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公就一直默默地站著,等著,似是等到地老天荒也無妨的樣子。


    英國公世子卻是跪倒在院門前,高聲替父親賠罪認錯。同樣的說辭,重複了不下十次,才被方誠濡的管家出來阻止:


    “我家老爺剛醒,聽了這些話,一時間也不知是神思不清忘了之前發生過什麽,還是另有什麽別的心思,反正就是請您二位先回府,容他仔細斟酌了再說。”


    殺人不過頭點地,英國公父子其實已經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對方再不通融,他們又還能怎樣?


    難不成真的為了抽了人一巴掌,英國公就也跪地請求原諒麽?根本不用,他請對方抽回去就是了。作為世子的兒子已經跪了那麽久,已經是做到了極致,還能如何?


    裴行昭聽暗衛錦衣衛稟明所見所聞之後,也在想:方誠濡還能怎樣?還能要英國公如何?事實證明,行伍的經曆限製了她的想象,對於文官的認知,她還是少了些——


    翌日,方誠濡又“昏迷不醒”了,他的同僚門生舊部結伴到了清涼殿,人數達五十餘人之眾,這要是膽兒小的,認為文官逼宮也未嚐不可。


    裴行昭其實沒必要全部召見,但是心裏著實惱火了,索性就讓他們底氣十足地來見自己,倒要看看他們到底要唱哪一出戲。


    這些人其實還是上回那些言論,隻是加以無限度地發揮,便有了對英國公的種種欲加之罪,譬如他曾是原本罪不可恕的晉陽公主的黨羽,譬如他曾在金殿上明目張膽毫無章法毫無理由且膽大妄為地否決馬伯遠利國利民的主張,且不見得沒有違逆皇帝太後心意的意思……綜上種種,意思就是,英國公打了言官一耳光是很嚴重的事兒,但比這更嚴重的事兒還多的是,他們希望太後新賬舊賬一起清算,把這人逐出官場是應當應分的,要是能處死甚至禍及九族也是再正常不過的。


    裴行昭望著下麵口沫橫飛的一幹人等,眼中的鄙夷越來越盛。


    即便英國公行差踏錯了,他們比起他,又算是什麽東西?


    他們又是哪兒來的底氣、膽色,敢在她麵前拉幫結夥唱大戲的?


    隻因文武不相容?


    第06章


    “李江海, ”裴行昭吩咐道,“傳旨百官, 從速上朝議事, 將方禦史請來,他若昏迷著,便抬到殿上。傳旨之後, 給諸位大人上茶,他們說了這大半晌, 必然已經口渴了。”


    李江海稱是,心裏恨不得把戳在清涼殿的這些人一個個拍死。


    文官們喝茶等待期間, 裴行昭繼續批閱奏折。


    時近正午,朝臣齊聚在金殿, 大多猜得出緣故,張閣老、宋閣老、裴顯和一眾武官很是憂心, 卻也不知這事情到底該怎麽解決, 隻是非常確定,方誠濡要借這件事給自己添上光輝的一筆:挨了一耳光,卻扳倒了托孤重臣, 往後但凡說什麽話,彈劾誰, 朝堂上下都要掂量著行事了。


    可是,以小太後那個脾氣,怎麽可能讓方誠濡如願呢?一個氣兒不順,怕就要用鐵腕手段了。要不然,也不會召集朝臣上朝, 用腳指頭想都知道, 這可不是平息事態的舉措。


    心思相反的文官, 無事一身輕,抱著的是看戲的心思:要是小太後吃癟,應該也是挺有趣的一個事兒;要是小太後鐵腕鎮壓,那就有一場大戲可看了。


    言官麽,的確是有好的,可不好的也是非常討厭的,自己不定什麽時候就被哪個盯著彈劾,他們得勢了,那是沒法子,他們要是被收拾了,對自己也有好處。


    各懷心思的時候,裴行昭和抱團兒鬧事的一眾言官來到殿上。


    裴行昭著一襲平時常穿的半新不舊的玄色廣袖深衣,綰著高髻,銀簪束發,比起一個個身著朝服官服的官員,像是看熱鬧的,但誰也不會因此生出半分輕慢之心,畢恭畢敬地行禮朝賀。


    裴行昭在禦座下手的位置落座,命眾人平身,又對幾十名言官道:“先前在清涼殿說過的話,再與諸位朝臣說說。”


    眾言官稱是,迅速推選出兩個表率,兩人一唱一和情緒激昂地複述了一遍。


    英國公安安靜靜地站在那裏,垂眸看著腳下,聲色不動。


    張閣老、宋閣老、裴顯和一眾武官聽著,鼻子都要氣歪了。


    待得二人說完,裴顯實在是忍不住了,即刻出列,高聲斥責:“分明是欲加之罪!”


    眾言官立刻七嘴八舌地駁斥。


    裴顯成了被圍攻的人,罵大街的心都有了,卻也知道回嘴是最不明智的,冷哼一聲,拂袖別轉臉,不予理會。


    武官們看得想揍人了,但都很有默契地望向禁軍統領顏學開。


    顏學開搖了搖頭,示意他們繼續觀望。小太後不可能是要人們在朝堂之上打嘴仗,那麽,言官蓄意鬧事,武官便該有涵養地保持沉默。


    武官們也便隨著他的意思行事,忍著氣往下觀望。


    “好了。”裴行昭出聲阻止,笑微微地睨著眾言官,“裴大人是哀家的二叔,隻懂得悶頭做實事,想找他的過失還真難。你們話趕話的把他數落的體無完膚,哀家便是想公允行事也難了,誰還沒個護短兒的心思?”


    那些人這才噤聲。


    裴顯心裏甜絲絲的,侄女是頭一回明打明地給自己體麵。


    這時候,方誠濡慢騰騰地進殿來,行禮時顯得很是吃力。


    裴行昭沒讓他平身,道:“方禦史挨了一巴掌,好幾天說暈就暈,還是一暈就是一天半天的,也不知英國公到底是怎樣的身手。哀家真是頗感興趣,都想請教他一番了。這往後要是誰惹得哀家膈應,哀家就命人來英國公這一手,讓他再別想硬硬朗朗地度日。”


    這是什麽意思?說他再不能硬硬朗朗的了,那不就是不能再照常為官了?方誠濡忙道:“臣是有些不妥,但是大夫說是心火所至,調理些日子便好了。”


    “是麽?”裴行昭瞧著他,“你可別等會兒又暈過去。哀家也不是一點兒醫理都不通,動輒暈倒的毛病若是總犯,大抵就是腦袋或是心脈哪兒不妥了,情形不容小覷,別說為官了,每日躺床上能活多久都未可知。不過真暈過去也無妨,哀家已經傳了幾位太醫過來候命,尤其吩咐他們備好了銀針。”


    “……”方誠濡很鬱悶:怎麽一味揪著他的病說事兒?而且言辭還都有陰陽怪氣之嫌?他稍稍偏頭,示意同僚說正事。陣仗鬧大了,又已鬧到滿朝皆知的份兒上,他不讓英國公吃大虧,日後在言官裏也不用混了。


    裴行昭卻留意著他的舉動,先一步道:“諸位言官別心急,哀家都召集朝臣進宮了,便是要當眾給你們一個說法。但給說法之前,你們也總要容哀家把不明之事查問清楚吧?要是隻讓哀家順著你們的心思行事,那便也沒什麽好說的了,哀家給皇上寫封信,請他命你們主持大局便是了。”


    扣帽子,又扣帽子!她和她的皇帝大兒子都是這個毛病!


    上回皇帝說要微服出巡,半數朝臣反對,皇帝搬出了先帝,搬出了望君出碑石相關的諸多帝王典故,且給朝臣一通扣帽子,直到把人壓得連大氣都不敢出了,保不齊就是小太後教他的法子。


    言官都在這麽想著,當下卻是都不敢吱聲了。


    裴行昭道:“方禦史,哀家是略通醫理,你卻似乎一竅不通。


    “你挨的那一巴掌或許比較重,落下了點兒什麽毛病,但再嚴重,昏迷一陣也會自己醒來。更何況,你身邊不是沒人照看,難道你方家的人都缺心眼兒麽?不知道人暈過去掐人中、潑冷水就行?


    “你又知不知道,人昏迷之後,若是一半日不能醒來,通常便會長久不能醒,要麽成為活死人,要麽就死了。今兒你能來,能自己走進殿來,清清醒醒地跟哀家說話,哀家還是挺意外的,先前很擔心你怕是要成活死人,英國公保不齊要為你以命抵命了。”


    張閣老、宋閣老和裴顯眼中閃過笑意。小太後再一次從刁鑽的角度跟人找轍了,偏生找的再正確不過。


    方誠濡覺得自己額頭要冒汗了,忙分辯道:“臣之前昏迷幾次是真,但都是沒多久便醒了,隻是醒來頗為不適,神智不清楚,不知是誰言過其實,以至太後心生誤解。”


    裴行昭一笑,“那種話,難道不是你方家當家主事的人吩咐下人說的麽?哀家也不瞞你,先前擔心英國公不懂得如何向人賠罪認錯,便命錦衣衛隨行,他要是誠意不足,錦衣衛也好適時糾正。隻是,錦衣衛沒看到英國公行差踏錯,倒是聽了不少你簡直要撒手人寰的話,一個個兒的都擔心你命不久矣呢。”


    她居然派錦衣衛到他家裏盯梢?方誠濡又氣又慌得要命。


    “英國公及世子在你病房外足足等了三個時辰,世子跪了兩個時辰,你都昏迷不醒。”裴行昭輕歎一聲,“哀家喚你來,其實也想在醫理上長長見識,親眼瞧著你暈過去三個時辰,到底是個什麽情形。方夫人沒急瘋,屬實心大得很啊,換個人,怕是要為你準備後事了。”


    這下子,首輔次輔、裴顯和一眾武官都無聲地笑了。就該這麽著,就得揪著這一點不放。


    她是沒完沒了了,她根本不是要給什麽說法,是要明目張膽的偏袒武官!方誠濡咬了咬後槽牙,消化掉憤懣,盡量用恭敬的語氣回道:“臣方才說了,定是下人言過其實,臣回府之後便予以嚴懲。但是,臣的確是百般不妥,這事情的根由,便是英國公與臣動手,還請太後娘娘主持公道!”


    裴行昭閑閑地道:“皇上要是在這兒,便是你夫人縱著下人胡言亂語,犯了欺君之罪。也是該追根究底,你們犯了什麽大罪,都是英國公導致,誰叫他給了你一巴掌?被打得神誌不清,言辭出錯也是情理之中,方禦史是這個意思吧?”


    “……的確是有神誌不清的時候,臣不知說了什麽,但是,絕無欺君犯上之心。”


    “哀家姑且聽著,這一茬先擱這兒。”裴行昭道,“要說法,哀家便給你說法。你自己說,想怎樣?是要英國公像他兒子一樣給你下跪賠罪,還是你把那一巴掌打回去?”


    “太後娘娘!”刑部給事中上前一步,行禮道,“此事已不單單是英國公羞辱文官那麽簡單,他之所以敢動手,不外乎是仗著先帝對他的信任倚重,驕狂行事,目中無人……”


    “話說三遍淡如水,你連這道理都不懂?再由著你說車軲轆話,哀家真就要聽三遍了。”裴行昭清寒的視線落在刑部給事中臉上,“你是不是覺著哀家腦子不靈光,耳力也欠佳?”


    “……”


    有人跳出來,裴行昭就抓住不放,語帶嘲諷地道:“憑你也配彈劾英國公?前崔次輔之父勾結宮人斂財、晉陽與安平兩位公主奢靡無度,刑部無一人在案發前彈劾,大抵是隻等著送到跟前的案子,這算不算失職?可他們為何失職?難道不是你們不曾盡力督察指出失職之過麽?”


    她是真有的說,刑部給事中除了心不甘情不願地認錯,沒有別的選擇。


    裴行昭的視線在生事的幾十個人身上逡巡著,“言官,我朝的言官,真是了不起。陸麒和楊楚成冤案發生之時、之後,有幾人為他們出頭仗義執言?姚太傅命人對三品武官動大刑,有違律法,有幾人拿出韌勁兒來彈劾?本該由你們伸張正義,卻要哀家幾乎拚上性命身家為二人昭雪,這也罷了,誰曾附和過哀家?誰給過哀家哪怕一點點相助?是,哀家在跟你們吐苦水,卻也是提醒你們,端著的到底是怎麽樣的飯碗。”


    宋閣老高聲道:“太後娘娘所言極是!”遂轉身瞧著眾言官,“皇上與太後娘娘不論大事小事,常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寬容待人。諸位怎麽就忘了這一點?一事歸一事,若都是遇到什麽事便翻以前的舊賬,那麽,誰敢說自己從沒有行差踏錯之時?予人寬容,便是予己方便,諸位不妨寬容一些,英國公該做的已然做了,實在不必過分苛責。”


    宋閣老的確極善鑽營,人脈頗廣,但在言官圈子裏,人緣兒委實算不得好。如今他在大多數言官眼裏,不過是追隨太後的哈巴狗,凡事揣摩著太後的心思有所舉措,對於他們這等自詡清高的人,是再活八輩子也瞧不上眼的。便因此,新一代次輔明明是出於好意打圓場的一番話,引發了他們逆反之心,將早就商量好的大戲提前在金殿上演了——


    他們齊齊跪地嚎哭起來,打著先帝的幌子,念叨著那些裴行昭已聽了兩遍的車軲轆話。


    英國公終於沉默不下去了,抬起頭來,望著裴行昭拱手行禮,要說話,卻被裴行昭以眼色阻止。


    他訝然不解。


    裴行昭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笑,示意他隻管在一邊看戲。


    這等事態,早已不是武官打了文官的事兒了,文官分明是要趁著皇帝不在京城的日子裏做成一件大事:掌握在朝堂的話語權、主導權。他們就是抱著撞死在金殿、挨廷杖的心思來的。


    死、挨打,對尋常官員是羞辱,對言官來說卻是榮耀,是他們所謂的直言進諫付出代價的記號。


    怎麽樣的朝廷都需要直言進諫的臣子,但裴行昭不認為當下的朝廷需要這樣一群鐵了心尋釁滋事的言官。


    開罪士林而已,先帝都做了十年八年了,她再開罪一次又能怎樣?橫豎言官們以前都已習慣坐冷板凳了,等皇帝回來再適度地安撫便是了。


    這時候,候在殿外的許徹聽著裏麵的動靜,犯愁得緊,心裏真是懊悔得厲害:英國公跟馬伯遠挑事之後,他就該想到那位國公爺被人盯上,應該派人明裏暗裏盯緊了,起碼出了什麽事,錦衣衛都能知曉原因。現在呢,太後問不出事發時的情形,英國公不肯訴說,真就不知道誰對誰錯,這可怎麽好?裴行昭是鐵了心護著英國公了,以她那個沒譜的脾氣,等下殺幾個都未可知,可到底值不值得?萬一絕對缺理的是英國公,可怎麽好?


    正心急如焚的時候,孫千戶趕到他近前,微聲道:“屬下有要事稟明。”又指了指裏麵,“與當下相關。”


    許徹精神一震,“快說。”


    “大人是知道的,屬下有親姐姐、堂姐在宮裏當差,職位低微,若非太後娘娘廢除殉葬製,一準兒是殉葬的命。為此,屬下一直銘記太後娘娘的大恩大德。”


    雖然是誇小太後的話,但這時就不能長話短說麽?許徹腹誹著,道:“我知道,然後呢?”


    孫千戶道:“為此,英國公當眾質疑馬老將軍的提議之後,屬下私心裏有點兒記恨他,擔心他在事後不甘心,繼續為難馬老將軍,便日夜留心著他。


    “那晚,英國公與方禦史起衝突,屬下和幾名手下就在不遠處觀望著,看得聽得一清二楚。


    “兩人的馬車在路上迎麵遇見——那條街不大寬敞,兩輛馬車又不是尋常的規格,比較寬大,不能各走各的。


    “按品級,該是方禦史的馬車退回轉角處避讓,可他卻不肯,反倒下了馬車,指名點姓地要英國公下車說話。


    “方禦史先是冷嘲熱諷英國公自不量力,居然跟太後的伯樂找茬生事,偏還準備不足,連馬老將軍的話都沒聽進去,鬧出了大笑話。


    “英國公隻是冷哼一聲,說當日事當日畢,你這言官事過之後私下裏找轍,是不是太沒出息了。


    “方禦史就說是啊,的確是有點兒沒出息,可總好過當眾鬧笑話。又說先帝都這樣看重你,我怎麽敢有別的話?聽說令堂最近身子不適,每日都要請太醫進府?是不是活不久了?


    “英國公惱了,說家母的確是有些不妥當,但你這樣飽讀詩書的人,怎能輕易詛咒家母?


    “方禦史便說,我不過是聽說了一些傳聞,做了些工夫查證,沒成想竟是真的。令堂原是令尊的妾室,出身不高,卻很得令尊偏寵,連帶的也很喜歡你。你嫡母病故之後,令尊力排眾議將之扶正。到如今看來,令尊也算是有眼光有遠見,不然何以有你這等光耀門楣的人?隻是,大都督,人不論如何,都不該忘本,你尤其不要忘了,私下裏很多人提起你,不過是一句滿含不屑的‘小娘養的東西’。


    “英國公當即就給了方禦史一巴掌。


    “方禦史當即跳腳,說打人不打臉,你給我等著,我要是不把這一巴掌百千倍的找補回去,我就隨你的姓。


    “屬下瞧著,覺得英國公沒錯,可還是氣他跟太後娘娘、馬老將軍過不去那一節,便吩咐手下當做什麽都沒看到聽到。


    “後來……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屬實太過了,屬下不敢再昧著良心知情不報了。現已將兩名手下帶來,隨時可接受垂詢,便是死了,也認了。”


    許徹聽完,也不知該誇他稟報的及時,還是狠狠地揍他一頓。“等著吧!”他說,想著等會兒便尋個最恰當的時機進殿稟明。


    可就在他凝神聆聽屬下回話的這段時間裏,金殿上的情形已發展到了最嚴重的地步——


    裴行昭冷眼瞧著幾十號人在眼前幹嚎做戲,不過片刻就煩了,素手落在座椅扶手上,沉聲道:“都給哀家閉嘴!”


    幾十個人不自主地身形一震,止了哭嚎聲,等著她的下文。就不信她還敢偏幫英國公,要是那樣,就等於許下他們到午門前哭先帝的作為了。先帝麽,在位末期,待他們再苛刻不過,但正因此,他們才能愈發心安理得的用他扯出大旗說事——再怎麽著,一代帝王,說過的讚許維護言官的話還是有不少的。


    “太後娘娘,”英國公瞧著裴行昭的臉色,篤定她是要懲戒這些言官了,可是,事情因他而起,他怎麽受得起?“臣有錯在先,登門賠罪或許還是不夠彰顯誠意,懇請太後娘娘容臣與方大人私下裏商議此事,哪怕他數倍贈還臣的動手之過,甚或加之旁的懲戒,臣亦絕無二話,唯請太後娘娘息怒,容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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