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玄!”


    金光湧動的清晨時分,合歡宗宗主、南塵仙島島主等幾位大能匆匆趕至,“你可有感覺到,這元嬰雷劫不同尋常?”


    隔了條街的鎮撫司裏,安置幾位掌門的居處。


    身著道袍的青衣男人站在窗前,金光灑落在他平實普通的麵上。


    他眸中映著這雷劫金光,聞言回過身來:“這雷劫所劈之處,是——”


    眾人異口同聲:“暗淵!”


    這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雷劫向來不入暗淵,可現下,這違背天道之事,就明明白白的發生在了他們眼前。


    場間眾人都不知道怎麽回事。


    但他們身居高位,十分清楚,目前不是討論此事的時機。


    一切來龍去脈,功賞過罰,都等事後再說。


    眼下,他們有更重要的事做。


    雷劫入暗淵意味這什麽?意味著九州大陸,可以憑此徹底剿滅魔族!


    合歡宗宗主紅唇輕吐:“這幾日,我們九州各門派的弟子都已集結好,隻待一聲令下。”


    佛門聖僧雙手合十:“阿彌陀佛,雷劫打開天道屏障,怕是有不少魔會倉皇出逃。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我們得盡快趕去,圍剿逃竄的群魔。”


    道玄抬頭,望著那金雲湧動的天際,目光悠遠,心下顫動:“諸位,若當如此,今後的九州,怕是再也不用經曆正魔大戰了……”


    元嬰雷劫。


    寂之和簡歡那兩個孩子都是金丹高階,也不知是他們兩人中的誰。


    但無論如何,雖他未親眼所見,也能想到他們在暗淵裏有多危險。


    隻是不知,那幾個孩子,還有穀山師弟和羽青,都還安好?


    “來人!”道玄揚聲。


    候在門外的弟子忙踏入一步,躬身作揖:“弟子在。”


    道玄扯下腰間玉佩,扔給對方,叮囑道:“暗淵已現。眼下一切刻不容緩,我和幾位掌門先行一步。你跟著此玉佩,率領各門派弟子前來增援。”


    弟子心一凜:“是!!”


    話音落下,房內還在的大能們,瞬間不見了身影,朝雷劫所至之地飛快趕去。


    空間碗內,穀山放下尹遇聲。


    尹遇聲剛想出言道謝,便見眼前的老頭兒腳下一趔趄,整個人朝地上倒去,猛地吐出一大口血。


    “穀峰主!”尹遇聲趕緊將穀山扶坐起來,深吸一口氣,壓榨著體內幾近幹涸的靈氣,斷斷續續地朝穀山體內輸送進去。


    他們三人守在菩提塔前不知守了有多久,回靈丹之類的丹藥早就沒了,一身靈力也已用盡,都是強弩之末。


    尹遇聲一直被沈寂之和穀山護在後方,情況還好些。


    穀山最差,本就是重傷之體,還要抵抗魔心蟲潮,此刻體內劍氣淩亂,經脈斷了不少。


    穀山睜開眼縫,虛弱地道:“我無礙。”


    頓了頓,他問,“我那孽徒,沒跟過來,是不是?”


    尹遇聲看了看前方。


    菩提塔所在之地,早已被金光雷海覆蓋,隻見洶湧雷光,除此之外,一切都看不清晰。


    “是。”尹遇聲語氣很輕地回,“沈兄他……他留在了雷海之中……”


    空間碗內安靜了好一會兒。


    穀山盤腿坐好,閉著眼,雙手起勢擺於腹前,緩緩平息體內淩亂的劍氣。


    尹遇聲想了想,開口詢問:“穀峰主,沈兄體內的禁製……”


    “是魔原石。”穀山端坐在地,一向神色猥瑣的臉沉了下來,顯出幾分悲與惘,“是魔心蟲王的魔原石。”


    “那雷劫於沈兄而言,豈不是很危……”尹遇聲說到這一停,不忍往下說。


    “我也不知。”穀山睜開眼睛,透過空間碗的屏障,望向那片雷海,雷海之中隱隱約約可見一座九層佛塔,不太確定地說,“……但這雷劫是徒媳兒的雷劫,還有菩提塔之力。孽徒身有魔原石不假,但他的道心穩如磐石,興許、興許不會有事……”


    而且,這也許是孽徒驅散魔原石中魔氣的唯一辦法。


    所以方才,穀山帶走的是尹遇聲。他能猜到,孽徒定然不會跟來。


    穀山吐息,目光從菩提塔處移開,仰頭望著暗淵的天。


    天如一塊巨大的黑布,黑布被金光天雷撕開一長道口子。


    先前來勢洶洶的雷劫僅僅隻是為簡歡而來,但天道感知到暗淵之本的力量,雷劫愈發洶湧。


    金龍雷電如暴雨,接連不斷地朝暗淵之下劈去,將整個暗淵世界劈得開始震顫了起來。


    暗淵的天,也跟著震,那道口子被震得越裂越大。


    但天雷隻朝菩提塔而去,朝暗淵底下而去,天幕之間,留出可供人魔經過的大片空地。


    暗淵之中,除了魔城還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城池,魔的數量不知其數。


    暗淵遭遇這般毀滅般的大劫,還活著的魔不會等死,它們定然會不惜一切代價從缺口處湧向九州。


    恢複少許,穀山收勢,抹去嘴角的血,站了起來,看向尹遇聲:“賢侄,你在這裏,哪裏都不要去。”


    尹遇聲微微不解:“穀峰主,那您?”


    “我還有一事要做。”穀山揪了揪滑稽的小胡子,側頭對著尹遇聲嘿嘿一笑,朝他擺擺手,人如迎風而起的老鷹,雄姿英發,朝裂開的天掠去!


    穀山落在暗淵與九州的交界,遙望九州壯闊的山與海,仰頭大嗬一聲,體內五色光一閃,就欲以劍骨為盾,擋住倉皇逃來的大批魔影。


    他不能讓這些魔蟲踏入九州之地,在九州寄生,腐蝕這片天地的山,玷汙這片天地的海!


    就在此時,一縷拂塵線破空而來,死死卷住穀山的身體,將穀山往九州的方向一拉。


    穀山望著那根拂塵線,頓了頓,喜出望外:“掌門師兄!你們終於來了!”


    幾位大能齊齊現身,剛想對穀山說些什麽。


    穀山眉一挑,視線在幾人身上溜過,猥瑣道:“諸位,帶酒了嗎?老弟饞了好久了……”


    大能們:“……”


    砰得一聲,穀山被甩入群山沾著冰柱的枯葉堆中,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壺砸進他懷裏的酒。


    穀山顫抖著手揭開酒蓋,望著靈力湧動的天際,猛灌了一大口。


    香而烈,如這九州山河,令人萬般流連。


    這場雷劫持續了很久。


    龍身般粗的金雷一道接著一道劈落,其中蘊含的天道之力,無人無魔敢接近。


    沈寂之目送師父和尹遇聲離開後,剛想轉身往菩提塔走去。


    還未來得及,便有一道天雷兜頭而下。


    那一刻,渾身被魔原石浸潤的經脈寸寸斷開。


    電光透過肌膚劈入,炙熱的灼燒感遍布全身,像是燒著他的血,剜著他的肉。


    沈寂之死不發聲,盤坐於地,生生受著。


    金龍雷光聞味而來,盤旋在少年背脊之上,一點點纏緊。


    劈裏啪啦的一串巨響,沈寂之的一身劍骨被炸開,血肉四濺。


    雷海之中,少年已不成人形,崩成了無數塊殘肢。


    坐在菩提塔一層的簡歡身形被天雷砸得一晃,渾身經脈斷又新生,識海中剛顯現的嬰孩狀元神曆雷劫洗禮,痛苦萬分。


    忽而,簡歡若有所感,元嬰睜眼,朝菩提小樹間的五色花望去。


    五色花崩裂開來,點點碎片似要消散。


    菩提子剛抽出的枝幹微晃,溫柔慈悲的綠光輕閃間,將五色花重新凝聚在一起。


    炸開的肢體,像是被什麽死死拉住一般,重新凝聚。


    凝聚又炸開,炸開又重凝,直到少年一身血肉再無半縷魔氣,直到,煥然新生。


    魔殿被雷劈出了火,火舌卷燒一切,將整座魔殿化為灰燼,火往遠處去,吞噬魔城,摧毀暗淵山林。


    整個暗淵,都悉數湮滅在這場雷劫之火中。


    隱於地底的暗淵之本被天雷劈得半點不剩。


    根基被毀,暗淵世界開始坍塌。


    幾位大能意識到不對,忙道:“退,快退!”


    前來增援的大批弟子密密麻麻停留在此片天地,聞言也不慌,按照前幾日操練那般,整齊劃一地遠遠退開。


    九州眾人退開後片刻,一整個暗淵世界驟然現身在這片極地之海的上空,如天外隕石,往無邊無際的海平麵砸去!


    嘩啦啦—嘩啦啦——


    大海掀起巨浪,海底萬魚奔逃,天地為之變色。


    不知過了多久,天上的雷海金雲隱去,巨浪漸漸平息,此地重歸安寧。


    一望無際的海麵上,一片黑岩島嶼橫亙極地之海。


    黑岩島嶼的中心地帶,橫躺著一名男子。


    少年側蜷著身,雙目閉著,燒焦的黑發一茬茬脫落,新的黑發長了出來,不過瞬息,便如他先前一般長。


    烏黑的長發如綢緞貼在他臉兩側,襯著他姣好的五官。


    什麽聲音?


    忽而,少年落在岩壁間的指尖輕輕動了下,沉重的眼皮一點點睜開,手在岩壁上一撐,便站了起來,朝前方看去。


    冬日午後,海邊陽光明媚,黑岩島嶼被染上些許金黃之色。


    海浪湧過來,拍打著崖壁,雪般白的浪花在陽光下跳動著七彩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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