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兩人共處一室,但沈寂之向來很注意這一點,從未在她麵前衣衫不整過,都是遮得結結實實的。


    可眼下,她觸到了。


    結實緊致的,讓她想起買豬肉時,看見的那分外漂亮的排骨。


    多一分則太膩,少一分則太瘦。


    沈寂之低下頭,下巴輕抵在她發頂,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慢慢地問她:“那這樣呢?合適嗎?”


    簡歡心跳漏了好幾拍,熱度似乎從沈寂之身上傳來,湧入她的體內,紅了她的耳尖。


    沈寂之沒讓她碰多久,片刻的功夫,便鬆開了她的手腕,退後一步。


    簡歡的手還保持著懸在那碰他腹肌的姿勢,大概頓了三個心跳的時間,她才反應過來,忙把手匆匆收回去,背在身後。


    她動作幅度有些大,發髻上別著的金鑲玉步搖銀絲墜跟著晃,微歪。


    沈寂之抬手,不慌不忙地幫她將金步搖扶正,轉身離開前,風輕雲淡地說:“想看看嗎?”


    他剛好要換衣服。


    第89章


    小窗前的舊黃色竹席被放下, 院裏的紅楓隻剩模模糊糊幾叢樹影,如火的色彩被隔絕在外。


    一旁, 簡歡抱胸靠在門扉, 水光瀲灩的黑瞳裏映著床前少年的身影。


    沈寂之側對著簡歡站著,如竹的十指細致耐心地將腰帶一點點解開。


    黑衣鬆垮下來,他兩手輕握衣領, 往肩下一扔, 長手伸直,外衣袍子便離了身, 現出輕薄一層的白布裏衣和褌褲。


    舊黃竹席破了數個大小不一的洞,午後的秋陽從洞中光明正大地瞧進來。


    有幾縷落在地麵, 有一兩道落在沈寂之身上, 烙下一個個橢圓形光斑。


    忽而, 光斑似被風拂過的水麵,猛烈地晃動了一下。


    沈寂之側過身來, 白布裏衣半解,流暢如山水畫裏群山走勢的肌肉線條落在簡歡的眸中。


    因著他側過身, 原先籠在他發間的光斑,挪到了群山之上。


    光斑拉開一條光柱,無數塵埃在其間盤旋縈繞, 像小小的螢火。


    螢火跳動著,似在親吻山脈,那般溫柔繾綣。


    秋日的午後,總是寧靜的。


    四周靜到簡歡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又一下。


    沈寂之慢條斯理地問道:“如何?”


    簡歡下意識站直, 伸手將耳後的黑發拉到耳前, 遮住似乎在發熱的雙耳。


    她強裝鎮定, 聲音有些幹:“不如何,也就那樣。”


    “是嗎?”他挑了下眉。


    風吹過,劃過一道殘影,下一瞬,沈寂之出現在簡歡麵前。


    簡歡的呼吸停了半拍,眼觀鼻鼻觀心,忍著往後退的衝動,抬頭挺胸,理直氣壯:“看你剛剛那樣還以為你身材如何之好,但現下看來——”


    她低頭看了眼,眸中水光更盛了幾分,但又被她強行壓了下去。


    她飛快挪開視線,落在他的臉上:“也沒什麽特別的,你還是繼續多練練罷!”


    簡歡伸手,拈起如蔥的拇指和食指,將他半散開的裏衣給他合上,嫌棄地咦了聲:“這麽醜的東西,還是遮好罷,免得汙了我的眼。”


    沈寂之輕嗬了聲:“我今日可算見識到,什麽叫睜眼說瞎話。”


    簡歡剛想回嘴,沈寂之抬手,半攬住她的腰,強硬地將她推了出去。


    簡歡站穩,匆匆回頭,瞪大雙眼:“你幹嘛?”


    少年的高馬尾鬆了,散落幾縷,他一手撐在門牆,一手握著門上的木質吊環,語氣仿佛含了水,濕潤潤的:“接下來的,還不能給你看。”


    落下這句話,門砰地一聲被闔上。


    簡歡望著那扇緊閉的木門,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待想清楚他話中含義時,轟得一下,她的雙頰和院外的紅楓一樣紅。


    什、什麽嘛,誰要看,她還怕看了長針眼好嗎!


    說要整理行李,但其實簡歡的東西不多,一盞茶的功夫也就收拾得差不多了。


    在這裏住了四日,大娘聽她說要走,也有些不舍,提來一籃子黃澄澄的橘子:“哎,這些帶路上吃,我老伴在郊外種了些橘子樹,自家種的,可甜哩。”


    簡歡本坐在桌前,見到大娘進來忙起身,走過去一把抱住,臉上帶笑,親昵道:“多謝大娘,大娘你人真好,你做的飯菜可好吃了!”


    “好吃就行,好吃就行。”大娘拍拍簡歡的肩膀,“我得去田裏看一看,就不送你了。你走的時候,把家裏院門帶上就好。”


    簡歡點點頭,接過大娘手裏的橘子:“行咧。”


    簡歡站在窗前,目送大娘扛著鐵鍬,拎著袋草木灰離開,思索片刻,從芥子囊裏拿出一顆小小的丹藥。


    自從閉關出來,身上有了不少靈石後,簡歡倒也沒太虧待自己。


    各種泡靈澡的靈藥,有助於修煉的靈草,都買了一些。前期投資嘛,等她到了元嬰期,能賺到的靈石肯定比金丹期多。


    簡歡捏了個指訣,金綠兩色靈力一閃,帶著小小一粒靈丹往院中那頭井水而去,落入水中,很快就化了。


    可能沒有延年益壽的效果,但庇護大娘一家身體康健,遠離病痛,還是沒問題的。


    做完這一切,她靠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一邊等沈寂之來喊她,一邊拿著毛筆寫字。


    都從他那出來有麗嘉一會兒了,但時不時的,腦海中還是會閃過那衣衫不整,腹肌半露的一幕。


    果然嘛,簡歡一邊寫字一邊腹誹。


    當年她剛認識沈寂之的時候,就覺得他這個人道貌岸然,別看麵上清冷貴公子的模樣,但內心極為肮髒。


    這不,他現下,露出了皮囊下的真麵目。


    也是,一個從小就在市井混的窮人家孩子,甚至還在青樓跑腿過一段時間,不懂才不正常。


    她得守住。


    一切都得等到他把錢還了,萬一中途失守,按照沈寂之的肮髒內心,說不定就耍賴皮不還錢了。


    不成,不成。


    落下最後一筆,簡歡用清潔術把毛筆洗幹淨,放進芥子囊。


    半掩的大門嘎吱一聲被推開,簡歡住的臥房剛好能從窗看見前院。


    聽到聲音,她抬眸看去,視線就是一頓,微愣。


    申時時分,秋陽微斜。


    來人一身粉衣,粉色偏淡,衣領上繡著幾朵顏色要豔一些的桃花。


    一向以木簪束著的烏黑長發被放下一半,垂在身後,跟著風輕輕拂動。


    簡歡知道這身衣服,是在暗殿中一個賬房先生那繳獲的。


    沈寂之大多時候穿的都是黑衣,偶爾穿穿白色和青色。


    這是簡歡第一次見到他穿粉色衣裳。


    清冷中帶著幾分桃花灼豔,像是桃中妖,輕而易舉勾人魂魄。


    桃妖停在簡歡的窗前,微微俯身,指節輕敲窗扉:“走了。”


    簡歡放下二郎腿,跳出窗外,反身將窗戶關好,餘光瞥見那抹粉,沒忍住:“你穿黑色不好嗎?”


    沈寂之若無其事地問:“怎麽?”


    “你穿粉色……”簡歡睨了一眼,輕哼,“很醜。”


    沈寂之不怎麽在意地笑了下,目光落在她同是粉色的裙裳上,道:“無礙,誰醜誰尷尬。”


    這句話還是他從簡歡那學來的,前兩天兩人同去寧漳城城主府,路上前後遇見兩個穿同式樣衣裙的人,簡歡就這麽嘀咕了一句。


    簡歡:“……”


    簡歡一眼刀過去,咬牙:“你此話何意?你在說誰醜?”


    “我。”沈寂之斂眉收笑,抬腿先邁一步,將大門推開得更廣一些,讓簡歡先過,平靜地重複,“我說我自己醜。”


    “算你識相。”簡歡這才收回視線,停在門口等他關門,邊攤開掌心滿意地品鑒。


    沈寂之走過來,隨口問道:“你在手上寫了什麽?”


    簡歡聞言朝他笑笑,把掌心對準他,高高伸到他眼前。


    視野裏,‘十萬’兩個字寫得瀟灑霸氣,‘萬’字那一撇幾乎要貫穿地底。


    簡歡輕揮掌心,抬著下巴,流裏流氣道:“還錢呀,沈寂之。十萬靈石呀,沈寂之。我知道你現下身上差不多有八萬多了,你可別想蒙我,知道罷?”


    沈寂之:“……”


    沈寂之盯了片刻,猝不及防伸手輕捏住她的指尖,比她大了好多的掌心曖昧地擦過她的掌,五色靈力一閃而過。


    他的手常年握劍,掌心微微粗糲,劃過時留下一小串顫栗。


    在簡歡反應過來前,沈寂之鬆開了她的手,朝前走去。


    簡歡立在原地,翻回掌心一看,上頭‘十萬’兩個大字消失得無影無蹤。


    簡歡大怒,銀劍出手,朝他劈去:“啊——沈寂之,我要你狗命!”


    沈寂之沒回頭也不避,粉色衣擺在風中蕩漾開來,如他此刻輕翹的唇角。


    兩人一路鬥嘴嬉鬧,先從寧漳城到漳州城,再乘坐最快的傳送陣,於當日入夜後到了九州大陸最為繁華熱鬧的九州城。


    九州大陸有些城池,普通百姓居多,有些百姓和修士一半一半。


    而在九州城,修士占了多數。


    一輪被陰雲半遮的月掛在空中,此刻天色已晚,城裏的街上依舊有著不少人。


    茶肆酒館之中,更是人聲鼎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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