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兩個大臥室的套房裏,程晚星艱難又小心地拖抱著懷裏低垂著頭,醉地昏昏沉沉的少年。


    主臥的大床幹淨寬敞,程晚星放平了醉意迷糊的程宸羽後有些喘氣地坐在床邊休息。他心裏也並不平靜,打架過招般糾結於如何清理現如今無法自理的程宸羽。


    總不會真的讓沾滿酒氣還有些汗濕的程宸羽就這樣睡覺吧…


    他可是知道程宸羽最愛幹淨的。


    過了大概十分鍾左右,程晚星還是扶起軟塌塌的程宸羽,給他解開衣服扣子。早就開著適當溫度的空調滋滋作響,作為諾大空間裏最為明顯的聲響,以及伴隨著程晚星謹慎仔細的動作,讓本來沒什麽熱度的程晚星冒了一點汗氣。


    也就是在這樣安靜的夜裏,突然開口的氣音才足夠窒息“你好吵…”,是半眯著眼睛的程宸羽對著一直認真研究紐扣的程晚星說的。


    程晚星慢了一拍的樣子,回問道“這裏不吵的,隻有我們兩個人。”


    程宸羽皺起了眉頭,眯起的眼睛帶著質疑和不滿“是你在吵,很大聲。”


    “我沒有說話的,……宸宸乖…不要鬧。”


    突然,在一而再再而三遭到質疑後,程宸羽發起了攻擊,這也是醉酒後使不上力氣的人的自以為是,而在被攻擊者程晚星的視角裏,這個剛剛就一臉不滿有著發怒前兆的男孩,這個一直無時無刻散發魅力和誘惑的發源中心,在自己話音剛落下的瞬間,本就低垂著的頭顱再次屈尊降貴地低了下來,隻是這一次是帶著他的目的靠近著某個位置。


    程宸羽將自己的側臉完完全全緊貼在程晚星的心髒位置。


    一發致命,震耳欲聾的聲響呼之欲出填滿了疑惑。


    程宸羽又離開了那個位置,並且在發愣呆滯的程晚星麵前開懷得意地說道“我找到啦,是這裏很吵!”手指還重重地點在自己剛剛緊貼的位置,並且還調皮地戳了戳……


    就這麽一秒,程晚星就已經麵紅耳赤無地自容了,他簡直是招架不住這個口無遮攔,用著天真單純的語氣做著這樣露骨you人行為的少年。


    程晚星可氣又可恨地三下五除二把程宸羽脫了個大概,就放逐驅趕一樣帶他來了半透明式的淋浴間內。


    “這裏是熱水,這裏是涼水,我等一會給你調好你不適應的話自己動手調。如果眼睛進水了我在這裏放了幹毛巾,你就拿這個擦……”嘰裏呱啦交代個不停,程宸羽半睜開的眼睛直直看著躲閃亂飄的另一雙眼睛,最後在不知道有沒有認真去聽程晚星的交代裏開了口“你不在這裏陪我嗎?”


    “我在門外陪你。”


    “這不一樣。”


    “一樣的,有什麽意外我都會第一時間出現。”


    “那你為什麽不一開始就出現在這裏呢?”停頓了一下就又接著說“你怕看到什麽?……我的身體嗎?”


    程宸羽無奈著像是哄小孩一樣說道“宸宸,你可以做到的,對嗎?自己簡單衝一下就可以睡覺了。”


    “我想要你在。”


    “程宸羽!”有些泛紅的眼睛裏是波濤洶湧的壓抑,程晚星再留不下一點溫柔和耐心,低沉鄭重一字一句吐出字眼“我、也、會、有、欲、望。”


    程宸羽簡單而遲鈍的大腦依舊可以接收到此時此刻失控凶狠的暗示,脖子縮了縮,才有了妥協的意識“那我會乖乖洗的,你……你不要發火好不好。”真的就像一個被家長凶過以後的小孩,帶著嬌氣和天真。


    ……總算安靜下來的程晚星站在半透明式浴室門口的地板上,整個人都有了實質性的疲憊。


    感覺到喝醉酒的程宸羽是如何地難以招架,才會知道往常的程宸羽有多麽地乖巧懂事。


    但是嘴臉壓都壓不下去的弧度又像是一個時刻準備打臉的證據。


    不到二十分鍾的樣子,程晚星麵前的浴室門就打開了,除了一頭霧水的熱氣,還有一個滿身濕漉白皙的少年。程晚星看著麵前發梢還在一滴一滴流水的程宸羽,取過幹毛巾就往對方頭上擦,兩個人一來一往的幫助下,終於是收拾好了程宸羽的狼狽。


    徹底把程宸羽哄上床也已經四點快五點了,程晚星一下一下拍打著閉著眼睛的程宸羽,程晚星的眼皮也有了重量,等聽見對方均勻呼吸後程晚星才躡手躡腳離開了主臥,前去次臥洗漱收拾。


    淩晨六點,程晚星輾轉反側下還是推開了主臥的房門,輕手輕腳地查看程宸羽有沒有踢被子或者是翻滾到床邊。


    “唔…幾點了?”


    程晚星沒有想到自己舉在半空中的胳膊就這樣被熟睡著的程宸羽碰到,對方帶著困意的聲音也全是倦怠。


    “我吵醒你了?……你才睡了不到兩個小時,快睡吧我走了。”


    “不是你,這裏本來就不是家裏所以我睡不實。但是好像眯了眯腦袋清醒了。我昨晚……是不是還挺麻煩的?”


    “還……還…”可以?


    “你很不會撒謊。”


    “好吧,挺折騰的。”


    “那你怎麽不去睡啊?”


    “害怕你踢被子。”


    “程晚星,過來躺著。”


    ……拒絕的話又被塞了回去,程晚星聽出來了對方嚴肅且不容拒絕的態度,再次輕手輕腳脫掉鞋子上了床的那一邊。


    程宸羽不肯罷休地貼了過去。


    !


    程晚星像是一個彈簧有了起來的趨勢,卻又被早有準備的程宸羽按平了動作,對方攬住程晚星的胳膊,不留餘地地開口阻撓“別動,就陪我再睡一會。”


    “你這是不想讓我睡。”


    “撲哧…我本來就沒打算讓你睡。”


    “你太壞了。”


    “是啊我太壞了……”程宸羽說完又閉了閉眼,心裏不是滋味起來,自己就是一個壞蛋,一邊享受著程晚星的關心和照顧,一邊拒絕著程晚星的愛意和情感。


    自己太壞了,小的時候是憑著自己的想法在左右飛飛的去留,一味地囚禁和束縛,一味地享受裹挾來的短暫陪伴和快樂,打著傷害的名義。


    其實隻是害怕孤獨和寂寞。


    所以小鳥離不開自己塑造的牢籠,盡管它美麗又昂貴。


    最後好在自己選擇了放手,並且讓小鳥帶上了自己的祈願,飛遠一點吧,飛高一點吧,總歸不要再被抓進籠子裏了。


    程宸羽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麵對起床,因為他再也沒有可以早起的動力和理由,也再也沒有小鳥需要他早起給它喂食玩耍。他的飛飛總歸是離開了…帶著他的心願和寄托,毫無留戀地離開了。


    如今十多年過去了,程宸羽又一次遇見了一個像是“飛飛”存在的人,一個有血有肉生靈活現的一個男孩,他和自己千絲萬縷又無法共存,他和自己心有靈犀卻枷鎖附身。


    程宸羽承認,他渴望愛,也渴望陪伴,因為那是他從來都沒有的東西,也是他深藏於心無法言明的奢望。


    但他清楚地知道,他對程晚星不僅是想要一起走下去的陪伴的加持,反而是一開始就在吸引靠近的動容。


    那是例外,也是喜歡。


    隻是這個喜歡所麵臨的代價有些太大,所以程宸羽逃離過,回避過,無視過,順其自然過。


    卻在這一天,在這張床上,甚至可以看見天朦朦亮,還帶著黑色的躲藏又過於難忘的橙黃。程晚星的頭發潦草而淩亂,反襯出自己光滑柔軟的頭發不成對比。


    程宸羽抱歉一樣喃喃問道“對不起…我不想麵對又無法舍去。你說得對…我壞透了。”


    這次程晚星極具敏銳地覺察到對方低迷的情緒,帶著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溫柔說“我就是開玩笑,宸宸怎麽可能是壞人啊……”


    “……我做的都是我心甘情願想做的,所以你不用覺得抱歉,我也慶幸你沒有舍掉我……真的!”


    “可是我什麽都沒辦法做到,我也什麽都不會承認。甚至……我連自己都不敢去說服……”喜歡你這件事,是我難以宣之於口的秘密。


    “你不用為難自己,我也知道你需要跨越的是怎樣的坎,我早就認了……”


    “你真的甘願嗎?”


    “宸宸,我們沒有辦法……沒有辦法控製或者改變。”


    “星星,我們可以。”


    “什麽?你……你叫我星星?”


    “我早就該承認你是程晚星。”程宸羽加重了那個“程”,像是真的在心裏認可了程晚星的身份。


    “那我們,我們……”就真的毫無可能了?畢竟你也承認了我們是一個姓氏,也是一個父親。


    “星星,沒有辦法的是十七歲的我們,不是未來的我們。”那雙眼睛沒有躲閃,全是希望“他們能困住,能指令的也隻是毫無能力的我們。”


    程晚星聽懂了,他的宸宸沒有說出一句喜歡自己的表態,卻說著兩個人最有可能一起的未來。


    如果他們長大了,飛遠了,不需要家族的庇佑或者依靠,那麽同樣的,家族也無法再左右兩個有了想法和能力的男人。


    誰也無法改變相愛的兩人。那麽結局……或許也會不一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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