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宜看看他,低頭,把鐲子放回盒子,不與他說話。


    她如今很明白了,他心裏憋著氣從來不會好好發,總是裝得沒事,再以各種找茬的方式表現出來。


    難怪他那道怎麽修都沒用,道祖可不會慣著他。


    她也不會。


    沂王威脅她:“你敢不理本王,本王現在就把這兩個破盒子從車窗丟出去。”


    蘭宜把盒子丟他懷裏。


    再抬下巴往車外示意:丟啊。


    “……”


    沂王把盒子丟到腳邊,伸手把她拉過來,冷冷道:“你以為本王就拿你沒法子是不是?”


    車外就是光天化日,蘭宜沒他那麽厚的麵皮,終於繃不住了,推他道:“放開,又不是我招惹的你。”


    沂王不放,也不說話。


    他為什麽生氣他自己當然清楚。


    他必須要返回青州去了,無論事實上走不走,他必須要主動提出來,假如等到成妃那邊或者皇帝開口,就會變得難看且難辦了。


    包括卡在吉期之前“病愈”也是。


    他必須要將所有出格的野心都收斂得滴水不漏。


    皇帝確實為此明顯地待他寬容起來,但也就如此而已了。


    而他壓抑下去的情緒無處釋放。


    道祖無用,他早就知道。


    車輪吱呀吱呀,車身平穩地行進,漸漸慢下來。


    皇宮離沂王府很近,他們已經快到府門前了。


    蘭宜“呃”了一聲。


    因為沂王忽然將額頭抵到她頸間,然後停住,就沒有別的動作了。


    一般來說,他們都是反過來的,現在這樣,他有點像是對她“投懷送抱”。


    蘭宜雙手有點不知所措地張開,她覺得沂王的頭很重,她自己頭上還戴著翟冠,也很重,這麽一來,才一會兒就要將她壓垮了。


    “算我說錯話了,行吧?”蘭宜跟他打商量,“你起來。”


    沂王不動。


    蘭宜試著推了推他,沒用,她又不敢鬧出動靜,車裏就這麽大點地方,即使讓車夫知道也夠丟臉的了。


    沒推動就算了,她胡亂摸索到他下巴時,沂王忽然張口,竟咬住了她的指尖。


    咬得不重,卻也不輕——她要是不動,沂王就隻是輕咬,她要是試圖抽回,那力道就會一下變重。


    馬車停了。


    竇太監在車外道:“王爺,王妃,到王府了。”


    蘭宜真有點著急了,這要是車簾一掀,外麵的人看見,像什麽樣子。


    她說話也不敢大聲了,低頭湊到沂王耳邊道;“我剛才摸了好久你說的破爛——嘶。”


    她抽了口氣,因為沂王終於鬆開了她的手指,抬起頭來,卻一口咬在她的唇上。


    “陸蘭宜,你是不是想氣死本王。”


    沂王咬完了也不退開,氣息撲在她臉上。


    比平常都格外灼熱些,是旺盛而無處可去的肝火。


    他在極近的距離裏看蘭宜,她又疼又不悅地蹙起眉,但那惱怒也是冷冽的,仿佛沒有什麽事可真正撥動她的心弦,她像一尊世外的觀音,而他如困獸,要求她的點化救贖。


    相比之下,那白玉鐲子又算得了什麽,不就是一副破爛罷了。


    蘭宜真不知該如何是好,想了又想,終於想出一句疑似安慰的話來,道:“不會的,你別賴我。太子會比你先倒黴的。”


    沂王:“……”


    他真是畢生沒有聽過這樣的奉承。


    但是,她那麽莫名其妙的肯定,他居然也離奇地心平氣和下來了。


    仿佛他看不清的前路,她站在世外,為他指了出來。


    作者有話說:


    蘭宜:今天確實是想做寡婦的一天了。


    第60章


    沂王府上下收拾行裝花了約七八日功夫。


    沂王又進了一趟宮, 正式拜別皇帝後,便踏上了返回青州的路途。


    這時是十月十八日, 天氣已寒冷起來, 刮在麵上的風有了些刺骨感,不過運河還未上凍,此時啟程, 還能走一走水路。


    沂王府的大船已在通州碼頭整裝待發, 隻等沂王到了,將行李搬運上船,就可以揚帆出行了。


    蘭宜坐在出城的馬車上,車輪規律沉穩地行進,離京城越遠,離通州越近。


    沂王的臉色越加冷峻。


    仿佛外麵的北風都被他抓進來裹到了身上。


    蘭宜籠緊了袖子裏的手爐。


    她沒什麽心事, 來便來, 去便去,她隻管把自己穿得嚴嚴實實, 不要在這樣的天氣裏受寒就好了。


    通州碼頭在望。


    王府行李隨從眾多,車隊下午時抵達碼頭,下人們忙碌地搬運上一陣, 天色就黑了, 與來時一樣, 他們要在這裏休整一夜,明日清晨再開船。


    蘭宜走進屬於她的那間已經布置妥當的艙室。


    有種陌生的熟悉感。


    沂王就是在船上時閑極無聊,開始不停招惹她的。


    現在回想起來, 蘭宜有些許感慨。


    她當時萬萬不會想到, 在京不過兩個月, 她的身份會發生這樣大的改變, 與沂王的關係也發展至——至什麽呢,蘭宜想了想,想不出合適的形容。


    她也懶得再深想。


    沂王對她的評判其實很對,他早已看穿她,她就是沒有心肝。


    不過,他一邊這麽說著,一邊又不放手,並且還好像更情熱了。


    離京的惡劣心緒也沒耽誤他又來折騰她。


    船飄在水上,就算不行駛,與在路上的穩當感也不一樣。


    蘭宜覺得自己也像飄在水上。


    蕩漾,又帶著點不安,像要被淹沒。


    她伸手推拒:“夠了……”


    沂王停了片刻,捏起她的臉看了看。


    蘭宜瞬間掙紮著要揮手打他。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什麽模樣,隻覺得一定很不能見人,他居然還這麽細細打量!


    沂王抓住她沒什麽力道的手腕,按回枕側,低聲道:“怎麽就夠了,這不是還很有精神。不要撒嬌哄騙本王。”


    他都胡胡言亂語些什麽——


    蘭宜頭都暈了,隻是她的身子也很暈,暈得像要化了一樣,手指蜷縮著又被由內泛出的酥麻迫得展開,同時還要聽沂王不是時候的誇讚。


    “真美。”


    蘭宜隻想堵上他的嘴。


    她發絲都汗濕在頸窩裏,不知道有什麽美,她一個字都不想聽到。


    沂王好像看出她的意思,伸手將她的發絲勾開,然後薄唇在她頸間吻了吻。


    “你是不是長點肉了?”他忽然停下,以發現了點什麽新奇東西的語氣問。


    蘭宜緩過一陣,無力又無語地在枕上撇過頭去。


    他還不離開,她完全不想在這時候跟他聊天。


    沂王也不在意,道:“以前你這裏薄的,本王用點力都怕親破了。”他似乎怕她聽不明白,還繼續形容,“現在豐潤一點了,養你這麽個王妃真不容易,你說,你是不是要好好報答本王?”


    蘭宜瞪著他。


    簡直不知道他怎麽會這麽自然而然地不說好話。


    沂王低沉笑起來。


    他接下去更沒什麽好事可幹。


    蘭宜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竟有點分不清是白天黑夜,也不知道船開沒開。


    艙室裏很亮,蘭宜拿手擋住眼睛,從指縫裏分辨了一會兒,才辨出是點的好幾盞燈燭,沂王立在最大的一座宮燈旁,正低頭理著身上雪亮的盔甲。


    蘭宜幾疑猶在夢中,顧不得發酸的腰身,直接坐了起來。


    沂王察覺動靜,抬頭看過來一眼後,走了過來。


    他身形本來高大,穿上盔甲後,更加挺拔英武,在相對狹小的艙室裏邁步行走時,便如一尊威風凜凜的戰神。


    蘭宜揉了下眼睛,又用力眨了眨。


    她還是懷疑自己在做夢。


    沂王日常多穿道袍,連親王服都不怎麽上身,忽然穿成這樣,是打算要造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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