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搖晃著身子,便進了承乾宮,宮女進來通報的功夫,她便自己不管不顧地走到了正殿。


    “慶嬪,你何必這麽逼迫永璂用功呢,他還隻是個孩子。”


    意歡和陸沐萍齊齊回頭,是滿臉的嫌棄。


    兩人想不通,嫻貴人三四年沒有踏足承乾宮,沒有問候過永璂,怎麽偏偏今兒就來了?


    永璂和永珩一齊起身,問過嫻娘娘安,隨即,永璂看著陸沐萍,眼底是濃濃的疑問和擔心。


    陸沐萍不願意讓兩個孩子聽見些什麽,她拍拍永璂的肩膀,讓人帶著他們去延禧宮找芸格格玩會兒。


    永璂不與自己親近,見到自己連個笑臉兒都沒有,如懿心中憋氣,又鼓起了嘴巴。


    陸沐萍氣哼哼地瞪著如懿,她知道,這個倒黴催的嫻貴人來承乾宮絕對沒安好心。


    意歡還算鎮定,冷冷地問如懿,“嫻貴人來承乾宮有何事?”


    如懿一屁股坐到了軟凳之上,把袖子裏揣著的粗手拿了出來,炸在身子兩旁。


    “有事沒事的先放在一邊,我倒是要問問慶嬪,為什麽讓永璂和田姥姥的女兒一起玩,難道你不知道,田姥姥曾經在我生產的時候加害於我嗎?”


    陸沐萍求助般的看著意歡,急得一直跺腳,意歡拉住她,直視著如懿說道:


    “嫻貴人,難道不是你克扣田姥姥在先,又為難人家在後嗎?你怎麽好意思說人家加害你的,當真是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


    如懿對意歡一直有著淡淡的好感,她總覺得,這樣家世高貴又有才華的女子,就應該圍著自己轉。


    意歡文縐縐的譏諷,倒是讓如懿心裏小小地驕傲了一下,她能聽懂意歡罵的是什麽意思。


    於是她張大嘴巴,不自覺地嘟著嘴說道:


    “意歡,你和我一樣都出身大族,自然對田芸兒這樣出身宮女的人不了解,她們為了往上爬,是不擇手段的,永璂和她呆在一起,是會沾染不好風氣的。”


    意歡冷哼一聲,她已經看透了,和嫻貴人就是不能說人話,必定得罵透了,罵明白了,


    “本宮和你不一樣,我從不覺得向上爬有什麽錯,反倒是你,自己不上進,還妄圖給努力的人潑髒水,坐享其成者有什麽資格在這指點,永璂和芸兒一起玩隻會越來越好,若是跟著你,那才叫陷入深淵。”


    陸沐萍也站在意歡旁邊,昂著頭說道:


    “本宮這個當額娘的都沒有意見,什麽時候輪到嫻貴人指指點點了,永璂他現在很好,你若是來看他,本宮歡迎,你若是來指指點點,那就滾出去!”


    如懿被陸沐萍的宣示主權觸怒了,縱使改了宗室玉牒,但永璂始終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是她的親生兒子。


    如懿想到剛剛進來時聽到的,陸沐萍竟然要讓永璂通宵寫文章,這難道不是在威逼孩子嗎。


    她選擇了更容易對付的陸沐萍開口:


    “慶嬪,你得了皇上的命令養著永璂,救該好好愛他,你逼著永璂讀書,逼著他通宵達旦,這會累壞他的。”


    陸沐萍瞪著圓圓的眼睛,氣鼓鼓地問道:


    “什麽叫我逼永璂讀書,尚書房的規矩,擺在這兒,永璂寫不完就會受責罰。這些年來,哪位阿哥不是這樣過來的,難道嫻貴人非得看到永璂在對答時被皇上申飭才滿意嗎?”


    如懿終於被陸沐萍勾的想起來了今日來的目的,她是要作為一個額娘來規勸永璂,給他底氣的。


    如懿一個彈跳轉身,直麵陸沐萍,嚴肅地表明自己的意見,


    “慶嬪,你難道沒有看到永璜和永璋的下場嗎?他們就是因為費心鑽研才遭了皇上厭棄,我身為一個額娘,不想讓他太累,隻想讓永璂做一個尊貴的王爺就夠了。”


    意歡和陸沐萍快被如懿氣笑了,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意歡站起身來,第一次在如懿麵前顯示出了葉赫那拉氏的壓迫感,


    “我家自曾祖父以來,三代為皇子伴讀,從世祖爺的子嗣到現在皇上的阿哥們,沒有一位不是宵衣旰食,兢兢業業,可能夠封王的有多少個?嫻貴人可知道自己所說的尊貴的王爺,要麽得才學出眾,要麽得軍功赫赫,若是不讓孩子們刻苦,估計一輩子隻是個光頭阿哥。”


    意歡的話,讓如懿無法反駁,她張開嘴巴,最終吐出來一句,


    “永璂和他們不一樣,永璂是我與皇上的孩子,皇上給他取名永璂,是可續基業的意思。”


    意歡頭疼間,陸沐萍不知道何時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門口探著腦袋,渾身顫抖的永璂。


    他邁步進來,小小的腦袋上,滿是汗珠,啞著嗓子說道:


    “嫻娘娘,我叫永璂(qi),不是永基,我的名字是皮件縫合處的玉飾,不是什麽基業。”


    意歡心疼地看向永璂,怪不得,那些天他抱著一本《說文解字》看的出神。


    永璂一步一步走到如懿麵前,抬起頭,眸中有著淚珠,


    “嫻娘娘,我在皇阿瑪心中並不特別,也不重要,我不曾因為你教給我的那句牆頭馬上遙相顧而得到過皇阿瑪的優待,甚至我需要很努力,才能讓皇阿瑪看到我。”


    如懿起身,她想到皇上讓她在台上唱牆頭馬上的事情,將原來她們的定情之作,當成了戲弄她的工具,那是她的恥辱。


    而永璂,卻又提起這件事來刺激她。


    如懿瞪著眼睛說道:“永璂,你為何如此妄自菲薄,你是在怪我拖你的後腿,給你丟人了嗎?若不是我生了兩天兩夜,怎麽會有你?我是你的額娘,你不能這樣拿刀子捅我的心。”


    永璂淚眼模糊,他恨自己軟弱,無法完全割舍嫻娘娘。


    在額娘身邊,他是快樂自信的,可每次見到嫻娘娘,他的情緒又會墜入深淵。


    永璂如此努力,想被皇阿瑪看到,隻是因為兩月前無意聽到的話。


    豫娘娘和額娘說,宮裏所有的公主都定下來了親事,唯有璟兕遲遲未決。


    明年冬天,蒙古各王公會入京朝見,若是皇阿瑪開恩,璟兕也能定下門好親事,爭取留在京城。


    永璂知道,蒙古各部對於嫻娘娘身上發生的事了如指掌,恐怕會影響璟兕的聲名。


    永璂迫切地想成長起來,成為妹妹和額娘的依靠。


    意歡見永璂崩潰,心疼地將他摟入懷裏,永璂終於忍不住嗚咽起來。


    殿外,陸沐萍拿著勺子,快步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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