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歡:“!”


    仿佛看不見簡歡的麵色,沈寂之想了想,還加了句:“追我追得蠻緊的。”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簡歡拿著劍,屈指彈了彈薄且鋒利的劍身,“江邊風這麽大,閣下這麽說,不怕遭天譴?”


    沈寂之聞言,側頭往江上看了看。


    太陽就要下山,甲板上的風愈發強勁。


    他輕輕頷首:“姑娘說得對,風有些大,我得回房了。”


    沈寂之看向她:“姑娘可否讓讓?”


    簡歡含笑看著他,視線從他頭看到他的腳,才抬步,往一旁的壁麵一靠。


    沈寂之邁腿,往下走。就在他即將在她麵前走過時,一把銀劍陡然間出現,無比銳利的,沈寂之當年在方泉傳承秘境裏,徹夜打磨的劍刃,幾乎就貼在他脖頸間。


    兩人身後,徐陽心驚膽戰看著,瑟瑟發抖。


    怎麽回事?他本還為船上來了兩位大人物而高興,這樣他們一行人捉妖才有勝算。


    結果,這兩位自己先起了內鬥?!


    和徐陽嚇得不敢出聲不同,沈寂之本人十分平靜。


    他伸手,修長如竹的食指和中指輕輕夾住劍身,往上一抬,人跟著彎腰,從劍下而過。


    “姑娘的劍不錯。”


    他說。


    簡歡:“……”


    尼瑪這劍不是他自己做的?


    有妖出沒的那片水域得兩日後才能抵達。


    船上也沒什麽娛樂活動,用過晚膳後,簡歡便回了房打坐修煉。


    晚膳沈寂之沒來。


    想想也是,他戴著那個麵具,嘴巴沒有露出來,隻露出來一雙眼。


    沒有嘴巴,他怎麽吃?


    這麽想著,簡歡噗呲一聲笑出來。


    不知不覺,剛剛入定那一會兒,便過了兩個多時辰。


    大船很平穩,簡歡從床上下來,打開了窗。


    夜已深,孤月遙掛天邊,江水滔滔,四下一片寧靜。


    白天人太多,簡歡也沒戳破沈寂之的身份。他是用‘儉麵’這個身份接的藏仙樓的單子,那她當然不可能會做打擾他賺錢的事。


    開玩笑,他現下可是為她的債賺錢!


    簡歡唇角忍不住揚起,喜笑顏開。


    女孩柔軟的身子像是一片翠綠的葉芽,輕輕從開著的窗飄了出去。


    夜晚風大,吹得簡歡烏黑的長發不住舞動,碧色裙擺往一側吹去,顯出婀娜多姿的姣好身材。


    簡歡輕盈來到沈寂之的窗外。


    他的窗半闔,簡歡從罅隙往裏打量。


    燈罩裏的燭火發出暖暗色的光。


    從雕花木窗溜進的風將水紅色床幔吹得晃動不止,床上的人影,跟著若隱若現,看不太清晰。


    隱身符在指尖一閃,窗外的簡歡失去蹤跡。


    風忽而大了起來,一陣猛烈的江風灌了進去,咿呀一聲,將半闔的窗徹底吹開。


    房內,紗幔晃動得更厲害,杯盞也微微震動,但床上的人,卻似乎入了定,巋然不動。


    用隱身符就無法使用靈力。


    不過如今的簡歡,就算沒有靈力,也是一個輕功了得的武林高手。


    她順著風潛入,很快便來到床前。


    沈寂之盤腿坐於床中央,在打坐修煉。


    他脫了黑色外衣,隻著一層月白色寢衣,但黑色麵具依舊好端端戴在臉上。


    幾乎沒有猶豫,簡歡閃電般伸出手,就朝他臉上的黑色麵罩探去!


    可就在她的指尖即將抓到他麵罩時,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扣住了簡歡的手腕。


    簡歡咬牙使勁,手腕上的青筋拱起,她死命想往前伸,但少年的手穩如磐石。


    沈寂之睜開眼,另外一手施了個法訣往她身上一丟,女孩現出身影。


    “很晚了。”似乎是吹多了風,她的腕節很涼,握著像握住了一塊玉石,“你這樣來我房間,不太妥。”


    簡歡甩開,雙手環胸,往床邊一靠,下巴一抬:“你摘了麵具再和我說話。”


    沈寂之:“我戴麵具也不影響我說話。”


    簡歡看著那個黑漆漆的麵具,氣不打一處來:“但我看不到你的臉。”


    “你說話時為何,”沈寂之仰麵,輕輕歪了下頭,“要看我的臉?”


    “你什麽德行你自己不知道嗎?”簡歡一臉訝異,“你嘴上沒幾句真話,我得看看你的臉,才能知道你說的話有幾分真有幾分假。”


    沈寂之:“。”


    簡歡懶得和他廢話:“摘了。”


    沈寂之:“不想。”


    簡歡:“摘不摘。”


    沈寂之:“不。”


    簡歡怒了:“沈寂之!”


    麵具之中,沈寂之眉眼平靜:“……有本事你來摘。”


    簡歡閉眸,平靜三秒,再睜開,人就像一道閃電,朝床上的人衝了過去。


    草他大爺的沈寂之!


    看她不扒開他的麵具,然後弄爛他的嘴!


    好好一個人,為什麽要長嘴。


    沈寂之飛快一避,提醒道:“別用靈力,房裏都是謝家之物。”


    兩人過招極快,從床上打到地上,期間簡歡一拳過去,沈寂之一避,她的拳風掃到身後的一個花瓶。


    花瓶應風而倒,沈寂之眉頭一跳,腳一伸,輕點花瓶,把花瓶踢高一些,接在手裏,給花瓶安安全全地送回原位。


    待他回過頭,簡歡的劍已經橫亙在他的脖頸前。


    沈寂之身形一頓。


    簡歡盯著她,往前走一步,唇角輕揚:“你知道這劍的劍刃有多鋒利罷?”


    沈寂之往後退一步,不動聲色地瞥她一眼:“嗯,但你不敢。”


    簡歡繼續往前,語含威脅:“我不敢?”


    “這世上現下最怕我死的人,”沈寂之繼續退,直到背抵上牆壁才停,“一定是你。”


    簡歡:“……也是。”


    她念念有詞:“你死了,我的債怎麽辦,好不容易才排到我。”


    沈寂之:“。”他就知道。


    但簡歡沒有收回劍,劍尖貼著他的脖頸一點點往上,微微一用力,輕巧地挑開他的麵罩。


    沈寂之閑閑靠在牆邊,一腳微屈,沒有任何反抗。


    黑色麵罩墜落,簡歡伸手接住,目光下意識朝他看去。


    兩人站在雕花木窗的對麵。


    銀月從窗前傾瀉而下,籠在兩人身上。


    剛剛的打鬥中,沈寂之的木簪鬆了些,一縷烏黑長發從額前散落,淺遮他如遠山的眉眼。


    三年前初遇,他從一眾弟子中起身時,簡歡就知道他長得很好看。


    三年已過,少年褪去了幾分青澀,卻多了些似有似無的勾人意味。少年感和魅惑感並存,詭異地在一張精致冷淡的臉上達到一種平衡。


    月光如銀,燭光如火,水紅色紗幔在不住的舞動。


    簡歡的手腕垂落,劍尖下意識抵在地麵,她一時覺得有些晃神。


    沈寂之沒有錯過少女臉上任何一絲表情。


    他忽而俯身,微微偏頭,唇停在她左耳不遠處。


    男子氣息兜頭而至,明明像鬆間雪那般清冷,卻帶著一種絕對零度的侵略意味。


    他抬手,屈指敲了敲簡歡手裏的麵具,麵具發出幾聲沉悶的響動。


    “你現在知道。”沈寂之微冷的聲線裏含著點需要努力分辨才能品出來的細微笑意,在她耳邊道,“我為什麽不摘麵具了嗎?”


    第68章


    哐啷一聲, 江風如一股猛浪朝打開的窗拍了進來,窗欞發出嗡鳴聲。


    簡歡陡然回神。


    就像看見了色彩鮮豔的毒蘑菇, 她下意識退後了一步。


    沈寂之還俯著身, 視線與她平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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