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夜色挺好……”


    洛縈抬眼望向一旁的盧修霖,暗暗瞋目,這怎麽父子二人如此相像,連轉移話題都如出一轍。


    她輕笑著解釋道,


    “原是兒媳不好,今日尋了華枝出門品茶,到了晚膳時夫君便過來接,兒媳想著許久未見她,我們四人便在酒樓用了膳方歸,勞公爹婆母掛心了。”


    秦氏笑著擺了擺手,


    “你們年輕人自有好友人情往來,我同侯爺也省得,不必放在心上。”


    倒是寧裕侯緩緩問道,


    “你們四人?”


    盧修霖微抬了眸子,便輕聲回話,


    “不錯,還有赫連羽。”


    寧裕侯聽見這個名字倒是沒有太大反應,隻是沉聲開口,


    “嗯……原來如此。”


    寧裕侯府眼下是朝中少有的埋頭辦差之輩,父子二人都不欲卷入紛爭,既然說不準日後是何光景,那便不必好高騖遠,鑽營取巧,隻需低頭看路,反正做好分內之事總不會錯。


    眼下又因為洛縈與鬱華枝交好,兩相來往也不可避免,他們也不願因朝中之事牽涉女眷,索性不管,淡然處之,並不攀附,倒也無人多言。


    盧修霖每次同赫連羽一道時,都默契地不談政事,如此來往倒也舒服。


    寧裕侯知曉兒子心性,踏實耿直,並沒有什麽花花腸子,知道如今在朝為官情勢複雜,有諸多避諱,所以他倒是沒有什麽不放心的。


    秦氏交手抱著湯婆子,好奇道,


    “華枝這些時日過得如何?想當初春歸處初見,我便起了好奇,不知她日後會落到誰家去,如今成了姻緣……雖說成了蕭國的媳婦,但這孩子我也是喜歡的。”


    洛縈臉上掛著笑意,微帶醋意,


    “她一切都好,赫連羽護她如眼珠子一般,夫妻恩愛,可說不出一句不好來。隻是想來是兒媳蒲柳之姿,倒是不如華枝討您喜歡……”


    秦氏本就和藹,聽見這般吃味的言語不禁失笑,


    “你這個孩子,我就差把你放心尖上捧著了,這才誇了華枝兩句,你便不依了?”


    洛縈哼哼著撒嬌,


    “縈兒不依,婆母隻疼我才好。”


    這回連寧裕侯都笑了起來,盧修霖一愣,


    “那母親豈不是連我也不能心疼了?”


    洛縈挑了挑眉,卻並不理會,悄聲同秦氏說著今日見聞,隻說品了幾種茶,聞了什麽香,又聽了什麽曲,倒並未提及嶽靈蕙的胡言亂語。


    夜色漸深,廊上都換了一波值夜的下人。


    洛縈與盧修霖從屋裏退出來,並肩朝自己院子走去,她這才忍不住開口道,


    “不過今日出門觸了黴頭,說起來還是有些掃興。你可知兵部侍郎的女兒,那個叫嶽靈蕙的?她對華枝口出惡言,惹得我實在是不痛快。”


    盧修霖見她忿忿不平,便擔憂地問,


    “她說了什麽竟讓夫人如此生氣?那時來接你時倒也沒瞧出來。”


    洛縈歎了口氣,無奈道,


    “總是出來散心的,又何必為了不值當的人毀了興致,我瞧著華枝也不想多管,便也沒有當著赫連羽提起。”


    “那個嶽靈蕙,口口聲聲說華枝狼心狗肺,沈雲疆走了沒兩年便轉頭嫁了蕭國的將軍,竟是將她說成了無情無義之輩,我合該好好教訓她一頓。”


    盧修霖聞言默默良久,


    “其實外人有這般想法也並不奇怪,如今她處境尷尬,你既是華枝的好友,便多陪陪她吧。”


    洛縈哼了一聲,怒氣還未消,


    “這是自然,旁人不知道,你我還能不知麽?那日太後罰鬱華枝跪於殿前為的不就是逼她嫁給赫連羽嗎?若不是赫連羽及時趕來,隻怕還有苦頭要吃……”


    盧修霖早就從夫人這頭聽說了事情原委,直言太後此舉實在過分,竟無半分的光明磊落,洛縈將此事同婆母坦白也不過是為了讓他們不低看華枝罷了,但知曉實情之人極少,並不好外傳。


    盧修霖摟著夫人回屋歇下,心中卻不大安穩,睜著眼睛躺了半宿,總覺得夜間過於靜謐,似是急風驟雨來臨的前兆,不知日後情形,隻能顧好眼下了……


    較之元貞國,蕭國境內更是平添寒意,東宮之內更是連一聲咳嗽都不聞。


    天色微明時楚筠便睜開眼眸,深處卻是無盡的茫然,盤算著今日的打算,她便利落起身。


    見她換上一身芙蓉色蹙金廣陵長袍,參鸞髻上墜著金鳳銜珠步搖,與渾圓的珍珠耳墜相得益彰,雍容端麗之態全然不似已然生育過。若是忽略她眸中的算計心事,倒算得上是位姝麗佳人。


    她神色淡淡,穿戴整齊後便抬眸問道,


    “昱昭可睡醒了?”


    女官恭敬答話,眼神都未抬起過片刻,


    “回太子妃,郡王方才已經醒了,待乳母喂過便可送過來了。”


    楚筠卻皺了皺眉,眼中略有不耐,


    “不必,待會本宮要去母後宮中請安,將昱昭一並抱過去就是。”


    女官雖覺得奇怪,但還是躬身應下,快步退出殿中,安排一應出行之事,絲毫不敢耽擱,隻在交代完差事後微微一歎,


    “太子妃這些時日愈發喜怒無常,我們還需小心伺候。仔細著了,都把腦袋掛在腰上,若是出了半點差錯,我也保不了你們……”


    眾人心下一驚,連忙稱是,忙不迭地趕去辦差。


    不消一刻,楚筠便帶著皇太孫步入轎輦,朝皇後宮中去了。


    蕭國之內上至七旬老嫗,下至三歲孩童,皆知當今皇後美豔端莊,早年間極受陛下寵愛,卻在生下太子慕寒之後自鎖宮門,一心吃齋念佛,不見閑人,長久以來,皆是如此。民間眾說紛紜,陛下大怒杖殺散播謠言之人後才少了議論。


    皇後雖是慕寒之的親生母親,但以往她連陛下都不見,楚筠其實也拿不準她會不會見自己,隻是她不願意再這般在東宮內幹等著了……


    心神方才歸位,轎輦便輕巧落下,女官攙著楚筠下轎。


    她遞了個眼神,便有女官到月華宮門口敲門,聽見門閂一響,宮門開了一道小縫,裏間站著位神情平淡的嬤嬤。


    她打量了一番來人,才緩緩行禮,


    “老奴給太子妃請安,皇後娘娘平日並不見客,不知太子妃所為何事?”


    楚筠謙和一笑,溫聲開口,


    “見過肖嬤嬤,勞煩嬤嬤通傳一聲,今日兒臣特來給母後請安,心中有疑難之事,還望母後解惑。”


    肖嬤嬤聞言思索了片刻,又見她懷中抱著太子殿下的嫡長子,正在繈褓中懶懶伸著懶腰,實在可愛,便道,


    “太子妃稍候,老奴前去回稟,但至於皇後娘娘見不見,便不是老奴能做主的了。”


    楚筠垂眸,神情帶著幾分感激,


    “多謝嬤嬤。”


    肖嬤嬤進去了許久,卻一直不見出來,楚筠在宮門口來回踱步,已有幾分焦躁,本以為今日之行是要碰壁而回了,終於等到了肖嬤嬤。


    她將宮門打開,側身開口,


    “皇後娘娘請太子妃進去。”


    楚筠聞言便抱著昱昭入了殿中,進屋內陳設簡單,古樸間卻不失雅致,青煙嫋嫋,待仔細聞時才知是檀香,殿中供奉著三尊佛像,桌案儼然,不染纖塵,顯然是日日悉心打理。


    皇後跪於佛像之前念誦經文,一身月白色素袍,隻梳著素髻,不戴一件珠釵步搖,麵容卻依舊清麗,如今更多了些無爭的佛性。


    楚筠不敢出言相擾,便抱著昱昭跪在另一個蒲團上,垂眸噤聲。倒是繈褓中的小祖宗不樂意,想來是楚筠鮮少抱他,眼下有些不舒服,便哼唧地幹嚎。


    皇後聽見動靜便停了下來,轉頭望向楚筠懷中的孩子。她怕母後不悅,便開口,


    “母後恕罪,是昱昭擾了您,也望神佛勿怪。”


    皇後神情淡淡,卻更顯平和,


    “無妨,稚子心性本就是最為純淨的,一舉一動皆出自本心,原就是最近乎於神佛的。反倒是你我這等俗人,沾染了世間汙濁,須神佛點化方知今是而昨非。”


    [1]出自張若虛《春江花月夜》


    作者有話說:


    今日宜開心,寒衣節不要emo!不走夜路,給祖先燒點衣服吧~


    第86章


    楚筠聞言赧然一笑,


    “母後常年禮佛,神佛自然明白您心至誠。”


    皇後目光流轉,雖無甚表情, 但卻不難想見當年美目盼兮的風姿。


    她聽了這話倒是帶上幾分笑意,


    “神佛是否知曉,本宮不甚在意, 不過是心中尚有牽掛,唯有求之於佛罷了。”


    楚筠與皇後不過一麵之緣,也是在與慕寒之大婚之時才見了回,第二次便是現在, 所以她心下並拿不準皇後脾性。


    她逗弄著懷中的孩子, 試探著問道,


    “母後您貴為皇後, 母儀天下,定是為父皇和太子殿下祈福,願我蕭國江山社稷永固, 兒臣歎服。”


    皇後聞言眼底略帶嘲弄, 撚著手中的佛珠轉身走到桌前坐下, 示意楚筠也坐。


    她挽起袖口親手煮了壺茶,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顯然是日常做慣了的。


    楚筠本想接手,卻見皇後搖了搖頭, 便也隻好作罷。


    皇後略抿了口茶, 自顧自地開口,


    “我本就鮮少見外人, 你應當知道, 不過今日既然來了, 想著是有事要同我說吧?”


    楚筠聞言垂了眸子,暗道母後果然直接,


    “兒臣深知母後不理俗世,今日前來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她頓了頓,深吸一口氣開口,


    “太子殿下為朝局國事盡心,在元貞國已將近兩年,兒臣實在掛念,故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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