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程宸羽堅定而不遮掩的護短,蘇佳嘉收回眼神就再也沒問了。


    車內一下子安靜下來,隻有幾人長短不一的呼吸聲此起彼伏。


    所以還半躺在程晚星胸前的程宸羽才會慢一拍發現自己的窘迫處境。


    他怎麽還窩在程晚星的身前啊?


    程宸羽立刻腰部用力打算直起身坐直,卻不料某個家夥先一步用手臂攬住了自己,又因為後坐力不足程宸羽徹底被程晚星圈在了胸前。


    隔著有些厚重的棉服,程宸羽依舊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對方身體裏若有似無的熱氣。明明開了空調的後車座並不寒冷,但是程宸羽卻被這更加熾熱具有吸引的溫度燙到了。


    很不像話的,程晚星可以被看到的下半張臉不合時宜地勾了勾唇角,同時也被姿態尷尬的程宸羽看到了。


    “…你故意的!”


    程晚星特意配合著說話的程宸羽彎了彎腰,這下子兩個人的姿勢就更加……不忍直視起來。


    後座剛剛還質疑程晚星出現的蘇佳嘉被臊紅了臉,最後恨鐵不成鋼地閉上眼假寐起來,林戩本來還特意探頭去看結果那個角度活像是兩個人在接吻似的,嚇得林戩下意識驚呼一聲又立刻捂住嘴巴縮回頭趕緊裝死不動。


    前一排的程晚星像是玩夠了,麵對著瞪著自己的程宸羽也泰然自若咬起了耳朵“我以為你是讓我離你近一點才趴下來的。”


    活像是被誤解受委屈的那個。


    故意放低的磁性男聲實在過於蠱惑了,激得程宸羽身體僵住心跳卻不減反增吵得程晚星都聽見了。


    低著頭摟抱著程宸羽的男人又放低聲音輕笑著,這一次反而自然地有些明媚,程宸羽隻聽見笑著的人聲音絲毫不減蠱惑,說道“原來哥哥喜歡我在外麵這樣啊…”


    特別地曖昧…又情\/色。


    程宸羽唰地推開了麵前的男人,雖然不忍卻也克製著自己不要鬼迷心竅,最後程晚星也沒有窮追不舍,隻聽見坐直身體的程宸羽小聲說道“滿意了?”


    “小心眼,見不得別人說你?蘇佳嘉又不是外人,問幾句你還這麽折騰我?”


    有些氣急敗壞,也有些寵溺無奈。


    程晚星沒有鬆開一直握住程宸羽手掌的右手,又玩樂一般捏了捏回道“明明知道我是你男朋友,還問我為什麽跟著。……好吧,下次不再這樣小題大做了。”


    活活將任性和乖順放在了一起,本來矛盾又割裂的一整句話被程晚星這個人說出來,反而添了一些自然而然的理所當然。


    程宸羽哪裏會不知道蘇佳嘉的顧慮,他也同樣知道程晚星的介意,說來也是他沒有提前溝通好,算了……就當作是教訓好了。


    “沒有怪你,我也……”像是羞澀不齒又像是敗給了理性,最後隻能挫敗地順著自己的思路接了下去“…也很喜歡你…你那樣。”


    原來情話說出口才知道有多麽地難以啟齒,程宸羽簡直想鑽進地縫裏死了算了,沒有想到程晚星那張帥臉直接閃現到自己眼前,尤其那雙黑不見底的眸子亮得晃眼。


    “真的?哥哥真的喜歡?”


    否定的話都到嘴邊了,卻又為了家庭和睦隻能默默吞咽下去,最後就是‘壯士一去不複返’地點了幾個格外堅定的頭,當作默認了。


    車程兩個小時,後來也是亙古不變四個睡得東倒西歪的人,隻有程宸羽舒服地一直依偎在程晚星最舒服的肩窩,一路顛沛流離也一路堅挺不倒。


    還有一處不變的,就是座位上程晚星和程宸羽十指交握的那雙手。


    “到了!”


    敲了敲隔音板,司機師傅就留了時間給後麵的客人收拾。


    程宸羽比起先睜開眼睛先動作起來的卻是抵住程晚星肩窩的頭頂,迷迷糊糊蹭著問道“……到了?”


    黏黏糊糊的起床聲也讓迷瞪的程晚星清醒了大半,他搖下窗戶看了司機師傅走下去舒展身體並朝著他點了點頭,才回道“到了。”


    後排的蘇佳嘉和林戩也相繼起來然後穿起了外套羽絨服。


    前一排的程宸羽則是閉著眼睛被程晚星指揮著穿起外套戴好圍巾。


    等真正站在朗縣福利院時,程宸羽早就恢複正常並且眼裏帶著絕對的清醒和嚴肅。


    程晚星問起來“這裏是?”


    蘇佳嘉和林戩已經進去請老院長了,而程宸羽則是和程晚星在門口等。


    “我母親曾經在這裏當老師,這裏的院長奶奶認識他們,所以是她帶我們去他工作的地方。”


    這個時候兩個人也已經恢複了正常朋友該有的距離,程晚星卻在背後默默拍了拍程宸羽的後背說道“她很厲害,放棄了京市擁有的所有來到了這裏追逐屬於她的自由和愛情。宸宸,你的母親很優秀,也很…與眾不同。”


    程宸羽又哪裏會不知道,他隻是錯過了太多可以了解她的機會。但這並不能影響她在他心裏的地位和價值。


    柯冉可以是一位不負責的母親,但她絕對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女性。


    “他死了。”


    “……什麽?”程晚星下意識問道,但是他的心裏卻無比清楚,程宸羽已經知道了他的生父早已不在人世的這件事實。


    程宸羽又說了一遍“他死了,死在這裏,死在林芝市。”


    其實程宸羽早就有了這種猜測,但是誰會在事實真相到來之前,真的選擇篤定地相信。


    不過是留了一點希望,留下一個可能。


    如今,卻在重重事實下讓程宸羽必須麵對現實。不過這樣也好…程宸羽卑劣地想。


    至少他不用質疑為什麽他會被生父拋棄不來相認,至少他不用糾結如果麵臨二選一他又該如何選擇哪一位父親,至少他也不用去違心探索程雲霆是否真的是那個橫刀奪愛的始作俑者。


    怎麽能在知道自己生父死在自己出生之前而鬆下一口氣呢?程宸羽無比痛恨這樣的自己。


    或許也因為隻有這樣卑劣不堪的自己可以說服自己,說服自己是程雲霆接納柯冉包庇自己,因為那時他的生父已經不在人世,甚至可以說是程雲霆大發慈悲默認了這個不屬於自己血脈的兒子。


    這樣程宸羽就不會因為李染當初的那句‘你自以為是愛著的父親才是拆散你原本幸福生活的罪魁禍首’而耿耿於懷內心不安。


    程宸羽無法否認,知道陳西宇死在了十九年前,他輕鬆過也自責過、 他遺憾過也心痛過,但是昨天走出這裏時他真的短暫性地想著…


    ——這樣是最好的結果。


    所以他回到酒店才愧疚地無地自容,然後躲避在昏暗黑幕裏自怨自艾,他怎麽可以狠心到覺得這一切是最好的安排?


    那可是差點一屍兩命的悲劇。


    如果柯冉作為陳西宇某種意義上的妻子再脆弱些,那麽她會不會離不開林芝市就懷著他喪命於此?


    他怎麽不為那活生生的一條命悲哀,那可是他血脈裏一半的來源,他怎麽能……覺得慶幸?


    慶幸什麽?


    慶幸陳西宇死了?慶幸……自己的父親將永遠是程雲霆嗎?


    昨天晚上在程晚星回來闖進自己眼裏的時候,大腦才恍恍惚惚意識到……


    ——別傻了程宸羽,那不是你的父親,你的父親死掉了,而你以為可以抓住的稻草也隻是你麵前這一個人的父親。


    你,一無所有啊……


    後來的纏綿、放縱、墜入深淵,才是程宸羽為自己找到的唯一出口,他要轟轟烈烈躺在程晚星身下,他要熾熱不滅燃起的熱情籠罩自己所有的理智。


    他要欲火焚燒也要如墜冰窖。


    他在極致的升起降落裏感受生與死的跨度,最後在淋浴室滴滴答答的水流裏短暫地握住自己想尋找的答案。


    他才明白…


    沒有什麽慶幸和接受,他不過是用一個活著的人埋藏自己已經失去的人所必須經曆的痛苦。


    他沒有糾結於程雲霆存在的意義,他也隻是單純又毀滅地麻醉自己已經失去的那位親人。


    那位……未曾謀麵的父親。


    作者有話說:其實昨天晚上知道了陳西宇死於十九年前程宸羽的輕鬆和慶幸半真半假,他可能真的慶幸自己可以不用再去否認自己的養育父親程雲霆是否和陳西宇的死有關,這是值得慶幸的(因為程宸羽的潛意識可能覺得陳西宇死的時候程雲霆根本沒有可能來到這裏,也沒有理由。而在程晚星的視角裏,陳西宇死後程雲霆來過,而且是完全沒有必要卻還是來過所以程晚星才會懷疑和探究,這是兩個人現在信息不對等的原因。),而非程宸羽覺得陳西宇死了他就不用麵對再去接受自己有另一個父親的事實。程宸羽的內疚也是源自於這種慶幸,他的悲哀是悄無聲息的,所以他很需要程晚星存在的反饋,所以這個晚上他和程晚星相互依偎,也是另一個證明自己痛苦的地方,他也是在這樣的交替中想明白了,自己對於陳西宇的死亡,是痛苦而敬畏的,所以這也堅定了他第二天重新來到朗縣曾經陳西宇工作過的地方,來一探究竟。或許他隻是想記住他的父親的相貌聽一聽別人口中的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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