宅的嫡子嫡孫,老子何曾被人如此輕蔑過?


    林永旺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怒火,提起拳頭,剛想不管不顧的揍上林小二一頓,就算髒了白襯衫也在所不惜。


    可林瑞卻突然道:“大哥,你要不是來請我回老宅的,那就請你回去吧,你要是進來我這窮家破院,有辱你高中生的身份。”


    “好,好,林小二,你小子有種,你給我等著,有你後悔的時候。”林永旺憤慨的一甩胳膊,冷哼一聲,推著自行車直接離開了。


    林永旺在心中暗自安慰一自己一句精瓷不予瓦罐碰,便強忍著怒火離開了,他林永旺是一個高中生,收拾一個林小二有一百種辦法,何必自己赤膊上陣,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林小二,現在不是一個人。


    “哼,就這?我還以為人家高中生都很牛皮哄哄,一言不合要開幹呢,我都準備好了想要揍一下高中生到底是啥手感來的。”旁邊的王恒這小子放下拳頭,看著林永旺離去的方向有些不滿意,自己手癢啊。


    “高中生也是人,這家夥從小到大特別謹慎,能讓別人動手,自己絕不動手。我跟小平倆人以前挨揍,十次有九次都是他告的狀,還有一次是他覺得能拿捏了便會親自動手了。”林瑞看著遠去的林永旺,自己已經完全融合了原主的記憶,提到林永旺的那一刻,他的腦海裏就浮現出了以往的種種記憶。


    “就這熊色兒,哎,你奶奶還整天把他大孫子誇上天了,原來才知道是個軟蛋,呸。”


    林瑞拍了拍王恒的肩膀,讓王恒一起回到了院子裏。


    “你家的水呢,趕緊拿出來讓我灌滿筒子。”王恒進了院子,眼睛就四處尋找著林瑞家的木桶,在大家看來,明明都是一個水井裏打出來的水,林瑞家水桶裏的水喝起來就是有些甜滋滋的,味道比他們的始終要好喝上幾分。


    “王恒哥哥,你少喝點,一天都來灌好幾次了。”林小平追著王恒往廚房跑去,邊跑邊不樂意的說著,他家的水也是自家哥哥一點一點提回來的啊。


    “行了,行了,你哥哥現在身體棒著呢,提桶水累不著他的。看你小子摳啦吧唧的,哥們今天上午在豆地裏又捂了幾隻蛤蟆,等會送給你吃好了。”王恒一遍熟練的從林瑞家搭建的一個小雜物房間裏提著木桶,小心的往自己挎著的兩個竹筒子裏麵灌水。


    這個時候正是豆蟲肥嫩的時候,大雨剛過,很多蛤蟆順著味兒便爬出了食堂找吃的。


    “真的,那謝謝王恒哥哥,這裏有個葫蘆瓢,給,用瓢方便灌水。”林小平說著,抓起藏在一邊的葫蘆瓢高興的遞給了他,在沒有剛才的心疼模樣。


    有吃的就是大哥,沒吃的就是蹭水的,小小的林平把勢利眼這個詞演繹的淋漓盡致。


    王恒也不介意,小孩子嗎,誰不是從這樣的年代過來的啊,聽自家大人說,自己小時候比林小平還不如,別人就是到他們家裏捏一個雞屎頭都不準。


    王恒灌滿了水,林小平狗腿子一樣跟在他身後,走到林瑞的房間。一張竹椅,一麵桌子還散發著木頭的芳香,都是拿雞蛋請隊裏的木匠給打的。


    如果家裏的母雞又哪一天不下蛋了,林瑞都會從空間裏拿雞蛋出來填補到自家的雞屁股下麵除此之外,以保證自家的母雞必須一天一個雞蛋的下。這讓應月娥高興的快要合不攏嘴了,直言這是一隻報恩雞啊。


    除了桌椅之外,地上就是一張竹席上放著一些被褥,連一張床都沒有。


    按照林瑞的說法,到了冬天之後,他要在每個房間裏都盤上一個火炕,冬天燒上火炕,就會暖和很多了。


    王恒不知道什麽叫做火炕,卻也不曾懷疑過林瑞的真假,這小子自從那一場發燒大病好了之後,仿佛腦袋被燒開了竅一樣,整個人都脫胎換骨般的變化了。


    王恒很熟練的把林瑞仍在一邊,上麵畫滿各種線條的紙張給收了起來,這都是林瑞畫廢了的圖紙,王恒本來還準備像以往那樣一張一張的收起來帶走。


    雖然他看不懂,但是總覺得很好看,就算自己看不懂,並不妨礙以後拿出來給兒子看。


    “你說你要這東西幹啥啊?糊牆也沒有你家的報紙好用啊,總不能用他來擦屁股,這茬口要是拉到屁股比你用的竹篾子還鋒利。”林瑞嘿嘿的笑著直往王恒屁股上看。


    “去去,說啥呢,這麽好的紙我咋可能舍得擦屁股,這可是科學家的手稿,我要留下來給我兒子看,讓我兒子也成為大科學家,為人民服務。”王恒把兩三張紙收起來,卷成一個紙筒,小心的收了起來,對林瑞揚了揚紙筒,便高興的重新跨上竹筒離開了。


    “王恒哥,等等我,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拿蛤蟆去。”林小平追在後麵一邊大叫著。


    林瑞笑看著他們離開,又重新回到桌子上畫起了圖紙,至於林永旺的到來,一開始內心裏還有點忐忑,當真正麵對林永旺的時候,他才感覺到,心中的那種忐忑跟不安逐漸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硬剛他之後的興奮。


    一夜無話,林永旺也沒有再來找林瑞的麻煩,第二天一早,應月娥叮囑了兒子一定要在家裏插好外門,一旦老宅裏來人,千萬不要給他們開門。


    林瑞無奈的看著小心過度的母親,如果老宅真想找自己的麻煩,昨天下工後就來找了,現在老宅恨不得跟自己撇清關係,如果說血緣關係能斬斷的話,他們會毫不猶豫的揮刀斬斷 ,生怕一個不好給 了林瑞他們 孤兒寡母有了占老宅便宜的機會。


    不過,林瑞還是在母親的注視下,從裏麵把大門頂住,這才回到了房間內開始把腦海裏關於吹氣旋轉煉鋼爐的圖紙給騰到紙上。


    按照時間,公社的王通訊員今天又要來拿圖紙的資料了,幾乎每兩天,林瑞便會畫好一個圖紙,然後交給公社裏,讓他們想辦法按照圖紙去加工零件,隻有把所有的零件加工好後,運送到向陽公社的煉鋼在建的廠房裏,才能組裝成一台完整的吹空氣旋轉煉鋼熔爐。


    如果公社裏連加工零件這一部分都搞不定,那就不要想著建造這個熔爐的事情了。


    用顧明澤的話來說,誰還沒有三五個在工廠裏認識的戰友啊,就算沒有直接關係的,那也能找到間接關係的戰友,崔永年副鄉長不就是通過別人搭線才跟原陽鋼鐵廠找到了關係,並且找到了技術員王國強來指導他們建高爐,煉鋼鐵。


    林瑞這才明白,顧明澤他們真敢建這個新式煉鋼爐,那是人家是真有底蘊的。


    人情關係,這也就是現在的一大特色,很多管理者,都是軍轉民,或者軍轉政後走上領導崗位的,或者是政府任職,或者是工廠任領導,這,就是戰爭勝利最大的得利者們。


    所謂的粗放管理方式,就是這個年代最大的特色。


    伸了一下懶腰,林瑞放下手裏的鉛筆,又檢查了一下桌麵上的這幾張圖紙,今天是吹空氣煉鋼爐最重要的一個組件,空氣吹嘴。


    檢查出無誤之後,林瑞正準備收拾起來準備繼續畫下一個旋轉爐的傾倒體部分,卻突然聽到了一陣從來沒有過的聲音從大門外傳來:“噗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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